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榭海乘舟渡重洋(上)
2024-05-04 10:20:40
作者: 邱處機
尚方含丹登時怫然不悅,盱衡厲色,架起一桿尚方劍直發衝冠,衝上前去,李北殷手中化清綿掌掃來一拂,將其一把背過身去,擄在身前,按在坐上。
其他三女見尚方含丹被點了啞穴,卻是如逢特赦,各自鬆了口氣,澹臺儀淡淡抬眉,眼神輕掃,見李北殷雙手壓在尚方含丹肩上,背過身去,默不作聲。尚方含丹被李北殷點住了啞穴,強沖發聲,氣血不暢,臉上嬌紅一片,秀目睚眥,雙肩被不輕不重的壓著,無力掙扎。忽的一陣委屈,蘊起眼淚,回頭望去。李北殷知她性子驕縱,向來少有這般嬌柔示軟,面容柔然,低聲道:「乖,少說兩句,好不好?」
尚方含丹口內咬著唇肉,點了點頭,眼中淒蒙一片,李北殷性子尚軟,便瞧著不忍,解了她穴位,將她扶坐在一側。尚方含丹卻是如澹臺儀一般模樣,懷抱尚方劍,側向一邊,再不看他一眼。段明心幽幽從靜修中醒來,瞧著車內忽的一片靜寂,一陣詫異,瞧著尚方含丹眼眶濕紅,四女悄然無聲,便是心知如何,冷笑一聲,冷不丁踹了李北殷一腳,示意他去哄哄。李北殷點點頭,悄悄躲到尚方含丹座下一處暗角處,低語笑道:「活神仙。」
尚方含丹將劍抱緊,知他在暗角哄她,怕惹人瞧見,彎曲嘴角,淡淡低頭,低語委屈道:「北殷哥,別凶我,我不說就是了。」李北殷嘿嘿一笑,忽的笑容凝結,心頭一木,抬頭看去,低聲禪道:「你叫我什麼?」尚方含丹仍舊耷拉著嘴角,柔聲低語:「難道還叫李教主嗎?你喜歡我叫你教主,我便改口。」李北殷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般,心頭大暖,尚方含丹伸出手去,引著他手去拂她臉上的淚花,李北殷低聲道:「你乖乖的多好。」尚方含丹臉上邪邪一笑,看得李北殷心底一涼,心道不妙,她忽的將手掌緊扣臉上,大喊道:「小淫賊!你病發了不是!這麼多人你敢這麼折辱我!」
周遭幾人被這驚叫吃了一驚,紛紛望去,李北殷佝僂著身子,極為揶揄,趴倒在尚方含丹身下,伸出手摸她的臉,哪知那是尚方含丹緊縛其手,動彈不得,均以為是她極力掙扎,齊聲罵了一句淫賊。
澹臺儀旋即閉目嘆息,一聲不吭,悄愴幽邃,令狐小妹自是知道如何,卻也不再言語。李北殷自知上當,一把將手掙脫,氣道:「你……唉!」說罷自顧自坐在一側,心道是越貌美的女子越會騙人,這話說的一點不錯。段明心冷然不語,撫須偷笑。
涼弦月使均是充耳不聞,忽的掀開車簾,向外看去,萬里黃沙,悄然無聲,唯有亘古烈風吹拂,宛如納依(一種以竹管葦管制成的樂器)吹奏,訴抵思愁。忽的萬般不忍,這片曾令她一度想逃離的地方,待有飄離之日,卻是如此難捨。
終是過了整整半日,待到黃昏傍晚,漫天金沙的邊境便是汪洋海灣,黃土藍海交織成一幅兩極至美。空中晚霞燦若紅花,似是咫尺天涯,風吹處飄絮如落英,供誰細數,異域美景若是曇花,眾人一齊登船之時,揮袖拂別。
本書首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李北殷坐在船頭氣的悶聲不吭,心道:「李北殷,這怪的了誰呢?還不是你自己心腸太軟,貪戀美色心生憐惜,一再被人捉弄,你早晚有一天死在這個女子手裡。」心煩意亂,便開始擺弄著船舵,一手架起擒龍功,將海底鐵錨拔起,又一把扔到海底。一側船家看得目瞪口呆,均知這鐵錨有千斤重,其人卻反反覆覆拔起扔下,如同兒戲,均是嘆為觀止。
