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吟潮弄海斬紫白(上)
2024-05-04 10:18:43
作者: 邱處機
六滅師太修整隻有片刻,便再度大發神威,顯然蓄勢已久,只待眾人將神龍拖累,再出手發出最後一擊。漫天血雲之下,六滅師太腳踩比李北殷、古明正二人玄妙數倍的擒龍神行,在滔天巨浪中飄搖如仙,嬌喝震天,全身飛出萬丈虛影,身影快到無極,在空中留下一連串金光璀璨的嬌影,一雙奇長無比的玉腿裸露在外,給這片血肉橫飛的戰場點上柔情香艷的一筆。
北海擒龍手牢牢將被天羅封住的龍頭握住,六滅師太忽然清嘯沖天,舉起全身內力,兩枚巨大的擒龍光掌用力一扭,天地間傳來滾滾痛楚吟嘯與骨裂之聲,段明心站在船頭登時心頭一震,仰天大笑道:「好美的妮子!好美的功夫!原來神龍的脊骨只能內部蹦碎,不能以刀兵相抗!」何天姿撐著殘軀站起身來,低聲道:「峨眉神門歷來有出海屠龍的事跡,屠龍秘訣也必定流傳於峨眉歷代掌門。神龍脊骨為神州脊樑所在,是天地間最剛直不屈之物。就像我們神州中土,百年來歷經無數次外敵入侵與戰亂,但無人能將華夏人征服,就是因為有背後這根剛硬不屈的脊樑在,沒人會真正屈服;想瓦解神州,和斬殺神龍一樣,只有讓其內部崩潰,旁人才有可乘之機。可惜這神龍作惡多端,不但不曾保護中土兒女,反倒興風作浪,只能屠了去。」
眾人看著六滅師太在海上飄搖似仙,招式一招比一招快捷凌厲,仿佛峨眉祖師搖音附身一般,黃龍摧堅爪不及李北殷手中內力渾厚,但招招已經修煉到了極致,單論外功世間無人匹敵,招招直刺入肉,血雨漫天,六滅師太方才將龍頭徹底扭斷,其背上龍脈椎骨從內部崩裂,飛身而上,費勁最後一絲真氣,暴喝一聲,飛快探出一隻纖長玉手,插入龍頸之中,運起十成擒龍手一把將神龍背上龍脈椎骨拔了出來!
六滅師太全身墨綠武袍被鮮血浸染,一張如玉容顏上也被斑斑鮮血浸濕,長袍一甩,高舉潔白湛光的龍脈椎骨,剎那間神威千重,萬物臣服。那龍脈椎骨上仿佛有千重神威,直欲令人拜服在地,頂禮膜拜。六滅師太心中難掩豪情,高舉龍脈椎骨清嘯道:「祖師百年遺願!終於在我手完成。這根龍脈椎骨歸我峨眉所有,威儀天下,誰敢不從!」旋即腳踩凌波飛回船上,真氣已然耗盡,手握龍脈椎骨盤膝運功,調整心神。一眾峨眉弟子紛紛圍在其身後,喜悅豪情溢於言表,北宗六俠與天山派紛紛圍了過去,一邊道喜一邊將內力輸入師太體內,助其護住心脈。
海上殘破不堪的神龍脊骨被師太以絕強擒龍功徹底拽掉,登時如螣蛇架霧,滾滾神罰悶雷從天際炸裂而下,在半空中直欲爆裂。段明心、李北殷、古明正三人朗聲大笑,提起黃龍神刀、北震神劍和無雙守雌劍,飛身而去,站在龍頭之上,古明正朗聲道:「師太奮起神威,替我們打通了最難的關口,現在小僧以擒龍功將龍身穩住,李教主與段教主將龍頭砍斷。屠龍大業!只差最後一步!」
說罷,古明正腳踩神行,將全身真氣毫無保留的化為兩道光芒萬丈的擒龍手,撕心裂肺的暴喝一聲,硬是將龍頭從龍軀上拔裂開來,古明正以世間最堅硬、最正氣的無雙守雌劍將龍頭與身軀分離,萬條龍筋被緊繃欲斷。段明心與李北殷在龍頭之上徒手化天雷,導向兩把兵刃,黃龍神刀與北震神劍上舉集無窮天威神雷,懸浮半空,天地間風雲變幻,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李北殷與段明心身上。
