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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涉水尋津(五)

2024-09-10 20:14:48 作者: 郁都

  第131章 涉水尋津(五)

  今夜醉月樓中人頭攢動,只有一半是為仙藥藥方。

  另一半是為了一睹花魁娘子繁清的風姿,誰若能得她賜酒一杯,做她的入幕之賓,當是世上最快活的人。

  此刻,這位寶雲坊中鼎鼎大名的花魁娘子就站在高台之下,身後是兩名清秀的侍女,捧來酒壺與酒杯。

  她伸出一隻纖纖素手,將壺中酒注入杯中,僅僅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台下便有許多人連眼睛都不眨地看著她,喉嚨發緊,心潮湧動。

  可繁清執著酒杯,卻是蓮步姍姍,走上了通向高台的台階。

  廳外有另一名管事匆匆而來,見著繁清,似乎頗為忌憚。

  「您來這裡做什麼?」

  繁清輕輕挪步,面朝那管事,說話之前,先笑了一笑。

  

  她這一笑,當真如朝雲流霞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自然是來賜酒了,這裡面有我看中的人。」

  管事站在台階之下,並不敢直視繁清,聲音卻很堅決:「他們在醉月樓里鬧事殺人,按規矩——」

  「你的規矩是規矩,我的規矩就不是規矩嗎?」繁清微微一笑,「喝了我送的酒,今夜就要跟我走。」

  管事略一沉吟,繁清又道:「半月之前,樓主離開寶雲坊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樓中一應事務,由您做主。」管事說話時似乎很不情願。

  繁清含笑道:「是啊,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

  她轉過身,就要將酒杯送入牢籠之內。賀蘭月移動腳步,已經向繁清伸出了手。

  那管事忽然擡起頭說道:「您的規矩,是今夜只賜一杯酒,只給一個人,現在這玄鐵牢之內可有三個男人,不知道您選中的是哪一個?」

  這管事不卑不亢,見機極快,立刻用繁清的話來堵她自己,逼著她只能帶走一個人,其他的人還是必須留在這裡。

  謝蘇不動聲色上前半步,握著承影劍的右手虛虛前移,若是事態有變,出招只在片刻,他也沒覺得這玄鐵欄杆就能攔住自己。

  倒是明無應見到他這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勢,嘴角勾了勾。

  「誰說我的酒要給這幾個人喝了?」繁清神情自若,伸手向牢籠中一指,「我選中的人是她。」

  牢籠之內,溫緹剛剛打開木盒,將藥方掖入衣袖藏好,她自然知道謝蘇幾人是來救她,又見局勢幾度變化,未曾開口,此刻卻被繁清用手指住。

  繁清回頭望向那不發一言的管事,聲音含笑,說道:「我有說過只挑男人嗎?」

  謝蘇心道,幾人之中,溫緹修為最低,而動手奪取藥方是她,毒殺了郭干也是她,繁清今夜將溫緹救走,他們三人倒是想什麼時候脫身都可以。

  他以目光暗示,溫緹也已會意,走到鐵柵欄邊,接過繁清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繁清又道:「至於這三個人麼,都是這位姑娘的護衛。今夜我要與你們家姑娘……就請你們在房間外面守一守了。」

