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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回:南山可移情比金(續)

2024-05-04 10:22:52 作者: 邱處機

  尚方含丹被一陣凜冽海風吹醒,嬌柔的身子打了個冷顫,身上仍是被飛火封穴指鎖住內力。睜開眼來茫然看向四周,倍感天旋地轉,全身冷汗直冒。聽到四周邪笑聲四起,她腦中一炸,卻覺著當年那個此生都不願意再提及的雪夜重現,海風中的冷冽直往她骨頭縫裡鑽,她猛然一抬頭,正欲想四周看去,忽的感覺纖長脖頸被人用鐵索勾住向前使勁兒拖動著,身軀順著磅礴大力凜然一拖,重重砸在地上,登時摔得胸骨痛裂,頭上、膝蓋上竟是血粼粼的傷口,整個人披頭撒發,形如女丐。

  她抬起鮮血橫流的額頭,卻見王仙寶已經不在原地,生死不明正坐在碼頭中央的是一個穿著黑色披風之人,那人雙目掩在黑暗中,森然瞧來,閃出燦燦寒光。尚方含丹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鐵鏈,凜然暴怒,秀目怒瞠,嬌聲喝道:「狗奴才!!你給我帶著什麼!!什麼!!」四周冷笑四起,那黑色披風中的人影邪笑三聲,卻是用一種極為神妙的音功將嗓音掩蓋,完全聽不到原聲,尖聲冷道:「你這豬狗不如的階下囚!還敢如此狂妄!自然是給母狗帶上鐵鏈子,難道放任它四處咬人不成?!」

  赫連赤從遠端走來,藏在黑暗中,嗯了一聲,大手一揮,幾名國縣侯府的家將冷笑一聲,托著鐵鏈子往前奔跑,尚方含丹全身內力被封穴手死死封住,卻是一絲掙脫的力氣都沒有,嬌弱的身軀被在地上拖動滑行,登時將兩條手臂上的衣衫劃破在地,血流不止,一張精緻秀麗的小臉上被劃出道道血痕。比之身上劇痛難忍的是心理和精神上的打擊,她自幼在相府嬌生慣養,如今卻被人將拴狗的鐵鏈子拴在脖頸上,如虐狗一般在地上肆意拖動滑行。她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登時大罵不絕。赫連赤藏在一側,全完不露痕跡,只是冷冷瞧著那端坐在碼頭椅上的黑衣人,擰起了眉頭。

  尚方含丹被折磨的全身鮮血淋漓,纖長如玉的脖頸上勒出急道紫紅的淤血,腦袋重重砸在地上,神昏意亂,嘔吐不止,只是連日來她憂思成疾,根本沒吃食多少,吐出來也不過是酒水。那黑衣人袖子一揮,群群國縣侯府武者圍在她身邊,怒喝道:「你跑啊!跑啊!叫李北殷來救你啊!跑啊!」足有十人之眾圍著她嬌柔的身子一頓亂踹,皆是卯足了勁,忽的一腳重重踹在她小腹上,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到身上,噗的一口鮮血便是脫口而出,速度之快猶如血劍。她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無不被踢上腳印,污泥斑斑。

  尚方含丹死命的把雙手護在小腹之上,卻是壓著牙一聲不吭,心道:「不能讓他們傷我的腹部,我還沒給北殷哥生個娃娃出來,就這麼被人害了可還得了……」她身上一連受了上百道重腿,一條手骨被生生踢得脫臼,已是被踹得皮開肉綻,痛楚難當,猶如血人。忽的那黑衣人飛身而起,仿佛移形換影,落在尚方含丹身前,一把薅住她柔順的長髮,尖聲冷喝道:「狗東西!神恃劍在哪兒!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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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方含丹呸了一口鮮血吐出,正吐在那人臉上,虛弱嬌喝道:「神恃劍?!我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你戴著個斗篷就能瞞得過我嗎?!我告訴你!別說是神恃劍!就連你們夢寐以求的黃龍神刀!也在我手上!有種你就宰了我!但你們這輩子都別想知道黃龍神刀和九襄道典的下落!」

