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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今夕何夕(一)

2024-09-10 20:12:51 作者: 郁都

  第69章 今夕何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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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靖川這樣不請自來,倒是把盧家上下全給驚動了。

  那封蓋有盧俊印鑑的親筆信遞進去還不到一刻鐘,家主盧方海便驚慌失措出來相迎。

  身後有小廝提著一隻鞋追跑過來,是盧方海大驚失色之下,連鞋都跑丟了。

  陳朝上至王公貴族,下到尋常百姓,都對修仙之人很是崇敬。

  就連皇帝陛下本人,一年之中少說要在天清觀住上三個月,又將天清觀的觀主奉為國師,禮遇有加。

  金陵城中有修仙世家求娶公主,說起來,都用不到「下嫁」二字。

  何況是崑崙這樣的大仙門。

  雲靖青既是崑崙高徒,又是侯門嫡女,這樣一樁婚事,盧方海夢裡都能笑醒,看到自家兒子一紙退婚信,險些沒有兩眼一黑暈過去。

  他親自將杜靖川等人迎進正廳,請入上座,又疾言厲色要小廝去把盧俊那個不肖子拿過來,一再解釋退婚之事他並不知情,盧家絕無此意。

  雲靖青冷若冰霜的神色之中,更兼有一種隱隱的不耐煩,嘴唇一動,像是想要說話,被杜靖川看了一眼,忍住沒有出口。

  盧方海又怎麼看不出做主的是杜靖川,笑了數聲,目光不覺向其他幾人看去。

  雲靖青自不必說,杜靖川帶來的這幾位年輕弟子,各個芝蘭玉樹,英姿挺拔,盧方海不由在心中拿幾個族中也算出色的子弟與他們相比,深覺自家子侄差得太遠。

  「金陵城一到夏天便暑熱難耐,不比山中清涼清淨,還請仙師先喝杯茶。」

  盧方海定了定神,親自斟茶,又將茶杯恭敬地放到了杜靖川面前。

  賀蘭月笑了一聲,壓低聲音對謝蘇道:「確實暑熱難耐,你看他一腦門的汗。」

  盧方海自己似乎也有察覺,借飲茶的時機不動聲色將額上的汗拭去,卻不是熱出來的,是急出來的。

  他轉過頭,又低聲催促身邊的小廝,質問怎麼還沒把盧俊那個逆子帶過來。

  杜靖川仍是那個不緊不慢的樣子,胖大身體將椅子占得滿滿當當,笑道:「家主不必動怒,將令公子請來,將事情說清楚也就是了。」

  盧方海連連點頭稱是,只是那額上的汗總不見少。

  賀蘭月又道:「這金陵城中,好像是要比學宮熱得多了。」

  謝蘇卻覺得外面確有暑熱,但這盧家宅院之中,似乎別有一種清涼,與外面街市上很是不同。

  他靠近賀蘭月的耳邊,輕聲道:「少說話。」

  賀蘭月會心一笑,也輕聲道:「知道。這時候要是說話,難保回去了不被那位大小姐捅上三五個窟窿。」

  廳中一時無人說話,盧方海又道:「不知道這幾位……」

  杜靖川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卻沒有挨個介紹謝蘇等人的意思,而是四兩撥千斤地回道:「這都是門中的師弟,給家主添麻煩了。」

  盧方海笑道:「不麻煩,不麻煩……」

  盧家是皇商出身,自大門口到正廳,一路上景致極有章法,正廳亦是富麗輝煌,條案方桌等周正嚴謹,擺設用的瓷瓶等物也端莊合度。

  料想盧方海平日裡在正廳會客處事,也是很有家主的氣派的,只是今日自家理虧太過,處處賠起小心來。

  只聽得廳外傳來數人的腳步聲,一個年輕公子走上前來,正是那盧方海的獨子盧俊。

  這盧俊生得一表人才,一雙眼睛十分明亮,剛走進廳內便停住步子,目光從這一廳不認識的人身上掠過。

  他身後圍著四五個小廝,這時一併圍上前來,神情各異,或是著急,或是瑟縮。

  「父親,這是……」

  盧俊見盧方海身邊的人親來尋自己,已知道今日會有大事發生。

  他一見廳上這些人身上服色,便知他們是修仙之人,立刻想起了自己寫給雲靖青的那封退婚信。

  盧俊目光一轉,見一美貌女子獨坐一邊,神情冷若冰霜,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頓時心中一跳。