  她句句聲聲都是要保下籠中的所有人,那管事不怒反笑,點點頭道:「繁清姑娘的吩咐,在下自當照辦。可是姑娘也別忘了,您這個賜酒的規矩,只到明天早上。」

  繁清認真道:「這是自然,明早之後,他們由你處置。」

  那管事上前一步,按在台下一處隱蔽位置,機括之聲再起,數根手腕粗的鐵索將牢籠吊了上去。

  繁清向賀蘭月眨了眨眼睛,佯裝嗔怒:「還等什麼?快跟我走。」

  她轉身走下台階,踏上紅綢,路過那管事的時候,連看也沒有看他。

  賀蘭月摸著頭傻笑一聲,跟了上去。更多侍者圍過來,雖然沒有動手,卻將廳內通道全部把守住,不留任何逃跑的機會。

  明無應笑道:「走吧。」

  謝蘇讓溫緹走在自己身前,這才隨著繁清走出此廳。

  到了外面,繁清便在一頂軟轎之中坐下,四面輕紗垂落,隱約可見她身形。

  謝蘇幾人隨行轎邊,這一路卻是橫穿整座醉月樓,從地下的拍賣場上到第一層,再由第一層去往第二層。

  紅綢過處,賓客們翹首以盼,見到輕紗之後繁清的曼妙身姿,便軟倒了無數人,只覺得見她一面,即使隔著一道紗幔,也此生足矣,又深恨得她賜酒的不是自己,看向謝蘇幾人的目光艷羨嫉恨,若不是他們臉上都戴面具,怕是要被人描摹下相貌,在坊中買兇殺人。

  至於那些醉月樓的侍者,自然是從始至終須臾不離,直到看著他們走進繡房,依舊等在外面,看樣子是要一直站到明天早上,將他們全部拿下。

  繡房之內重重簾幕,用香甚重,是極華麗富貴的女子閨房。

  繁清被侍女從軟轎中扶出來,直接撲到了榻上,由侍女揉按她雙腿,從膝蓋至腳踝一寸寸地捏過去。

  賀蘭月將背上長刀放下,走了過去,問道:「疼得厲害麼?」

  繁清擡眼瞪向賀蘭月:「要不是為了你,我才懶得走這麼遠的路。」

  賀蘭月笑道:「好吧,算我欠你一次。」

  幾人一進繡房,便將面具摘下。隔著重重帷幔,謝蘇和明無應坐在房間的另一邊,早有侍女上來奉茶。溫緹卻走到了一邊去,推開窗戶,望著外面的夜色。

  明無應似乎對繁清飲茶的品味很是認同,贊了一句,湊近謝蘇,低聲道:「看出什麼來了?」

  繁清姑娘的雙腿似乎有舊疾,是以行走極慢,要坐軟轎。剛走出那拍賣場時,謝蘇就已經察覺。

  明無應失笑道:「木頭。」

  謝蘇被點了一句,這才明白過來,繁清與賀蘭月極為熟稔,關係親近,想來情誼甚厚。這情誼不是朋友之誼,而是男女之情。

  想破這一層,謝蘇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師尊說這個做什麼?」

  明無應悠然道:「方才這繁清姑娘看了你好幾眼。」

  謝蘇早知道明無應說話一向隨心所欲,卻萬沒想到他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若是換了旁人這麼說,恐怕他立時就要惱了,答話時聲音不自覺就高了兩分:「賀……他才不會這麼不講理。」

  「的確,」明無應點點頭,似笑非笑道,「可是我不講理啊。」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幾乎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謝蘇臉頰一熱,移開視線,遮掩一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非但沒有品出茶香,還險些燙了舌頭。

  簾幕之外響起繁清含著笑意的聲音。

  「我看他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可沒有別的意思。」

  簾幕一動,是賀蘭月扶著繁清緩緩走過來。她大約是當真有些腿腳上的毛病,走路極慢,在謝蘇對面的軟椅上坐下。

  賀蘭月道:「這是謝蘇,我最好的朋友,跟你說過許多次了。這位是他的師尊,蓬萊主人,明無應。嗯,那位是溫姑娘……」

  明無應把他這一串介紹聽在耳中,笑了笑。

  仙門中人介紹起自己或是旁人來,往往是嚴格按照輩分從上到下。賀蘭月卻是按著親疏遠近,又將一幹頭銜扔到後面去,只稱他是「謝蘇的師尊」。

  明無應聽著,覺得還挺中意的。

  他這神色一動,繁清便看在眼裡,微微一笑。只有說話的人渾不在意,另一個聽話的人聽不出來。

  溫緹從窗邊移步,向繁清道謝。

  她心中清楚,今夜要不是謝蘇幾人來尋她,又有繁清幫忙,自己或許不會安然無恙。

  謝蘇溫聲道:「看那管事的樣子,想必不會善罷甘休,繁清姑娘如此相幫,於自己無礙嗎?」

  繁清笑道:「他按規矩,我也按規矩。明天早上你們出去,他要動手,我必不會幹涉。就算他向樓主告狀,樓主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溫緹眉目一動,像是有話要說,想來叢靖雪中毒,她前來尋到藥方,是急著現在就返回天清觀去。

