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漢佛入塵沒誰管(中)
2024-05-04 10:22:33
作者: 邱處機
第三日清晨,全鎮之人全數圍在市集上,一個紅衣賣魚女聘夫之事已是惹得全城轟動,甚至連當地官員都紛紛趕來圍觀,見這紅衣女雖是聘夫,但卻是暗自弘揚佛法,普度眾人,也不做阻攔,只是倍感有趣。
這小鎮上的似是一夜之間能團結一心,起了個大早,來到市集幫著昨日那二人扇扇遞茶,那二人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絞盡腦汁把文字記進去,大夥又是怕那紅衣女不來,有是怕她來的太早,這兩個男娃娃記得不牢。
過了一陣,沐宿危抱著一條魚兒走來,她一頭紅髮在風中飛揚,頭上戴起了金釵,腳上穿上了一雙鞋子,姿容甚美,腳踩金蓮,妙不可言。四人紛紛拍手稱美,也都奇道:「姑娘前幾日都沒穿鞋子,怎的今日要把鞋子穿上?」沐宿危柔聲笑道:「我今天要嫁人了,就像腳丫找到了合適的鞋子。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我自然要風風光光的嫁人。」四周人一陣朗笑,紛紛稱這女娃生的好看,人也聰明,心思更是細膩。
那兩人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旋即站在沐宿危身前背了起來。只是沐宿危今日妝容美艷,一頭金釵,嫁衣火紅,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蕩漾,那二人看著沐宿危,四部阿含背著背著看丟了魂,牛元朗背了一本《長阿含經》、另一人背了一本《中阿含經》,可他們二人看著沐宿危的容顏,忽的心神大亂,後來兩部竟是背不出了,均是急的在原地跺腳。
沐宿危微微側目,往拐角處,那人影已是蠢蠢欲動,再三遲疑。牛元朗見沐宿危幾日來均是不自覺的往拐角處看,便知那拐角處必定有人,心道是沐宿危人在眼前,溫香軟玉,必是天賜良妻,可不能讓別的人搶走了。他回了魂,焦急之下大笑道:「我想起來「增一阿含經」!姑娘背給你聽,就贏了不是!」另一人則是愁眉苦臉,急的差點吐出血來,卻也只能拍著腦袋暗自嘆氣,走下一邊,愁眉苦臉。四周人見這男娃娃闖關許久,在最後一關上卡住了,也是一陣唏噓。
沐宿危回過頭來,柔聲道:「既然只剩牛相公了,那就請背吧,只要你背的出增一阿含經和雜阿含經,今天咱們就隨你回家去。」牛元朗喜笑顏看,用力點頭,旋即把增一阿含經從頭到尾背了一遍,背到第四部最為複雜的雜阿含經時,卻是忽然卡住了。
四周人見狀不妙,紛紛喊道:「姑娘!也就只有牛娃娃能一夜之間背的出這麼多書了!他一路闖關至此,足見痴心啊!」「是啊姑娘,一個姑娘家四處飄搖,總是不好的。這裡也沒別人了,你便允了牛相公吧。」沐宿危眼神微微驚慌,瞧著拐角里的人仍是不出來,心急如焚,幾乎流出眼淚,紅著眼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四周歡愉聲一浪高過一浪,就連平日裡肅穆的縣官也都跟著喊了兩句,沐宿危覺著似是無望,一滴眼裡滴落在懷裡魚兒口中,正要點頭,忽的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頌念聲:「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當觀色無常。如是觀者,則為正觀,正觀者,則生厭離,厭離者,喜貪盡,喜貪盡者。說心解脫,如是觀受、想、行、識無常。如是觀者,則為正觀,正觀者……」
沐宿危含著淚,回頭看去,古虛滿臉通紅的從拐角陰暗處走出,將最難背誦的完本「雜阿含經」一字不落的背出來,直到最後一句「即說偈言,凡夫積善法,恭敬於三寶,身壞命終時,資神心安樂。時,彼比丘說此偈已,以即覺悟,專精思惟,除諸煩惱,得阿羅漢。沐姐姐,我……我讓你等了好久。」
四周一片寂靜,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身高八尺,體貌健碩的小伙子,身上破衣爛衫,形如乞丐,卻似是極為害羞之人,緩緩走來,站在沐宿危身側。古虛鼓起勇氣,對周圍人,說道:「我……我背出了阿含經,沐姐姐……沐姐姐是我家媳婦,你們搶不得。」四周一陣大亂,紛紛喊道:「小伙子!你是憑真本事不假!但是你要問問賣魚賣魚姑娘願不願意嫁給你。魚兒越不願意給你。」
