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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風雨如晦(二)

2024-09-10 20:14:37 作者: 郁都

  第124章 風雨如晦(二)

  明無應的神色認真起來。

  「你是說永州城那個?」

  謝蘇輕聲道:「是。」

  自他有記憶開始,就一直住在永州城中,身邊只有謝太醫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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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我識字也是他教的,他的筆跡,我又怎麼會不認得?」謝蘇笑了一下。

  謝太醫一心要踏上仙途,除此之外,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於他而言再無什麼干係。

  如今想來,那是早就有了走火入魔的徵兆,他拿謝蘇試了許多種藥,可惜汲汲營營半生,到死也沒有摸到一點門道。

  這張藥方上既然是他的字跡,當年金陵城中瘟疫肆虐,謝太醫必定也隨太醫院中的人一起進入了天清觀,在這裡醫治百姓,斟酌用藥。

  算算時間,他告老還鄉,應當是在城中瘟疫被清滅之後。

  謝蘇低聲道:「我缺失的那一縷魂魄是在天清觀,現在又得知謝太醫曾經入過天清觀,我想……這應當不會是巧合。」

  明無應不置可否,又道:「今日在坐忘台上,你瞧著童老頭兒,為何愣了一下?」

  謝蘇不料他敏銳至此,那一瞬的恍惚震驚,也全數被明無應收入眼中。

  若是師尊發覺了,那國師說不定也發覺了。

  「我不是看他,是在看他身後的玉璧,」謝蘇低聲解釋道,「那日在崑崙,我忽而高熱不退,昏沉之中做了好幾場怪夢,在夢裡見過那塊玉璧。」

  明無應笑道:「既然如此,過幾天我給你偷回來玩玩。」

  這話說得固然輕巧隨意,說話的人則更有一種風流蘊藉的味道。

  但謝蘇聽他語氣,倒像是真的有這個意思,不禁偏過臉去,微微一笑。

  明無應道:「你笑什麼?」

  「我笑師尊有時說起話來,像個小賊。」

  明無應戲謔道:「我是賊師父,收的徒弟自然也是小賊了。」

  謝蘇微微睜大眼睛,卻不是因為被明無應的話給繞了進去,反正在明無應面前,他向來占不到什麼口舌上的便宜。

  他是為一件事而感到驚訝。

  好像這段時日,他與明無應相處的時候,不知不覺之中,心裡遠比從前要輕鬆得多。

  似方才那樣的話,若是換了十年前的謝蘇,是決計說不出口的。

  這轉變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竟也毫無痕跡,如今讓他乍然間感覺出來,心中生出些前所未有的體會,好像模模糊糊知道了一點什麼,又不知為何,這段時日有意無意地,總是沒有往深里想。

  他擡眼望去,見明無應正看著他,唇角微現笑意,目光之中卻全是縱容。

  謝蘇眨眨眼睛,後知後覺,心中朦朦朧朧,砰然一動。

  明無應長眉一軒:「怎麼不說話了?」

  「嗯……」

  謝蘇垂下眼帘,指節在那張藥方上面叩了叩,半晌,又看了明無應一眼。

  倒看得明無應笑起來:「我臉上有東西嗎?」

  謝蘇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想繼續在房間裡坐著,還是想尋個藉口先溜出去。

  這兩種選擇,他都想要,卻也都不想要。

  這念頭一升起來,謝蘇只覺得自己十分奇怪。

  不管面對什麼人什麼事,他向來是很利落的,偏偏此刻仿佛被一張無形的網束縛其間,讓他都不像自己了。

  第一個想法當然是想逃,可是落入這張網,好像又是自己不知何時,不知為何,莫名其妙,鬼使神差跳進來的。

  他若再不開口說話,明無應必要發現什麼端倪不可。

  心中亂七八糟的念頭涌過,謝蘇覺得還是續上先前的話更穩妥些,不然明無應說話動輒令他心驚肉跳,啞口無言,實在招架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我一直在想,師尊能不能用鏡花水月看一看我先前的記憶?」

  明無應答得很快:「不能。」

  「為什麼?」

  明無應不答反問:「你是不是已經自己試過了?」

  謝蘇低聲道:「……是。」

  從前有段時間,他最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明無應教了他鏡花水月術法,他便拿來先在自己身上用一用。

  可這個術法可以勾連他人氣息,輕而易舉浮現出一個與曾經發生過的真實毫無相異之處的幻境,卻無法強迫自己看見一段已經無法想起的回憶。

  唯有自己記得的情景,才能以術法復現出來,給別人觀看,就如他在崑崙山上,將明無應帶回到自己與玉虛君交談的回憶中。

  「我想,或許師尊可以——」

  「用術法強迫你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明無應截斷了他的話,「你就不怕我傷了你?」

  謝蘇搖搖頭。

  明無應輕輕一笑:「可是我不願意。」

  謝蘇蹙眉:「……是我又執迷強求了嗎?」

  「不,一個人想知道自己的來歷,是最平常的事情,要是你說你一點都不想知道,那才是假話。」

  明無應懶聲道:「可這世上又不止這麼一種法子,難道你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的。」