  明無應卻道:「溫姑娘,那張藥方,可否借來一觀?」

  溫緹點點頭,將藥方拿出,撥開上面蠟封。

  藥方上卻沒有任何藥材,只有一句話。

  解池池心之下取水,飲之百病全消。

  繁清也看了一眼,好奇問道:「解池,是指城外那個鹽湖嗎?」

  「是,」明無應在藥方上點了點,「關於這個鹽湖,其實有一種說法。數千年前,天魔作惡,被眾仙門聯手鎮壓於此,血肉化為鹽湖,因是天魔屍解之地,所以叫做解池。」

  繁清蹙眉道:「那也就是說,我們平日裡吃的鹽,全都是天魔的血肉?這也太噁心了……」

  明無應笑道:「傳說而已。」

  溫緹忽道:「繁清姑娘,你既是醉月樓的人,我想問你,先前醉月樓賣出的仙藥……當真有用嗎?」

  繁清應道:「這仙藥的確很神奇,樓里有幾個夥計常往城中去,也染上了桃花疫,我聽管事說,就是用了這個藥,不到一天,身上的紅疹也退了,也不發燒了。」

  溫緹果決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要去這解池。」

  謝蘇與明無應對視一眼。

  入寶雲坊之前,明無應曾有一個猜測,或許找到了仙藥的主人,也就找到了下毒之人。

  畢竟先有毒藥,後有解藥,下毒之人如此大費周章,將他們引到醉月樓來,總要有個目的。

  郭干已死,無法從他身上問出這藥方的真正主人。如今藥方指向解池,又得知此藥果真有效,為救叢靖雪的性命,這解池也是非去不可。

  事不宜遲,今晚需得動身。

  賀蘭月在繁清臂上握了一握:「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

  「剛剛在那個拍賣場上,有個小乞丐是跟我們一道的,動手之前,我讓他藏起來了,估計跟著其他人混出去了,你能不能……」

  繁清笑道:「我能不能找到他?只要他還沒有走出醉月樓,找到他就不算難事,找到之後呢?」

  「讓他先待在你這裡就好,」賀蘭月道,「之後我會回來接他。」

  謝蘇心知賀蘭月如此安排很是妥當,狗六兒混入醉月樓是為了找那個下毒的人,又見到他們跟著繁清走了,一時半會兒的,他還不會離開這裡,應該是藏起來了。

  繁清卻道:「我答應你,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賀蘭月問道:「什麼?」

  繁清佯怒道:「你們去鹽湖找池心水,能不能也帶上我?我都好久沒見你了,好不容易見到你,才說幾句話你就又要走。你又做這樣危險的事,從來不肯告訴我,今天被我親手捉到,若不是我救你,你現在還在那個鐵籠子裡呢。」

  賀蘭月微一遲疑,繁清立刻攀著他的胳膊搖了搖:「行不行啊?」

  「我們今晚消失在你的房間裡,明天你要如何交差?」

  聽到賀蘭月這樣說,繁清便知道他已經答應了自己,明媚一笑,神采飛揚。

  「你不用擔心我,我敢把你們救出來,自然有我的辦法。」

  夜色之下,百里鹽湖分外靜謐。

  金陵城中瘟疫席捲,連這裡的百姓也盡皆外逃。連片鹽田無人照管,如玉岸堆雪,除夜風水濤,再無人聲。

  解池遼闊,邊緣稍淺,周圍墾地為畦,引水曝曬而成鹽田,池心卻少有人涉足,只因此處池水色作深紅,製成鹽滷,苦澀不可食。

  池心一周天然結鹽成岸,內外似通實非通,連那鹽岸也是暗紅色的,好似一道堤壩,將池心牢牢圍住。

  解池是天魔屍解之地,鹽湖為其血肉所化,本來只是傳說,多有後人牽強附會之嫌,然而池心水這暗紅顏色,的確像極了血。

  幾人在鹽岸上稍稍一站,便已發覺,水面之下隱隱有一層稀薄之物阻隔,看不清楚這池心究竟有多深,只是一團漆黑。

  那層稀薄之物在水下流動,上面有池水阻隔氣息,分辨不出是否為禁制,又或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那藥方上卻說得很清楚,需要到解池池心之下取水,想必非得潛入池底不可。

