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硃砂白玉(七)
2024-09-10 20:11:11
作者: 郁都
第7章 硃砂白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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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言見勢不好,想從窗口飛身逃跑。
但他身上所有的靈力都灌注在那張符紙之中,此時竟然是全無力氣,只能勉力拉住柳啟的胳膊,道:「快走!我……」
他尚未說完,喉嚨里竟然咯咯作響,從唇邊溢出鮮血。
柳清言不敢置信地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一截劍刃破胸而出,鮮血如泉涌。
柳啟一條胳膊環在柳清言的身後,慢慢抽出了那柄劍,從柳清言袖中摸出一隻巴掌大的木盒子,上面以錯金技法飾以繁複花紋,精美異常。
柳清言卻是死不瞑目,用盡身上最後一絲氣力掐住柳啟的手,大口大口地吐著血,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清歌……走……」
他瀕死之際,已然力竭,柳啟微微一笑,將柳清言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他手上沾了柳清言的血,神情似乎頗為厭惡,用柳清言的衣襟擦了擦手。
這驚變太快,幾個柳家內門弟子尚未做出反應,只見柳啟彈了一下劍柄,不知道用了什麼邪術,須臾之間,柳承及幾個知曉內情為虎作倀的柳家內門弟子已經委坐於地,魂斷氣絕。
柳啟將那精緻木盒揣進懷中,向著明無應躬身行了個禮,道:「不知閣下是哪位高人,今夜我可在高人面前獻醜了。」
他身上的氣勢猛然暴漲,衣袍無風自動。
昨夜謝蘇進明光祠時,以靈識掃過柳家內外門的所有弟子,覺得他們的修為都不算高,但這柳啟此時不知用了什麼催動靈力的術法,竟然在一剎那間強行提升了自己的境界。
謝蘇心念急轉,向明無應道:「他不對勁。」
殺人是為滅口,柳啟只殺柳家內門弟子,對那些逃竄的外門弟子看也不看,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麼隱藏的東西。
「不殺那些外門弟子,他不是怕他們將這一番殺人奪寶的謀劃說出去……」
明無應道:「他是怕那幾個人說出他的真實身份。」
柳啟笑道:「閣下果真好眼力,可我卻看不出閣下的深淺。」
先前柳啟不知用了什麼秘法,身上的氣勢突然暴漲,但那其中總歸還是正派仙門的氣韻,然而此時他這一笑,似有絲絲縷縷的魔氣向外滲出,連帶著他這一張人皮分外詭異。
然而就這一瞬間,謝蘇只覺得眼前白影一閃,是那扮作白無瑕的柳清歌飛身而來,手中一柄短刀極快,如銀光直墜,帶著一股霸道靈力洶湧而來,直刺向柳啟的心口。
明無應似乎很不耐煩,散漫地一揮手。
他身後那道無形劍氣霎時間劍光閃爍,嵯峨似山川風濤。
由他一念而生,隨他一念而動。
柳啟柳清歌二人像迎面撞上汪洋海潮,各自向後彈開,喀拉一陣響聲,像是柳啟身上骨骼盡碎,而那柳清歌也跌坐在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顯然受了極重內傷,命在旦夕。
柳清歌伸手至脖頸處,撕下薄薄一張麵皮,又將這白無瑕的人皮面具遠遠地丟了出去,露出下面一張與柳清言甚為相似的臉。
她周身靈氣只在將散未散的一瞬間,卻還一臉恨意地看著另一邊的柳啟,手中攥緊了短刀。
明無應道:「後面你想怎麼處理?」
