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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問劍崑崙(九)

2024-09-10 20:14:13 作者: 郁都

  第110章 問劍崑崙(九)

  李道嚴十二歲時上崑崙山,在數千名待選者中脫穎而出,被當時的崑崙掌門梁培雍收為弟子。

  常人想要磨練出劍心,是千難萬難,多少人里也出不來一個。

  可李道嚴卻是天生劍心,用起劍來如臂使指,他成為劍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他手中的那柄重劍枯榮劍,更是號稱一劍萬物生,一劍萬物落,曾在試劍之時,將一座巍峨青山一劈兩半。

  劍鋒過處成絕壁,後得名為問劍峰。

  李道嚴是崑崙不世出的天才,天下的劍修這樣多,只有他被叫做劍仙,也一直被眾仙門視為千年來最有希望越過天門飛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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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明無應橫空出世,先他一步過了天門,卻又過天門而不入。

  李道嚴便與明無應約戰,那一戰舉世矚目,牧神劍折斷了枯榮劍的劍鋒,也折斷了李道嚴的劍心。

  他從此修為大降,再也沒有離開過崑崙山。

  謝蘇既然認出了眼前的人就是李道嚴,便知道自己此刻身在的絕壁便是問劍峰。

  只看這兩道絕壁直上直下,壁立千仞,便可以想見當年李道嚴一劍開山,是何等的氣魄。

  相隔十餘丈遠,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山谷深淵,李道嚴驀然出現,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謝蘇。

  他身材高大,但遠遠稱不上壯碩。崑崙弟子皆穿白衣,只是因輩分等級不同,裝束略有不同。可李道嚴卻是一身粗布褐衣,空蕩蕩地掛在身上。

  看來他隱居於問劍峰,不過問崑崙門中事務的傳言,也是真的。

  雖然被李道嚴冷冷地注視著,但謝蘇察覺得出,他身上既無敵意,也無戰意。

  兩峰之間,山風呼嘯,如萬鬼同哭。

  李道嚴忽然開口,聲音十分低沉滯澀,仿佛有很長時間不曾同人開口說話。

  「你是明無應的徒弟。」

  這句話中並無疑問之意,謝蘇也知道自己與鬼面人纏鬥到此處,李道嚴既然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必是已經將先前發生的一切收入眼中。