  這池心水深不見底,夜色中看來十分詭異,又不知道水面下的那層東西究竟是什麼,有無危險。

  縱使修仙之人氣息綿長,可在水下支持許久,但人在水中動作遲緩,若池心之下真有變故發生,一時之間倒是難以應對。

  謝蘇順著鹽岸走了半圈,說道幾人不可同時下水,有一人潛入池心即可,其他人留在鹽岸之上,隨機應變,若真有不測,也可設法營救。

  可溫緹水性不佳,賀蘭月更是草原沙地上長大的,全然不會水。

  謝蘇心知取水一事需得自己來,便伸手除下外衫。

  可距他稍遠之處,賀蘭月扶著繁清的手臂,低聲問道:「你真要這麼做?」

  繁清點點頭,走到眾人面前,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微微現出笑意:「還是由我下池心取水吧。」又向賀蘭月似嗔似怒看去一眼,說道:「還好你帶上了我,這下不嫌我累贅了吧?」

  賀蘭月爽朗一笑:「我什麼時候嫌你累贅過?」

  謝蘇瞧不出繁清身上有多少修為,又知道她腿腳不便,以他一貫行事,是不肯讓繁清這樣身無修為的女子下池心取水,自己卻留在鹽岸上等待的。

  只是他剛剛開口,就聽到身後明無應似有若無的一聲嘆息。

  繁清徑直打斷他的話,微笑道:「我知道你們一個個修為高深,會用的術法只怕我連見都沒有見過,可是下池心取水這件事,卻是非我不可。」

  繁清偏過臉,向池心看了一眼。

  「鹽湖之中,身體難以下沉,若非水性精熟之人,只能飄在水面上,想沉都沉不下去,又要怎麼潛到池底呢?何況,在鹽湖的湖水之中,你們是睜不開眼睛的。」

  這幾句話很有些說一不二的味道,聽起來卻又有些異樣。

  謝蘇微微一愣,繁清已經讓賀蘭月從干坤袋中找出一隻玉瓶,用於池底取水。

  溫緹也聽出了端倪,走近些許,認真望向繁清:「姑娘所言,聽起來好像……」

  「好像看不起你們是不是?」繁清淺淺一笑,「因為我是鮫人,你們的水性再好,難道好得過我嗎?」

  縱使謝蘇心中已經有了些猜測,聽到繁清自己說出來的時候仍然不免震動,向她雙腿望去,又覺不妥,移開了目光。

  溫緹也望向繁清雙腿,一瞬的驚愕之後,神情十分不忍。

  繁清臉上卻很是自然:「我這雙腿是被人用術法分開的,所以走不了遠路。」

  她這一路跟隨而來,皆是由賀蘭月抱在懷中,走動之時也攀著他的臂膀,大有不勝之態,想來每走一步,對她而言都痛苦難挨。

  溫緹失聲道:「是什麼人把你——」

  這話說出口,溫緹自己也知道不妥,急忙道:「抱歉。」

  繁清眉梢一動,莞爾一笑,當真活色生香。

  「為什麼要抱歉?又不是你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繁清坐在鹽岸邊,伸手除去鞋襪,回頭看到他們臉上神色,又是忍俊不禁,「好了,我要下水了,你們有人要救好友,有人要救情郎,這麼緊急的事情,還一直跟我說話耽擱。」

  她說話時情態微妙,有種親昵,又有些促狹,似嗔似怒,讓人心中很放不下似的。

  說完,繁清便滑入池水。

  一入水中,繁清便不再像陸上那般行動不便,身體靈動迅捷,倏爾消失在水下,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情郎」之語聽得溫緹雙頰微紅,走到鹽岸另一邊,布下幾隻蠱蟲,若是水中有細微異動,她也可藉助蠱蟲察覺。