李北殷手起錨落,濺起萬丈波瀾,大船在海岸搖來晃去,將船上之人幾欲掀翻下海。一側的大食船家忙喊道:「小英雄!再搬弄兩下,咱們可都掉到海里去了!」李北殷幡然醒悟,哦了一聲,把鐵錨扔到海里,不敢再弄。他人坐在船頭一動不動,一身長衣,滿頭黑髮,被海水澆得濕透,盯著遠處海空烈霞發呆。尚方含丹本是輕笑連連,跟著眾人走進船艙,忽的瞧見他神色黯然,覺著自己似是玩的過火,便走出船艙,蹲在他身側,抱膝問道:「生氣了。」李北殷搖搖頭,仍是盯著海空,嘆道:「沒有,只是在想咱們回到中土,便不知又要面對什麼風浪,要不留在大食國算了,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得。」說著運功將衣著烘乾,顯然是不想理她。
尚方含丹暗裡偷笑,知他耍起了孩子脾氣,便湊近了許多,輕撫他濕發,在耳邊酥聲道:「北殷哥,別生我氣,我怕得很。」李北殷見所有人均已入船艙,忽的咧嘴冷笑,手中擒龍手一吸,便將她吸到懷裡,封住全身穴位,往她臉上用力一咬,咬出幾道牙印,仰天大笑,說道:「嘿嘿,嘻嘻……」
尚方含丹見著又被李北殷封住了穴位,左臉上被他牙印咬的劇痛,凝眉罵道:「李北殷!我好心好意關係你,你恩將仇報!」李北殷冷笑一聲,說道:「也讓你嘗嘗恩將仇報的滋味。」說著往她右臉上也咬了一口,又是齊齊一排牙印散不下去,極其對稱,李北殷聳聳肩,說道:「反正已經被逼成淫賊了,我也不怕,你兩排牙印可不容易消去,看你怎麼見人呢。」尚方含丹忽的怒罵道:「鬆開我!臭淫賊!你口水都是臭的!讓我擦乾淨!呸……呸呸……」紅霞晚照,日女如玉,宛如曉露紅花,嬌艷欲滴,李北殷瞧著她呸呸嬌嗔的模樣實在嬌媚,鬼使神差的在她嬌唇上深吻,唯恐她張口來咬,又立刻離唇,嘿嘿憨笑,一邊招手喊道:「船家!起錨!」幾個大食船家從海上跑中土多年,齊聲應和,一邊唱起異域長調,大船緩緩開啟,伴著尚方含丹的罵聲飄離海灣,扶搖水上,朝著背離夕陽的東方啟航。
海上風大,李北殷便將她摟在衣衫里,身子湊熱,尚方含丹罵了一陣便不再言語,一頭秀髮在風中飄揚,半張俏臉掩在他長衣當中,依偎他胸口柔聲道:「要不……要不我們便不回中土了,在海上做一對夫妻,你開船來你打魚,好不好。」李北殷一陣失笑,笑道:「我開船我打魚,那你做什麼。」
尚方含丹嬌笑道:「我給你做飯、補衣服、生孩子還不夠啊?」李北殷忽的臉上一陣燥熱,無數相敬如賓,溫柔香艷的場景在腦中閃來盪去,一時間竟走了神。尚方含丹嘻嘻一笑,朝她依偎的心窩輕柔咬去,甜聲道:「你今日惱我也好,氣我也罷,我就是不想瞧著你和別的女子親熱說話。」李北殷奇道:「你便是因此才……」尚方含丹柔聲道:「還不快松我穴位。」李北殷哦了一聲,便飛出兩記分金指,將她穴位解開。
兩人並肩坐在船頭,李北殷望著大船離海日越發遙遠,嘆道:「想當年我和我爹生活在雲州,那裡苦寒乾燥,但太陽火紅,白雲稀薄,來來往往到雲州的南方人士,無不感嘆。我是越發想念那裡。」尚方含丹笑道:「或許你不是想念那太陽,而是懷念那段時日。」李北殷點點頭,說道:「我當時年幼,哪裡懂得什麼人心繁複,江湖途惡。那時候生活清苦,卻和我爹二人過得逍遙日子,逢年過節,我爹便在市集買些蝦來給我吃……」尚方含丹忽的英眉一皺,嗔道:「你還欠我一盆西番悶蝦,你不提我差點便忘了。」李北殷笑道:「想吃魚蝦還不簡單,我這便下海給你摸些。」尚方含丹驚呼一聲,把他攔住,拍了一把他腦袋,嗔道:「笨死你個天方教主,我要的是河蝦,又不是海蝦。大海茫茫的,你武功再高也沒用,淹死了怎麼辦。」