謝蘇身縛白無瑕的禁術,必須幫她找出使白家滅門的兇手,現在柳清言已死,但謝蘇胸臆之間那股寒意不見消散,反而變本加厲。
他身上那幾處釘著的硃砂骨釘更是時時作痛。
謝蘇道:「有些事情,我還需問問他們。」
他走到柳清歌面前,神色淡然地看著她。
那柳清歌只以為他是沈禕,目光陰冷道:「那個陣法怎麼沒把你也殺了?真是沒用。」
柳清歌性情高傲,目下無人,這時柳清言已死,她自己也重傷難活,絕不可能老老實實對謝蘇有問必答。
若謝蘇的靈力還在,他大不了對柳清歌用搜魂之術,雖然要受一些厲害反噬,但想知道什麼,通過搜魂術都能知道。
思索片刻,謝蘇道:「白無瑕沒有死,你知道嗎?」
他覺得這柳清歌不太像是對白無瑕有好感的樣子,方才她都快要死了,還是撕下了白無瑕的人皮面具,顯然是不想帶著這張臉去死。所以,謝蘇就先從白無瑕開始問。
柳清歌口中吐血,冷笑一聲:「真是廢話,哥哥喜歡那個賤女人,不捨得讓她死,還想著將她帶回柳家成婚,只可惜沒殺了她,倒是便宜了你。」
謝蘇只覺得身後明無應的目光如有實質,身形一僵。
了結白家滅門一事固然重要,但之後他還得想個法子應付明無應的盤問,但方才當著明無應的面,他已經說自己是戴了人皮面具,此時無論說自己是沈禕或不是沈禕都是個死局。他思索著,沒有作聲。
這情景看在柳清歌眼中,只當他是默認了。
她仰天長笑,似是在嘲諷柳清言機關算盡,硃砂骨釘被柳啟奪去,連沈禕也沒有死,還能帶著白無瑕離開這裡,倒是柳清言自己喪命於此。
柳清歌忽而凝住目光,看向另一邊幾乎已無生氣的柳啟,對謝蘇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那凶陣是誰的主意吧?我哥哥不過是鬼迷心竅,煽風點火的那個人就在那裡,你去問他啊。」
她口中鮮血不斷湧出,聲音卻愈見尖利,道:「只怕他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你過來,我告訴你……」
謝蘇忽然省得,柳啟殺柳家內門弟子是為了不暴露身份,那麼眼前的柳清歌就是最後一個知曉柳啟真實身份的人了。
只聽「咕嘰」一聲,像是什麼隱藏在暗處的東西古怪地笑了。
那廂躺在地上的柳啟,不知何時臉上扣了一個鬼面具,和謝蘇在冰湖上遇到的那個鬼面人一模一樣。他手邊散著那隻精美木盒,已經被打開過了,裡面的幾枚硃砂骨釘掉在地上。
驚變只發生在一瞬間,謝蘇抓起柳清歌的短刀迎在身前,他料定柳啟要殺柳清歌,卻見那鬼面具帶著柳啟骨骼盡碎的身體幽幽懸浮,身周洶湧黑霧湧出。
柳啟,或者說是鬼面人咯咯一笑。
謝蘇只覺一陣腥風撲面而來,下一刻胸口劇痛,跌坐在地。
鬼面人出手傷的卻是他。
柳清歌仍想撲上去與柳啟廝殺,只見那道無形劍氣劍光大盛,帶著無匹的殺意將鬼面人身體貫穿。
黑霧一瞬間濃郁起來。
那鬼面人黑漆漆的眼洞只盯著謝蘇,道:「骨釘是假的……」
明無應將謝蘇拉進懷裡,那張英俊的臉上此刻一絲散漫也見不到。
他身後的劍氣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只一個呼吸之間便分成千萬道劍光,帶起天地之間浩渺雪塵,整座城似乎都被震動。
謝蘇劇痛之下,卻努力穩著自己的聲音:「我不要緊。」
「啪」的一聲,黑霧盡散,鬼面人承受不住明無應的無形劍氣,隨著黑霧消散在空中,只留下那隻鬼面具掉在地上。
明無應輕聲道:「蠱術。」
而柳清歌望向鬼面具,已經氣絕,死不瞑目。
謝蘇緩緩道:「你那劍氣收一收,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一念流轉,千萬道凝成形的劍氣合而為一,隱於夜風雪塵之中。
「這滅門的殺陣符咒,柳清言必是從鬼面人那裡學來的,你覺得那……那是有人以蠱術操縱嗎?我、我也覺得是……」
「閉嘴,」明無應的神色少見地認真起來,伸手托住謝蘇後心,向他身體裡渡著靈力,「專心。」
