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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風雨如晦(一)

2024-09-10 20:14:36 作者: 郁都

  第123章 風雨如晦(一)

  天清觀,坐忘台。

  台下便是一方荷塘,清風從水面穿過,也染上微涼的水氣。

  謝蘇坐在台上,隨意一瞥,便發覺這天清觀中處處有術法痕跡。

  就拿這方荷塘來說,若是到了盛夏,必定蓮葉接天。

  天清觀建在金陵城中,就算是占地極闊,也斷然不會廣闊至此,連這荷塘都一望無際。

  謝蘇目光迴轉,看到那位知晝真人正在暗暗地打量明無應,神情很是不自然。

  片刻之前,知晝一臉焦頭爛額地候在藏書閣門前,說國師回到觀中,請謝蘇隨他去坐忘台。

  

  謝蘇心道定是小神醫觸發了那鈴鐺紅線的禁制,這才被國師發覺。

  藏書閣第二層不許外人進入閱覽,想來除了那個看守的弟子,一定另有一些禁制,這也不算是小神醫毛手毛腳,是他自己想得簡單了。

  那紅線上的鈴鐺似乎有擾亂人心神的效果,小神醫鈴音入耳,當時便好似被定在陣中,一動不動,神色也茫然起來。

  到得被謝蘇拉出來的時候,她才轉為清醒,後怕起來,又見觀中主事的知晝匆匆而來,更是害怕他要趕自己出去,醫書就寫不成了。

  可知晝像是對他們擅闖藏書閣的事情渾不在意,只請了謝蘇與他同去,小神醫躲過一劫,歡天喜地地回藥堂給人看病了。

  入得坐忘台,謝蘇先看到的是明無應。

  明無應一見到他,挑起眉毛,微微一笑。

  謝蘇看出他此刻心情甚好,只不知道是何故。

  與他相對而坐的是一位身著玄色衣衫的老者,鶴髮童顏,滿面紅光,瞧著甚為慈祥和藹。

  謝蘇心知這便是國師了,見過禮後,坐在了明無應的後面。

  他提前得了方長吉報信,對國師忽然返回金陵並不感到十分驚異,此刻凝神向他望去,心中卻多了一分訝然。

  這世上的大能修士,身上都有些隱隱的氣勢,那是修為已臻化境,自身氣息與天地之間的氣韻相連,自然而然生發出來的。

  像是鄭道年,或是崑崙的那些長老,都曾給過謝蘇這樣的感覺。

  若是修為低一些的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反而看不出來。

  但謝蘇自己的修為本就極高,自聚魂燈進入他內景之後,五感更加清明,縱然對方有心掩飾,一個照面,已經足夠他看出對方的深淺。

  可這位國師身上竟然是空的,像是並無半點修為。

  可他白髮蒼蒼,面色卻依舊紅潤,氣息如流水一般連綿不絕,已經十足有了登仙之相。

  謝蘇覺得,這位國師的修為恐怕比鄭道年還要高上一線。

  而他此刻這似有若無的探查,或許國師也早已察覺。

  水面波紋粼粼,清風吹來台上,國師迎著謝蘇目光回望過來,微微一笑。

  謝蘇心頭卻是巨震。

  越過國師的身影,謝蘇忽然看到後面的檀木條案之上,供奉著一面玉璧。

  那玉璧通體瑩潤細白,毫無瑕疵,雕刻著複雜花紋。

  與他曾在聚魂燈引起的幻夢中所見到的玉佩一模一樣。

  只是夢中那一瞥極快,玉佩懸在遠處,四周都像是茫茫的煙霧,毫無可參照之物,才會讓謝蘇覺得那塊玉只有掌心大小。

  而這面玉璧,卻有一尺多寬,嵌在木頭底座上。

  國師好似察覺到謝蘇的目光,含笑道:「這是敝觀祖師傳下來的靈寶,名喚山河璧,年代久遠,已無多少神通,只剩下放在這裡做個擺設的用處了。」

  他復又看向明無應,哂道:「如此,也就免去那鬼面人的覬覦了。」

  明無應神情散漫地笑了笑。

  謝蘇不發一言,片刻之後,便從國師與師尊的交談之中聽出,他已得知崑崙遣叢靖雪送來遇襲的消息,但對此並無多少憂慮。

  天清觀一向少與其他仙門往來,鬼面人先襲崑崙山,再滅無極宮,卻也未必會來天清觀,但崑崙前來送信是為好意,國師也十分感謝。

  他三言兩語,便將話題引向了明無應。

  「聽聞蓬萊主十年不曾下山,此次離開蓬萊,也是為了這個鬼面人嗎?我天清觀不比其他仙門門人廣布天下,卻也想略盡綿力。」

