怨遲

2024-09-13 16:46:53 作者: 覆星

  怨遲

  小德子蹲下身,將那些零碎的果殼撿了起來,他重新用布包包了起來,放了起來,擡頭看向楚硯時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那些沉於深處的東西終於開始掙扎的,往地面上一步一步露出自己的怪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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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公子同時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楚硯頓了一下,他想了想,把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有關福安的,對不對?」

  小德子深深的嘆了口氣,「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楚公子你。」

  他朝著那棵梨花樹走了幾步,在樹下站定,他的手指摸上樹幹,沉聲道:「這棵梨花樹也在這裡很多年了。」

  「是麼……」

  楚硯走上前,手掌放在樹幹上,偶有幾朵梨花落在他的手背上,僅一瞬就滑落了下去,帶著淡淡的清香。

  小德子是在一個寒意料峭的初春被福安帶回皇宮的。

  他還記得那天,黑壓壓的天下,積雪堆積著,他扶了下頭頂的兜帽,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

  「到了。」

  福安站在他的旁邊,一隻大手落在他的頭頂,他伸出手握住了,用著糯糯的聲音問:「我以後就要住在這兒了嗎?」

  福安點點頭,目光落在庭院中光禿禿的那棵樹上,他也順勢看過去,耳邊落下一道溫和的聲音。

  「你瞧,快要長出新芽了。」

  他順著福安的手指看過去,確實有嫩綠的芽要往出冒。

  「又快到梨花開的時候了。」

  他不知所措的點點頭。

  那個時候福安獨立在樹旁,小德子總是能品出一些奇怪的哀傷來。

  福安撿他回來的第二天就將一塊殘缺的玉佩給了他。

  「這是你隨身攜帶的,但跟了我,你就得放棄找你的身世,做選擇吧。」

  那人負手而立,等到的是他勾住他的小指,小聲的說:「我要留在這裡。」

  一晃十年過去了,小德子卻還能記得那日的場景,玉佩上刻的便是一個川字。

  他確實是按照著福安所鋪好的路一直在走,到現在成了福安最得力的義子。

  同時他也窺探到了一些藏於深宮裡的秘密。

  三月前,他發現楚硯總是頻繁的出入太后的居地,他知道不該多嘴,所以一直保持緘默。

  他想著,自己不去問起,那些事情就不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可在那一日,他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掌控了。

  楚硯聽到這裡,稍稍放緩了呼吸,他知道,今日所聽的一切,將會是整個支線的核心。

  三日前,他前往義父的住處,屋中卻沒有人,本想著在此等著義父歸來,他走到了書房,柜上的書擺列的十分整齊,他看著,目光落在帳本上面,他記得義父從不會把帳本放在柜上,只會放在顯眼的地方,他順手拿了下來,帳本並沒有什麼問題,隨意的翻閱一番後,正要把帳本放回去,卻看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信,已經燃燒了大半,像是急急忙忙的去做些什麼,卻沒有能燒完一樣。

  上面只能模糊的看清幾個字。

  救、殺、留、出。

  他想了想還是把東西收了起來,福安就在那之後回來了。

  福安的臉色很差,他看著小德子,沉聲道:「來找我?」

  小德子應了一聲,然後道:「義父。」

  福安揉了揉太陽穴,低聲道:「看來還是要那樣了。」

  小德子聞聲露出不解的表情,福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十分的沉重,狠狠的壓在小德子的身上。

  「回去吧。」

  「咱家有些乏了。」

  小德子咽了咽喉嚨,起身告退。

  「那封信,你也帶來了?」

  楚硯伸出手,小德子把東西放在他的掌心裡。

  那確實是一張信,只是被燒毀的太嚴重了,反而看不清上面是些什麼了。

  確實只能看出來那四個字,楚硯把東西翻來覆去的,甚至是對著太陽看了半天,依舊不能了解其意。

  「這到底什麼意思?」

  小德子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楚硯嘆了口氣,「你繼續說,後來呢。」

  「後來……」

  他發現福安有些反常,比如總是急匆匆的去太后居地,甚至神情也有些奇怪。

  他放心不下,終於親自去了一趟,畢竟是太后住的地方,他也不敢太過靠近,要是被發現就遭了。

  殿內,太后伸出塗著艷麗色彩的手指,看向了那個她身邊的老人。

  「福安。」

  「奴才在。」

  「你跟著本宮,多少年了。」

  福安跪下磕頭,聲音帶著些顫抖。

  「回娘娘,十年有餘。」

  「十年了啊。」

  太后笑了一聲,「真是太久,也太長了。」

  「長到就連本宮都快忘了今夕何夕。」

  福安長跪不起,並沒有回答她。

  太后似乎也不在意他會不會回答,直接將東西丟在了地上。

  那是很多封來信,她全部交給了福安,福安看過後,咬牙道:「他們簡直要的太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外如此。」