  繁清入水之後,賀蘭月便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面,抱著雙臂,一言不發。

  謝蘇心知此刻不該去打擾他,說些寬慰的話也實在無用,就站在他身旁不遠的地方,也注視著水面。

  片刻之後,他身後傳來明無應的聲音。

  「謝蘇,過來。」

  謝蘇轉身,見明無應俯身從鹽岸上握了一把,向他走去,問道:「怎麼了?」

  明無應向他攤開掌心,裡面是一把淺紅色的鹽沫,謝蘇伸手拈了一點在指尖。鹽粒粗糙,除開顏色,跟尋常的鹽卻並沒有什麼不同。

  明無應道:「剛才我嘗了一點,心裡有了個猜測,不過還要等繁清姑娘取了池心水上來再說。」

  謝蘇用舌尖沾了一些手上鹽粒:「苦的。」

  「因為苦澀,所以沒人用這裡的水製鹽,」明無應拍掉掌心鹽沫,「這池心水才會留到今天。」

  身後忽然響起水聲,謝蘇轉過身去,見繁清已經從池心上來,手中拿著一隻玉瓶。

  她這一去一回,遠比謝蘇先前以為要快許多,心下也鬆了一口氣,又見繁清身上輕紗一般的素色衣衫濕透,隱隱約約露出雙腿上層疊的猙獰瘢痕。

  賀蘭月先將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又伸出手臂借力幫她站起來,隨後以術法弄乾她身上衣物,目光很是珍重愛惜。

  賀蘭月低聲問道:「沒事吧?」

  繁清搖搖頭:「水下也沒什麼,你們看到的那層東西很奇怪,像是水,又不像,但能讓池底這種深紅色的水流不出來。我取了一瓶,不知道夠不夠用。」

  溫緹自鹽岸另一邊匆匆跑來,由衷道:「多謝。」

  玉瓶倒在鹽岸之上,被明無應撿了起來。他只有一隻手能動,便囑咐謝蘇拔下木塞,將瓶中水倒了一些在掌心。

  那池心水濃稠深紅,竟有一種妖異之感。

  明無應沾了一點池心水送入唇間一抿,「這是血。」

  溫緹問道:「那麼天魔屍解於此,血肉化為鹽湖的傳說,就是真的了?」

  明無應把玉瓶的塞子塞好,交到溫緹手中,轉身看向謝蘇。

  「這個味道,你覺得熟悉嗎?」

  謝蘇同樣撚了一些在指尖,片刻後猝然擡眸:「硃砂骨釘上就是這個味道。」

  明無應笑了笑:「現在你知道骨釘是沾染過什麼東西才變得如此陰寒了。」

  以燭九陰之骨和硃砂的熾烈,也抵不過天魔血的陰寒。

  明無應看向周圍這百里鹽湖:「數千年前,天魔隕落,屍解於此,天下紅雨,大旱十年。我猜那白家的先祖也曾經參與過眾仙門對天魔的圍攻,只是後來沒落了,偏安一隅,後人也不知道骨釘上還有這樣的淵源。」

  謝蘇看明無應的神情,總覺得他還有什麼話沒說出來。

  果然,下一刻明無應就嘲諷一笑:「不過這血的味道,我還在另一個地方聞到過。」

  「是哪裡?」

  「你還記不記得,初到天清觀的時候,與國師在坐忘台上喝茶,他身邊那個知晝真人不小心打碎了茶杯,割破了國師的手?」

  謝蘇道:「……國師就是天魔。」

  他心中無數念頭紛亂,擡眼時見到賀蘭月和溫緹都靠近過來,已經從他和明無應的隻言片語之中聽出前因後果,均是一臉凝重。只有繁清聽得半懂不懂,神色茫然。

  謝蘇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道:「那山河璧……」

  明無應笑道:「嗯,我們現在就去取。」

  取到了池心水,溫緹自然要同他們一起返回天清觀,試一試能否解叢靖雪的毒。賀蘭月要先將繁清送回醉月樓,再去天清觀與他們會合。

  鹽湖平滑如鏡的水面上,掠過他們的身影。

  天上無星無月。

  作話:

  解池的名字和傳說是化用了現實中的河東鹽池,在今山西運城。傳說這裡是黃帝與蚩尤大戰的戰場,蚩尤身首被分解之地,故稱解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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