  賀蘭月向謝蘇過臉,輕聲道:「他不是跟大小姐有婚約嗎,怎麼見到她跟見到一個陌生人似的,一點也認不出來。」

  盧俊與雲靖青的婚約是二人年幼時定下,而雲靖青又早早投入崑崙門下,是以兩個人雖有婚約,卻是到今日才真正見到這一面。

  盧方海冷笑一聲,兜頭將那封退婚信扔過去,怒道:「逆子!這封信是不是你寫的?」

  這盧方海面對杜靖川的時候處處賠著小心,此時教訓起自家兒子,倒是氣勢高漲,聲色俱厲。

  盧俊抓著那張信紙,掃過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印鑑,心中一緊,想要開口解釋,先躲過父親今日的怒氣再說,卻又想到這一關或遲或早,終究要過,索性梗了脖子,正色道:「是!我就是要退婚!」

  盧方海臉上陰晴不定,右手向後伸出。

  他身後兩名小廝,一早按吩咐去祠堂中取來家法,奉到盧方海手中。

  盧俊看到那足有四尺長一握寬的木棍,霎時間就想往後躲,卻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咬著牙站穩了,連後背也更加挺直幾分。

  盧方海喝道:「跪下!」

  要跪便跪,盧俊手握那張退婚信,一撩衣擺,跪在地上。

  盧方海眼皮一抽,高高提起木棍,想也不想,反手就向盧俊頭頂擊落。

  這一下若是打實了,盧俊非得立斃當場不可!

  他身後幾名小廝倒也忠心,見盧方海動了真怒,手下不肯容情,撲上來要替盧俊擋下。可是他們原本站位在後,盧方海又是手起棍落,片刻沒有耽擱,這一下卻是決計攔不下來。

  盧俊心中一涼,閉上了雙眼。

  可那棍子卻沒有落在盧俊頭頂,而是被一道無形的靈力托起,溫和卻又不容置疑。

  杜靖川微微擡起手臂,盧方海便覺得手中的家法輕飄飄的,怎麼也打不下去了。

  只聽杜靖川那笑呵呵的聲音響徹廳上。

  「家主息怒,我這番前來,並不是為了興師問罪。看令公子如此堅決,其中必有情由,不妨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盧方海仍是臉色鐵青,卻將家法收了回去,向杜靖川拱手道:「都是我教子無方。」

  他又轉向盧俊,聲音中隱隱有威脅之意:「孽障,若不是仙師要問你話,今日我就把你打死在了這裡!還不快說!」

  盧方海聲色俱厲,盧家的小廝們各個噤聲不敢說話。

  謝蘇卻看出他往盧俊頭頂落去的那一棍是故意為之,因為他知道杜靖川一定會出手阻攔。

  賀蘭月也在他耳邊輕聲笑道:「這老頭兒倒是挺會做戲的。」

  賀蘭月這樣頻頻地湊過來說話,叢靖雪看見了,眼中露出不贊同的神色,謝蘇向他輕輕搖了搖頭。

  盧俊跪在地上,低聲道:「我不學無術,性情頑劣,配不上雲……配不上她。」

  當著杜靖川和雲靖青的面,盧方海還真怕盧俊要說出什麼造次的話,聽得他這樣說,好歹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只聽盧俊又道:「我寫信只是為了……」

  他索性轉向雲靖青道:「你主動向我退婚就是了,如此也不會傷了你的顏面聲名。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盧方海道:「住口!」轉身又要去拿家法,被杜靖川給攔住了。

  杜靖川微微一笑道:「不學無術,性情頑劣?盧公子並非修仙之人,能找到木蘭長船,為你送這一封信,已經是很有才能的了。」

  盧俊這是託辭,在場的人誰又聽不出來?

