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回:八面玲瓏天河轉(上)
2024-05-04 10:21:38
作者: 邱處機
忽的從遠端天際落下四人,為首之人便是當日在北海之濱俊跡出沒的上官神斌。他生的體態修長而消瘦,衣著飄袂衫但難掩一身貴氣,只是男子生的這般膚白貌美卻是世間再無二人,龍眉鳳目,鳳目白膚,眉飛如龍,當真卓然如玉,精緻到只能用玉面秀孔來形容。金冠束髮,龍劍系腰,端是世間第一等的好人才。
隨他身後而來之人自然是三位家將,「鐵掌橫波」曹仁清、「虎頭鉤劍」孫叔策、「千斤神腿」劉灃,這三人在江湖上都是響噹噹的名號,北方武林均有其一席之地,然此三人卻心甘情願為上官神斌鞍前馬後,攻其驅馳,即使走步行路亦是畢恭畢敬,幾近謙卑,端是看得四周人一陣生疑。上官神斌穿著一身白金長袍,腰挎一桿鋒銳難當的「龍由」神風,手提一把金玉長扇,闊步而來,拱手笑道:「諸位有禮了。」其人聲音之動聽,卻是世間少有,極具磁性,仿佛長劍斷石之聲,既有少年鮮衣怒馬之輕狂,又有北國男兒特有的雄渾豁達,鏗鏘泠冽,以珠落玉盤而形容也不為過,長扇一揮,涼風拂面,萬般英氣自然而然勃發,清神朗氣,是為天生,絕非矯揉作偽。
其人闊步而來,三名家將緊跟身後,四人身後又跟著兩名閨英闈秀,朝華夕才的女子,李北殷定睛一看,卻是一陣吃驚,心道:「毓英?她終是尋到他表哥了?」石毓英生的膚白如玉,涼眸寒音,耳戴純銀小環,卻是再無往日靈怪嬉笑神色,顯得溫婉無比,她瞧見李北殷雙手被砍得血肉模糊,心頭一驚,衝著他一陣點頭。
李北殷又看向石毓英身側一個女子,那女子與石毓英不同,眉心竟如澹臺儀一般生出一輪元陽硃砂,顯是峨眉金頂劍派弟子。那女子生著一張清麗極簡的臉龐,一身寬大的金白相間的長袍,長發以長銀官釵輕盤起,兩縷烏黑如墨的長髮從胸前垂下。淡淡的腮紅,肌若羊脂凝玉,整齊的長眉,細長溫軟的鼻樑,點點紅櫻般的嘴唇,面容極簡如此卻勾勒出溫婉至美。
明艷的淡妝下,她的面容攝走了在場所有人的的魂魄一般,令周遭血戰之人都暫時忘記仇怨,一陣失神。婀娜多姿,纖腰微動,似有香風陣陣。手挽銀盆,腰系長劍,席捲千秋。消瘦的玉頸上,分明是一張淡淡的妝容,微微腮紅,面若雪肌,光滑柔嫩,卻並無絲毫女兒家羞柔拿捏,反倒是恍若北國臘梅,傲寒立雪,兩道如細劍般秀眉,透發著凜冽的英氣,細長溫軟的鼻樑玉挺,一雙涼涼的玉目若寒水爽朗,儘是灑脫巾幗之色。
李北殷盯著那女子妝容一陣凝眉,盯著她看了許久,端是瞧著她容儀間欲六滅師太、澹臺儀都有相似之處,心道:「峨眉弟子習有「三陽神功」,其中純陽築基功使得人眉心間生出元陽,這定是位峨眉派弟子。聽毓英說她五師姐趙凝魄始終跟著她表哥上官神斌做事,想必就是其人。」
伊舍那天手挽七彩輕紗,輕搖漫步,走上前去,冷冷笑道:「上官公子,前段時日在回疆天山相見,你身邊便跟著三個名震武林的武者,心甘情願給你做家將。今日又帶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相伴相隨,這排場真是一日比一日大。」上官神斌走上前來,負手而立,並不答言,朗聲問道:「幽豐宮向來獨居南海,偏安一隅,此番不過數月,貴教卻多次擾亂我中原武林,究竟意欲何為。」