忽的身後響起一聲冷笑,李北殷身子一僵,自是知道她笑聲如何輕靈,忙回過身來,澹臺儀低著頭冷冷道:「李教主,段前輩請你入內,參詳回到中土事宜。」說罷便轉身離去,眼眸輕輕一掃,淒楚難當。李北殷與尚方含丹坐起身來,尚方含丹冷笑道:「看來有的小玉人算是快崩不住了,我倒要看看她性子要軟到什麼時候。」
李北殷回頭凝眉道:「澹臺她性子柔,我可不准你欺負她。」尚方含丹一陣沉吟,抬頭正色道:「澹臺儀的武功資質怕是天縱之才,當日你被六大神王圍攻,她瞧著你幾乎喪命,才肯亮出真本事,一劍六軍辟易。她又那般得峨眉派掌門掌教器重,卻一再守弱,你不瞧著奇怪麼?」李北殷問道:「你想說什麼。」尚方含丹凝眉道:「你要小心一點,我總覺著她身上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峨眉派的至寶黃龍神刀還在船上。」李北殷聽著奇怪,說道:「澹臺她性子小時便是如此,向來柔和,不與人爭,她這般善良逍遙,哪裡會對黃龍神刀有甚麼企圖,你不要亂猜了。」尚方含丹冷笑一聲,將兩頰黑髮撥在耳後,說道:「是啊是啊,你們都當我是十惡不赦的妖女,澹臺便是善良純潔的菩薩。你要記著,我的霸道人人都看得見,澹臺儀的心思功夫卻是讓人瞧不見。」李北殷聽得更奇,凝眉道:「什麼意思,澹臺哪裡有什麼心思。」尚方含丹冷哼一聲,說道:「方才我們還相談甚歡,只要澹臺儀輕輕咳嗽幾聲,你便登時變了個人。她稍稍不悅,你便心疼的要死,這難道不是嗎?」說罷她將懷裡一捧輕紗遮在臉上,心頭薄怒,嗔道:「小淫賊,你害得我都沒法見人了!」說罷她腳步輕快地入內,不再理他。李北殷站在甲板上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眾人圍在船艙桌前,均是聽著李北殷與段明心開口商議。聽到段明心說船隻會穿越南海,抵達嶺南兩廣一帶,李北殷問道:「師傅,我聽說那裡可是幽豐宮所在之地,咱們在峨眉與幽豐宮結了怨,這般上路可有不妥。」段明心思索一陣說道:「幽豐宮卻是在嶺南不假,但想必秦摩輪老兒的手還沒探的太遠,沒什麼。」令狐小妹沒聽過那日段明心將幽豐宮的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便拉著他手臂,要他講講。
段明心點點頭笑道:「好好好,我講講就是。幽豐宮本是位居南海上的一座小島,近數十年前出了淨天尊賀摩天、造書天秦摩輪兄弟二人,這兄弟二人武功堪稱造化,一個是凜然王者,一個是霸主料子,本都不是幽豐宮之主,後來南少林覆滅之後,這兄弟二人便肩負起幽豐宮重擔。賀摩天這個人非但武功驚才絕艷,且極具領導才能,早年行霸主之道,殺得江湖腥風血雨,所到之處各門各派無不臣服,淨天尊三個字極具就是魔神化身,殺戮的象徵,後來這個人卻似是換了心肝,變得寬厚仁慈許多,直至後來他在江湖上失蹤,至今長達二十年之久。」尚方含丹坐在一側聽著,腦中又是靈光一閃,不斷地將碎片整理融合,大膽猜測,然後一一否決,搖頭不止。其餘人在封閉溫暖的船艙里凝神靜聽,不曾打斷。
段明心接著道:「而秦摩輪這個人,卻是截然相反。我說過,他是個霸主料子,將王霸之道運用到各處,推崇至極。其人陰險毒辣,卻不自大,幽豐宮的輝煌也是在他手上一步步堆積起來,直到今日。秦摩輪確是個天縱之才,他武功造詣不亞於同為至尊的賀摩天,當年沈真人閉關,慧玄方丈不再見客,宿和真人不再出世,老夫隱居山林,段明發患疾而終,世上再無人是其對手,他便被譽為是當世武功第一人。他武功極高,且極具眼光,手下眾多卻都是萬里挑一的良才美玉,不吝將幽豐宮各類絕學分布其人。幽豐宮四大天王、菩提,均有每十年出世『賞善罰惡』的習慣,在江湖武林誰聽聞幽豐宮、賀摩天的名號,都是談虎色變。」