  那黑衣人眼散寒光,啪的一記耳光扇在尚方含丹臉上,喝道:「狗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討價還價!!說!神恃劍!神恃劍!在哪!」這一記耳光出手輕如鴻毛,綿軟無力,然而卻是後勁猶如千斤,一掌打的尚方含丹半臉奇腫無比,苦楚難當,皮開肉綻,嬌嫩的臉頰上鮮血橫流,那黑衣人一拉鎖鏈,將她頭拉倒腳下死命踩著,喝道:「妖女!神恃劍!!神恃劍在哪裡!!說!!」

  尚方含丹心裡憤恨至極,嬌喝一聲,吐出舌頭,直欲將自己一條香舌咬斷自盡,也不肯再受這等屈辱。那黑衣人眼中寒芒一閃,一腳將尚方含丹心窩踢中,登時令她疼的秀口大張,無法咬舌,輕飄飄一掌將她從地上揪起,喝道:「你說是不是!若是不按老身說得來!我就把你十根手指全都剁下來!把你的臉用刀子劃花了!看看李北殷那個狗雜種還要不要你這個殘廢人!」

  尚方含丹心頭痛斷欲裂,從銀牙縫中流出一道鮮血,蹦出幾個字:「痴心妄想!」那黑衣人登時尖叫一聲,飛起數道掌風重重打在她嬌嫩的小臉上,直扇的她臉上血肉模糊,破洞百處,竟是一連打了五十幾道耳光,連他自己的手掌都紅腫欲裂。尚方含丹被一把扔到地上,徹底沒了神智,意識模糊,顫聲道:「殺了我……你也拿不回神恃劍……想奪劍……你做夢!」

  那黑衣人森然冷笑,尖銳的猶如用針戳人耳膜一般,森然道:「好硬的骨頭!越是硬骨頭,老身越是有辦法!來!給這豬狗不如的東西常常屎尿的滋味!」忽的從那黑衣人身後竄出來幾道人影,也不知從何處提來幾桶糞水,十人圍在她身周。那黑衣人尖喝道:「狗東西!神恃劍!!在哪裡!!你說不說!!」尚方含丹被四周惡臭腥氣嗆得反嘔不知,吐出來也都是胃經被傷所吐出的鮮血,一口貝齒銀牙被鮮血染紅,嬌喝道:「你……做夢……神恃劍……根本不在我身上……你放了我,我便拿來還你……」

  那黑衣人怒喝一聲道:「那也要先讓你嘗嘗苦頭!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連朝廷之人都敢愚弄!!混帳!!」四周人十人一齊將惡臭難當的糞水從她頭灌下,直把她全身澆得一片黑黃,她頭埋在碼頭邊洛水中,不住嘔吐,眼淚順著河水變為一片黝黑,哭道:「北殷哥,你在哪裡啊。這等大辱,我真是一刻都不想活了,你來帶我走,帶我走啊……」赫連赤人藏在樹林裡,瞧著仍是略有不忍,心道他平日裡向來雷厲風行,以心狠手辣著稱,卻不曾想這人之手段完全在摧毀人意志力,是徹徹底底的羞辱,亦是心頭髮寒,不住的在心裡打著算盤。

  黑衣人長袖一揮,十人極是厭惡的捏住鼻子,將她一腳踢下洛水,她人在洛水中肺腔嗆水,劇烈咳嗽,登時將四周白水染得一片血紅,人卻在水裡低聲哭泣起來。那黑衣人在岸上怒喝道:「你到底說是不說!混帳東西!」他盯著洛水許久,見尚方含丹頭頂都快淹沒水中,凜然一怒,一把揪住鎖鏈,將她人從水中拖出,扔到岸邊,衝著她背部風門穴連踹三腳,喝道:「骨頭硬!骨頭硬是吧!硬!」

  他見尚方含丹已是昏死在地,生怕就這麼白白讓她死去,便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一記裂骨手扣在她咽喉上,徹底發了狂,尖聲冷嘯:「說!!說!!神恃劍!!神恃劍在哪裡!!你再不說!我把糞水灌到你嘴裡!把你十根手指頭都砍下來!」尚方含丹咬著牙,發出一聲虛弱冷笑,冷道:「看看你們這些做了一輩子奴才的東西,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除了這些折磨人的伎倆,你還會些什麼。如果你以為這些東西就能使人屈服,你大可試試,看看我會不會說一個字出來……」