明無應的靈力之精純,恐怕天下罕有,此刻像是不要錢似的往謝蘇身體裡灌。
謝蘇胸口處的劇痛幾乎已經消散,他輕聲道:「夠了。」
明無應道:「夠不夠,我說了才算。」
謝蘇垂首不再言語,片刻之後,覺得袖中有什麼東西在動。
是那隻雪貂,它從袖中跑出,在地上輕巧跳躍,圍著小神醫的屍體跑了幾圈,嗅聞了她的手和臉,忽然發力蹦到小神醫的胸口。
「唔呃——」
只聽得長長一口吸氣的聲音,小神醫猛地坐了起來,雪貂滾落到她腿上,極其歡欣地蹦了幾圈,自小神醫腰間衣襟鑽了進去,瞬間消失了。
小神醫環顧身周一地屍首,自言自語道:「打完了?」
下一刻她就看到了明無應和謝蘇,立刻站了起來,大叫:「我不是壞人啊!不要殺我!」
謝蘇扶著明無應的胳膊,發力站起,卻在站起之後不著痕跡地離了明無應三尺遠,很有些過河拆橋用完就扔的意味。
明無應神色不明地笑了笑。
謝蘇看向小神醫,溫聲道:「你沒有死麼?」
小神醫警惕地望著他們二人,片刻後,似乎是覺得他們值得信任,不是壞人,又聽謝蘇將這段時間的來龍去脈一一道出,這才放下了戒備。
「我有一種藥,吃下去立即閉氣,連脈象也變得極其緩慢微弱,除非是見過又知道這種藥的醫者,其他人是摸不出來的。」小神醫道,「那時我一進房間,看見那兩個人死在床上,就覺得不好,立刻把藥吃了裝死。就算真有女鬼,也不會來抓屍體泄憤吧。不過這藥的效力比我想得要短些,幸虧你們打完了!」
她語氣真摯,什麼殺人滅門,什麼奪寶栽贓,於她而言都是些無關的人和事,她最在意的竟然是這藥的效力有幾個時辰,還能不能延長一些。
謝蘇心道,這小神醫古靈精怪,與她養的雪貂倒是一路性格,但這份機敏和果斷,卻不是尋常人會有的。
小神醫從腰間藥囊摸出一株藥草,那雪貂便從她衣服底下伸出小爪子,鉤著那藥草進去大快朵頤。
小神醫拍拍手,檢查自己身上的各種藥草和丸藥,確認什麼也沒有丟下,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她望見謝蘇臉色,道:「你是受傷了嗎?」
明無應的靈氣渡進來,那鬼面人留下的傷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謝蘇臉色難看。倒不全是因為傷,而是他身體裡那種寒意越來越重了。
小神醫一見到傷患病者,兩眼放光,跑到謝蘇面前,要給他診脈。
謝蘇此時寄居沈禕的軀殼之中,雖然看著與常人無異,但這種禁術他只是在書上讀到過,如此復生的人他從未見過,自己算得上是第一個,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脈象是否會有異常,不大敢讓小神醫搭脈。
「我這傷已經好了。」
「誰說你的傷已經好了?」明無應忽然笑了笑,「我可不會治傷,給你渡些靈力,不過治標不治本。有神醫在此,你為何不讓人家看看,莫不是,心虛?」
謝蘇眉心一跳,覺得明無應眼底那抹情緒,竟像是已經將他看穿了一般。
「我……」
小神醫聽得有人稱她是神醫,眉花眼笑地過來扶住了謝蘇的手,「小神醫」和「神醫」,一字之差,其間區別可是不小。
她搭上謝蘇腕脈,清亮目光投向謝蘇的臉。
明無應故意道:「如何?」
卻見小神醫臉上神色越來越複雜,最後整張臉都皺在一起,道:「你這脈象好生奇怪,本該是個死人,可就是不死。」
謝蘇餘光看到明無應正看著自己,緊繃著身體,不敢有什麼多餘反應。同時胸臆之間那道寒意卻是無可抑制,蔓延進他四肢百骸。
小神醫又道:「你身上有件厲害法器,帶著寒毒貫入你體內,一面破壞一面修復,三月內保你不死,百日後神仙難救。太有趣了,我要回去查看醫書,再回來救你……咦,你的手怎麼突然這麼冷……」
她後面的話,謝蘇均已聽不清了,那寒意似要將他完全吞噬。
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