  杜靖川一向溫和,這樣說話已經是很重了。

  果然盧方海神色一凜,上前兩步,逼問盧俊實話。

  盧俊跪在地上,把頭偏在一邊,無論父親如何催促,就是不願開口。

  盧方海心頭火起,待要說話,廳外傳來幾道急切的腳步聲,二人匆匆奔來,一左一右攔住盧方海,齊聲勸道:「伯父息怒。」

  這二人的年紀與盧俊差不多,皆衣著錦繡,相貌端正,一個扶住盧方海,眼中滿是關懷之色,另一個不動聲色地對盧俊搖了搖頭。

  盧俊低聲道:「二哥,三哥。」知道是眼見今日要挨打,自己的書童急急忙忙去將兩個哥哥請來了。

  盧家的子侄向來是放在一起排行,盧俊雖是盧方海獨子,但在眾叔伯兄弟之中卻是最小的。面前這二人名叫盧健、盧植,都是盧俊的堂哥。

  盧健要不善言辭一些,扶著盧方海回到座上,奉上茶來:「伯父消消氣。」

  盧植對盧俊輕輕搖頭之後,兩步退開,不再說話。

  盧方海道:「這是崑崙山的杜仙師,還有他的師弟。」

  盧植便向杜靖川行禮道:「見過仙師。」

  他坦然將目光投向廳上眾人,與謝蘇他們對視時,都是微微一點頭,彬彬有禮,看到雲靖青身旁,便相當守禮地斂住目光不看。

  賀蘭月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雲靖青被退婚這件事,他本來是有些幸災樂禍,到了盧家,又覺得這一家人行事裝模做樣,膩膩歪歪,很沒有意思,此刻連那盧俊低聲的分辨也懶得聽了,轉頭看著廳上的幾盞燈。

  外面天色昏暗下來,已經快要入夜。

  不管盧方海怎麼逼問,盧俊就是搪塞不說,他那兩個堂哥幫著盧方海問話,也都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說盧俊畢竟年輕,心思不定,知錯了也就是了。

  雲靖青幾次三番要開口說話,都被杜靖川按下。

  賀蘭月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謝蘇坐在他身邊,倒是面色淡淡。

  過得片刻,謝蘇擡眸,向廳外望去一眼。

  他耳力極好,已經聽到兩道細碎的腳步聲匆匆而來,腳步很輕,應是女子。

  賀蘭月忽然湊近,輕聲道:「你覺不覺得坐在這廳上,渾身涼颼颼的,是因為快要入夜了麼?」

  謝蘇剛要答話,就聽到那兩道腳步聲的主人奔到廳上。

  在前的是一位杏色衣衫的少女,模樣甚美,身量纖纖,有種弱不禁風之態。

  她的髮髻上插著一隻珠釵,長長的明珠垂在她的腮邊,被廳內明燈一照,發出柔和的光輝,映著少女眼中含淚,大有嬌弱之色。

  她手中揪著一方手帕,身後跟著一個侍女。

  少女望住跪在地上的盧俊,欲語淚先流。

  她這一掉淚,盧俊哪還跪得住,盧方海要動用家法的時候,他都能梗著脖子不低頭,這時候神色卻慌亂起來,顯然很是緊張那少女。

  而盧健、盧植二人相互對視一眼,各自轉開臉,嘆了口氣。

  這少女名叫鍾靈,她的父親是盧方海的舊友,也是個修仙之人,對盧方海有救命之恩,喪妻之後覺得了無生趣,遁入深山之中,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盧方海記掛著舊友的救命之恩,將鍾靈接到家中撫養,又憐惜她自幼喪母,身世悽苦,把她當作自己女兒一樣的看待。

  可是此刻看盧俊和鍾靈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清楚?