待二人快速將天雷化盡,紛紛對視一眼,段明心大笑道:「小子!!神龍被斬,天威滾滾!!你和我,都可能因此而死!!你怕不怕!!」李北殷朗笑道:「神龍再威猛,也是不通人性、無惡不作的畜生;它身上寶物再值錢,也比不得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不怕!」段明心仰天大笑道:「說的好!說的好!」
萬丈豪情盡在不語之間,兩人仰天肆意狂笑,均將脊樑挺得筆直如劍,兩人左手負手而立,對視間已然將傾盡全力,手舞刀劍無雙,世間最鋒利的兩把武器赫然將龍筋連根斬斷,神龍發出最後一聲悲慟天地的慘叫聲,全身赫然炸裂,兩顆龍元金丹飛出龍體,落在李北殷與段明心手中。
神龍身軀赫然因失去龍元而爆裂,絕不留任何靈物於世人,殘軀跌落入海,墜入萬里深海之中,殘軀一絲都看不到。眾人當即明白為何六滅師太不快速屠龍,而是先將神龍徹底肢解。
段明心與李北殷方才斬斷龍筋,已然真氣走散虛脫,各自散出全身真氣護體,震回殘船之上。北宗六俠紛紛出手將兩人接下,兩個全場內力最深厚的人被神龍炸裂天威震得肝膽欲裂,口吐鮮血。
古明正腳踩神行回到船上,將刀、劍、無雙三把神兵放在兩人身前,眾人紛紛架起內力聚在兩人身上。北宗六人虎目蘊淚,費勁全身真氣湧入李北殷體內撥動著心脈,太羲神功、啟天神功快速修復他身上的炸裂傷痕,袖中鐵骨令上生出的真氣血紅一片,順著手臂流竄到四肢百脈間,令其虛弱的心脈再度煥發生機。
李北殷微微睜開雙眼,身上已然被方才神龍炸裂被震得血肉模糊,看向一側同樣身負重傷的段明心,鬆開手中緊握的熾烈龍丹,說道:「兩顆……都給他服下……我還撐得住。」齊宮樞等人見李北殷醒來,登時大哭大笑,一側緊抱著他的澹臺儀破涕為笑,顧不得旁人的眼神不住在他額前親吻,似是女童尋到心愛的玩具一般,峨眉眾人圍在六滅師太身前端詳龍脈脊骨,卻沒看到這一幕。
楚商璇先出一手,將兩枚龍丹握在手中,拿到奄奄一息的段明心身前,何天姿、古明正兩人正耗盡真氣替他修復著心脈。
那四大蕃僧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用梵語低聲交流,一邊密謀一邊將快速運功,
古明正見著那四個蕃僧一陣耳語,雖然聽不到他們四人在耳語什麼,還是是極為警覺地將黃龍神刀、北震神劍護在身前,謹防宵小之人將刀劍趁機奪走。楚商璇將兩枚龍丹握在手中,半蹲在段明心身前,將一顆緩緩滑入其口中,以龍門真氣灌入他體內冷卻。
段明心本已重擊損傷的心脈登時因龍丹化解,而倍感舒暢,睜開眼來,看著一旁奄奄一息的李北殷,顫聲喝道:「小子……老夫雖然年來還沒那麼沒用,你這顆給了我,你怎麼辦。」李北殷靠在澹臺儀身上,嘿嘿一笑,笑道:「方才龍頭之上,前輩……前輩用七成功力保我不死……人間真情義,怎是一顆龍丹所能比……」
李北殷體內真氣因心跳煥發生機,而再度運轉,太羲真氣將其心脈快速修復,李北殷見段明心對著楚商璇痛罵不已,說什麼都不肯將第二顆龍丹吞下,極其虛弱的將手一推,楚商璇手中舉著的龍丹打入段明心口中,只咽而下。段明心登時一驚,顫聲喝道:「你這個孩子,你……」李北殷靠在澹臺儀溫柔的身子上,嘿嘿笑著,望著她如玉的容顏掛滿淚水,心道:「一枚龍丹算得了什麼,我身邊每個人,都比什麼龍丹要珍貴的多。」
