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漢佛入塵沒誰管(續)
2024-05-04 10:22:37
作者: 邱處機
過了半刻鐘,牛元朗喝的爛醉如泥,晃晃悠悠往新房走去。他雖是被灌的神志不清,但仍是存著一絲心念,想著屋裡的人兒靜如菩薩,不可褻瀆,將衣衫整理好,喜笑顏開的走去。他忽的見新房內一片黑暗,沒點起蠟燭,心裡一陣不安,焦急心道:「莫非沐姑娘是不在了?她也覺得我一個鄉下的凡夫俗子配不上她,就跑了嗎?」他忽的扇了自己兩個巴掌,搖頭忙道:「怎麼會!沐姑娘就像天上的菩薩一樣,善良可愛,她怎麼會言而無信呢?」他越想越心焦,連忙推開門去。
卻見房門一片黑暗,喜婆、婢女僵直在地,躺倒不醒,新娘的床鋪上空無一人,蓋頭扔在地上,不見了蹤影。牛元朗當即跪在地上,大哭大叫:「我的新娘呢?她跑了是不是?!我那麼喜歡她,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把她娶回家,怎麼說沒就沒了?!」他憤惱無比的砸著腦袋,完全想不開,在婚房裡哇哇大叫。前堂之人聽到後堂傳來陣陣哭叫聲,奇到極點,也都全數起身,往婚房圍來。
正當牛元朗和眾人驚疑之時,忽的從婚房頂上飄下來兩人,落在房內,懸浮半空,盤膝而坐。古虛身上金光明滅,臉上擦著一片黑灰,半裸著身子露出全身遒勁肌肉,散出金剛功使得全身瞬間神化,仿佛金石打制,如同金剛怒目,樣子甚是兇惡猙獰,極其可怕;另一個自然沐宿危,她只穿著一件貼身的白衣,一件紅色婚衣飄搖扔下,頭上金釵被真氣震飛而出,碎成一片,長髮披肩,不著一物,在金光照耀下手捻佛指,白嫩肌膚閃爍出一樣光芒,仿佛玉佛般不容褻瀆。
眾人見沐宿危竟能懸浮而起,全身金光璀璨,手捻佛指,仿佛神像般寶相莊嚴,登時目瞪口呆,沐宿危散出一股冰涼真氣,將門外之人全數向後擊退三步,清冽水波仿佛楊枝甘露,令人全身舒坦暢快,力海磅然,卻未傷及一人,極是輕柔。
牛元朗拜服在地,哭道:「好媳婦,我還以為你不要相公我了,我真是急不可耐,好在你回來了。」沐宿危雙目緊閉,眉心間點著一枚硃砂,全身光芒大作,泠泠說道:「本尊為佛天觀音大士,並非是你家的媳婦。」眾人一聽紛紛啊了一聲,急急忙忙跪在地上,朗聲稱讚,不敢多言。
牛元朗聽得目瞪口呆,急忙爬起身來,喊道:「好媳婦!你怎麼發了魔障,扮起了觀音菩薩,這可是大不敬啊,會折壽的!」古虛嘶吼一聲,他本就塗抹的讓人看不清容貌,一身腱子肉宛如金石,面目故作猙獰,切齒喝道:「呔!爾等修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得見觀音大士點化,膽敢不敬?!」說罷古虛扔出一記金光璀璨的少林伏龍手,重重拍在婚房地板之上,將大地拍裂出幾條大縫,黑煙直冒,如此神力看在眾人眼裡當真如金剛怒目,威懾群魔,當即倒抽冷氣,再無半點虛言。
古虛聽到牛元朗稱呼沐宿危為媳婦,這一掌拍的帶著幾分火氣惱怒,雖是在牛元朗身前半寸停下,只拍地面,但用力稍猛,加上牛元朗本就是個文弱書生,當即被掌風掀翻而起,腦袋磕在婚床肥大的床墩上流出了血。沐宿危瞧出古虛古怪,心頭一暖,心道從沒有人為自己這般爭風吃醋,關懷備至,強忍著不笑出來,又怕古虛真傷到牛元朗,被看出破綻來,於是正色冷聲道:「韋陀菩薩,佛門慈悲,不得傷人。」古虛見沐宿危給他台階下,也便收了火氣,怒目圓瞪,雙手合十,用佛門獅吼道:「我佛慈悲,阿彌陀佛。」陣陣金剛獅吼功震得眾人胸腔氣血提氣,似是能掃蕩群魔,當即更令眾人深信不疑。
