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天緣湊合奪高席(上)
2024-05-04 10:22:38
作者: 邱處機
天方麒麟教一路北上,一行人行至陝秦隴縣一帶,在此地修整了幾日。巧的是向來不曾鋪張的李北殷,偏偏選了城中最昂貴的一家客棧。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此處客棧正是當日尚方含丹率眾在北宗踢山後,在隴縣修整之地。
這日清晨,端木賜和杜文秀分別立在李北殷門前,怯怯私語。楚征南、水銀鯉瞧著二人賊眉鼠眼的往裡聽著,一陣對視凝眉。水銀鯉示意他不要出言打攪,二人一前一後收斂氣息,悄悄走到杜文秀、端木賜身後。杜文秀一邊往裡面聽著,一邊低聲道:「教主昨天又說夢話了?」
端木賜點點頭,撇撇嘴道:「喊了一百二十聲澹臺姑娘的名字,我昨晚肩膀疼痛,就沒怎麼睡,數得清清楚楚。」杜文秀嘻嘻低笑,說道:「教主到底是好眼光,那個澹臺姑娘生的世間無二。他們二人又是童年相識,算得上青梅竹馬、天造地設的一對,到時候教主把她娶進門,峨眉、天方教就此聯姻,川地不攻自破,自此西北、西南連成一片,可就真是半壁江山了。你想想,教主從來不管軍政大事,但處處走巧勁兒,成都唾手可得啊。」
端木賜一陣凝眉,鄙夷打量,啐道:「你激動個什麼勁兒?教主也喊了一百二十一聲尚方姑娘的名字。」杜文秀啊了一聲,雙手抱胸,搖搖頭撇嘴道:「教主只是一時間色迷了心竅,早晚跟那妖女一刀兩段。你放心吧。」端木賜倒吸一口冷氣,啪的一巴掌拍在杜文秀腦袋上,低聲狠罵道:「你這個掌禮令!你又不是教主,你想個屁。教主喜歡誰就和誰在一起。」杜文秀怒罵道:「端木賜,放你娘的龍虎相會老鼠屁!教主婚姻可是本教一大事……不對!應該是頭等大事!前線已經打得白熱化,教主和那個妖女在一塊兒混著,傳到前線玉虎將軍他們耳朵里,多打擊士氣。」
端木賜啐道:「嘖嘖嘖,教主的終身幸福當是他自己做主,輪得到你我來管?笑話……」杜文秀嘿了一聲,怒道:「教主年紀尚輕,萬一被妖女迷了眼。怎麼著?你老端木還要給那妖女牽紅線不成?」端木賜撓撓頭,說道:「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教主和誰在一起,都是好事。到時候生個小教主,叫小澹臺也好,叫小尚方也好,咱們不也能跟著都結親了嗎?」杜文秀哎呦一聲,拍拍腦袋,嘆道:「也對,這倒是,老杜咋個就沒想想自己。本教前代教主遺命規定,教主結親之前,四使五法均是不得成婚。哎呦教主年紀還小嘛,他才二十郎當歲,耗得起,咱們可都年紀大了,再過幾年才結親。別說生孩子了,生個豬都費勁。」
端木賜呸呸呸三聲,罵道:「你他娘的才生豬,人模豬樣的。」杜文秀人生的高大,體態健碩,略顯肥胖,被端木賜這麼一說,登時暴跳如雷,頭髮上揚。杜文秀、端木賜、楊味軒、應鐘四人感情深厚,已是習慣如此笑罵折騰,但端木賜卻是戳中杜文秀軟肋。杜文秀哼了一聲,喝道:「總比你端木老兒生個老鼠強。」端木賜人生的瘦小精幹,雙眼極是精明矍鑠,處處透發一股精打細算的商人模樣,常是被其他三人取笑是「帳房老鼠」,聞言登時大笑一聲,笑罵道:「咱們生的都是怪物不是,哈哈哈……對了,你說楚老兒要是生個娃,像什麼玩意兒?」
楚征南登時臉色發紅,尨眉一皺,正要出手奇襲二人,反倒是水銀鯉聽著好玩兒,小手將他嘴巴捂住,笑語不斷:「楚哥,我想聽聽。」楚征南向來待水銀鯉溫柔,她平日裡清冷之時楚征南倒是毫不怕她,可她若是一軟下來,便拿她沒轍,點點頭,眉頭緊皺。