  那黑衣人將她腦袋重重摔在地上,暴跳如雷,喝道:「把她手指頭給我砍下來!砍下來!」幾名國縣侯府的武者將她手掌按在地上,忽的一人抽出一把長劍,在寒月下閃爍出陣陣白光。尚方含丹叫喝道:「混帳!你們這些混帳東西!你們吃的是國縣侯府的飯!白重黎做夢都想我做她的侯妃!你們就不怕我到時候在他面前,參你們一本!讓你們全都死無全屍!」她一雙陽目間散出陣陣寒光,凜然之色端是森然入骨,那持劍武者卻是被她一陣莫明英氣震得手臂發顫,心知若是真把尚方含丹的手砍下來,算是得罪了閔相府,這一劍遲遲不可砍下,卻是令旁邊那黑衣人登時發了瘋狂,尖喝一聲飛出一記幽冥鬼掌,一掌拍在那人背部,尚方含丹看得目欲絕眥,豈知那輕飄飄一記森然鬼掌間鬼哭狼嚎,似是集合人世間最兇惡,幽冥掌風登時將那人打翻在地,發出哧啦哧啦的爆裂聲,只需半刻已是的屍骨無存,化作一灘血水,滲入地底。尚方含丹看得牙關發顫,心道:「這是……九陰輕羅掌?!但似乎比那九陰輕羅掌的威力更大,更是萬般邪惡。」

  陣陣惡臭震得她嘔血不止,那黑衣人見四周人無人敢真對她下手,當即一記褐色掌風飛出,將一桿長劍拉到手中,尖叫著舉劍向天,猛地砍落,直欲將尚方含丹十根纖纖玉指砍斷。她看著白光斬落,卻是無能為力,似是十幾年前一幕重現,漫天都是血紅,那乞丐森然的笑聲又在腦中迴響,她不忍看著自己十指被砍斷,猛然閉起雙眼,腦中回想的竟全是與李北殷朝夕相對,嬉笑怒罵的場景,輕輕一聲幽嘆,徹底昏倒過去。

  那黑衣人手起劍落,一桿長劍正要飛落而下,忽的從林間飛出一條紫金蜈蚣,重重咬在黑衣人手腕上,那黑衣人長劍偏了半寸,只在尚方含丹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當即暴怒一嘯,翻腕抖出掌風,將紫金蜈蚣震落在地。豈知這黑衣人修煉一身赤焰毒功,紫金蜈蚣本已是奇毒無比,一口咬下吸血,卻是被其人手中毒血以毒攻毒,僵在地上,向前爬了三步,燒成一片黑灰。

  四周人一陣驚顫,豈知林間又飛出數道黝黑無比的大蜈蚣,一口咬在那黑衣人肩頭,竟是連他一件披風也能咬穿,毒牙森然入肉,一條黑蜈蚣便竄入那人體內,在血肉中不住咬躥。那黑衣人見狀不妙,大喝一聲,一掌拍在肩頭,借著森然掌力將黑蜈蚣震出體外,毒血漫天灑落,大黑蜈蚣卻是嗖的一聲竄入幽深林間,根本不給那黑衣人滅殺的機會。

  黑衣人抬掌一看,一隻手亦是變得黝黑如墨,當即便知是中了劇毒,竟是連五陰羅織經的毒功也無法化解,他正暴怒尖叫中,卻聽到四周武者紛紛慘叫大喝,倒在地上,便知那林中用毒高手又放了幾條紫金蜈蚣出來,他猛然一看四周國縣侯府的武者被紫金蜈蚣咬住脖頸,當即被奇毒化為黑灰,死於非命,屍體快速融化成灘澹血水,他瞧著此地已是不能再留,也想不出閔相府何時有了如此用毒高手,能驅使蜈蚣殺人奇襲於無形,當即拽住鎖在尚方含丹脖頸上的鐵鏈,直欲將她一同攬走。

  尚方含丹昏迷在地,任人宰割,忽的被人從脖頸間拽住頭顱,托起身來,直欲將腦袋與脖頸拽掉,林間飛出一把黑如聖火般的黑金令牌,反面奇鈍無比,正面卻鋒銳如刀,一令飛去正正將鐵鏈斬的稀碎,尚方含丹的身子失去重力,落入漫長洛水之中,那黑衣人見是黑金神火令來襲,想到今日來江湖上的傳言,大驚失色,還真以為是天方教教主突然趕來,只得尖嘯三聲,踩著輕功快步離去,唯恐被人瞅見了樣貌。赫連赤瞧見紫金蜈蚣,便知是何人在遠端林間作祟,見這黑衣人大靠山一併離去,連忙默不作聲的從一側離去,不敢再留片刻。