沐宿危玉目看向牛元朗,泠泠道:「牛施主,本尊此番下界,只因皇帝暴烈,佛教傾塌,需得本尊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之既倒。本尊身化賣魚女,均視為普佛法於眾生,慈悲濟世。只因你佛緣深厚,才得以與本尊有夫妻之名。」
牛元朗喝的酒氣逼人,醉如爛泥,當即不管不顧的喊道:「不是啊!不是的!我的媳婦是活生生的人兒!怎的變成了菩薩!」沐宿危心道:「若是不露兩手,牛小弟怕是不會當真。」旋即她默不作聲的施展九幽諦聽音,滾滾魔音如同無形水波擴散而去,登時將在場眾人心神攝定,宛如佛祖開壇講法,威伏眾生,更暗中打出一道真氣,凝結在牛元朗心頭玉堂穴,助他消解酒氣,蕩滌心中鬱結。
古虛見狀,雙目怒瞠,凜凜喝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爾等佛緣深厚,當得見觀音本尊,當感激涕零,不可執著三十二相皮骨,不解觀音普法深意。」牛元朗酒清人醒,拜服在地,虔誠道:「弟子媳婦,竟然是觀自在菩薩?弟子方才酒醉,不知是悲是喜,褻瀆菩薩還請寬宥。弟子家中世代信佛,得見菩薩、金剛本尊,當時感佩佛法寬濟,怎敢再有此等慾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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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宿危聞言心下稍安,架起真氣,如雲飄搖,飛出門外,懸浮半空,手捻佛指,對眾人說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你等佛緣深厚,潛心修佛,普度佛法,慈悲為懷,兼濟世人,當得修成佛身,往西方極樂。佛法之本在公不在私,爾等將我三十二相之一之提籃觀音相視作凡女,關懷備至,足見古道熱腸,當有福報。如今遠離,爾等當續之修佛,待修成半佛,參透佛家眾生三語,當可通天,聆聽佛祖開壇。」
沐宿危想著若是時辰太久,早晚被人看出端倪出來,旋即催出一道水波,激在古虛手臂上,旋即說道:「諸梵天各佛下界,皆有時辰,本尊就此游離,化為無物,不得掛懷。」旋即她與古虛一前一後盤旋而去,當如金剛怒目、菩薩低眉,紛紛從遠空消失。眾人跪拜遠送,高呼道:「恭送菩薩神尊。」
牛元朗失魂落魄的衝出門去,一陣失神,眾人圍在他身邊,喜道:「牛娃娃,你這福分可真是不淺吶!」「是啊牛哥,咱們小鎮世代禮佛,終是有了福報。」牛元朗立在原地,手中紅裳被緊緊拽著,心道:「我寧可不要什麼佛緣福報,只想和沐姑娘好生的做一對平凡夫婦,才是平生大幸。」他思緒許久,雙手合十,仰天嘆道:「諸天菩薩在上,牛家得真佛如此禮待,當將感佩,散盡家財,也要弘揚我佛,願菩薩、真佛保佑,祝我等消除紅塵孽障,修成佛身。」
遠端一道清冷若仙的人影在暗中站了許久,一雙比男子還要英氣的眉眼散出陣陣奇光,自語道:「這兩個小輩搞什麼鬼,裝神弄鬼的。」旋即她思索許久,心道:「想捉到上官神斌,怕是不可能了。倒不如……」她冷笑兩聲,腳踩神遊從遠端消失在寒空夜裡。
古虛抱著沐宿危嘻嘻哈哈的往破廟跑去,停在廟前河畔清洗面容,沐宿危一邊清沐一邊笑道:「大恩人,你禮佛多年,此次假扮佛陀,竟還笑得出聲?」古虛將臉上的黑灰洗去,笑道:「此番既能解開沐姐姐和眾人心結,又能弘揚佛法,當是大功勞一件,向來佛祖也不會怪罪於我吧?」旋即他伸出手去將沐宿危抱起,說道:「我也不是擔心,只不過擔心的是你。那牛小弟說的不錯,假扮菩薩,怕是要折壽的……跟我來。」
