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二更)
2024-09-13 16:32:32
作者: 張無聲
第45章 45(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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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微塵將自己的法子說了。
督查百官是有必要, 但東廠權利太大,他認為,應當再設立一個機構, 和東廠一併督查百官,也是互相監督,但寧蘭時聽了後, 就搖了搖頭。
「……這終究是拘泥於朝堂之上, 玩制衡、權術。」
聽到這話, 梁微塵一怔。
約莫是寧蘭時的語氣太像在學堂里與他論學的同窗了,故而梁微塵又忍不住看向他道:「陛下是何意?」
寧蘭時輕笑:「朝堂設立縣衙, 是掌管全縣政令。縣丞管徵稅、糧肆;主簿掌戶籍與巡捕;典史管緝拿盜匪、監察、獄囚和盤詰……一如六部戶部掌財政、國庫、稅收;禮部掌貢舉、祭祀、典禮;兵部則是負責軍事;刑部負責司法、審計下級卷宗, 工部負責的便是工程建設。」
他並不介意梁微塵看著他,他只問梁微塵:「梁卿,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嗎?」
梁微塵第一時間是沒能明白的,他怔愣了片刻後, 才漸漸悟出來個所以然來, 也是因此,梁微塵才感到格外的震撼。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寧蘭時,震驚到失語後,梁微塵喃喃:「陛下是想要百官們專注本身的職責,而非蠅營狗茍。」
寧蘭時垂眼:「是這個意思。」
他笑容有點複雜:「只是這個願景似乎過於美好,也不一定能夠實現, 只能先試一試。」
甚至……寧蘭時知曉, 就算在自己這兒真的實現了, 只要下一任皇帝是個玩弄權術, 喜歡搞制衡之道的,那還是會變回去。
但他管不了未來那麼多, 他只能看自己現在。
梁微塵望著看著實在是有幾分單薄孱弱的寧蘭時,看著那張漂亮到不像是帝王該有的臉,心跳快到他甚至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寧蘭時所思所想,叫他當真無比心動。
作為人臣,比起弄權,當然更希望只需要做好本職,心繫天下百姓就足夠……
「陛下。」
梁微塵起身,深深拜下:「請陛下明示,需要學生做些什麼。」
不森*晚*整*理稱「書生」了啊。
寧蘭時笑:「你不是有泉城的故事嗎?朕今日便封你為御史,後日早朝,朕想聽你說幾句話。」
梁微塵明白寧蘭時的意思,他的手都激動得不住微顫:「是,陛下……臣領命。」
梁微塵離開後,小圓子去備聖旨,趙寶低垂著腦袋,忍不住覷了寧蘭時一眼。
他已經在想穆晏華回來時這局面要怎麼收場了,就聽寧蘭時輕嘆了口氣,有點不高興地說:「他送了那封信回來後,就沒後續了。」
趙寶微怔,便見寧蘭時回頭看他:「他在北境是何情況,有跟你們說嗎?」
趙寶低頭彎腰:「廠公外出任務時從不用往回報,除非需要人手。」
寧蘭時抿唇:「……這不是個好習慣。」
他喃喃:「遇上危險沒有,誰也不知道。」
趙寶聽著,琢磨著也沒覺得他們感情出了問題,那這一出……
趙寶不懂了。
.
不過不管他懂不懂,後日的早朝,新晉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告了東廠一樁十年舊案,還是驚動了朝野。
但更叫這些人琢磨的,是寧蘭時讓人查——讓東廠查。雖說是交給錦衣衛,但誰不知道錦衣衛屬東廠。
一時間所有人的心思都轉起來了。
有人認為,當今聖上的意思還是護著,所以才讓東廠查,東廠就可以在這裡頭做文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能給這狀元一個下馬威;也有人認為,是聖上真的要動東廠了,畢竟在這個節骨眼上,穆晏華不在京中,去北境又沒明旨示下,至今也沒在朝中說一句穆晏華是去辦什麼事了。加上寧蘭時特意單獨請了梁微塵入宮,出宮後一道封御史的聖旨也緊隨其後……交由錦衣衛查,便是一個警告,也是想看看錦衣衛會怎麼查,若是錦衣衛這時候還不警醒著公事公辦,只怕後頭會有更大的災難。
「……梁御史下朝的路上,好些人跟他聊過幾句。」
寧蘭時鬆手,搭在弦上的箭帶著破空之勢正中紅心。
正常,都想著這事多半真是他的意思,所以想從梁微塵口裡探探風。
正好小圓子去東廠宣讀了聖旨回來,寧蘭時偏首,小圓子就拱手拜下:「程指揮使倒是沒有多問,但奴才走時,還是有幾個錦衣衛攔住了奴才,塞了銀子問奴才這事的意思。」
「意思」
就是小辦,還是大查。
小圓子:「奴才沒收銀子,也沒說什麼。」
就連暗示一句「該怎麼查就怎麼查」也沒說。
寧蘭時點點頭:「記一下名字吧。」
小圓子垂首應是。
這事查起來倒是意外的快,只是負責人是寧蘭時沒想到的。
他看向烏鶇,確認地再問了遍:「程歸牽頭查的?」
烏鶇和程歸沒有什麼同僚之誼,他屬東廠,但又不完全屬東廠,他是暗衛,穆晏華將他安排給寧蘭時的那一刻起,只要寧蘭時的命令不是殺穆晏華,那麼他們什麼都能做:「是。」
寧蘭時微微低眼,眸色有一瞬的複雜:「你去吧。」
烏鶇應下,隱身在了黑暗中。
次日早朝,寧蘭時並未發難錦衣衛,而是先將案子涉及的人員依照律法一一處理,沒有對任何人網開一面,有幾個目前還在東廠內,也是一道處理了。
這道聖旨後,寧蘭時就問:「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
殿內安靜半晌,寧蘭時心裡數著時間,不由微嘆了口氣。
這池水,盤得還不夠活麼?