伊舍那天冷冷道:「上官神斌,幽豐宮做事何時需要向任何人解釋,李北殷、燕齊眉與你毫無瓜葛,你出手阻擾便是與幽豐宮過不去。你當你自己是武林盟主嗎?!」上官神斌俊容朗笑,仰天說道:「在下不才,豈有此等雄心。只是咱們中原武林同道上下一心,大是大非面前並無門戶之別。幽豐宮幾番造亂武林,在下恰好途經此地,瞧著幽豐宮四大天王、三大菩提以多欺寡,實在看不下眼,這才出手相助。」
旋即他長身闊步,走到李北殷身前一丈之外,一番打量,拱手笑道:「黑金古袍,長冠束髮,想必便是這段日子紅透武林半邊天的天方麒麟教李教主了。幸會。」李北殷又瞧了上官神斌許久,此人生的龍眉鳳目,長身玉立,修八尺有餘,世間俊美男子他亦是見得不少,如沈同光般英武非凡,如馬仲青般矍鑠精明,如楚征南般逍遙寫意,但比之眼前公子都或多或少暗淡許多。上官神斌身穿白金長袍,腰懸龍由長劍,飄然而來,瀟灑閒雅間儘是北國人生來特有的豁達豪爽,霸氣絕倫。
李北殷拱手笑道:「多謝上官公子仗義出手。人道北方武林有位『三龍公子』上官神斌,人如龍鳳精華,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上官神斌朗笑道:「唉,李教主謬譽了,男兒郎大業為先,容貌皮骨均是外相。在下曾對李教主生平有過了解,不想李教主年方二十餘歲,卻已是一教之主,手握半壁江山。武功卓絕,十二大派於曲靖圍攻貴教,全被李教主一人之力打的拋戈棄甲,悻悻離去。在下愚痴李教主幾歲,至今卻一事無成,實在慚愧,又如何擔當的起李教主金口玉言。」李北殷笑道:「公子過謙,此番相救之意,來日必定報答。」上官神斌點點頭,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且請李教主稍作休養,這些幽豐宮鬼魔,在下替你擋著。」說罷他闊步離去,身影飄袂間紫電飄搖,縮地成寸,端是輕功已達神遊之境,令李北殷一陣心驚,心道:「好俊的身法。」
石毓英走到李北殷身側,從腰間拿出一捧白絹幫他包紮止血,柔聲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把自己又搞成這副模樣了?」李北殷聽著她話語之輕柔溫涼,卻是前所未見,愧色道:「毓英,當日峨眉山一役之後,就再沒尋得到你。當日實在對你不起,切不該那般說你,這便給你賠禮。多月不見,你最近過得好嗎?」石毓英臉上一紅,搖搖頭,柔聲道:「那事是我不對,你莫要放在心上。我很好,無需掛懷。」
李北殷瞧著她似是第一次如此輕柔溫婉待人,出言縐縐掉文,極是不習慣,笑道:「我終是有緣得見你表哥的人才貌相,確實是世間第一啊。沒想到你尋到他之後,性子也變的溫柔多了,也不罵我是臭駱駝,活像個大家閨秀。」石毓英臉上緋紅如火,面容柔笑淺淺,手中忽的暗使一招「逍遙指」朝著李北殷雙手間的傷口狠狠一戳,令其疼的齜牙咧嘴、石毓英面容僵硬,極力維持平和柔笑,卻暗中對李北殷天音傳密:「臭駱駝!你再敢胡言亂語,就把你手戳成馬蜂窩!」
李北殷為這巨大的反差惕然心驚,猛然抬起頭看去,卻見她臉上仍是柔笑不斷,眼神緊盯卻快要冒出火來。李北殷嘿嘿一笑,心道:「毓英對她表哥哥一往情深,今日一見卻是人中龍鳳,也是難怪。她向來討厭學武,卻心甘情願變得這般溫婉,武功也是大進許多,這可是娘親外公都喊不動的事情,想必也是為了她表哥吧。」旋即低聲笑道:「瞧著你神采奕奕,想來你表哥也是待你不錯,真替你感到高興。」石毓英先是嫣然一笑,果真是被他戳中了心事,隨後她又盯著李北殷一陣失落,低頭不語。她扭頭一看,卻見尚方含丹已是朝著他二人走來,美目盼兮,流光若同驕陽。兩女眼神交火,忽的均是臉色一冷。石毓英哼了一聲,低聲責備道:「你怎麼還把這妖女帶在身邊,我小師妹呢?」
