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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春雨驚春(一)

2024-09-10 20:14:16 作者: 郁都

  第111章 春雨驚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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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這一場大戰,崑崙弟子折損近半。

  藥泉峰上的弟子修習醫術,鄭道年從雲起鎮上帶回來的人,幾乎全是由他們照料。

  檢查餵藥之時,那蠱蟲不知不覺便過到了身上。

  及至藥泉峰的弟子再與其他崑崙弟子接觸,暗地裡中了蠱術的人也就越來越多,全都成了鬼面人的傀儡。

  這手段可說是隱秘至極,發作之前,誰也看不出有何異樣。

  中了蠱術的弟子往來於各峰之間,被鬼面人所操控,初時又有黑霧禁制將各峰隔絕,許多崑崙弟子無法逃離,慘遭屠戮,尤以紫霄峰和藥泉峰上最為慘烈。

  這一場混亂結束,崑崙實在是元氣大傷。

  鄭道年身為掌門,先是與飛舟之上的鬼面人惡鬥一場,見到各峰之中的慘烈景象,最後又親眼看著李道嚴自散修為,隕落於問劍峰谷底的雲海之中,整個人好似蒼老許多。

  然而李道嚴躍入雲海之前,似乎也在那一瞬間由此悟道,終於勘破那道心障,卻是悲欣交集。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能夠死前悟道,明白枯榮劍的真意,對李道嚴這樣一生為大道求索之人,似乎也已足夠。