卻聽杜文秀想了想,翻著白眼兒說道:「楚老兒嘛……楚老兒人生的俊俏,當是龍生龍,鳳生鳳。」楚征南聞言心中一陣得意,心道:「算是杜文秀這傢伙沒在銀鯉面前胡言亂語,不然非打斷他一條腿不可。」忽的又聽杜文秀語氣轉折,抱胸說道:「不過嘛……楚老兒那麼多紅顏知己,你說是生個小碧青?小銀鯉?小天姿?比教主還難決斷。」水銀鯉與楚征南對視一眼,羞的滿臉通紅,如遭電擊,不敢直視對方。又聽端木賜問道:「咋的楚老兒老毛病又犯了?還跟那個峨眉派弟子瓜葛不斷。」
楚征南登時臉色一僵,正欲給水銀鯉解釋,忽的聽到杜文秀啐道:「楚老兒說話當放屁,屁!你沒見楚老兒得那姑娘送給一把青辭劍,天天他娘的腰間挎著,一天不卸下來。你說有貓膩沒有。」楚征南臉色更紅,水銀鯉盯著他腰間一桿青辭劍發起呆來,不經意間流露些小女兒家的神態,頗為不滿。
端木賜點點頭,撇嘴道:「楚老兒比咱們教主還男人,教主身邊最多……我數數啊……一個澹臺姑娘、二個尚方姑娘、三個小令狐、四個石姑娘、五個岑夫人、六個西方人,總共也就六個嘛,雖然六個也不少了……他媽的楚老兒!就數不清了,年輕時候風流債太多了……太多了……比數碗裡的米粒都費勁……」杜文秀哼了一聲,啐道:「娘的楚老兒生男娃怕是小麒麟逍遙子,生個女娃怕是個小尚方含丹,機靈古怪的,反正……反正都是風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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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征南氣的長眉一展,喝道:「杜文秀!端木賜!你們一個二個趴在這裡搞什麼鬼!」杜文秀、端木賜被這如雷喊聲嚇了一跳,打了個冷顫,回頭嘿嘿尬笑,說道:「咱們……咱們不是給教主護法嘛。護法,護法……」楚征南氣極敗壞的罵道:「護你娘的頭!教主在裡面修養,你們一個二個在這裡大呼小叫,還不忘數落楚某。楚某就不明白,咱們兄弟有多大仇,怎的背地裡把楚某罵的一文不值!」
水銀鯉跟了楚征南二十年,從沒聽過他爆粗口罵人,想是今天這兩個傢伙把楚征南惹急了,才口不擇言。忙唉了一聲,用手撫了撫楚征南欺負的胸膛,低聲笑道:「楚哥別惱,到底是咱們悄悄聽了二位講話,你這樣等於暴露了自己行徑不是?你可是本教第二號人物,可不能在其他護法面前丟了身份。」楚征南聞言一凜,倒是覺著水銀鯉話說的有理,也便沒再罵下去。
端木賜、杜文秀對視一眼,齊齊嘿了一聲,抱胸起身,痞笑道:「怎麼的楚老兒,咱們剛才那句話說的不對,還是怎麼的。」楚征南一陣語塞,心道他早年實在太過逍遙不羈,惹下無數風流債,如今被人當面對質,卻是澀口無言,遭了報應,也便冷哼一聲,拂袖喝道:「楚某行事自有分寸,不勞煩二位操心。二位能做好你們分內之事,楚某已經感天謝地了。」端木賜、杜文秀又嘿了一聲,罵道:「楚老兒好大的官威啊。怎麼的前幾天古玉林還沒打夠,想活動活動筋骨啊。」說罷二人痞里痞氣的挽起袖子,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楚征南失笑一聲,奇道:「楚某武功在教主面前自然不值一提,不過二位嘛,楚某一隻手就夠了。」端木賜、杜文秀怒極發笑,抄起傢伙就走了過去,端木賜喝道:「楚老兒,老話說的好,雙拳難敵四手,我就不信你能長出第四隻手來。」水銀鯉哀笑一聲,羞的滿面通紅,躲到楚征南身後羞於見人。杜文秀也罵道:「屁!楚老兒,老話說的好,亂拳打死老師傅……不對!老流氓!咱們哥幾個今天非分出個你我高低不可!」