眾人因替二人療傷癱倒在船上耗盡了內力,橫七豎八,紛紛癱軟在地,李北殷坐起身來,將鐵骨令懸浮在空中,滾滾赤色血光湧入體內,與太羲真氣融為一體,動機回春神功快速修復著他體內受損的奇經八脈,筋骨重連。足有半晌,李北殷在澹臺儀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北宗六俠見李北殷並無大恙,一陣欣慰安心。
段明心長嘆一聲,一邊運功煉化體內兩枚龍丹,一邊嘆道:「老夫內力雖略勝你一籌,但治癒力卻因年紀大了消退。唉,年輕還是好啊,什麼神刀神功,哪裡比得上健康的身體和青春年華。」過了半晌,古明正與何天姿紛紛收功,段明心也在澹臺儀攙扶下站起身來。
李北殷、段明發、古明正紛紛對視一眼,負手而笑。三人背身仰望海面,長長嘆氣,生死大劫之後,仿佛名利煙消雲散,萬里江山。王圖霸業,都不如劫後餘生的一縷空氣珍貴。世間誰都料想不到,江湖唾罵多年的魔教兩代教主、北少林多年前的棄徒,竟捨生取義,出海屠龍,刀劍無雙斬下龍首。
峨眉眾人紛紛看向李北殷與澹臺儀,武金簡盤坐在地,冷笑道:「師傅,你瞧,小師妹和大魔頭可真是眉來眼去,情意深重的很。」六滅師太手握龍脈脊骨,冷冷張開眼看去,心裡一陣薄怒,冷哼一聲。
古虛捧著無雙守雌劍從遠端走來,交到貝碧青手上,見峨眉派突然鬧起內訌,想來不便為外人所察覺,旋即便快步離開。
貝碧青將劍插入腰間劍鞘,心頭一陣薄怒,想著眾人好歹是齊心協力出海屠龍,曾有那麼一刻肝膽相照,武金簡算是出力最少受傷最弱之人,卻再三為難眾人,實在令人心寒,轉身凝眉道:「好了大師姐!不要再說這等薄涼話。魔教狗賊雖然作惡多端,但畢竟與師傅一樣,是親手屠龍之人,小師妹懂得禮數,心地善良,照顧一陣又有何妨。」武金簡冷笑道:「四師妹怕是和小師妹一樣,都對魔徒動了情。這無雙守雌劍本是楚征南所有,當日各派圍攻曲靖大家看的清清楚楚,你有什麼好說。」
澹臺儀聽聞大師姐與貝碧青一陣駁論,心裡一驚,將李北殷身子放開,走回峨眉陣營,將貝碧青拉到一邊,柔聲道:「大師姐,四師姐,你們不要吵了。各大門派之人都無大礙,不可讓旁人看了峨眉的笑話。」武金簡冷笑一聲,聲音艱澀無比,說道:「我峨眉派真是家門不幸,出了你們兩個數典忘祖的弟子。四師妹,你比小師妹更甚,先有勾結蕃僧的謝政君,又有魔教權掌楚征南,你可知峨眉門規第八條是如何寫的。」貝碧青一陣薄怒,眉心間元陽微微驟起,氣的胸膛一起一伏,她這般性子柔和的人也是被武金簡逼急了,若非澹臺儀一直拉著,早已難耐怒火。
六滅師太冷喝一聲,強催內功,飛出兩記耳光打在貝碧青和武金簡臉上,噗的吐出一口血劍,全身真氣赫然走散,手持龍骨抵在船板上,坐直了身子,一邊擦血,一邊怒喝道:「住口!你們眼裡還有沒我這個師傅!」兩女紛紛跪倒在地,各自瞪了一眼,低頭不語。六滅師太先是嗔怒看向武金簡,怒道:「你身為大師姐,武功卻最不濟!方才兩儀四象陣為何被破,你心裡沒數嗎?還有臉在這裡叫囂!」
旋即又冷冷看向貝碧青腰間無雙守雌劍,凝眉道:「碧青!你大師姐說的的確不假!以後給我離魔徒遠點,不然你若真破了峨眉門規,師傅也照殺不誤!」峨眉之人向來威伏於掌門之下,兩女當即嘆了口氣,低頭稱是。六滅師太又冷冷掃了澹臺儀一眼,雖然一言不發,但眼神之冰寒令人如墜冰窟,令其冷汗直冒,再不敢去瞅李北殷一眼。