  以鄭道年的道心,雖然悲痛至極,卻也能夠寧定心神,向明無應和謝蘇再三道謝。

  鬼面人似乎始終對明無應有所忌憚,對藥泉峰故布疑陣,困而不戰。若非有明無應在,藥泉峰上傷亡當比現在慘烈得多。

  有少數中了鬼面人蠱術的人幸而未死,則是因為姜紅萼。

  蠱術詭譎,往往中招者身上的蠱,只能由下蠱之人解開。

  姜紅萼得鄭道年答允放她下山,一進入藥泉峰,便先將自己的蠱放在幾十個從雲起鎮上帶回來的人身上。

  她是用自己的蠱強行破開鬼面人的蠱,願意是在這些人身上見了效果,再去救其他的人。

  姜紅萼身上無數銀白蠱蟲,似蠶絲一般,便將她與這幾十個人連結在一起,成了一個蠱陣。

  只是鬼面人驟然發動禁制,其餘的人身上蠱術發作,已經化為傀儡,便是姜紅萼也束手無策了。

  為那些人解蠱之時,若是中途被打斷,姜紅萼也要受到反噬,她的蠱陣一時之間無法解開,藥泉峰上便已經血光沖天。

  明無應召來了玉簪峰上樑培雍的那七把佩劍,在外沿布了一個劍陣。

  這七把劍里封著梁培雍一生修為,既能令鬼面人的那些傀儡無法進入,也能防著已經入魔的姜紅萼有什麼異動。現正由張道朴在旁監看。

  然各峰均傷亡慘重,鄭道年則派出崑崙的數位長老及靖字輩的高階弟子前往各峰,勘明情況,救治傷者。

  鬼面人將各峰之間隔絕,更是佯攻紫霄峰,暗中盜取聚魂燈。

  而鄭道年則答應了明無應,要以聚魂燈為謝蘇找齊缺失的一縷魂魄,這才讓謝蘇在漻清峰上遭遇了鬼面人。

  此刻鬼面人已被斬殺,蠱種也盡皆消失,鄭道年又遣徐道真前去鎮守山門,防著有人渾水摸魚,混入山中。

  諸事安排妥帖,鄭道年忽而面向謝蘇,向他深深一拜。

  他還要再拜,卻發覺一道輕風攔住他兩臂,擡頭看時,明無應站在謝蘇身後,看了他一眼。

  以鄭道年崑崙掌門的身份地位,他向謝蘇行這樣大的禮,那意味深重至極,代表的是崑崙千數門人,以答謝他今日援手。

  謝蘇卻道:「我只是傷了他,若不是有劍仙牽制,或許還要你們來相救我。何況今日的這個鬼面人也不過是一個傀儡,究竟傷到他本體幾成,還難說得很。」

  他向來是怎麼想就怎麼說,而且鬼面人本來就是他要追查的,是在崑崙還是在任何地方,他既然遇到了鬼面人,都是會出手的。

  鄭道年待要說話,被明無應攔了下來。

  「空口說話,怎麼看得出來掌門的誠意,」明無應笑道,「自然是要沐浴焚香,備下紙墨,好好地寫下一封答謝書來,是不是?」

  明無應這話說得不著邊際,聽得鄭道年一時愣住。

  「呃,這……這倒也確實應該……」

  過了片刻,鄭道年這才醒悟,又瞧見謝蘇的臉色,便知道是方才他動用劍意,損耗心力太過,該尋一個清靜的所在入定休息才是。

  明無應是嫌他囉嗦。

  鄭道年微微一笑,先前臉上的怔忪已經了無痕跡,又道:「謝小友面色稍白,想來是方才一戰,有些折損心神,我這就召來飛舟,送謝小友前去休息。」

  「不,」謝蘇答得很快,神色認真,「有件事情,非得現在說不可。」

  「這……」

  鄭道年面露為難之色,謝蘇看他一眼,都不明白鄭道年為何如此磨蹭。

  直到看到鄭道年越向他身後的眼神,謝蘇明白過來,轉身面向了明無應。

  明無應略微眯著眼睛,似乎正在等著看他要說出來什麼此刻非說不可的話。

  謝蘇抿了抿唇:「師尊。」

  多的話一個字也沒有了。

  明無應嘖了一聲,謝蘇已經知道這就算是應允,繼而轉身,向鄭道年說道:「煩請掌門帶我去見護山大陣的陣靈,我有事要問他。」

  鄭道年雖然不解,但此刻謝蘇的請求,他無有不答允的,說道:「那便請謝小友隨我移步紫霄峰吧。」

  「還有,」謝蘇直視鄭道年,「那盞聚魂燈,此刻就在我的內景之中。」

  聽到這話,鄭道年先是驚愕萬分,隨後像是有所了悟,竟是神遊了片刻,再看向謝蘇的眼神,也與先前不同。

  謝蘇只覺肩上一沉,是明無應擡手按住了他。

  他掌心暖熱,謝蘇轉頭,對上了明無應的眼神。

  以明無應一貫的漫不經心,他臉上出現這樣認真的神色,實在是很少見。

  謝蘇動了動嘴唇,有一千句一萬句話也暫且按下了,只是回望而去。

  紫霄峰受損最重,連山道之上都有淋漓血跡。

  大殿之前的玉階上,那些華美銅鶴有不少斷了羽翼,或是折了脖子,倒在一邊,琉璃金頂也有多處破損,偏殿更是塌了半座。

  洗心亭外蘭花芳草毀去大半,到處可見許多殘破的兵器。

  那些受傷的崑崙弟子已被接去藥泉峰包紮醫治,一些低階的弟子正在清洗玉階上的血跡。

  一日之前,這裡還是莊嚴華美,一日之後,就變得這樣觸目驚心。

  大殿之中有崑崙祖師神像,倒是並未受損,只是底座之上有數道劍痕,雕花地磚也碎了許多。

  鄭道年將明無應和謝蘇引到崑崙祖師神像背後,雙手結出法印,面前憑空出現一座一丈見方的水池。

  說其間流動的是水,卻輕若無物,並不流淌於地磚之上。

  說裡面盤桓的是風,天下卻沒有這樣清涼濕潤,自成一脈的風。

  水池之上紫氣蒸騰,鄭道年示意道:「請。」

  三人跨步進入,紫氣被微微擾動,繼而如常,而那似水非水,似風非風的東西流淌而來,一瞬間如雲霧翻覆,遮蓋謝蘇的視野。

  大殿中的樑柱地磚通通不可見,他好似進入了一個虛無的空間,只能感覺到周圍的靈氣緩慢流動,聚合到了前方。

  從靈氣匯聚的地方,走出一個虛幻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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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影走到近前,謝蘇看清他的樣貌,跟玉虛君竟有七八分相似。