  人影剛散,一道飄香藍衣從遠端跑出,驚慌無比的竄入河中,向尚方含丹陷落的水中游去,曾素懿警惕的看向四周,一腳將一條殘軀踹到河裡,嬌怒難當:「朝廷中人,果然每一個好東西!這種折磨人的法子都能想出來!毒死你們真是便宜!此生行惡太多,死後定是要下毒,下輩子做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曾素懿唉了三聲,將全身是血的王仙寶從一側扶出,王仙寶顫顫巍巍跑到河邊,一個趔趄跪在地上,哇哇大哭道:「相女!相女!」說罷他抬起血肉模糊的雙掌扇著耳光,哭道:「我真是沒用!沒用!若是重大哥和古二哥還在!他們哪裡會讓相女受這種苦啊!」說著他便要一頭扎進河裡,曾素懿驚呼一聲,抬起一記五毒掌風將他掀翻在地,蹲在他身邊凝眉笑道:「你這個人!咱們好容易才將你悄悄救出來!你倒好,連句謝謝都沒有就要跳河自盡。你先說句謝謝,我變由著你死了,不然你死的太便宜,白白浪費了我一條小蜈蚣。」

  王仙寶爬起身來,哭道:「恩人!我求你!我求你救救相女!她不能死!不能死啊!」曾素懿饒有興趣的撇撇嘴,看著遠端已是升起了氣泡,心裡便有了底,啐道:「你說聲謝謝,我便去救她,若是你不說,就由著她淹死了。」王仙寶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哭道:「謝謝!謝謝恩人!你救救她!救救她!」

  曾素懿嘿嘿一笑,柔聲道:「好了好了,你瞧。」說著她伸出一隻纖纖玉指,指向遠端升起的氣泡,忽的從中飄出兩道麗影,一個玉骨藍衫,宛若水中精靈,一個已是儀容盡毀,宛如血人,瞧不出平日裡的絕代風姿。王仙寶倒在地上大口喘氣,忽的又給曾素懿磕了幾個頭,哭道:「多謝!多謝!」曾素懿唉了一聲,嬌嗔道:「你們這些朝廷爪牙,真是跪了一輩子都跪習慣了,我只要你說起聲謝謝,你倒好還磕了頭,沒骨氣!哼!」

  說是如此,曾素懿笑嘻嘻的還是將王仙寶扶起來,一道往前走去。王仙寶撲倒在尚方含丹身子,想把她抱起來往相府跑回,卻瞧著她全身上下每一塊好皮,傷口遇水發腫,已是瞧不出容貌,全身滲血,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王仙寶當即在洛水邊哇哇大哭起來,淒人寒骨,痛不欲生,怒而一拳鑿在地上,直把一雙手骨震得欲碎,仰天長嘯。

  曾素懿將渾身濕透的令狐小妹扶起,忙問道:「小令狐,你該不會是救錯人了吧?!那個……那個尚方丫頭雖是詭計多端,心如蛇蠍,但樣貌還是甚美。你這……不會是撈了一具河底腐屍起來了吧?」令狐小妹擦了一把臉上的河水,忙道:「嬸嬸!錯不了的,快救救她吧,不然她可真斷了氣。」曾素懿冷哼一身,啐道:「救她作甚!妖女一個,幾次三番對本教圖謀不軌,還勾引我兒子,死了好!剛才你私自放我的蜈蚣出去,還沒給你算帳呢!」

  令狐小妹咬咬牙,把尚方含丹的殘軀抱在懷裡,忙道:「王大哥,現在哪裡是哭喪的時候!她人還沒死!」王仙寶當即止住了哭聲,從地上爬了起來,喊道:「我知道一處去處!哪裡沒人尋得到!」