寧蘭時想的是以梁微塵的事作為引子,讓百官們明白,東廠也是官,即便他們有督查百官的職權,可若是他們犯了事,一樣能告、能申冤。
但,梁微塵這事還不夠麼?
他正這麼想著,梁國公就站了出來:「陛下,臣有事要奏!」
他跪在殿上,手裡拿著笏板高舉示意:「臣要狀告東廠掌刑千戶朱一曲!十八年前京中科舉舞弊一案,他屈打成招,構陷忠良,更是害得當年的會元未參加殿試就身死獄中!」
這件事,寧蘭時也聽過兩嘴。
所以寧蘭時沒有猶豫,在看見梁國公堅毅的眼神時,心裡到底還是鬆了口氣,也微微勾起了唇。
看樣子他當年親穆晏華那麼多次去保下樑國公的舉動,是正確的。
「大理寺卿何在?」
朝臣們皆是一怔。
因為他們本以為這件事還會繼續讓東廠查。
寧蘭時淡淡:「朕命你徹查此事,許你特權,涉及你品級以上的,照查不誤。」
大理寺卿不明白寧蘭時此舉是何意,但只能應下:「是,臣遵旨。」
.
而在十八年前的京中舞弊案被翻出來查的第二日,寧蘭時又在宮中設宴,請了梁微塵。
他也沒別的事,還是政事。
他要用梁微塵是肯定的,甚至是重用。
「……朝貢一事,朕想讓你在旁側輔佐,跟著學一學。」
梁微塵微頓,明白了寧蘭時的意思:「是,多謝陛下擡愛,微臣定當竭盡全力。」
寧蘭時平靜道:「你也不用太小心,平日裡朝臣們宴請,也可以去一去。」
梁微塵身上有一股勁,寧蘭時看得出來。
他知曉梁微塵不會被那些東西左右——至少現在不會。
不趁著這個時候多用一用,等到被官場磋磨成老油條了,刀就鈍了,也不好用了。
梁微塵拱手拜下:「是,微臣領命。」
寧蘭時偏頭看他:「你心有疑惑,不如直說。」
梁微塵遲疑片刻後,還是低聲問道:「陛下與東廠,到底是和關係呢?」
趙寶仍然在寧蘭時左右,梁微塵這一次來,也注意到了,寧蘭時身側的這些個內侍,和內務府尋常的內侍不太一樣,看著也都像是東廠的人。
若說是穆晏華留下來監視他的,他又怎麼能做出這樣的動靜?
可若說不是,寧蘭時……到底在想什麼呢?
寧蘭時稍擡眉,他自己都未曾覺察到這個動作與穆晏華有幾分相似:「梁卿,朕不太希望從你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他說話的聲音輕輕的,卻有點敲山震虎的威嚴:「朕說過,臣子應當儘自己的職責,而不是一心揣摩上頭的心思,朕希望不要有第二次。」
梁微塵身上的勁,最好別消散得那麼快。
梁微塵拜下,這一次卻不像上一次那麼緊繃了:「微臣只是想知道,陛下是否……」
現在的這些動作,是趁著穆晏華不在所以才能做。
不需要他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寧蘭時能夠明白。
他有些無奈,正偏了頭欲要說什麼,就有所預感地停頓住。
隨後便見一直沒消息的人慢悠悠地從那張朱紅的門外轉出來,一身黑底飛魚服,眉眼間那意味深長、似笑非笑的神態充斥著極強的壓迫感和危險感。
梁微塵見他頓住,便有所感應地回首看去。
只見守在附近的所有人向他行禮——
「參見千歲。」
梁微塵便知道他是誰了。
官職壓著,哪怕梁微塵對他有無數意見,也只能起身行禮:「廠公。」
而被行禮的人則是一步步朝這裡走來,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寧蘭時的跟前,在寧蘭時的怔愣目光下,一撩袍,單膝跪地:「陛下金安,臣已辦好陛下交代之事,日夜兼程、秘密入京,特來回報。」
寧蘭時動了動唇。
他知曉在外要和穆晏華演君臣,但他敏銳地品到了穆晏華身上的醋味。
畢竟這人跪下後,就沒有擡眼看過他,而是冷冷地盯著他的腳踝,就仿佛……下一秒就要給他打斷了一樣。
這叫寧蘭時不由微微瑟縮了一下,好笑又無端有些心安。
他知曉,穆晏華沒有因為他動東廠而惱火。
他也知曉,穆晏華是真的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他更加知曉,這人還要面子,恐怕匆匆卻又仔細地收拾好了自己才來見他的。
寧蘭時微勾起嘴角,撫平了穆晏華的醋意:「兄長,你先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