正當幾人張牙舞爪之際,門前傳來嗤啦一聲,李北殷推門出來,嘆了口氣,說道:「幾位啊,這是你們一路上第三十一次吵架動粗。」幾人紛紛半跪在地,齊聲道:「叨擾教主修養,罪該萬死。」李北殷彎下腰,將幾人扶起,說道:「幾位起身吧,這裡雖是龍門境內,但名義上仍是朝廷統轄範圍,咱們不便引起旁人矚目,以後且不必行如此大禮。」
楚征南等人向前,拱手道:「教主,屬下壓不住火氣,一時間驚擾教主聖駕,還請責罰。」李北殷擺擺手,笑道:「我很早便醒了,都聽到了,是杜先生和端木先生出言在先,楚掌教激憤在後,怎能歸咎在你一人身上。」水銀鯉笑道:「教主娃兒,自從尚方姑娘離開之後,你可連一天安穩覺都沒睡過。在這麼下去,你兩個眼窩子黝黑黝黑,旁人還以為誰欺負了咱們教主。」
李北殷一陣愕然,旋即嘆道:「我的確是……的確是擔憂她的下落。」他搖搖頭,往前走了幾步,嘆道:「長安城裡的勢力,何止相府一家,太尉府、國縣侯府、尚書府、國師府,人人都欲將她擒到手向對手施壓,向皇帝老兒邀功請賞。我確是擔憂的緊。」水銀鯉笑道:「教主這麼擔憂她的安全,又怎的當時不留住他。」李北殷剛欲陳述她是往家裡去探望親人,卻聽楚征南冷冷道:「銀鯉,尚方含丹到底是朝廷中人,和咱們不是一條心,現在襄陽一帶軍情激憤,她留在教主身邊的事若是傳了出去,只會打壓前線士氣。還是待她回家徹底跟相府斷了關係,才是好的。」水銀鯉點點頭,旋即不再多言,李北殷亦是聽出話語中的意思,獨自一人往外走去,天方教幾人收拾好行禮,跟在他身後,一起往山上去。
他負手獨行走在街上,似是街上處處都有她的影子,李北殷卻是難忘她在懷抱里的溫熱芳華,這幾日來竟是失了魂魄一般,茶法不思,人也消瘦了許多。但想著她再回來,會是該換個稱呼稱她,心裡就一陣溫熱。李北殷走到隴縣山路下,往上看去,心道:「爹娘的墓碑就在山上,也不知道她們瞧見我喜歡的女子,歡不歡喜,高不高興。娘,她和你一樣靈秀,一樣聰明,我看著她就能幻想出娘的模樣來,我們母子一生都無緣見面,這是我最大的遺憾。爹,孩兒似是又走上你的老路,似是要對峨眉的姑娘不起了,你會不會怨我?」
他長嘆三聲,心道:「澹臺她……我該怎麼辦,我從不否認自己心裡一直有她,她臨別的時候,我還口口聲聲答應她要去峨眉山上娶她為妻,可轉眼就……尚方說的很對,我真是兩人都不想放棄,不想對她們不起……若是澹臺能夠同意,她和尚方一齊嫁給我,該有多好?或者尚方她……算了吧,小妖女個性那麼陽烈,我敢說一句,她就敢從山上跳下去。頑劣的丫頭,哼……」
李北殷帶著眾人登上北宗龍門派,為表誠意,無人施展輕功,步步虔誠。北宗奇山,青蔥蒼翠,仙雲氤氳,神虹飛架,仙鶴排空而去,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李北殷走在青山綠水間,向遠處望去,這裡曾是他的樂土,是他做夢都想回到的地方。只是現在他心裡眼裡只有一個影子,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開始慢慢忘記那個最初的念頭。