  待尚方含丹悠悠醒來,已是三日之後,她人在一處木屋當中,身上纏滿了繃帶,陣陣草藥味蒸汽順著屋內壺蓋升騰起來,午時陽光最勝,射在她臉上只覺得一片灼燒刺疼,身上卻是動彈不得。抬眼望去,四周卻是一片陌生,只是一處荒野木屋,空無一人。

  她嗅了嗅空氣中瀰漫的藥香,迷迷濛蒙間似是有個熟悉的人影推門而入,她微微心安,柔聲道:「小妹。」令狐小妹淡淡一笑,眼中蘊淚,柔聲道:「尚方姐姐……你身子弱得很,還是別多說話了,好生養著。」尚方含丹點點頭,柔聲道:「你救了姐姐嗎?姐姐感激不盡呢。」令狐小妹鼻頭一酸,顫聲道:「你真是傻,好端端跟著教主不好嘛?回到長安還不是自投羅網。」尚方含丹咬唇嘆道:「小妹,我離開家太久了,就是死,也要回家看看。你……你怎麼沒在曲靖,卻跑到長安來了?」

  令狐小妹柔柔一笑,說道:「嬸嬸不准我和教主一起走,把我關在房內不准我出來。我便在房裡哭了個三天三夜,嬸嬸終是心軟,就放我出來,我問她你們的去向,她也不肯說,我就四處放小蜈蚣咬人……之後嬸嬸就沒了招,只能陪著我往陝秦一帶來了。我們還以為你會和教主在一起,誰知道今夜裡剛到長安,就瞧見碼頭上有人呼救,我往前一看,原來是王大哥呢!他被赫連赤那狗賊折磨的不成人樣,幾乎瀕死,嘴裡還嚷嚷著要我們先去救你,我們才一路悄悄摸到碼頭去……」

  她把尚方含丹扶坐起來,靠在床頭,輕輕揭開她臉上一片白絹,柔聲笑道:「姐姐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臉上的皮肉癒合的很好,多修養幾日,便不會留下疤痕的。」尚方含丹搖搖頭,柔笑道:「我……我還以為自己真成了醜八怪,你家那個色迷心竅的教主,會就此待我不好。」令狐小妹笑道:「你嘴上這麼說,怕是當日心裡巴不得救你走的是教主吧?」尚方含丹忙道:「不,還是不了……我這麼不乾不淨的,怎麼見人,我不要他瞧見我那副醜樣子……」

  說罷她虛弱的抬起手,放在令狐小妹兩條玉腿之上,忙道:「小妹,你幫我把把脈,我腹中遭了重擊,我擔心……」令狐小妹哦了一聲,剛欲下手,忽的驚叫跳起,叫道:「你……姐姐你……你是不是有了教主的孩子!你不關心自己的容貌,倒是關心起肚子來了!」尚方含丹臉上一紅,忙道:「小妹,說什麼呢。我和你教主清清白白,現在可是個黃花閨女。我只是怕……」令狐小妹點點頭,自責道:「我……我怕和教主一樣,被姐姐說著說著,變成小淫女了,你和教主才離開幾天,就是發生了……也不會這麼快有孩子……我這便給你把把脈。」

  說罷令狐小妹坐在床前,一手輕輕撫摸尚方含丹頭上的長髮,一手抵在在脈搏間屏息轉目。過了許久,尚方含丹瞧著她臉上露出苦色,心裡一片酸楚,一滴清淚順著臉龐落在傷口上,滲的臉上生疼,也沒了直覺,忙道:「小妹,姐姐……姐姐是不是一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寶寶了?」令狐小妹悄悄把她手放在一側,嘆氣道:「你傷了腹部,這是女兒家最柔弱的地方……」尚方含丹失魂落魄的坐在一側,哭的泣不成聲,忽的又聽到令狐小妹嘻嘻笑起,忙睜開眼來,淚眼婆娑的看去,忽的一陣笑罵:「小妹!你怎的現在也學著折騰姐姐了!」

  令狐小妹嘻嘻一笑,說道:「姐姐你身子好的很呢,別說一個寶寶,將來生一屋子寶寶都不是問題。」尚方含丹喜笑顏開,長長喘氣,哭道:「若是給你家教主生不得寶寶,我還不如一頭母豬來的實惠……你,你可比我還像個妖女!這麼折騰人。」令狐小妹在她臉上無暇處吻了吻,頌念經文,一陣祈福,忽的笑道:「大概是和嬸嬸待久了,就變成了這個性子。你可知道,嬸嬸可是個大妖女呢。」尚方含丹被她一吻羞的臉紅,柔聲道:「我身上被人潑了糞水,一定臭的要死,你也不嫌我?」