  他的用劍是明無應教出來的,謝蘇心知,李道嚴是能夠與明無應一戰的人物,不會認不出他的劍意,當即朗聲道:「晚輩謝蘇。」

  李道嚴看了他一眼,毫無波瀾道:「跟我來。」

  說完,他竟是也不等謝蘇作答,徑直向下方躍去。

  李道嚴這一躍,全無依憑,像是直接朝著深淵跳下,可是下落了七八丈之後,又在一塊略微凸起的山岩上落腳一點,再度下躍。

  這懸崖絕壁之上,僅有些石縫中生長出來的枯草,幾乎毫無可以落腳之處。

  然而李道嚴每次下落,卻都能準確地尋到一截凸起褶皺,或是一段狹窄縫隙,堪堪可以點水般踩踏一下。

  而每次下躍之前,李道嚴更是看也不看,想也不想,行雲流水一般。

  須臾之間,他已經向下躍了數十丈,又穿著褐色衣衫,若非下躍之時衣衫乘風揚起,整個人幾乎已經融入了這面絕壁。

  謝蘇將承影劍收入劍鞘,看準位置,提氣一躍,落到了李道嚴方才踏過的位置。

  此處山岩受經年風吹日曬,剝落裂開的淺淺一道縫隙,僅有半隻腳掌那麼寬。

  謝蘇是從對面的絕壁上躍過來,沖勢極猛,落腳處又在枯草之間,非得等自己踩到了才能發覺,此處還有一道縫隙。

  他身體稍有不穩,晃了一下之後,立即緊貼岩壁,腳下已經有零星沙石滾落。

  謝蘇略穩了片刻,看著下方深淵,記著李道嚴躍下時落腳之處,也跳了下去。

  李道嚴的身法飄逸流暢,顯然也對這問劍峰上一草一木都萬分熟悉,謝蘇卻只能憑藉著方才匆匆一瞥記下的位置,每一跳時才不至於全然盲目。

  雖然他記性過人,也足夠靈巧輕盈,仍是有數次偏差,險些從絕壁之上掉落下去。

  況且他一面下躍,一面還要分出心神,去看李道嚴接下來的落點,更是馬虎不得,如此下躍十數次之後,才終於有了些流暢自如的意思。

  也是到了這時,謝蘇才發覺李道嚴最初下躍之時,應當是有意放慢身法,讓他足以看清每一處的落腳位置。

  而等謝蘇稍微適應,能夠自如下落的時候,李道嚴的身法也變得更快,兩人之間始終是不近不遠。

  下面便是一片濃郁雲霧,謝蘇身體離開岩壁,想看李道嚴接下來的落點,卻見他高大身影徑直躍入雲霧,沒有片刻停留,已經隱沒在雲海之中。

  謝蘇下落到李道嚴方才踩過的最後一處位置,環目四顧。

  從此處向上看去,青空只餘一線天光,早已看不到外面的連綿群山,而對面的山壁卻好似向著他傾倒下來。

  下方就是蒸騰的雲霧,李道嚴落入之時,已經拂開淺淺一線,現在也早已經瞭然無痕。

  謝蘇看不到李道嚴的落處,也不知道雲海之下距離谷底還有多遠,更無任何提示。

  可他既然選擇相信李道嚴,跟著他到了這裡,卻也沒有回頭的道理。

  一念流轉,謝蘇的心思重新寧定下來。

  下方雲海不住翻湧,謝蘇離開岩壁,向下躍去。

  雲霧合圍而來的瞬間,謝蘇臉上手上肌膚立刻感覺到潤澤濕氣,眼前則是茫茫的一片白。

  被雲霧徹底吞沒的時候,謝蘇的下墜之勢反而緩了下來,身周雲霧流淌,好似漂浮在其間,不分上下左右。

  好似被流雲承托,又像是有清涼的流水沖刷全身,令人生出無比暢快輕盈的感覺,甚至想在這片雲霧中永永遠遠地漂浮下去。

  須臾之間,謝蘇已經知道此處雲海另有玄妙。

  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將謝蘇拉到了岩壁邊上。

  說來有趣,謝蘇觸到岩壁的一瞬間,眼前的景象便清晰起來。

  這裡竟有開鑿而出的層層台階,李道嚴站在台階之上,極其平靜地收回了手。

  謝蘇道:「多謝前輩。」

  李道嚴淡淡道:「你有隨我跳下來的膽子,不需我搭手,再過片刻,也能自行發現這裡有可以落腳的台階。」

  他繼而伸手指了一個方向,簡單道:「用你的劍氣盪開那裡的霧氣。」

  謝蘇只知李道嚴在與明無應的一戰之後境界大跌,但一路自山巔躍入這片雲海,他卻是無心也無暇去試探李道嚴如今修為幾何。

  先前李道嚴一路下躍,行雲流水,多是因為對問劍峰太過熟悉,占了地利,可是此刻兩人並肩而立,謝蘇卻隱隱察覺到李道嚴身上氣勢,似乎還在自己之下。

  謝蘇心念一動,已經知道是自己內景之中有聚魂燈明光照徹,五感通明更勝從前,不需動用靈識,也能察覺到更多細節。

  他並未質疑,承影劍出鞘,向著李道嚴所指的方向斬去,所落之處分毫不差。

  李道嚴並未說讓他用幾分力,謝蘇略想一想,用了五六分。

  然而一劍斬出,四周雲霧卻受到莫大激盪,幾如汪洋之上驚濤駭浪,連帶著岩壁都微微一震。

  謝蘇卻沒想到自己這一劍有如此威力,劍氣過處,雲霧一空,露出下方青山連綿。

  他望著下方景象,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雲海之下並不是見不到底的深淵,而是倒過來的崑崙群山,一抹紫光若隱若現,正是紫霄峰。