幾人緩步而行,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到山門前刻有「北宗」二字的巨石旁。待眾人登上龍門山前台階時,忽的聽到門內人聲鼎沸,並無往日道家修行之清淨。李北殷一陣凝眉,心道:「距離推舉武林盟主,尚有個把月的辰光,怎的此時就已經匯聚這麼多人馬?」楚征南走上前來,說道:「教主,北宗似是不太平。」李北殷點點頭,說道:「可能發生什麼事,靜觀其變。」
說罷他率眾上前,卻見守門門人正是前段時日照顧趙衡羽的王寒風,他見到李北殷回到龍門,登時喜笑顏開,拎著劍迎了上去,喜道:「北殷小師兄,你回來了,太好了,五師叔瞧見你一定很高興。」李北殷一番打量,見他換了一身藍衣道袍的行頭,還改配文劍,神情氣質皆是有所變化,笑道:「小寒風,你擢升正式弟子了不是?我真是羨慕。」王寒風唉了一聲,笑道:「五師叔最近身子好了很多,左手劍煉的出神入化,用不著我伺候了。師叔心底好,瞧著我沒日沒夜伺候他,就給齊掌教提議,要我入了弟子名冊。這不,這才第幾天,就等到北殷小師兄回來了。」
李北殷聽到王寒風說趙衡羽身子骨好了很多,還將左手劍法練就,心裡甚是高興,探頭往裡面看了看,問道:「咱們龍門洞什麼時候這麼熱鬧了。」王寒風笑道:「是峨眉派和北少林、天山三派的高人先來了,想拜會祖師傅,給他問安。不巧的是祖師傅閉關尚未出來,不便見客,幾派高人便在此盤桓了許久。」李北殷聽到峨眉派的人也來了,當即心裡一陣竊喜,喜道:「峨眉派的師太們也來了?你有沒有瞧見……」楚征南忽的在身後咳嗽兩聲,低聲道:「教主……」
李北殷臉上一紅,拍了拍腦門,失笑道:「你瞧我,聽到……聽到蘇姐姐她們到來了,心裡高興成至此。」旋即他咳嗽一聲,正色道:「還請道長給在下引路,拜會貴派各位真人。」王寒風聽到李北殷大吹法螺,當即樂不可支,喜道:「北殷小師兄,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學齊掌教學的最像了。」旋即他迎著幾人走入龍門洞內,沿途龍門子弟見到李北殷率眾而來,不似上次一般冷漠,均是手捻道指,低頭笑問。李北殷一一和他們拱手言歡,心裡不勝歡喜。
待眾人繞過門前扶風靈玉台,便一道走入正廳,少林、峨眉、天山三派弟子紛紛列在兩側,正氣浩然,腰杆挺得筆直。李北殷率眾走進內堂,瞧來瞧去,都沒瞧見澹臺儀的身影,一陣生疑:「澹臺沒跟著六滅師太一齊到來嗎?」楚征南與何天姿對視一眼,均是點頭致意。卻是何天卿率先走了上來,拱手笑道:「李教主,楚掌教。」李北殷瞧著他身上戾氣盡散,道骨仙風,似是雖是可踏足扶搖,滿頭黑髮披肩而下,頭上豎起了藍玉冠,俊面英眉,宛如刀削,也是世間難得的好人才。
李北殷拱手還禮,笑道:「何道長,久違了。」楚征南也道:「何道長,瞧著你調息如此,重回正途,楚某不勝欣喜。」何天卿提了口氣,長長舒出,笑道:「上次曲靖一別,當是解開心中鬱結。想想二十年未曾為本派有貢獻,甚是愧疚,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貝姑娘一番教導。」楚征南點點頭,嘆道:「貝姑娘對我們二人都有大恩。」旋即他四處環顧,心裡一陣黯然,低聲道:「何道長,貝姑娘沒隨峨眉派的師太們一起來嗎?」何天卿笑道:「也是來了的,正隨六滅師太在內堂。」楚征南哦了一聲,眼神微微驚亂。李北殷看了看四周也是無人,剛想問澹臺儀的下落,又覺得不甚方便,也便壓下心頭激動,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