李北殷將尚方含丹小手緊握,拉到身側,謹防她被人暗襲,低聲道:「澹臺她被你四師姐接回峨眉山了,貝師姐說貴派掌門炎陽傷勢痊癒,她們師徒幾人分開多日,互相思念,自然要回去了。」石毓英猛然抬頭,凝眉道:「痊癒?這怎麼可能,三陽薈萃陽炎灌體,走遍全身,傾入四肢百脈間與氣血相融,根本無從化解,即使是外公也拿三陽薈萃沒轍,瘋尼姑哪來本事自行化解。」
李北殷大驚失色,急道:「怎會如此?!貝師姐待澹臺如同親妹妹,她必不會哄騙我等。」石毓英臉色就僵硬,搖頭道:「我雖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可以確定的是老尼姑一身炎陽神功煉至大成,與她性命攸關,一旦走火根本無法回頭。六滅老尼三陽失控,你也是瞧見過的,完全無法控制。」旋即她臉色一凜,冷冷道:「是我多話了,峨眉派的兩個老尼姑都要殺我,將我逐出師門,已是再無關聯,我又何必對峨眉生死如此關切。」說罷她輕哼了一聲,自嘲搖頭。
尚方含丹將李北殷雙手輕握,凝眉柔聲道:「北殷哥,痛不痛啊。」李北殷搖搖頭,低聲道:「皮外傷,沒有大礙。」石毓英聽著極是刺耳,眉頭一擰,冷笑一聲:「北殷哥,北殷哥……真是親熱。李北殷,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小師妹什麼。」她冷冷看向尚方含丹,低聲道:「當日你就為了這個妖女,把我罵的狗血淋頭。我是對你心存愧疚,可不是對她。」尚方含丹輕輕嬌笑,說道:「你當日聽伊舍那天有你表哥的下落,不辨真假就阻止李北殷動手,差點把我們二人都害死在峨眉山,你對北殷哥可真是『情深義重』吶。」尚方含丹將情深義重四字咬的極重,耐人尋味。
李北殷唯恐兩女當著天下群雄的面爭執不休,忙背身而立,將石毓英護在身後,又把尚方含丹小手緊握,低語柔聲道:「好了好了,已是過去之事就不提了。方才毓英表哥是對我有恩,不便在人背後說長說短。」尚方含丹冷哼一聲,凝眉道:「李教主,看在你替我重創持國天那個老匹夫的份兒,我便不跟你的石姑娘一般計較了。」旋即她看向石毓英,定定道:「石姑娘,我早些時日卻是與武林各大派為敵,也戲弄過不少人,他們怨恨於我如何罵我都可以。但都與你石家無關,更沒有對你不起的地方。我已從朝廷宦海抽身而出,你一口一個妖女未免對我不甚禮貌。」
石毓英冷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官場之人反覆無常,難保有一日你故態復萌。也對,李教主喜歡帶著誰在身邊,就帶著身邊。不過李教主,你千萬小心,這妖女終究是朝廷中人,未必沒什麼企圖,待你發覺她心思不正之日,怕是為時已晚。」說罷她冷冷看向李北殷,低聲道:「我真替我小師妹感到不值,竟喜歡上你這麼個是非不分,見色起心之人,她離開你幾天,你便和這妖女甜膩如侶,纏綿苟合。」李北殷微微一怔,面露難色,悄然鬆開尚方含丹的雙手,低聲道:「毓英,你在說什麼呀,不要鬧了。」
石毓英輕哼一聲,抱胸冷笑側向一邊,不拿正眼瞧他。趙凝魄從石毓英身後走來,爽朗笑道:「是天方麒麟教的李教主嗎?」李北殷連忙拱手回禮,說道:「是我。想來姑娘便是六滅師太門下第五弟子趙姑娘了?」趙凝魄咦了一聲,奇道:「小女子名號在江湖上並不響,何以李教主對我會有耳聞。」李北殷淡淡一笑,說道:「我均是聽毓英所說,聽聞趙姑娘一直跟著上官公子做事,相依相隨,自然不會有別人了。」趙凝魄朗然一笑,乾脆直接,若北國寒風輕撫,灑脫至極。