  明無應笑了笑:「山里待得久了,出來走走。」

  他將這話輕輕揭過,國師也不再多言,又道:「過幾日我要在觀中開壇論道,不知蓬萊主可有興趣留下來聽聽?」

  明無應卻是向後一靠,低聲向謝蘇道:「你想聽嗎?」

  他們本就要在這觀中多留些日子,謝蘇會意,朗聲道:「國師道法精深,觀中的清談會也是盛事,我是很想聽一聽的。」

  國師捋須一笑:「如此甚好。」

  謝蘇微微低頭:「叨擾了。」

  你來我往,都將話說得十分客氣,謝蘇心中卻知道,這個國師一定不簡單。

  他與明無應隱姓埋名進入天清觀,而不是與叢靖雪同來,一看即知,不是為了報信。

  而國師明知他們另有所圖,卻還是主動拋出一個由頭來請他們留下,若不是真的虛懷若谷,平和坦然到了超凡脫俗的境界,便是以不變應萬變了。

  進入天清觀之前,謝蘇曾經問過明無應,當年國師知道他在金陵城中,遣人送來一塊天門陣的碎片請他入觀,究竟同他說了什麼。

  明無應卻是略帶嘲諷地一笑:「老東西什麼也沒說,這就是他最厲害的地方。他知道我要毀天門陣,就送幾塊碎片權做人情,像是也猜出了這所謂的天門飛升到底是什麼,卻只說自己目昏手弱,怕是幫不了我許多。」

  送來一塊天門陣的碎片,並不只是要與明無應交好的意思,顯示自身實力的意圖或許更多些。

  國師身在金陵城中,卻可觀天下氣象,看似不與各仙門有什麼往來,卻絕不是無知無覺。

  連這世上最隱秘、不知欺騙了多少代修士的天門陣,他也知道。

  明無應做事沒有半途而廢,他既要毀去天門陣,世間或早或晚,必有一場大變。

  國師求的是改換新天之後,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謝蘇心道,師尊要毀天門陣,卻從未打算等此陣毀去之後,自己來做這天下的主人,國師如此謀算,可是把師尊看得小了。

  他問道:「師尊覺得,國師是如何知道天門陣的事情?」

  明無應似意有所指,笑道:「童老頭兒在世上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知道的事情或許比我還要多些。」

  謝蘇卻知道童碧山成為天清觀的觀主,不過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他被冊封為國師,也是陳朝上一代國君下的旨意。

  明無應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說道:「陳朝這幾個小皇帝個個短命,卻守著一個高壽的國師,世人會怎麼想?這天下豈不是要姓童了?他既然有大神通,怎麼皇帝要死的時候,他就救不得麼?」

  他這幾句話幾乎已經揭明了,天清觀雄踞帝京,真正做主的是國師,就連皇帝也不過只是他的傀儡。

  明無應神色淡淡:「我猜,天清觀從來就沒有什麼祖師,從以前到現在,每一任觀主其實都是他,換幾具皮囊而已,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難事。」

  坐忘台外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濺得水面無數破碎漣漪。

  謝蘇收回思緒,見數名天清觀的弟子走上來,各捧著精緻古樸的茶具,行動之間有種穩妥的風度。

  國師笑容慈和:「敝觀這一盞清茶,在金陵城中倒算是小有名氣。」

  弟子們跪坐一邊,燒水煎茶,不多時便有茶香飄過來,芬芳甘醇,沁人心脾。

  那位知晝真人跪坐在國師身側,先前那焦頭爛額的神色稍稍減去,卻仍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捧了一杯白水到國師手邊。

  明無應笑問道:「國師自己不飲茶嗎?」

  國師擺擺手道:「年紀老邁,晚上睡覺也越來越少了,飲不得釅茶了。」

  他微微側身,去接知晝手中的瓷杯。可那知晝真人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將一隻茶杯捏得死緊,連骨節都泛了白。