  就好像天地坐落在一張紙上,從這一線雲海處翻折過來。

  李道嚴始終木然著一張臉,示意謝蘇看向紫霄峰。

  那一點紫光漸漸稀薄,已有消失之兆。

  謝蘇心知紫霄峰乃崑崙主峰,那道紫光似乎又與護山大陣相連,就連鄭道年動用靈氣之時,也與紫光有些氣韻上的連通。

  此刻紫光稀薄,對崑崙來說絕不是好事。

  謝蘇問道:「若我們此刻躍下,是否能下落到群峰之間?」

  李道嚴平靜道:「不能。你若跳下去,明無應也救不了你。」

  謝蘇不再開口詢問,下望群峰之上交織的劍氣,便知崑崙弟子與鬼面人的交戰遍及各處。

  料想此處雲海與下面的群峰,其中有無數無形氣機,盤桓扭曲,雖能由此下望,卻絕不可能真正連通。

  謝蘇正色道:「前輩帶我來此處,究竟何意?」

  李道嚴伸手向上一指,搖了搖頭。

  謝蘇不知道李道嚴是何意,又想到他雖在這壁立千仞的問劍峰上,連一個崑崙弟子也看不到,但先前鬼面人的禁制,應當也囊括此處,不知道李道嚴對外面發生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而他想要試探開口,李道嚴卻豎起一指,讓他不要說話。

  自謝蘇見到李道嚴開始,始終不曾看到他臉上出現過什麼表情,更是惜字如金,整個人冷峻非常。

  只有看到紫霄峰上的紫光黯淡,謝蘇才在李道嚴的雙目之中捕捉到一絲波瀾。

  過了片刻,似乎有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李道嚴命令道:「用你的劍氣向上盪開雲霧,要輕。」

  謝蘇依言出手,劍氣拂開上方雲霧,那細細簌簌的聲音更加明顯。

  從此處望去,問劍峰兩面峭壁,夾著一線天空,高不可及。

  而裸露的山岩之上,有無數道黑色的痕跡,緩緩蠕動。

  謝蘇凝神看去,那些黑色的痕跡赫然便是無數黑色小蟲,所過之處,就連岩縫間的野草也瞬間乾癟下去。

  這些黑色蠱蟲爬行極快,向著下方雲海而來,只是越靠近此處雲海,蠱蟲的行動就越慢,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界限,令它們不敢越過。

  李道嚴望著那密密麻麻的蠱蟲,說道:「那個戴面具的人還沒有死,只是受了傷。」

  鬼面人自他劍下逃脫,謝蘇已知,要將他徹底殺死,沒有那麼輕易。

  謝蘇望著下方漸漸合攏的雲霧,又是一劍斬落,盪開雲氣,微微蹙起了眉。

  李道嚴也已經看到崑崙群峰之中的景象,山間飛出無數黑色小蟲,匯聚在一起,起初只是溪流一般,漸漸遮天蔽日,如黑霧一般向著問劍峰而去。

  蠱蟲過處,崑崙群峰草木枯萎,靈氣斷絕,像是所有生機都被蠱蟲瞬間吸走,紫霄峰上的紫光更加黯淡了。

  與此同時,問劍峰上的一線天光被黑霧封鎖,其勢卻比先前隔絕各峰的禁制更加強悍。

  蠱蟲成群結隊,榨取靈氣生機,爬行時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幾乎成了轟鳴。

  李道嚴沉聲道:「他就在這裡。」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如箭射出,謝蘇只聽到一聲厚重劍鳴,李道嚴已經衝破雲海,向上掠去。

