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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4

2024-09-13 16:32:30 作者: 張無聲

  第44章 44

  寧蘭時很快就定下了前三甲, 梁微塵是當之無愧地第一,後面兩個也是有點超出他的預料的。那兩個雖不像梁微塵以東廠作策論,但一個以大幹重武如今卻無可用的武官為主寫了篇策論, 直指朝堂朝官一心鑽營弄權之事;另一個則是寫了篇治洪的策論,寧蘭時對工了解不深,所以看這篇反而最久, 看完後, 他琢磨了一下, 心裡對此人的去處也有了想法。

  工部下水司最是適合,只是……如今朝堂暫時還不能將人放進去。

  

  至於其他的……

  寧蘭時挑挑揀揀, 勉強才再挑了幾個還能看到點「希望」的。

  至於其他的, 寧蘭時看著通篇讓人捏眉心的讚賞之詞,低嘆了口氣。

  小圓子在旁悄悄給寧蘭時續上了鮮牛乳,順便問了句:「陛下,是在憂心殿試策論文章嗎?」

  「嗯。」

  寧蘭時指了指被他分出去的那些:「我以國策為題, 就是想看看他們究竟是想要當官, 還是想要為國為民做點事。這些……也許有人是想著先當上官了再說,但…能投機取巧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他並不一棒子打死覺得這些都是阿諛奉承之輩,可那些人會在這裡退縮一次,日後亦會為了命、名、錢退縮第二次。他知曉寒窗苦讀不容易,今年未被選中, 又要再等三年殿試, 但他現在不是旁人。

  他不能因為心軟, 就將他們提上來。

  他是帝王, 他要學會亮出自己的刃面。

  寧蘭時:「明日張榜時,請梁微塵入宮一敘吧。」

  小圓子先應是, 才再怔了下。

  覺察到他的停頓,寧蘭時揚眉:「怎麼了?」

  小圓子再次拱手:「無事,是奴才走神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他想知道主子何時回京。

  皇帝爹爹都開始召見新歡了!速歸啊!!!

  寧蘭時看了看外頭的天:「也是有些遲了,歇息吧。」

  第二日張榜出來的結果,叫所有人都無比意外,尤其是壓根就沒去看,準備收拾東西離京了的梁微塵。

  他是直接被東廠的人攔下的,梁微塵瞧見東廠和錦衣衛的制服,本以為自己要死了,卻不想領頭的人沖他微微拱手:「狀元郎,陛下請你入宮。」

  梁微塵愣住,隨後就見自己這些時日結交的幾個好友推門而入:「梁兄!梁兄!梁兄你……」

  話未說完,他們便瞧見了一屋子的東廠錦衣衛,登時噤聲。

  甚至有一個都在想東廠的現如今竟如此大膽了嗎?

  陛下前腳張榜公布梁微塵金榜題名、高中狀元,他們後腳就來殺梁微塵?!

  梁微塵瞥見他們驚懼的目光時,便果斷開口:「曾兄、季兄,陛下命我入宮,等我回來再與你們慶祝。」

  兩人更加愣住了:「哦、好。」

  其實這一路入宮,梁微塵還是忐忑的,尤其東廠錦衣衛就在旁側左右,弄得不太像是宴請,更像是押解。

  梁微塵在袖袍里的手暗暗攥緊,他決心就算陛下要發難於他,他怎麼也要把自己滿腔的話說完……

  「……瑞雪,打滾!」

  先前在金殿內聽過的微冷端莊的帝王聲帶著幾分笑意響起,那嗓音里的低冷消失後,無端有點像詩文里說的山泉與風叮鈴作響時的意境感,叫梁微塵微頓。

  領他入宮的人拜過守門的人後,梁微塵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這裡不是帝王寢宮的規格,是暖閣嗎?

  但三月已然入春,如今的地位身子骨如此孱弱?

  梁微塵跟著來領他的太監踏入其內,才轉過彎,就見穿著帝王規格的騎裝的青年挽著袖子,正蹲在地上摸一頭渾身雪白的狼,見到他來,那青年微微笑了下,那張美得叫人失神的臉更添攝魂奪魄的力量,讓人幾乎是心驚了一下。

  等到回過神時,他已跟著太監走到了對方跟前,對方也讓人將白狼帶了下去,接過了備好的濕帕子擦拭著手。

  小圓子輕咳了聲,梁微塵就如夢初醒般忙雙膝跪下行禮:「書生梁微塵,參見陛下。」

  寧蘭時回身在椅子上坐下,今日太陽好,穆晏華總說叫他多曬曬,所以他便擺了桌椅在院子中看摺子:「起來吧。」

  梁微塵站起身來,低垂著腦袋,也瞥見了書案兩邊高低不一的奏摺:「沒想到你來的這麼快,該做些準備的。」

  他示意趙寶:「賜座。」

  趙寶拱手,去屋內搬了把椅子給梁微塵。

  寧蘭時便端起杯子,打開一看,就看了眼小圓子。

  小圓子面不改色,卻也沒故意在這個時候跟寧蘭時說穆晏華特意叮囑的。他也不是傻子,雖說很想讓梁微塵明白,陛下並非一心對付東廠,但這不是最好的時機,而且……這需要寧蘭時去說。