  也不知道他一走神,手底下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竟是生生將一隻瓷杯給捏碎了,恰逢國師伸手去接,指間頃刻被碎瓷割開一個口子。

  鮮血滴在坐席之上,知晝如夢方醒,立刻叩首於國師腳邊,顫聲道:「是弟子不小心,還請國師責罰!」

  國師微微笑道:「不是你不小心,是你的心思還在別的事情上。我離去之時,將觀中事務暫交予你,你覺得自己出了大紕漏,是不是?」

  知晝俯地良久,這才擡起頭來,向明無應和謝蘇投去一眼,重又低下頭,模樣極是自責。

  謝蘇記得自己與明無應混在那些修士之間進入天清觀時,是與知晝見過面的。

  他匆匆一眼掃過,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若非國師忽然返回觀中,怕是等謝蘇和明無應走了,他也茫然無知。

  明面上說起來,是明無應貴為蓬萊之主,天清觀實在慢待。

  可他們兩人用此種手段混入天清觀,顯然別有所圖,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知晝唯恐一天一夜過去,若真的出了什麼事,早已無法挽回,是以心神不寧。

  這局面倒是有趣得很,明無應被國師拆穿身份,那是一點羞赧也沒有的,照樣坦然自若。

  國師也表現得若無其事,這位知晝真人卻是個鑽牛角尖兒的性子,只覺得自己辜負了國師的囑託,自責懊悔,一至於此。

  明無應淡淡地看了知晝一眼,說道:「此來觀中,還真有一件事,想要請國師幫忙。」

  國師笑道:「蓬萊主開口便是,老朽無有不從。」

  他垂眼望見知晝自己的手指也割破了,溫聲道:「謹小慎微是不錯,可若是太過了,反倒沒有年輕人的朝氣了。你先去吧,不必放在心上。」

  知晝喏喏應了一聲,行禮之後,這才退下。

  國師將受傷的手攏入袖中,問道:「蓬萊主可是要在觀中找什麼東西?」

  謝蘇擡眸,見那面玉璧在他身後瑩然生輝,一時真猜不准這國師與他缺失的那一縷魂魄到底有什麼聯繫。

  他這句話看似問得無意,卻正中要害。

  明無應卻漫不經心地一笑:「不是,我想找個人。」

  「哦?」國師向他們稍稍傾身,問道,「是什麼人?」

  「是個女子,叫做陸英,出身於烏蠱教,後來又入了天清觀,現在怕是早已經死了,但既然曾在觀中,應該也能找出些痕跡來。」明無應又道,「陸英與那個鬼面人關係匪淺,興許找到了她,我就能知道鬼面人到底是誰。」

  國師頷首:「原來如此,我這便著人去查歷年弟子名錄。」說著又向謝蘇望來一眼:「今後二位也可進藏書閣自行閱覽,不會有人阻攔。」

  明無應說話的時候,謝蘇一直在觀察國師,見他神情坦然,仿佛確實沒有聽過陸英這個名字。

  過不多時,便有弟子前來,稱長公主聽聞國師回到觀中,請求一見。

  國師一番吩咐,另有人帶著明無應和謝蘇去往客舍休息。

  這一次,自然不用跟那些修士們同住一處,而是被引到一處獨立的院落,風景既美,屋中一應用具也名貴非常。

  送他們過來的弟子行禮之後,便退了出去。

  謝蘇放出靈識,等那弟子走遠,舉步進了明無應的房間。

  明無應毫不意外,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的床這麼好睡嗎?睡了一夜還嫌不夠?」

  他提起昨夜之事,謝蘇即刻想到自己夢遊時無知無覺,今早是在明無應的床上醒來,耳根微微發熱,只裝作聽不見。

  他回手關門,自袖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紙,展開來放在桌上。

  明無應看了一眼,問道:「藥方?」

  「是,多年前金陵城中有瘟疫,太醫院主持救治,先後開出了幾個藥方,但都沒什麼效果。這是其中一個方子。」

  這藥方是謝蘇在藏書閣相救小神醫的時候,從地上撿起來的。

  明無應道:「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謝蘇點點頭:「這張藥方上的字跡,是謝太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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