  福安將信在燭台上燃燒,看著它們燒成灰燼後才緩緩開口:「下一步,娘娘準備怎麼走?」

  太后沉吟半刻,開口道:「他們想要,也得付出點誠意來。」

  「娘娘是說,怨遲?」

  「他們也在貪那件東西,就該割捨些什麼。」

  太后冷笑一聲,繼續道:「這事全權交給你來做。」

  福安福了福身子,扯著尖利的嗓子道:「必不會叫娘娘失望。」

  小德子躲在外面有些話聽不真切,但還是大致聽明白了,看樣子是和誰做了什麼交易。

  但他再伸長耳朵去聽的時候,卻什麼都聽不清了。

  「娘娘。」

  福安沒走,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口。

  「他……」

  太后睨了他一眼,冷聲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是,奴才告退。」

  他?誰?

  小德子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只能模糊的猜測出有一個他是叫太后不願開口的人物。

  楚硯徹底被這些話整的不明所以,他頓了會,開口道:「所以這種東西,你是……從福安屋裡偷來的?」

  小德子垂眸不語。

  還真是偷來的?

  「這種東西即使放在身邊也會造成一定影響。」

  楚硯點點頭,這種東西的威力他已經領略過了。

  「它叫怨遲花。」

  「是一種生長於東洲的花。」

  楚硯睜大了雙眼,故作驚訝道:「東洲?」

  「不錯,怨遲花開四季,四季中唯有冰湖之下的怨遲才是最有毒性的。」

  「這種花通體冰藍色,會開花結果,果實不可食,卻可研磨製粉,放於菸斗上使人頭腦昏沉,頭暈目眩,甚至會出現幻覺。」

  「一旦上癮,就……」

  楚硯接話道:「無法戒斷,只能一直去尋找,吸入,或者……」

  「死亡。」

  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吐露出那兩個字。

  楚硯嘆了口氣,「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你應當知道,我為何會去找福安,我見太后又是為何。」

  小德子點點頭,「是陛下。」

  「不錯,我的身上,也有一種毒。」

  「只是尚未發作而已。」

  「現如今,燕崢已經棄我,你覺得我現在自身難保還怎麼幫你?」

  「你又怎麼知道,我能查到這後面的一切?」

  「這……」

  小德子頓時說不出話來,他猶豫再三,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罷了,現如今已經是這樣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幫你找你的身世,還有著怨遲與那封信,你幫我拿到解藥。」

  「這買賣如何?」

  小德子笑道:「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楚硯沖他揮了揮手,住進了小德子為他準備好的廂房,今日的事情太多了,像是一團黑線,纏纏繞繞,理不清,斬不斷。

  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有些出神,現在劇情走到了這裡,他卻覺得像是走進了一個死角里。

  該怎麼走出去?

  又或者說他該怎麼自救?

  若是想不出法子,下一次太后召見他,就是他的死期。

  還有怨遲花,東洲,鮫人,以及……那個熟悉的身影。

  燕崢。

  此刻變得撲朔迷離。

  楚硯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他終於閉上了眼,不多久傳來了平緩的呼吸。

  而在另一邊。

  一人換上了簡單的行頭混入了一行人的馬車裡,燕崢臉上覆著銀面,馬車駛出了鵲城,他淡淡道:「沒想到是這樣出城。」

  對面的那人也摘下面具,露出苦惱的神色,「別無他法,若是驚動了那位,我們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來的。」

  三月初三之期已到,鵲城卻遲遲未見這位索哈瑪,哈朗說願在城外的不歸林一聚。

  燕崢自然前往,他身上什麼都沒有帶,只一人前往,有種勝券在握的感覺。

  哈朗不禁對這個人又投來重重的一瞥,明明年紀不大,卻有著比他人更加沉穩的心境。

  確實難得。

  一隻白鳥沖林中直直飛下,驚起一片風聲,馬車停了下來。

  哈朗沖他拱手道:「請吧,中原的陛下,我們大汗已經恭候多時了。」

  燕崢下了馬車,果不其然,在不遠處,竹林之中,獨立著一個陌生的身影。

  未見其人,卻聞其聲。

  「許久未來中原,竟不知已經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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