古虛雖是不更世事,但書卻是讀的多,當日沐宿危賣魚,他便猜到是何意。在中土古代文化中,魚相當於女陰的象徵。沐宿危如此自潔之人,自然不是賣身,而是要把身子和心要嫁給有緣之人。她要人背誦佛經,卻一再貶價,是暗示希望嫁的郎君是個熟讀佛法之人,而未必大富大貴。古虛聽起四周人問他沐宿危願不願意把魚兒賣個他,登時和沐宿危一同羞的滿臉通紅,古虛忙道:「魚兒……魚兒早就是我的了……還是沐姐姐主動給我的。」
四周人紛紛一驚,問道:「姑娘,你懷裡的魚兒既然已經許給了人,何必要捉弄我們?」沐宿危俏容緋紅,哭道:「我……我主動是把魚兒給了他,可是他不領情,反而打我罵我,罵我是個惡人。我傷心得很,就把魚兒抱了回來,想尋個懂得珍惜魚兒的人,我沒有捉弄大家。」四周之人紛紛稱奇,罵道:「小伙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麼好的姑娘願意把魚兒送給你,你反而打罵她。換了本鎮的男兒,哪裡捨得她掉一根頭髮。」
古虛登時慚愧難當,回頭對沐宿危說道:「沐姐姐,我昨晚待你不好,用茅草扔你,話語惡毒,你若是生氣,衝著我發就好,我……我捨不得你就這麼……就這麼把自己嫁出去了。」一側的牛元朗心急如焚,跑來喊道:「沐姑娘!他……他是背出了雜阿含經不假,但他……對了!他沒背出來其他幾本經書啊!他沒有對你痴心的!我保證,我不會打沐姑娘,不會罵沐姑娘,會好好待你,像心肝寶貝兒一樣,捨不得你掉一根頭髮。」
四周人一陣鬨笑,紛紛笑罵牛元朗想媳婦想的發焦,說話也不害臊,牛元朗嘿嘿笑了笑了,慚愧至極,若是地上有個地縫,巴不得立刻就鑽進去。古虛往前走了一步,說道:「我從小什麼本領都沒有,可說道背佛經,你確實找錯人了,不要說四部阿含經、金剛經、妙法蓮華經,就是大方廣佛華嚴經、楞伽阿跋多羅寶經、法華經等等等,我也能一字不拉的不出來。」
四周人笑罵道:「小伙子!吹牛可是誰都會!你可要拿出真本事來!」古虛點點頭,旋即說道:「我……我給大家背一段金剛經里的第三十二品中文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說是經已,長老須菩提。佛家說八地菩薩之前,眾生的眼耳鼻舌身意所緣到的色聲香味觸法,都是有為法。綜上,無論是看,聽,聞,嘗,感受,思索到的一切內容,都是有為法……」古虛一陣背誦,一陣解疑,借著又將法華經、蓮華經、四部阿含經紛紛解疑,四周人聽得一陣驚嘆,驚道:「這傢伙還真是佛緣極深之人吶!不容易啊。」「元朗啊,佛經不止要背,還要瞭然於心才可以,這位小兄弟佛法的理解,似是遠超過你呢。」
牛元朗聽著四周人輿論導向古虛,登時氣的滿臉通紅,舉指說道:「你……」牛元朗忙對沐宿危說道:「沐姑娘!他能背出來,我也能!他是有備而來,我……我鑽研幾日,也能達到他那個地步。」沐宿危並不理他,自顧自的往前走去,凝望道:「恩人,即使你離開北少林,也可以繼續弘揚佛法的不是?我只問最後一個問題,你願不願意就此帶我走,從此與北少林斷了聯繫。你要你一句話,就算百姓們一人一口唾沫把我淹死,縣官一聲令下萬刀把我戳死,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古虛在原地一陣遲疑,眼神發飄,為難道:「沐姐姐,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和祖庭分離,我……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對不去師兄,對不起師傅。可我又……」沐宿危臉上划過一滴清淚,點點頭,哭道:「我明白,我明白了,無論我怎麼做都是徒勞,你已經有了選擇,又為何要來?」
旋即她走回牛元朗身邊,摸幹了眼淚,朗聲道:「各位,古哥哥背出了各種佛經不假。但他終是來晚了一步,心裡沒有我。也壞了我定下的規矩。」她低頭對著牛元朗哭道:「牛相公,我這便隨你回家去,以後跟著你,好不好。」牛元朗大喜過望,四周人更是一片歡呼沸騰,沐宿危微微回頭看了一眼,旋即在人群歡呼中一起遠去。
古虛站在原地悵然若失,人聲漸漸隨著沐宿危遠去,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竟是嗚嗚哭出了聲,發狂的用拳頭鑿地,直把雙手砸的血肉模糊,也沒人勸阻一句。古虛坐在原地,心神遊離四海,什麼佛門清規,什麼恩怨情深,全都拋諸腦後,他大哭大叫,也沒人同他講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