  兩面絕壁之間,不知何處多出一道黑色的橋,竟是有密密麻麻的蠱蟲匯聚而成。

  蟲橋之上,更有一個巨大的黑色膿包般的東西,無數層蠱蟲在上面環繞。

  李道嚴的去勢並未有半分減緩,那柄只剩下一半的枯榮劍在他手中,斬出的劍氣妙到毫巔。

  雖是自下而上,那威勢卻如千鈞之力當頭壓下。

  而他身後激盪而起的雲氣之中,霍然撲出一個巨大的人影,似李道嚴一般高大清癯,手中雲氣匯聚成劍,也如枯榮劍一般,唯餘一半劍鋒。

  雲海之中的浩瀚靈氣翻起,隨著李道嚴足以開山裂石的一劍洶湧而出。

  劍風先至,雲氣再起。

  這一劍全無保留,氣息龐然,縱使面前是高山大川,也當一劍截斷。

  磅礴劍意呼嘯而出,李道嚴似乎已經與枯榮劍合而為一,斬向蠱蟲匯聚之所在,一往無前。

  這就是天生劍心,連謝蘇手中的承影劍都微微震顫,自然而然生出一種相和之意。

  從這一劍之中,謝蘇已經遙想到當年李道嚴的全盛時期,劍仙一劍,該是何等的威勢。

  所謂劍修,走的從來就是以力破法的一條路,眼前是山是海,只要手中有劍,心中有劍,便再無他物,可以攔阻他心中劍意。

  只有一往無前!只有所向披靡!

  轉瞬之間,謝蘇已經明白李道嚴將自己帶來此處的原因。

  此處既能避開向問劍峰匯聚而來的蠱蟲,又能透過下方雲海,看到崑崙諸峰景象,更是能讓境界已跌的李道嚴藉助雲海中的靈氣,揮出以他此時修為絕無可能施展的決勝一劍。

  一念流轉,謝蘇已經飛身躍起,自雲海之中飛出,卻並未隨李道嚴的方向而去,而是揮劍帶起內景之中聚魂燈的燦然流光,斬向問劍峰上無數蠱蟲。

  各峰生機斷絕之景象,謝蘇已經看得分明。

  鬼面人的蠱術詭譎非常,被他一劍刺穿胸口,仍能尋到機會逃脫。

  而他散播在山間的無數蠱種,所吞噬的生機靈氣,皆是為了此刻蟲橋之上,鬼面人能修復傷勢,再塑肉身。

  蠱主不死,蠱種不滅。反過來也是一樣,蠱種越是數目眾多,鬼面人身為蠱主,便會越強大。

  而此刻鬼面人從各峰之間抽出蠱種,將問劍峰團團圍住,那黑霧禁制遮天蔽日,便是要在鬼面人修復肉身破出蟲陣之前,將他們困死在這一方狹窄山谷之中。

  李道嚴這開山裂石的一劍,是牽制鬼面人,留出更多時間。

  謝蘇心思電轉,已經越過蟲橋,凌空踏出一步,手中的承影劍流光熠熠,向源源不斷的蠱蟲斬落。

  劍意呼嘯的一瞬間,謝蘇低頭下望,看到李道嚴的身形僵立半空,他身後持劍的雲氣人影也再不能推進分毫。

  那張冷峻的面容之上目眥欲裂,握劍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被人捏住一般,將枯榮劍殘缺的劍鋒推向他自己的頸間,用盡全力也無法抗衡。

  李道嚴目光狂亂,似乎已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謝蘇凝目細看,見蟲橋之上伸出一道細細的黑霧,似有若無地纏在李道嚴的身上。

  眼見枯榮劍的劍鋒距李道嚴的頸間已經不足一尺,謝蘇驟然下掠,耳邊忽然響起鬼面人一聲薄薄的笑。

  下一瞬,岩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蠱蟲沖天而起,化為黑霧將謝蘇裹在其間。

  他好似雙目盲了片刻,眼前再度亮起的時候,謝蘇覺得渾身的血都像是叫嘯起來,沸騰欲燃。

  荒灘之上,青龍龐大如山的身軀筋斷骨折,皮開肉綻,到處都是橫流的鮮血與漆黑的死氣。

  無數刀光劍影割開青玉一般的龍鱗。

  青龍一半身軀沒入水中,染得整片汪洋變為血色。

  殘陽之下,血光沖天,七根巨大的白玉柱子貫穿青龍身軀,將他死死地釘在地上。

  鬼面人的聲音追魂攝魄,無處不在,又似低語,響起在謝蘇的耳邊。

  「我要你好好看著,明無應的死相。」

  腥烈狂風之中,謝蘇呼吸一窒。

  自天穹降下無形氣機,挾著萬鈞巨力,將謝蘇按在地上。

  明無應的血浸透他的衣衫肌膚,漫過他的雙眼,化為漫天血色。

  然而那血紅的雙眼之中,忽然燃起小小的亮光。

  謝蘇撐住地面,不去理會指掌之間黏膩的鮮血,也不去聽自己渾身的骨頭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碎裂之聲,緩緩地,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