  明無應笑了:「那不就得了。」

  明無應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曾動怒,但謝蘇卻知道,他說出來的話是不會改的。

  謝蘇覺得,好像自己心中所想,全被明無應看得一清二楚,他因而束手束腳,想了一想,該說的事情似乎也已經說完,便要起身退出去。

  然而還不等他離開,謝蘇就聽到有人走入了這處院落。

  是叢靖雪。

  他先於他們一日進入天清觀,是明無應當作幌子用的。

  此刻來到這裡,叢靖雪必然已經知道國師回到了觀中,也已經識破他們兩個人的身份。但若只是如此,叢靖雪是不會貿然來見他們的。

  謝蘇問道:「出什麼事了?」

  叢靖雪簡單道:「方司正向我傳了一條消息,要我來問問你們的意思。」

  謝蘇即刻明白過來,方長吉身在清正司中,只能靠術法來傳遞消息。

  先前他向自己報信,說國師返回金陵,已經用掉了留下來的那張符紙,請叢靖雪來找他們,想必是又出了什麼需要下決斷的事情。

  「怎麼了?」

  「方司正說,今日有一個人入了清正司,想要見你,他自稱是逐花樓的人。你若肯見他,方司正自會安排他進來。」

  明無應笑了笑:「逐花樓的消息果然靈通。」

  他們自崑崙前往金陵,未見得有多少人知道。然而逐花樓卻得到了消息,直接登了清正司的門。

  叢靖雪又道:「那人好像說,是奉了樓主的命令,先前你們說過的事情,逐花樓已經查出了眉目。」

  這話說得語焉不詳,若非知道內情的人,斷然想不到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方長吉既不知道這話是何意,又覺得逐花樓竟然知道明無應和謝蘇的蹤跡,不可小覷,所以傳訊來問。

  謝蘇卻知道這個人話里的意思,不久之前明無應曾在鬼市中給逐花樓主留下過一隻鬼面具,或許是他們真的查出了什麼。

  他略一沉吟,就聽到明無應散漫的聲音。

  「我還欠人家一個承諾呢,若是躲著不見,豈非言而無信?」

  叢靖雪雖也有些好奇,但並未流露出來,溫聲道:「好,那麼我即刻向方司正傳信。」

  謝蘇同他一道出去,向叢靖雪問了些國師的事情。

  可叢靖雪雖然因為清正司的事務常往這金陵城中來,卻也很少跟天清觀打過什麼交道,對國師也只是有些泛泛的了解。

  謝蘇與他分開,又順路往藥堂走去。

  小神醫在藏書閣被抓了個現行,自那鈴鐺陣里被他救出來的時候,嚇得一臉雪白。

  應付過了國師,謝蘇有心去見見小神醫,真見到她的時候,卻又忍俊不禁。

  今日藥堂里的病人多了一些,另有兩名天清觀的弟子告假。

  所以望聞問切,開方抓藥,全靠她一個人來,又要盯著童子們熬藥不可出了差錯,忙得腳不沾地,見著謝蘇便向他擺擺手,示意有話之後再說,她實在是分身乏術了。

  謝蘇少年時在謝太醫那裡是學過醫術的,只不過經年不曾給人開過方子,不便給病人診治,倒還熟記藥理,幫著抓了幾副退熱的藥。

  過了正午,他便離開藥堂,又回到了那處院落。

  此處地勢稍高,遠遠地便看到三人拾級而上。

  走在最前引路的人是方長吉,後面跟著的人卻是春掌柜,還有一個謝蘇沒有見過的女子。

  他們三人未經通報,是混在香客之中進了天清觀的大門,又從正殿轉了出來,身上還帶著殿中降真香的香氣。

  謝蘇身邊微風動搖,是叢靖雪緩步而來,見著剛剛行至院中的三人,身形似是有些僵硬。

  方長吉只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倒是他身後的春掌柜見著謝蘇,先是又驚又疑,隨即轉為苦笑。

  在那個有青螭盤踞的洞穴之中,春掌柜是見過謝蘇這張臉的,只是那時見他肉身被封在浮玉之中,現在卻見他活生生站在人前,那一瞬的驚疑,實在已經算得上很克制了。

  春掌柜嘆道:「我實在對你不住,原想著你復生一事,該爛在我肚子裡。可是被老朋友灌了些酒,我就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了,唉,這實在是……」

  謝蘇心知,春掌柜必定是知道了淳于異自溟海上把自己劫走的事情,此事是他透露給淳于異,如今見了自己,自然很是歉疚。

  但謝蘇心中從未有過責怪之意。

  除了剛剛復生的時候不敢見明無應,他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何況淳于異將他劫走,實是因為對亡妻情深意重,想方設法要將她復活,這樣的性情中人,行事有些劍走偏鋒罷了。

  待要出言寬慰春掌柜時,謝蘇卻發覺身旁的叢靖雪似乎有些不對勁。

  春掌柜身後的女子恰於此時回望過來,見著叢靖雪,平淡道:「是你?」

  叢靖雪臉上一紅:「是我。」

  先前他見這女子一路走來,目光始終不離她左右,這時與她面對面了,反而不敢正視於她,看起來,倒像是兩人之間有些淵源。

  春掌柜在人間風月里浸淫許久,最先看出端倪,笑問道:「原來二位認識,這可真是有緣分。」

  那女子不置可否,叢靖雪卻是略顯侷促,低聲道:「也……不算認識,是我欠溫姑娘一條命。」

  春掌柜哈哈一笑,目光在方長吉和叢靖雪臉上一轉,又看向謝蘇,流露出詢問之意。

  見謝蘇輕輕點頭,春掌柜便不再有什麼顧忌,正色道:「蓬萊主曾說那鬼面具上所附的蠱術與我兄弟幾人換臉的術法相類,樓主便請來了為我們換臉的高人,就是這位了。」

  那女子目光迴轉,淡聲道:「我叫溫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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