  令狐小妹笑了笑,柔聲道:「姐姐天生玉骨,像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身上的污濁洗洗就乾淨了。我反而擔心……擔心你會就此落下心病,我知道,你出身高貴得很,一定沒吃過這種苦……」尚方含丹淡淡一笑,柔聲道:「姐姐小時候吃過比這更重百倍的苦,當年落難的時候,差點被一個乞丐在雪夜裡強暴……那時我沒想過要自盡,還想著頑強的活下去,可現在……現在這副模樣,怕是你教主會不要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說罷她嗚嗚的哭出了聲,悄愴幽邃,惹人愛憐。

  令狐小妹摸了摸她胸前長發,柔聲道:「姐姐別怕,如果教主真是那種膚淺之人,我怎會當初甘心跟著他走出天方古牢呢?如果他不要你了,你……你嫁給我算了,妹妹要你。」尚方含丹嘻嘻一笑,忽的把臉上傷口笑裂,淚眼婆娑,哭笑不得:「你這個小妹妹,女娃娃和女娃娃怎麼結親,可不得亂說。」令狐小妹嘻嘻笑道道:「當初右掌教給嬸嬸袒露心事,嬸嬸就說要和小妹在一起過一輩子,不想嫁人,若是教主不要你了,你也跟著小妹一齊生活好了。」

  正說著,門前嗤啦一聲響,曾素懿披著一件亮羽黃杉走進屋來,懷裡捧著藥箱,冷笑道:「妖女真是命大,被人折騰到這副模樣,都沒斷了氣。」尚方含丹抿了抿嘴,柔聲道:「多謝曾醫仙……」曾素懿沒好氣的把藥箱放在床前,抱胸冷道:「不是我要救你,要感謝和小令狐說就夠了。你這妖女!當初害的曲靖天方教死了多少人!麒麟教幾代二十二代基業,差點在你手上玩完了!巴不得你死了!」令狐小妹忙道:「嬸嬸,姐姐大病未愈,你怎的這般說她。」尚方含丹柔笑道:「小妹,沒事的。醫者父母心,曾醫仙若是真無心救我,我已是一具死屍,沉入河底。我確是做過許多對不起,但那時各為其主,我不後悔。」

  曾素懿抱胸冷睨,點點頭道:「是個有骨氣的丫頭,嘴巴像塗了有毒的蜜,能甜人能殺人,我兒子遲早被你掌心裡玩死。」說罷她輕輕把尚方含丹扶起身來,揭開臉上紗布看去,凝眉道:「咱們改換藥了,這鄉下窮強僻壤,根本沒什麼鎮痛的草藥,你可要忍著些。」尚方含丹點點頭,虛弱笑道:「有勞曾醫仙。」

  曾素懿輕輕將她臉上紗布卸去,卸到一半卻是忽的下不去手,她臉上血肉黏合到紗布之上,哪裡是尋常人受的了的苦,她驚見這女娃咬著牙,卻是一滴眼淚也不流,一聲不吭的,心道:「這女娃毅力非同一般,尋常人早就疼暈過去了。這樣有國基之才的人,若是一心一意跟著我兒子,當是本教之福;若是仍舊忘不掉權力榮華,虛情假意演一處苦肉計給人看,可真一刻都留不得。」

  曾素懿將一片片的紗布從她身上卸下,縱然她行醫多年,也是看得觸目驚心,尚方含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似是被人活剝了一般,怒道:「朝廷的爪牙下手真是滅絕人性!好好地身子折騰成這副模樣!你圖個什麼!」尚方含丹黯然嘆氣,說道:「我得回家,看看爹爹哥哥,心裡安生了,才能跟著……才能放心的離開長安。」曾素懿凝眉道:「你還敢回去!你再被人捉住了,可是連命都沒了。」尚方含丹定定道:「人人都有家,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曾素懿登時澀口無言,舔了舔濕潤的嘴唇,繼續拆去。