  這就是崑崙護山大陣所化生出的陣靈。

  陣靈望向謝蘇,卻道:「多謝。」

  謝蘇徑直問道:「他是……消散了嗎?」

  他問的自然是玉虛君,玉虛君想用聚魂燈中的浩瀚靈氣來挽回崑崙靈氣枯竭的頹勢,卻在進入聚魂燈後,再也找不到走出之法,直到他誤打誤撞進入了聚魂燈。

  這究竟是誰的機緣尚且不好說,但玉虛君將聚魂燈送入他內景之中,謝蘇便再也沒有感知到玉虛君的氣息。

  謝蘇長在蓬萊秘境,又在學宮修習三年,這等玄而又玄的東西,他有自己的體會。

  玉虛君既然就是這萬山之山的崑崙,那麼崑崙靈氣枯竭,玉虛君也日漸虛弱,或許正是如此,他才無力走出聚魂燈。

  聚魂燈雖然限制了他的自由,但身在燈中,有無盡靈氣供養,反倒令玉虛君維持著氣息,長久不曾消散。

  這一點,從那時玉虛君的自問之中,謝蘇也聽得明白。

  那他將聚魂燈給了謝蘇,自己確實能從燈中解脫,可是沒了燈中的靈氣,玉虛君也將不復存在。

  謝蘇在問劍峰谷底,盪開雲海中的霧氣,看到紫霄峰上紫光幾乎消失的時候,就隱隱約約猜到了這一點。

  玉虛君既然說陣靈是他放入陣中的一縷靈識,便也算是一部分的他了。

  謝蘇自然只能來問陣靈。

  何況關於聚魂燈的事情,玉虛君有許多語焉不詳之處。謝蘇回憶起來,也覺得其中有些部分,像是玉虛君所知甚多,但不知為何,不能告訴他一般。

  玉虛君最後那句「物歸原主」,更是令謝蘇不解。

  他是個沒有父母,沒有來歷的人,而玉虛君這句話,卻像是知道他究竟是誰。

  來到紫霄峰時,謝蘇已經將自己如何進入漻清峰,遇到鬼面人,進入聚魂燈,又得見玉虛君等經過講了一遍。

  鄭道年初時還有些不敢置信,直到謝蘇說出玉虛君的名字,鄭道年這才篤定。

  除崑崙掌門可以見到玉虛君,山中弟子雖然受玉虛君的庇護,卻並不知道他的存在。

  而鄭道年也只是在梁培雍羽化,自己接任掌門之時,見過一次玉虛君。

  謝蘇雖然大略講了事情經過,卻略去了那句「物歸原主」,在告訴明無應之前,他還不想讓鄭道年知道這件事。

  此刻站在陣靈面前,謝蘇先問的,是玉虛君是否已經消逝。

  陣靈身上有種寧靜的氣息,與玉虛君極為相似,淡然道:「他已魂歸天地,不過,此山仍在,或許很多年之後,他還能重新回來。便是回不來,那又有什麼可惜?」

  謝蘇又道:「他將聚魂燈放入我的內景,我知道這是在崑崙傳承已久的寶物,但……要怎麼將這燈取出,我實在不知道。」

  先前他以承影劍引動漻清峰石室之中的萬千長劍,聚魂燈的流光隨長劍而去,破開了崑崙諸峰之間鬼面人所下的禁制,鄭道年早已經看到,只是在謝蘇才說出聚魂燈一事之後,才串連起了前因後果。

  崑崙弟子若是選定前人留下來的劍作為佩劍,都要將寶劍送入石室,受聚魂燈靈氣的滋潤。

  這些劍被前人使用過,此舉是用聚魂燈的靈氣濯洗劍上沾過的血氣戾氣,也告誡弟子,要調伏這樣的兵器,須得心中不染浮塵,謹記手中鋒刃,究竟為何向前。

  那些寶劍受聚魂燈靈氣濯洗,又有承影劍劍意的統率,方有謝蘇一劍御萬劍,破去崑崙諸峰千重屏障。

  謝蘇自覺能斬殺那個鬼面人,聚魂燈實在幫他良多。

  乃至他在黑霧中看到龍死荒灘的幻覺……若是沒有聚魂燈,他也未必能那麼快掙脫。

  但聚魂燈是崑崙至寶,若是鄭道年想要討回去,謝蘇也沒有什麼捨不得。

  鄭道年卻是先於陣靈說道:「聽謝小友所言,玉虛君將此燈贈予你,自己也從燈盞之中重獲自由。他在將燈放入你內景前,便已經知曉了從燈中解脫那一刻,也是魂歸天地之時,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謝小友萬勿生出內疚之心。」

  陣靈那與玉虛君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注視著謝蘇,微微一笑。

  鄭道年捋須笑道:「此燈在謝小友內景之中,方有破去各峰屏障,斬殺鬼面人之威能,方有解救山中弟子的因緣。謝小友恰在那時進入漻清峰,想來是冥冥之中有所註定,老朽可是做不出再將這燈討回來的事情。」