他抱起沐宿危衝進破廟前,一同跪在石佛前,虔誠道:「弟子古虛、沐宿危,斗膽假扮真佛之容,全為無奈之舉。若佛陀降罪,全折弟子一人身上,哪怕沐姐姐罪孽減輕一分,要折我十年壽命,弟子也心甘情願。」說罷他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沐宿危眼眶含淚,跪在石佛前久久不語,忽的柔聲道:「握在幽豐宮過了這麼多年,身負北少林血海家仇,做了許多有辱佛門之事。佛祖若要怪罪,當怪罪我一人就好,大恩人他身世悲戚,活著已是大幸。我只求雪仇之後,和他做一對平凡夫婦,哪怕只有半天,於願已足。」旋即也是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直把圓滑柔膩的腦門磕出血來。
古虛激動不已,抱著她轉到佛後,又親又抱,又忽的大哭出聲。沐宿危瞧著奇怪,笑問道:「現在你把我搶了回來,還有甚麼難過?」古虛哭道:「我不是難過,我是好喜歡你,看著你終是能重回正軌,我就開心,就想哭……」沐宿危眼眶濕潤,輕輕在他臉頰上一吻,柔聲道:「傻大哥。」古虛嗯了一聲,止住哭聲,奇道:「沐姐姐,你年紀比我大,怎的還叫我大哥?」
沐宿危臉上一紅,笑道:「你叫你的姐姐,我叫我的大哥。別的姑娘心儀的男子,都比她們年紀長些,喚做李大哥、張大哥、王大哥的,我也想這麼叫。」說罷她輕輕靠在古虛的懷裡,柔聲道:「沒遇到你之前,我哪裡想過此生還有人願意愛我要我,現在這些成真了,是我不敢想的。我只盼如別的夫妻一樣,和你長相廝守,平平凡凡,不求富貴,哪怕風餐露宿,我也不會有絲毫後悔。你就准我這麼叫吧。」
古虛把她小臉捧起,嘿嘿笑道:「沐姐姐。」沐宿危笑道:「傻大哥。」久久相擁之後,沐宿危忽的俏臉一紅,在他耳邊低語道:「傻大哥,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雖是換了新郎,可我心裡歡喜的很。你得……你得賠我的洞房花燭。」
古虛把她抱在懷裡,嘆道:「我現在才明白,當年三藏法師往西天取經,為何佛祖賜給他的大乘佛法是空白紙卷,無字天書。原來所謂修佛,當是在滾滾紅塵的歷練,經歷無數的磨難,九九八十一難後得出的感悟,才是真正的大乘佛法,遠比書上寫的枯燥佛經,要真實的多。」
沐宿危笑道:「你現在靈光太多,若是你早點想到就好。我只是要你和那無情無義的師門劃清界限,又沒讓你對不起你師傅。誰說北少林就代表佛教,誰說北少林里的人全都是高僧?尚有藏傳佛教、南少林云云,都是佛教,你若心裡真的有佛,哪裡不是修行?又何必執著於門戶之見?我只是不要你做和尚,尤其是北少林的和尚,你若真的心裡有佛,又何必在乎是不是和尚,娶不娶妻,吃不吃肉。」
古虛靠在佛後,卻是猛然醒悟,沐宿危三言兩語,卻是如醍醐灌頂,令他感慨萬千,嘆道:「我讀了一生佛經,卻不如沐姐姐對我說的兩句話來的意義深重。我現在忽然想清了很多事,對佛經上的認識,也是更進一步了。」沐宿危笑道:「你和你哥哥早年遭逢的大難,實則是上天的考驗,也是恩賜。相反在寺廟裡待了一輩子,與佛經死磕的人,反而是悟不到高深佛法的。幽豐宮雖是離經叛道,處處與佛門對著來,卻誤打誤撞的能擺脫束縛和崇拜,達到真正的超脫。賀摩天。秦摩輪的武功之所以那麼高,也是因為他們對佛法的理解,上升到常人難以想像的高度。」
古虛聽得心神激盪,不住點頭,說道:「厲害!真是厲害!」沐宿危柔柔笑道:「其實世人都道幽豐宮是邪教,實則早年佛教傳入中土時,被道教等本土教排斥,不一樣稱為邪教?幽豐宮傳教手段凌厲霸道,卻也光明正大,比不得大和尚們來的路子陰。」古虛唉了一聲,說道:「可別這麼說,我還是聽著不舒服。」