  那雙琉璃色的眼眸之中血色漸褪,明光照徹,驅散眼前龍死荒灘的幻象。

  內景天地之中,聚魂燈爆發出照亮寰宇的燦然明光。

  謝蘇垂下右手,五指微微分開,像他第一次抽出承影劍時那樣,從虛空之中,抽出了這一柄將碎盡千山的長劍。

  劍光呼嘯而去,所過之處,萬千蠱蟲化為烏有。

  謝蘇眼前幻象消散,看到自己手中揮出的劍氣破開問劍峰上的黑霧禁制,在半空中翻身下落。

  數道破空之聲由遠及近,已到問劍峰絕壁之上。

  蠱種消失的一瞬間,蟲橋崩塌,李道嚴頸間一痕血線,卻面無表情,揮劍刺向已無蠱種支撐的鬼面人。

  這柄重劍直接轟碎了鬼面人的身軀,那張漆黑的鬼面具隨之一分兩半。

  浩瀚的劍氣激盪開下方雲海,崑崙山大半山峰生機斷絕,草木枯萎。

  連雲海都在緩慢消散,是靈氣枯竭之故,紫霄峰上的紫光黯淡,只剩微不足道的一線。

  謝蘇渾身氣力都已經被方才那氣吞山河的一劍抽空,劍意動用太過,損耗的全是心力,到此時他才懂得是什麼滋味。

  他被一個人攬住,熟悉的氣息一瞬間復上來。

  謝蘇微微轉過頭,看到明無應英俊至極的側臉。

  明無應用右手攬著他,一起落在了原本藏在雲海之下的台階上。

  這無盡石階,看似是通向另一邊的崑崙群峰,然而謝蘇好像已經模模糊糊地知道,這台階究竟是通向哪裡。

  李道嚴翻身落在對面的石階之上,他褐色的衣襟上是淋漓的深色痕跡,謝蘇知道那是血跡。

  數道破空之聲後,是鄭道年、徐道真及杜靖川等人御劍而來,飛至問劍峰的絕壁之上。

  每個人身上都是惡戰後的痕跡,李道嚴擡頭看到鄭道年,神色仍是平靜至極,淡聲道:「師兄。」

  他又望著下方崑崙群山生機斷絕的景象,繼而擡頭看向了另一邊台階之上的明無應。

  兩人對視,不發一言。

  李道嚴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枯榮劍,若有所思,隨即釋然。

  「不可!」

  鄭道年失態的喝止聲中,李道嚴揮出了最後一劍。

  畢生修為,盡在一劍。

  這一劍之上,沒有酣暢淋漓的戰意,沒有不死不休的爭勝之心,有的只有無數點溫柔的白色光華,似螢火飛越崑崙各峰,喚回生機靈氣。

  自枯榮劍的半邊劍鋒開始,劍身一點點被虛空吞沒,而流光不絕。

  隨著群山草木復甦,紫霄峰上紫光漸漸明亮,問劍峰谷底雲海再起。

  鄭道年神色震動,一時之間竟似失聲一般。

  徐道真亦是到了此時才反應過來,璀璨雙目之中流下大顆大顆晶瑩淚滴。

  每個人都能察覺到,隨著枯榮劍的消散,崑崙生機再起,而李道嚴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

  李道嚴望向明無應,神色波瀾不驚道:「我還想再次與你約戰。」

  明無應的臉上絲毫瞧不出往日的漫不經心,正色道:「好,我答應。」

  李道嚴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滿意,再度擡頭,看了看問劍峰的一線碧空,縱身躍入雲海。

  他的身影瞬間被雲海吞沒,卻有悲愴大笑迴響在山谷之間。

  雲霧聚合,無盡的下落之中,李道嚴閉上了雙眼。

  開山裂石的重劍枯榮,一劍萬物落,一劍萬物生。

  枯榮,是破而後立的劍。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可惜他到了快死的時候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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