  盧俊為何要跟雲靖青退婚,也就一目了然了。

  再看盧健、盧植二人,仿佛早就知道此事,至於跟在盧俊身邊的小廝,還有鍾靈的侍女,那是不必說的了,見自己主子跪下,也都跪了一地,不敢擡頭。

  盧方海震驚之下,一時都忘了生氣,喃喃道:「你們……你們竟然……」

  連杜靖川眼中都微微露出驚訝之色,顯然沒有想到盧俊寫信退婚,鬧出這樣的陣仗來,是因為早已心有所屬。

  事已至此,盧俊索性跪在盧方海跟前,低聲道:「事情就是如此,父親要罰,就請罰我一個人吧。可我對靈兒……是真心的。」

  盧方海恍若未聞,看了鍾靈一眼,輕聲道:「廳上都是客人,你怎麼就這樣跑來了……」

  陳朝民風開放,但如盧府這樣非富即貴的高門大戶,家中未出閣的女兒也很少這樣出來見外人。

  何況鍾靈這樣跑來,她與盧俊的私情便再難有掩飾的餘地,豈不是都被外人看了去。

  盧方海此時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是慈父之心,足見他看待鍾靈,真如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

  杜靖川無聲地嘆了口氣,待要開口,只見雲靖青眉頭一皺,那鍾靈卻是眼淚汪汪地朝她走過去。

  「雲姐姐,你是崑崙的高徒,修為又好,前途不可限量,我……我什麼都沒有……」

  她淚眼盈盈,泫然欲泣,說到最後,伸手抓住雲靖青的衣袖,聲音柔弱,漸漸轉低,輕得只有雲靖青和她自己能聽到。

  「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好,但我只有俊郎了。我哪裡都比不上你,你看我,就像看鞋底的泥土一樣……雲姐姐,你能不能……不跟我搶?」

  雲靖青柳眉一豎,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字:「搶?」

  她轉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盧俊,一臉不耐煩的神色,當即就要拍開鍾靈握住她衣袖的手,這地方她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趕緊把婚退了反倒清淨。

  對鍾靈這樣嬌滴滴的女孩子,雲靖青根本不需用力,可她一揮手,卻察覺到袖間沉了一股靈力,這一下竟然沒有將鍾靈趕開。

  雲靖青觸到那股靈力,身體自然而然運力相拒,下一刻鐘靈驚呼一聲,身子直接倒飛出去,重重地落到兩丈之外。

  雲靖青皺眉道:「你……」

  鍾靈倒在地上,盧俊搶上前去將她扶起來,先是心疼地叫了兩聲鍾靈的名字,見她不醒,恨恨地轉過臉來,瞪著雲靖青。

  「靈兒只是一個弱女子,經得起你崑崙高徒這一推麼?」

  鍾靈的侍女撲上去,盧俊的小廝圍在外面,場面一片混亂。

  雲靖青怒不可遏,反而冷冷一笑,一掌拍在身旁的桌角之上,那木桌應聲而裂,嚇得盧家人一震。

  杜靖川喝道:「青兒。」

  他平日裡總是笑眯眯的,這一下卻很是威嚴。

  雲靖青臉色一變,道:「若是我有意傷她,她現在還能有氣?」

  盧俊回頭,連眼睛都紅了,怒道:「你什麼意思?」

  杜靖川輕輕一皺眉,正要上前查看,眾人簇擁之下,鍾靈卻是慢慢醒來,輕聲道:「雲姐姐不是故意的……」

  她聲音虛弱,力不能繼,說完這句話,便又有陷入昏迷之態。盧方海連忙命人將鍾靈先扶下去,回頭望向杜靖川,請他們暫留府中,今日之事,他一定會給出交代。

  一時間盧家正廳之上,只剩下謝蘇幾人。盧方海將侄子盧健留下,暫時陪著他們,自己心急火燎地也離開了,那盧健不善言辭,也並不怎麼說話。

  杜靖川息事寧人般地低聲道:「青兒,你……」

  雲靖青當即看過來,冷然道:「師兄也覺得是我的錯?」

  不待杜靖川答話,雲靖青徑直起身,竟是拂袖而去。

  杜靖川無可奈何道:「去跟著她,別出什麼事。」

  叢靖雪會意,轉頭看了謝蘇一眼,追出門外。

  自他們進入盧家以來,盧家的人是一撥一撥地過來,這事也是一件一件地層出不窮,場面十分混亂。

  那盧健不善言辭,但或是覺得杜靖川等人私下有話要說,過得片刻,也尋了個由頭先離開了,請他們在廳上稍等。

  盧家的小廝埋頭上茶,並不敢直視他們,像是生怕他們之中哪個人隨便一擡手,自己就得把命留在這。

  杜靖川沉沉地嘆了口氣,向謝蘇和賀蘭月道:「今日之事……」

  謝蘇道:「我明白。」

  賀蘭月心思轉得極快,立刻道:「師兄放心,我和謝蘇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杜靖川搖頭,難得苦笑一回。