  更重要的是,小圓子不確定,寧蘭時對東廠到底是什麼想法。

  等到梁微塵落座後,寧蘭時才擦拭過嘴開口:「你寫的策論朕很喜歡,就是有些偏激了。」

  怎麼也沒想到是這句話的梁微塵怔住,下意識地撩起眼皮看向寧蘭時。

  寧蘭時和他對上目光,也沒有對他直視聖顏不悅,但小圓子輕咳,他也並未阻止。

  為了叫穆晏華安心,他和梁微塵只會是君臣關係,連朋友都不會成為。所以他才開始稱「朕」。

  梁微塵在小圓子的提示下低垂下眼,動了動唇,嗓音有點啞:「陛下知道如今朝中,幾乎是東廠一手遮天,連丞相也要避其鋒芒嗎?東廠說是督查百官,但卻借著督查百官的權利,在其中撈了多少油水,包庇了多少貪官、昏官……陛下又知道嗎?」

  他知道寧蘭時身側那個是東廠的人,就是給他搬椅子的那位。

  亮紅色的飛魚服,東廠廠公的直系部下,沒有什麼特別的官職,就是東廠的人。但這一身亮紅色的飛魚服,就是「特別」。

  可梁微塵並不避讓,他低著頭,看著寧蘭時孱弱的影子,說話從一開始的微澀,變得愈發流利、凌厲:「十年前,泉城知府貪污,東廠、錦衣衛卻無一人上報三司,摺子也就沒有遞到京城。後來有一名夫子冒死進京狀告,東廠是換了人來查,但結果卻是查到了一名知府里的馬夫身上,說那馬夫偷聽、偷閱府內卷宗,以此勾連貪污了足足五萬兩白銀……呵。」

  無論是否有目的……

  穆晏華真的都是第一個。

  所以…為何偏偏是他啊。

  而且,穆晏華明明可以不用這般對他的。

  梁微塵情緒上頭:「那可是五萬兩白銀,尋常一家五口一年花銷最多也不過二十兩銀子,別說五萬兩了,就說五百兩都是他們一輩子也沒見過的數目!誰家馬夫能這麼有本事,貪污五萬兩銀子?那不如叫他去做戶部尚書好了!」

  小圓子在心裡輕嘶。

  所以他不喜歡跟他們讀書人打交道啊,太過激動。

  梁微塵:「可是陛下,你知道嗎?這事就這樣蓋棺定論到了夏士誠手裡,一道『聖旨』而下,馬夫全家處死,那入京狀告的夫子也是在回鄉途中被『病死』,夫子全家都遭到追殺,不得不更名易姓,才活了下來。」

  寧蘭時輕輕放下了手裡的茶盞:「趙寶。」

  趙寶彎下腰,低聲:「確有此事,當時夏士誠掌權,泉城官官勾結,連東廠和錦衣衛都牽涉其中,後再派去查案的錦衣衛也收了一筆不小的賄銀,還有人通過其獻了寶物給夏士誠,故而這事就這麼辦了。」

  寧蘭時眼睫微顫,又聽趙寶補充:「這位梁狀元便是那位夫子的孫子,只是為了躲避追殺,更名改姓,掛在了其友人名下。」

  寧蘭時稍頓,他倒不是很意外,梁微塵卻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趙寶。

  趙寶沒有看他,見寧蘭時沒有別的要問、要說,便站直了腰,後退了半步,繼續在寧蘭時身後站崗。

  寧蘭時就看向梁微塵:「如此,你懂了麼?」

  東廠也和別的地方機構沒什麼區別,有人腐爛,卻也有人不忘初心。

  只是當時夏士誠專權,他們不能明著保下那些無辜之人,只能在保證自己的命的情況下,能救一點是一點。

  趙寶說出梁微塵和那位夫子的關係的那一刻,寧蘭時就知道了,梁微塵也不是蠢貨,細想一番也能明白。

  可是……

  「陛下,東廠權利太大,尤其宦官當權……」

  「你知道先皇為何讓宦官執掌東廠嗎?」

  寧蘭時說的先皇,不是他父皇,而是他爺爺。

  「宦官無家族、無子嗣,亦不能娶妻納妾,他們建立不起族群,不會像世家那般盤根交錯。也不會像寒門子弟終究會隨著權利的增多、時間的流逝變成世家。」

  寧蘭時隨意道:「相比起來,這個督查百官的位置,確實他們是最為合適的。」

  這些並不是穆晏華說與寧蘭時聽的,而是這些時日處理起政務了,寧蘭時開始收到東廠遞交上來的摺子,包括他自己也開始用起東廠了,他才意識到這個機構存在的必要性。

  而且……寧蘭時不喜歡他們輕視太監的態度。

  如若有得選,他們又怎麼不想做個正常男人呢?

  梁微塵意識到寧蘭時在幫東廠說話了,他迅速冷靜下來:「……那陛下喚書生前來,是為何事呢?」

  寧蘭時低垂下眼帘,淡聲:「你的策論寫得很好,東廠目前所有的問題,全部都點了出來。可你並沒有寫解決之法,朕想聽一聽你的解決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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