沐宿危笑道:「傻大哥不舒服就對了,說明你當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我也跟對了人。」古虛嘿嘿一笑,心裡得意洋洋,問道:「沐姐姐,若是你有一天大仇得報,相去做些什麼?」沐宿危嘆道:「若是治世。當然是和傻大哥一起隱居山林。可現在天下大亂,天方教和朝廷打的不可開交,又有吐蕃進犯國土,是大亂之世,我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避不得。外教常說佛門使人頹廢,除中立而消極,是灰色。但這是大錯特錯,相反佛教修為高深之人,都是保家衛國,捨己為人之輩。我瞧著麒麟教雖是反賊,但他們確實實實在在與暴政抗衡,還分出兵去對抗外敵,實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子。朝廷與沐陽王府血仇不共戴天,我是萬萬不可能幫著它,助紂為虐。」旋即她嬌然一笑,說道:「你的心思我清楚,要你與你的相女恩人作對,你一定不肯,她現在是李教主的人了,自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報了仇,便去幫天方教一把,你也可以給你的相女報恩了不是?」
古虛聽得心神激盪,重重在沐宿危額上一吻,喊道:「扮菩薩的是我,不是你!沐姐姐,你真是我命里的觀音!是佛祖派下來點化我的,不是扮得!」
沐宿危嬌笑道:「我是你的觀音,你是我的毗那夜迦。」古虛登時面色紅如豬肝,他是佛門子弟,怎會不知毗那夜迦與觀音的典故。
這是天竺密教里的一段傳說:崇尚婆羅門教的國王「毗那夜迦」殘忍成性,心性成魔,殺戮佛教徒,不思國政反而日日夜夜沉迷男女交合淫慾之事。釋迦牟尼派觀世音菩薩去教化他。觀世音採取種種手段都無法降伏魔,無奈之下,便化為美女見「毗那夜迦」,觀音為佛天之身,姿容為世間之罪,毗那夜迦一見觀音,便心中歡喜至極。
但觀音卻再三拒絕與他發生任何關係,反而說道:「你想得到我,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須馬上下令,停止暴政,重修佛教之好。」毗那夜迦當即欣喜,立刻修下文書,通告全國,重新弘揚佛法,慈濟世人。在觀世音溫暖的懷抱里,「毗那夜迦」頓時化解了一切惡,心中充滿愛,終於皈依佛教,成為佛壇上眾金剛的主尊。佛教密宗中,空性雙運的造型多數是兩個佛面對面交合在一起。女佛握佛經、元寶以示融合迦南,男佛戴法冠,面目猙獰,張臂箕坐,以示菩提教化,這典故便是由此而來。
古虛臉色通紅,身上一陣燥熱,笑道:「沐姐姐,你竟然說我是那殘暴成性、好色荒淫的國王?你倒好,是大慈大悲,寬濟世人的觀音菩薩。」沐宿危嬌然笑道:「是呀,你昨天在廟裡打了我,罵了我,如何不殘暴?你離開不沐姐姐,便去搶了人家的新娘子,如何不好色?怎麼?你不喜歡我這麼說啊。」古虛把她雙手握住,定定道:「喜歡,喜歡。這是我聽過,最香艷,最感人的情話。」
說罷他又嘿嘿傻笑起來,說道:「以後即使是肌膚之親,我也能看做是密宗修行的「空性雙運」,何處不是修行?」沐宿危羞的臉紅,笑罵道:「你啊,賊腦筋轉的好快。」
古虛長長出了口氣,說道:「昨晚是我們第一晚,我待你不好,很是粗野。今天……今天我都補償給你。」一邊說著,一邊將沐宿危身上的薄衫輕輕卸去,露出大片雪白髮亮的肌膚,虔誠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