  陣靈微笑道:「正是如此。」

  鄭道年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謝蘇也不是矯情之人。

  他始終記著玉虛君那句「物歸原主」,雖則這麼多年過去,他對自己的出身來歷早就不再執著,但既然有了聚魂燈,說不定將來會尋到更多線索。

  只是鄭道年在此,他是崑崙掌門,謝蘇似乎也不好將他請出去,自己留下來向陣靈問東問西。

  因此只是不痛不癢,拐彎抹角地問了幾句,謝蘇卻發覺這個陣靈所知並不像玉虛君那麼多。

  他更像是玉虛君留在天地之間的一個虛影,與玉虛君之間有一絲感知,卻終究不是玉虛君。

  又或許是陣靈也如玉虛君一樣,說話雲山霧罩,不願或不能與他再說太多。

  謝蘇頷首,反而釋然。

  走出紫霄殿時,夕陽西下,金紅的落日光芒與山巔紫光交相輝映,照著崑崙巍峨群山,壯美絢麗。

  鄭道年要去藥泉峰等姜紅萼解蠱的成效,又像是有些擔憂此間事了,明無應會帶著謝蘇就這麼離開崑崙,將謝蘇拉到殿外的日晷旁邊,嘀嘀咕咕地同他說話。

  「謝小友,這個……聚魂燈雖然已在你內景之中,但如何指示出缺失的魂魄在何處,你還不知道用法,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老朽明日再教你?」

  謝蘇如何不知道這只是個幌子,仍應道:「好。」

  崑崙遭此巨變,元氣大傷,鄭道年對明無應的交好拉攏之心,只會比從前更甚。

  不過謝蘇今夜,原本也不打算離開崑崙。

  他看了一眼玉階之上明無應高大的背影,低頭對鄭道年壓低了聲音。

  「聽說藥泉峰上有數道溫泉,可作療傷之用,就算不是修仙之人,浸過此泉中水,也能延年益壽,活到上百壽數?」

  鄭道年不疑有他:「正是,山間溫泉不下百處,所以才取名藥泉峰。」

  他見謝蘇衣擺之上有暗沉血跡,料想他身上也受了些傷,是想去溫泉中療傷。

  但藥泉峰是鬼面人的蠱術最先爆發之地,山中也毀了個七七八八,此刻那些在戰中受傷的弟子也全在峰上療傷,倒是不便讓謝蘇此刻過去。

  鄭道年心思一轉,已知謝蘇性格,便直言道出,又道:「小友昨夜所住之雲浮峰,也有溫泉,同樣有療傷之效,便在你所住院落之後,只有一條小道,一路往山里走,見到數棵栽在一起的梨花就是了。」

  謝蘇緩緩道:「多謝。」

  鄭道年召來飛舟,又將明無應和謝蘇送上去,這才趕往藥泉峰尋姜紅萼,查看她是否已經解蠱。

  飛舟之上,謝蘇倚窗而坐,面無表情地看著外面的暮色。

  明無應看了看他們二人之間足足還能坐下三四個人的空當,覺得謝蘇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問道:「受傷了?崑崙的藥泉,確實很有名氣。」

  明無應這麼問,謝蘇就知道方才他已經聽到自己和鄭道年的對話,他們站的地方與玉階相隔不遠,以明無應的耳力,聽見也是自然。

  「嗯,」謝蘇連看都沒看他,語氣更是清淡至極,「師尊也要一起去泡一泡嗎?」

  明無應挑著眉看了一眼竹簾外操縱飛舟的童子,又望向謝蘇,心中罕見地有了一絲疑惑。

  若是旁人,就是呼朋引伴一起去泡溫泉,也再自然不過。

  可他們兩個人之間……

  以謝蘇薄成那樣的臉皮,這種話,當著別人的面,他是怎麼面不改色地說出口的?

  明無應的目光掃過謝蘇衣擺上的血跡,只一眼就知道那是別人的血,染在他身上而已,他是折損了些心力,卻沒有什麼皮肉傷。

  見他不答,謝蘇轉臉過來,平靜地追問了一句:「師尊不願意嗎?」

  明無應笑了一下,故意道:「你是說,你要跟我一起?」

  夕陽金光自窗口漫入飛舟,照得謝蘇半張臉金絨絨的,容光流轉,十分燦然。

  可他開口之前,輕輕地抿了抿唇,說出來的話無端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作話: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出自《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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