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硃砂白玉(五)
2024-09-10 20:11:09
作者: 郁都
第5章 硃砂白玉(五)
想要偽裝一個人的臉是十分容易的,有特定的符咒,有術法,還有人皮面具。
如果只是隔著不近的距離瞥過一眼,偽裝的手段還有更多。
謝蘇當然不會認為眼前的白衣女鬼真的是白無瑕的冤魂。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白無瑕和沈禕都死了。
那用了白無瑕一張臉的女鬼身法飄逸詭譎,一身白衣在雪地里,卻是更加似鬼而非人。
她見傷不到謝蘇,衣袖一翻便越過牆頭消失了。
謝蘇原本是受白無瑕那以性命為契的禁術限制,若不想再次魂飛魄散,就必須幫白無瑕找出滅門白家的真兇。
柳清言那幾個柳家弟子擺什麼迷魂陣,謝蘇也就跟著看一看,並不想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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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他倒是動了一點真怒。
既然承了白無瑕的情,不讓他人對這孤勇決絕的女子肆意抹黑,好像也是分內之事。
那柳承仍在下面叫囂,此人粗俗,言語之中多有不堪。
謝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柳承不知怎麼的,頓了一下,沒把後面的話說完。
謝蘇自袖中拿出那支被柳承丟棄的火摺子,順手摸了摸雪貂的尾巴。
這幾乎靈敏成了精怪的小靈物緊緊貼著他,給自己找了個舒服位置安詳窩著。
謝蘇對著火摺子吹了口氣,一點朦朧火光便亮了起來,夜裡看來十分明顯。
「你方才說這火摺子燒不起來,」謝蘇自屋檐翩然落下,晃了晃那火摺子,「你不該丟了它的,總有人會像我一樣,想自己試一試。」
謝蘇對著柳承說話,他的靈識卻關注著柳清言和柳啟的動向。
那柳清言神情陰冷,倒是柳啟微微笑著,不見神色有什麼變化。
柳承道:「一個火摺子,剛才可不止我的燒不起來,大家的火摺子都燒不起來。這又能說明什麼?你怎麼能肯定這就是我的火摺子。」
謝蘇看也不看旁人,徑直往祠堂裡面走。
地上的四具屍首衣襟均已被打開,謝蘇看了一眼,道:「人命於你們這些人眼中,似乎無足輕重。」
柳清言道:「道友這樣說話,似乎有些不妥吧。」
「這死去的四個人,都是你柳家的弟子,你讓人殺了他們,只為了讓大家相信白家確實有一個女鬼。」
他這話一出,那些柳家外門弟子並不相信,眾口道:「你有什麼證據?」
柳清言微微一笑,道:「白無瑕死後化鬼,是大家親眼所見。方才她露出臉來,我與她情緣深重,自小相識,我怎麼會認不出那是她?」
謝蘇仍在檢視那些屍首身上的傷痕,淡然道:「若我告訴你,白無瑕沒有死,你覺得她此刻會在哪裡呢?」
謝蘇擡眼看去時,只覺得柳清言眉尖微微一動,神色更加陰冷了。
「她此刻就在城中,等著把你們柳家殺人奪寶、栽贓陷害這一幹事情說給世人聽。」謝蘇平靜道。
柳清言再難掩怒氣:「你胡說什麼?」
謝蘇看到那唯一在白衣女鬼手中倖存的弟子,擡手一招,似有一道無形繩索將他扼了過來。
「那兩個弟子和小神醫是怎麼死的,你可否再說一遍?」
謝蘇這一招就顯出昨夜在明光祠中是故意藏拙,那柳清言站著沒動,身後的柳啟卻暗暗繞著圈子,似乎想跟柳清言柳承三人成勢圍住謝蘇。
謝蘇只裝作不察,重複道:「我讓你再說一遍。」
那名弟子看了一眼柳清言,道:「你們進祠堂之後,小六瘋得厲害,小神醫便說讓我們找個平坦位置讓他躺著,好給他行針……後來我進門時,看到了白衣女鬼,小神醫在地上,已經給那女鬼嚇死了。」
「好,」謝蘇道,「現在你將這事來龍去脈如何倒著說一遍,就從小神醫被嚇死,你在房間裡看到了女鬼開始,說啊。」