  尚方含丹看著自己身上肉骨脫皮,嘆道:「我這身上,會留下疤痕嗎?」曾素懿凝眉道:「妖女,保住命就不錯了,你臉上不會有,可身上難說了。」尚方含丹點點頭,低聲道:「我不敢奢求什麼,只要身子還是冰清玉潔的就好。」曾素懿微微一怔,暗自嘆氣,心道:「又是個痴情的女娃娃,怎的天下間的女子,走的路都是相似的。」

  曾素懿心裡軟了不少,給她敷藥的時候輕輕柔柔,唯恐弄疼了她,一邊問道:「小妖女,你身上的蚩毒是怎麼來的。」尚方含丹微微一怔,旋即嘆道:「小時候和我爹遭人逃難,躲進了載有進貢皇帝的天外奇石的車子裡,我和我爹都染了火毒,一直尋不到根治的法子。」曾素懿低聲道:「你這病……恕我直言,無藥可醫,有人耗了十年苦修的內功,替你把滲入五臟的火毒硬逼了出來。若是再這麼折騰自己,你怕是連二十年的壽命都不到了。」

  尚方含丹微笑道:「若是不能陪在喜歡的人身邊,我寧可一天都不活著。」曾素懿微微一凜,手中塗藥的玉指猛地一涼,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思索許久,從藥箱中拿出一瓶金丹,取出一顆冷道:「吃下去。」尚方含丹點點頭,把金丹含在口中,吞了下去。曾素懿凝眉道:「你就不怕我給你是毒藥?」尚方含丹被小妹扶著小口喝水,靠在床頭笑道:「如果你要殺我,還需要費一顆煉製的毒丹嗎?」曾素懿冷笑道:「若這是能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會令人移魂攝魄的屍蟲丹呢?」尚方含丹笑道:「如果曾醫仙真是這麼陰毒手辣之人,怕是李北殷不會願意做你兒子。」曾素懿又笑道:「若這是令女子一生不孕毒丹呢?」尚方含丹凜凜一驚,凝眉道:「曾醫仙不會這麼對我吧?」

  曾素懿坐在她身邊,歪了歪腦袋,嬌笑道:「你胸懷寬廣,有出將入相之才,能決勝於千里之外,運籌於帷幄之中,論大智慧大手段,我鬥不過你,但我可是小聰明不斷,喜歡戲弄人,你防得住嗎?」尚方含丹凜凜一驚,思索許久,忽的笑道:「曾醫仙救了我的命,我這身子,便由著任你擺布吧。」曾素懿怒道:「你……你真的是個死性不改的丫頭!要你離開李北殷有那麼難嗎?!」

  令狐小妹在一旁聽到惕然而驚,忙道:「嬸嬸!你給她吃了什麼!你……你這麼做,教主會恨你的。」曾素懿唉了一聲,舉手止言,凝眉道:「丫頭,我給你吃的藥不是別的,就是當初你對付的十二大派時用的「天地交泰奇門毒」,你這算不算自作自受?」尚方含丹看向窗外,柔然笑道:「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結惡果,天理循環,早晚有報應,晚來不如早來。我只求還能留下一條命,去見見李教主。」曾素懿哼了一聲,抓起藥箱往外走去,喝道:「令狐丫頭!替她包紮!」

  令狐小妹哦了一聲,從一側取出白絹來,將尚方含丹身上無處不在的傷口綁的嚴嚴實實,忽的見她從曾素懿留下的藥瓶中,又吞了一顆金丹下去,驚亂喊道:「姐姐!你吃著毒藥作甚!你……」尚方含丹笑道:「小妹放心,這絕不會是害人的奇門毒,且不論我對這種毒藥再熟悉不過,光是曾醫仙的人格,我就敢保證這是滋補丹藥……」令狐小妹把她身上包裹好了,坐在她身邊嘆道:「你和嬸嬸說話,也是高來高去的,我一時間也聽不明白。」

  尚方含丹淡淡一笑,忽的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柔聲道:「小妹,你好人做到底,幫姐姐打盆洗澡水來好不好,我身上都快發霉了。」令狐小妹忙道:「姐姐,你傷口未愈,若是再沾水,小心留下疤痕哦。」尚方含丹便再不敢提這茬,嘟嘴道:「我們一屋子三個,怕都是小妖女呢。」旋即她嘆道:「也不知道李教主現在如何了,他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在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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