四周之人聽聞此女說話爽朗,凝神聽去,只覺得如烈酒一般醇香醉人,抬眼看去她五官純潤如同白脂乳糖一般,令人望之甘甜。尚方含丹、伊舍那天、趙凝魄、渡朔神君、石毓英,這五個女子各有靈華過人之處,聚在一起如花團錦簇,奼紫嫣紅,令人眼花繚亂。
李北殷瞧著趙凝魄如斯爽快,一陣打量,卻見她身材極是高挑,四肢纖長動人,個頭竟與自己相近,又聽她話語中帶有幾分中原口音,心道:「原來趙姑娘是北國人士,難怪有巾幗颯爽之風,比男子都要英氣幾分。」楚征南見是兩位峨眉弟子,也不禁走來攀談幾句。
上官神斌已然走向另一側,與燕齊眉一陣對視,忽的奇道:「生的宛如天神,雄渾壯闊,莫非就是遼東太白凌飛派的掌門人,燕齊眉?」燕齊眉點點頭,大笑道:「上官公子!你我二人齊名武林多年,此番卻還是第一次有幸得見!」上官神斌亦是笑道:「燕掌門,今日幽豐宮作亂武林,你我有緣與李教主在此相遇,就讓在下略施綿薄之力,與二位一道抗敵如何?」燕齊眉朗聲笑道:「好!早聞雲州上官家為武學典藏福地,通曉天下各派武學精要,更一門神功名為「北斗天河」,縱橫武林難逢敵手,能得上官公子相助,如得萬馬千軍!」
上官神斌笑道:「燕兄太客氣了,北斗天河區區賤名,哪裡比得上貴派化清神功,和燕兄伏龍功來得神妙莫測。」燕齊眉見上官神斌身手不凡,為俠義之舉,更待人接物禮賢下士,心中頗有好感,不住點頭。持國天調息許久,終是將一身入侵五臟的太羲陽炎化去,飄然起身落在其他三位天王身前,撫須冷道:「上官神斌,今日之事與你們北雲州上官家無甚瓜葛,你膽敢觸怒幽豐天威,實是被武林人捧得太高,不知天高地厚。」
上官神斌排眾而出,長扇拂面,俊容冷笑,搖頭說道:「幽豐宮魔人行事怪誕荒謬,殘暴不仁,武林正派人人得而誅之。雲州上官家曾歷代為武林盟主,匡扶武林正義乃是本家祖訓,又怎麼能說與上官家毫不相干呢?」持國天冷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上官家與幽豐宮並無恩怨,可你今日一旦出手與幽豐宮作對,便是就此埋下禍根。老夫再問一遍,你身為上官家領頭人,當真要帶著你們上官家上下滿門得罪本宮?」上官神斌長發一甩,披在腦後,長扇收回袖中,負手冷笑道:「無需多言,你們幽豐宮乃是邪教之徒,殺人如麻,還需要人得罪嗎?你們自己就會找上門去。」
持國天冷哼一聲,臉上褶皺間亦是寒光閃閃,不再與上官神斌舌戰,轉而看向燕齊眉,冷冷道:「燕掌門,咱們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的身世幽豐宮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若是真有心刨根問底,還需隨我等往南海幽豐宮走一趟,本宮並無惡意。」燕齊眉朗聲喝道:「一派胡言。如果你們幽豐鬼魔真的深知在下身世來歷,大可以和和氣氣尋我來談。為何要殘殺這麼多不相干的武林同道,連我門下弟子都不放過。」
上官神斌走上前來,冷冷說道:「燕兄,幽豐宮鬼魔儘是宵小之輩,切不可輕信。南海幽豐宮更是虎狼之地,不知有多少江湖同道慘死其中,無一人生還,更是去不得。」燕齊眉點點頭,爽朗道:「上官公子說的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