那弟子說了兩句,便像是想不起來似的,說不下去了,只回頭望著柳清言。
謝蘇原地踱著步子,道:「你說不出來,因為方才那些話,是有人教你說的。人說謊話時,順著說能說下來,倒著說,你就想不起來了,是不是?」
柳承柳啟二人已經站好方位,柳清言輕笑一聲,道:「他被嚇糊塗了,記不起來又怎麼樣?你污衊我安排女鬼殺人,豈非血口噴人?」
「好一個血口噴人,」謝蘇指尖捏住了那枚硃砂骨釘,道,「你安排女鬼殺人,卻留了一個人報信,是為了引大家進入宅子,那女鬼在東側院再殺兩名弟子,眾人趕過去之後,女鬼便有時間在祠堂牆上寫下血字嚇唬大家。你便順理成章說一切都是白無瑕的冤魂所為,把這白家滅門,靈寶丟失的事情推到沈禕的頭上。」
那幾個柳家外門弟子顯然已經聽傻了,一時望一望謝蘇,一時又看看柳清言,卻怎麼也不敢靠近了。
柳清言冷笑了一聲:「我柳家清譽,豈容你在此胡言亂語!」
他腰間寶劍出鞘,直接向謝蘇面門劈過來,被謝蘇執著硃砂骨釘擋開,余光中看到柳承衝過來,謝蘇步法輕巧,一閃便避了過去。
一對二,謝蘇卻是不落下風。
柳清言和柳承雙劍合一,威力倒比他們各自施展時要大一些,可這祠堂之內就這麼大的地方,雙劍劍氣揮灑不開,謝蘇在其間行雲流水,步法輕靈,反倒引得他們多有碰撞。
謝蘇應付著這二人,卻始終分神注意著柳啟。
這個人比他最初以為的要難應付得多。
從走進白家大宅起,他就一直若有若無隱藏著自己,始終站在柳清言身後的陰影里,此刻他雖未動手,站位卻恰好截住了謝蘇的退路。
柳承的劍法大開大合,破綻也多,那柄劍朝著謝蘇斜斜削過來的時候,謝蘇袖中的雪貂驀然冒頭鑽出,雪白一團,速度卻快似閃電,人眼都看不清楚,雪貂便撲到柳承手上咬了一口。
雪貂咬得極深,柳承吃痛,另一隻大手伸來想要抓住雪貂。
可他又怎麼能抓住這靈巧無比的雪貂,震怒之間,只聽得「叮」的一聲,他手中長劍被謝蘇碰了一下,竟然就這麼斷了。
謝蘇一面應付著柳清言,伸手將雪貂送入懷中,道:「你是覺得我贏不了他們兩個?」
他出手克制,實是因為被六枚硃砂骨釘鎖住氣脈,動用靈力時便覺得胸臆之間有一股極深的寒意,四肢釘著骨釘的地方也會變得僵硬,所以大多只用步法閃避。
這雪貂極通人性,倒是很怕他吃虧。
一個念頭尚未轉完,就聽得那柳啟冷冰冰的嗓音。
「小心你背後。」
對戰之中,對手忽然這樣說,那他多半會從正面或是側面攻來。謝蘇在蓬萊學宮三年,打過的架不計其數,從未有過敗績,面對這樣的小伎倆,自然不會中招。
可那柳啟驟然出手,招招都是陰柔險狠,向著謝蘇要害處進攻。謝蘇只覺得一道劍光奔他面門而來,急退兩步。
那劍光貼面而過,卻是將他蒙眼的白綾給削斷了。
到底是一團新雪幻化出來的東西,能給他擋光,卻擋不住鋒銳劍氣。
祠堂之內數十支蠟燭的光亮晃得謝蘇雙目劇痛,閉上眼睛仍無法緩解。
他指尖夾著那枚硃砂骨釘,最適合貼身之時使用,一旦退開,周身便籠罩在柳啟和柳清言那三尺青鋒的劍光之內。
只聽那柳清言冷笑一聲:「我還當是誰,我們不去捉拿你便罷了,你竟自己送上門來,沈禕,你我之間的奪妻之恨,不若就在此了結吧。」
柳家白家世代交好,那些柳家外門弟子之中,也有一兩個是在比試中見過沈禕的,當下便把謝蘇當作沈禕認了出來。
如此一來,謝蘇前面揭穿柳清言的話就都變成了謊話,連他看到窗外的白衣女鬼就徑直追了出去,也可以說是怕白無瑕的冤魂揭發,想要出去鏟草除根。
眾弟子便一個個拔出劍來,對準了謝蘇。
謝蘇心道,若今日收拾不了柳啟這個麻煩,這些柳家外門弟子只怕過不了子夜就會被柳清言全數滅口。
不動用些靈力,似乎是不行了。
謝蘇用指尖磨了磨硃砂骨釘,蓄勢待發,正要猱身而上,忽然被人攬住了腰。
來人姿態閒適,漫不經心,卻淵渟岳峙,勢如山海。
謝蘇猝然道:「師……是你。」
「留你在這兒跟他們玩玩罷了,真以為我會丟下你不管?」明無應的目光掃過地上斷成兩截的白綾,用一種安撫小孩子般的口吻道,「斷了?是我思慮不周全,下次給你做個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