  謝蘇卻道:「那個鐘靈,身上似乎有些修為。」

  叢靖雪去追雲靖青時,轉頭跟謝蘇對視一眼,彼此心中都是瞭然,對方也看出了這一點。

  杜靖川微微一怔:「是麼?」

  鍾靈上前握住雲靖青的衣袖時,盧方海和他那兩個侄子恰好擋在他身前,鍾靈是如何飛了出去,他看得並不分明。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廳外再次傳來腳步聲,卻很是雜亂,似乎人數眾多。

  盧方海快步走來廳上,杜靖川上前相迎,看到他一臉憂心如焚,連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杜靖川是擔憂那鍾靈有什麼不妥之處。

  盧方海面露難色,卻是鄭重一拜,正色道:「可否請幾位仙師幫我一個忙?」

  那鍾靈被扶回自己房間之後,悠悠醒轉,只是身上疼痛,有些淤青,倒沒有再昏過去。盧方海終究放心不下,請了郎中來看。

  只是郎中請來,房內卻無人。

  鍾靈的侍女小梨哭天搶地,說靈小姐自覺微賤,不敢跟雲靖青相爭,收拾包袱離開了,說要去尋自己的生父,天涯海角也好,只是不回來了。

  盧方海已經命家丁出去尋找,是來請杜靖川他們出手的。

  杜靖川沉吟片刻,是想到進門時曾在盧府門口見到不少家丁,不知道鍾靈這樣一個柔弱閨秀,是怎麼避開他們跑出去的。

  盧方海道:「靈兒的父親也是修仙之人,靈兒年幼時跟著他,或也學了一些術法。」

  杜靖川鎮定道:「此事也算是因我們而起,自然應當出力。」

  他極擅陣法,當即走出正廳,在院中站定。

  夜色之中,杜靖川身上似乎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白色光暈,令院中的燈盞都黯然失色。

  自他身上釋放出精純的靈力,在夜空中追尋而去。

  杜靖川回頭,將兩處方位說與謝蘇和賀蘭月,請他們前去。

  他說的是陣法之中的方位,而不是實際地點,盧方海是聽不懂的,連忙問需不需要自己派出家丁跟上謝蘇和賀蘭月。

  杜靖川道:「這倒不必。」

  陣法雖然可以追尋鍾靈的氣息,但金陵城太大,行人如織,氣息雜亂。鍾靈身上的氣息,不過是遊絲般的一縷。

  杜靖川選取另外兩處地點,是讓謝蘇和賀蘭月踏上方位,與他遙相呼應,將陣法之力激發到最盛。

  謝蘇與賀蘭月對視一眼,分頭而去。

  夜色之中,金陵城十分悶熱,卻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街上男男女女摩肩接踵,到處都是喧囂人聲,熱鬧非凡。

  無數的氣息凝聚在金陵城中,要甄別出屬於鍾靈的那一絲,實在是難上加難。

  謝蘇心中默念杜靖川指點他的方位,縱躍而去。

  他無意中碰到腰間,並沒有摸到承影劍的劍柄。

  被賀蘭月那道符籙拽上木蘭長船時,承影劍並不在他身邊。只是謝蘇早已習慣了有承影劍陪伴的日子,這些時日有時伸手按向腰間,摸不到承影劍,仍是有些不適應。

  遠處河影流動,自金陵穿城而過。

  有無數人聚集在水邊,俯下身去,將一隻只精巧的河燈放到水上。

  每隻河燈上都有一隻小小的蠟燭,明亮的燭光映照河水,在粼粼水光之中,飄飄蕩蕩地流下去了。

  河上更有無數遊船,有的船上傳來絲竹之聲,有的船上正有人行酒令,船頭芳花爛漫。

  不知道今日這金陵城中有什麼集會,街市上驀然湧出好些小販,拉著車,抖開木架子上的油布,或是將一隻只顏色各異的面具掛上去,或是用麻繩牽在兩旁的商鋪之間,掛上一盞盞各式各樣的花燈。