李北殷問道:「師傅,你曾經談及賀摩天的【目空四海六合功】,和秦摩輪的【八荒獨尊盤龍功】,這兩門武學是如何而來?威力比之七絕神書又如何?」
段明心談起武學和武林往事,便是滔滔不絕,撫須道:「這兩本武學的威力,不同凡響,皆是極其厲害。比之七絕神書亦不遑多讓。人體內有『三焦』說法,分為『上中下』,這三焦經便是武者吐納真氣,收放內力之關鍵,但因為三焦經在人體經脈里排得靠後,甚至在任督二脈之後,人真氣一旦消散消耗,必要通過食用五穀、吐納精氣重新積蓄。目空四海六合功的奇妙之處便是能將人食所五穀跳過腸胃吸收,跳過肺、腎二脈直接導入丹田,吐納的氣息,跳過肺脈轉化,也直接導入十二經絡之內,這武功功體轉換之快世所罕見。六合功功體走陰陽並濟的路子,出手兼具雙力,狂烈至極,而絲毫真氣不曾消耗,幾乎是內功至極。」
李北殷一陣驚嘆,問道:「這武功厲害如斯,運轉武功卻絲毫不耗真氣,那不是可以將對手活活耗死?如此厲害的神功,那為何也沒能派到七絕神書當中呢。」
段明心撫須嘆道:「這本武功雖是威力奇大無比,但凡事都有利弊,威力越大,對修煉者御氣功夫要求越高,一旦陰陽氣息失衡,便萬劫不復。人體如同陰陽兩極,氣為陽,血為陰,也是這目空四海六合功吸納的氣陽太重,多於能相制衡的血陰,如果沒有對應的鍊氣神功來化去多餘陽氣,則會陽盛陰虛,全身血液枯乾而死。還有一點,這門武功對修煉者要求甚高,必須是天生命盤陰陽守恆,水火共濟之人才能修煉。而且這門武功極為霸道,修煉之前起碼要將三本高等內功修煉築基,有深厚圓淳的大小周天運轉作為基礎,才能運轉的來。這對於尋常人來說,是從出生就註定學不到的武學,就算學到了,也是無法控制,最後爆體而亡。如此武學,具備資格者自然是為價可傾城的珍寶,但普通人拿著毫無用處,如同廢紙,它如何排進七絕神書?」
李北殷點點頭,又問道:「那【八荒獨尊盤龍功】呢?這武學如何?」
段明心嘆道:「八荒獨尊盤龍功,實則分為『八荒獨尊功』和『盤龍功』兩部分。八荒獨尊內功與目空四海六合功截然相反,目空四海六合功研創的人體本身出發,使得內力源源不絕;而八荒獨尊功則是依靠吸取旁人內力轉化化為己用,人手太陰肺經暨任脈,這個穴位和十指其他穴位,是這門武學之重心發出所在。從掌心至手肘、心海、丹田、雙膝、足底連成一線,儲蓄吸取其他武者真氣,入穴則煉化為己用,灌入十二經絡之中。修習此功者一旦得手,便會被其黏住掌力,無法脫身。無論對方內力多強,膂力多驚人,全部消散如煙,直至被吸乾內力才能停止。吸入真氣被體內幾大穴位轉化為『獨尊真氣』,也可保證人體真氣雲集不散。」
眾人齊齊一陣吸氣,澹臺儀柔聲道:「如此說來,哪怕是只有本派的太羲神功運轉不跌,保證全身真氣源源不斷,才能與之抗衡了?」段明心讚許點頭,笑道:「不錯,這武功霸絕無倫,實在驚艷,但太羲神功卻似是這武功克星,雖然未曾見過身負這兩種武學的人交手,但想想就覺著興奮至極吶!」說罷他把目光看向李北殷,一陣冷笑,李北殷背脊生寒,搖頭苦嘆道:「我怕是總有一天,會被師傅變成藥人,四處跟人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