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閒言碎語

  出於職業習慣，王老爺子問了句，「病人什麼情況？」

  秦醫生立馬將X光片抽出來，「就等著王老您這句話，我和另外幾位專家討論之後，確定病人是外傷性枕部硬膜下積液，治療方案也定下了。可這兩天積液量不減反增，顱內壓還在升高，又出現神經功能缺損，我想半天，還是厚著臉皮求到您這兒。」

  「人呢？」王老爺子接過X光片。

  「在電力局附屬醫院。」

  果然就是嚴鵬。

  王老爺子站在走廊上，就著窗外的光，全神貫注看起來。

  杜雨燕乾脆不走了，實在沒辦法不好奇。

  

  到底是大醫生，王老爺子很快給出答案，「片子不太清楚，我只能以我的經驗，做出初步判斷。你注意到這個位置沒有？後窩枕大池部位應該有個病灶，還有這部分……有可能不是外傷。」

  「就是啊，我當時也有這疑惑！」

  「往蛛網膜囊腫方向考慮，如果我判斷沒錯，應該是先天性的。」王老爺子將X光片又遞了回去，「把病人轉到我這邊來，市一院剛進口了一台CT機，仔細照一照。把問題搞清楚，再對症施治，不然反而耽誤病情，你說呢？」

  秦醫生一個勁地點頭，「我就知道，但凡到您這兒，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王老爺子笑了，「用不著說這個，我讓人安排床位。」

  秦醫生卻露出為難神色，「我開始的時候就跟家屬提議，市一院這邊無論條件和技術，在國內都數一數二，不過病人母親堅持要把孩子轉到外地醫院，都已經聯繫好了。」

  王老爺子一臉的不贊成，「這麼重的病人長途轉院，中間萬一出個狀況，根本來不及處理。小秦，做醫生就要為病人負責，把利弊跟家屬都要講清楚。」

  杜雨燕眼睛不由睜大。

  在此之前，杜雨燕的確也認為，黎瀟同嚴鵬的傷擺脫不了關係。可王老爺子的話，卻讓杜雨燕看到了一線轉機。

  如果嚴鵬是先天性的病症，而非外傷，就代表黎瀟根本無罪。

  現在就看，嚴家人會不會送嚴鵬過來做CT檢查了。

  因為有項指標不穩定，李麗英出院推後了一天。

  這天下午，楊旭找來輛三輪車，和杜雨燕一塊，把李麗英拉回電力局家屬區。

  李師娘沒跟他們一起，自己提前離開，也是怕母女倆一塊回家，被人看到，要問來問去。

  可即便李麗英全身上下裹得像粽子，還是被人認出來，沒躲過一路旁觀。

  等終於進了屋裡，李麗英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就像被抽去了力氣。

  楊旭把人送到地，便急著要走。

  李師娘追到門外，「小楊，你急什麼？留下來喝口水。」

  「我得回去了，下午開會……」

  杜雨燕在屋裡幫李麗英洗了把臉，這會兒正好端著盆出來。

  看到杜雨燕出來，楊旭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今天局裡要派人到變電站開職工會議，大傢伙心知肚明，是要宣布黎瀟被正式開除的決定。

  「要不你晚上過來吃飯？」李師娘囑咐。自打黎瀟出事，楊旭常來幫忙，倒是個挺熱心的孩子。

  楊旭搖頭，又朝杜雨燕看了一眼，到底騎著三輪車走了。

  「麗英回來了呀？」有幾個女人這時湊了過來。

  李師娘尷尬地沖人笑笑，便要回屋。

  一個八婆直截了當來了句，「麗英肚裡孩子打掉了？」

  李師娘臉色驟變，半天沒吱聲。

  杜雨燕斜過去一眼，拉上李師娘進了家，「怦」地將門闔上。

  可關上了門，卻關不住外面的閒言碎語。

  「把孩子打掉就對了，留著做什麼，嚴家只怕也不會認。」

  「好在麗英還年輕，長得又不錯，真想找男人，也未必找不到。」

  「哪有你說得那麼簡單，到底不是姑娘了，哪個男人樂意揀二手的。」

  「女孩子啊，真不能虛榮，越想攀高枝，摔得越狠！」

  片刻之後，李家的門猛地從裡面被拉開，一盆涼水直接潑了出去。

  「你誰呀！」說得最痛快的那個八婆被潑了一身，衝著端盆的人吼起來。

  杜雨燕似乎沒聽到，將手裡搪瓷盆往地上一放，衝著屋裡道：「師娘，咱們這會兒趕緊去，剛才過來，和平商店門口已經排了好多人。昨天我就聽說了，有內部消息，大米下個月漲價，還不許外傳呢！別忘了把家裡糧票全拿上，多帶幾個米袋！」

  屋裡的人還沒反應，外頭的女人們早作鳥獸散。

  「真要來不及了，晚點就買不到了！」杜雨燕又喊了一嗓子。

  果然和劇集裡演得一樣，物資匱乏的年代，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搞得人心惶惶。

  李師娘走了出來，一臉困惑，「怎麼啦？」

  「被這幫老娘兒們煩死了，給她們找點事乾乾！」杜雨燕嗤笑一聲。」好一會後，李師娘恍然大悟，「還是你有辦法！」

  「這下清靜了，我來做飯！」杜雨燕走進屋裡。

  好久沒下廚，又是李麗英回家後的第一餐，杜雨燕當然要用點心思。

  李師娘被搶了圍裙，只能在旁邊看著。

  杜雨燕利落地殺了魚，去掉鱗、腮和腸子，用少量豬油煎成兩面金黃，下過姜蔥，開水一滾，不過幾分鐘，湯便成了奶白色。

  這邊湯剛燉上，杜雨燕又忙著做紅糖饅頭。

  做小月子最虧人，李麗英身體還出了狀況，後面必須使勁地補。

  「我多做點饅頭，給麗英當早飯，回頭您拿個篩子放到通風的地方，能擱好幾天，」杜雨燕麻利地揉著面，「對了，您早上用豆漿煮米粥，再加點糖，調和脾胃，清熱潤燥，最能養人。」

  「黎瀟好福氣，有你這麼能幹的媳婦，以後帶著孩子們上來吧，一家子就該……」李師娘話說了大半，才發現自己失言。

  黎瀟被關在拘留所，局裡都在傳，躲不過要坐牢了。

  杜雨燕忽略掉李師娘投過來的侷促眼神，笑道：「他有沒有福氣，跟我沒關係，我又不是為男人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