  花燈之上或有謎語,或有圖畫,晶光燦然,引得許多年輕男女圍看,或是伸手摘取面具,放到自己和同伴面前比一比。

  遠遠望去,四處光影交織,行人熙熙攘攘。

  謝蘇從那些連成一片的熱鬧街市上越過,耳中全是行人們的嘈雜聲音,聽得久了,倒是琢磨出一種別樣的感覺。

  凡世繁華,紅塵萬丈,原來就是這個樣子。

  他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不知道師尊此刻在什麼地方。

  這念頭只是一絲,在他心裡極快地閃過。謝蘇垂下眼皮,望著腳下燈火闌珊。

  掠近杜靖川給他的方位時,謝蘇緩下身形,認真辨過陣法方位,拐入另一條街巷。

  此處近水,河面上無數河燈,燭火盈盈,往來遊船帶起細碎的水聲。

  夜色之中,岸邊的垂柳絲柔婉轉,長長的柳枝微微搖晃,攪碎水中波光。

  又走了一段,謝蘇覺得此處跟其他地方好像有些不一樣。

  沿水一排二層木樓,都窗戶大開,映出裡面人的身形,夜風之中,一股甜膩膩的香氣湧來,又夾雜著濃烈酒香,絲竹之聲不絕如縷。

  木樓之中燈火通明,有女子言笑晏晏,同許多人推杯換盞。

  謝蘇找到杜靖川所指的方位,剛要一步踏上,眼前忽然被一抹紅色蒙住。

  不知是誰在他身上拋了長長一段紅色絲絹,謝蘇伸手去解,只覺觸手柔滑,卻是越解越亂。

  他從絲絹之中掙脫出來,鼻端忽然聞到了一股極甜膩的脂粉味兒。

  下一刻,兩雙柔弱無骨的手臂便纏了上來,一左一右摟住他的胳膊,將他推進門中,倒進一堆錦墊裡面。

  此處燈火繁盛,到處都是那膩膩的脂粉香。推他進來的女子似乎染著醉意,不知笑著說了什麼,俯在謝蘇耳邊,吐氣如蘭。

  謝蘇只看得到那女子髮鬢微松,滿頭珠翠,絲綢衣衫滑下去,露出半個雪白的肩頭。

  他心中一凜,伸手去推,卻不知道碰到了哪裡,觸手一片柔滑,反而一時僵住,收回手來,不敢再動了。

  那女子的柔軟身軀便如蛇一樣纏上來,似是不勝酒力,直接歪倒在他身上,紅唇蹭到謝蘇頰邊。

  聞到女子身上膩膩的脂粉味兒,謝蘇屏住呼吸,不覺皺眉:「你……放開。」

  女子卻是嬌慵一笑,伸手扣上謝蘇的衣襟,在他耳邊柔聲道:「小郎君生得好俊俏,姊姊不要錢也想做你的生意……」

  這女子聲音柔媚,說的也不是官話,謝蘇連一小半都沒聽懂,又被她手腳並用地纏上來,只覺得女子的一隻手已經摸入自己的衣襟,不覺皺眉,掌下靈力便要傾吐而出。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低低的,男人的笑。

  謝蘇只覺得眼前一花,自己的肩膀便被那人攬住,繼而輕盈如風,從那燈火脂粉地離開,腳下踩過柳梢,在一河明燈燭影之中落到了船上。

  男人放開攬著他肩膀的手,向船頭走了幾步,轉身望過來。

  他臉上戴著一個面具,上面有誇張粗陋的花紋,說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麼顏色,與謝蘇在街市上見到的那些面具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謝蘇望著男人的眼睛,覺得一顆心砰砰地跳動起來。

  他明明看不見男人的臉,卻無端覺得,對方此刻在笑。

  那人望著謝蘇,伸手握住面具,慢慢擡起。

  面具之下,是一張驚人英俊的臉,醉玉頹山,風流睥睨。

  明無應用指尖鉤著面具下緣,勾唇一笑,眼底幽微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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