李北殷全身太羲真氣修復著心脈,動機回春神功雖然不全,但仍如徐徐清泉一般澆灌枯竭的經絡,一陣劫後餘生的泰然。
古虛將劍送到貝碧青手中後,便回到段明心三人身邊,站在船頭長長出氣,只覺得方才屠龍壯舉固然豪情萬丈,每個人都將就此載入武林史冊,但也是兇險萬分,龍口求生,心有餘悸。他抬眼看向四周,血雲緩緩散去,青天白日從高空中重新煥發出正氣陽光,如縷縷光柱穿破血雲,照射在海面上,宛如光劍,一條船從海面遠端緩緩而來,登時大驚道:「相女?!她回來接我們了?!」
眾人登時一驚,紛紛強撐著身子站起看去,船頭站著一個身穿紅衣,煥發著湛湛明光的神女。鼻若懸膽,眉若遠黛,目若驕陽,面如紅花,長發披在腦後迎著海風飄蕩,乘舟逆水而來,眸帶憂思,翹首遠望。尚方含丹見四周海雲散落,一派安寧,想來是各派屠龍大成,一陣心安,望著船頭上的古明正兄弟二人展顏一笑。
忽然!李北殷倍感身後一陣寒流襲來,回頭一看,竟是那四大蕃僧飛出四道大力金剛手,拍向段明心背後,雖然虛弱無比,但足以將其剛剛修復過來的真氣蹦碎。李北殷急速回身,他雖然體內內力乾涸,但袖中仍有一把心血相交的神哭鐵骨令,神光大作下將四僧打退。
段明發全靠體內兩枚龍丹護住了心脈,一時間難以與對抗這四個蕃僧,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怒喝道:「你們四個狗賊!方才屠龍時果然留了一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們身上的一氣化清冰符還沒解!趕傷老夫,你們不要命了?!」何天姿挺劍護在段明發身前,喝道:「大伙兒出海屠龍,你們這做什麼!該給你們的龍牙也都給了,你們要怎麼樣。」
段明心難以置信的搖頭,冷笑道:「外族人行事當真不同,你們身上的一氣化清冰符並無其他解藥,殺了老夫又能如何?沒有老夫調製的『坎離水火酒』,你們不出畢生都要受此折磨。」
那四個蕃僧對視一眼,見殺不到段明心也拿不到解藥,不再戀戰,腳踩神風向尚方含丹所在的船上飛去,一欲奪船而去。古明正與古虛見相女有難,紛紛飛身而去,落在尚方含丹身前,與蕃僧落在船上再度打鬥在一起。天山、峨眉、北宗之人也對著這伙蕃僧所為氣到極致,登時怒不可遏,挺劍飛去,澹臺儀和貝碧青架起內傷極重的師太離去,落在大船上。一條殘船之上赫然只有身負重傷的李北殷與段明心二人。
尚方含丹所在的船上已然一片纏鬥,她被古明正、古虛二人護在身後倒是暫時無虞。方才屠龍之時那四個蕃僧分明是留了氣力,療傷時間也最長,早就在圖謀如何離去,此番便是為奪船而來。天山、峨眉、北宗各派之人雖然人數眾多,但方才屠龍之時傾盡全力,真氣耗盡,難以占到便宜。李北殷與段明心眼看另一艘船上打鬥愈演愈烈,卻都難以再架起真氣,出手幫助。
段明心感覺四周微微有異,忽的眉頭一皺,對著微微波的海面冷冷掃射一眼,凝眉道:「小子,你感覺到沒有,這海面上似乎又有些不太平。」李北殷運起啟天神功,六覺登時敏感起來,卻是感覺到海底一片顫動,驚道:「這怎麼可能,那害人的畜生不是已經……」段明心凝眉不語,心頭生出一個不妙的念頭。
忽然!四周海面再度爆出一陣熾烈龍嘯,驚得四周眾人登時停下了刀兵,紛紛臉色慘白,顫抖不已,海面上再度波濤奔涌,巨浪滔天,一道紫白神龍從海底奔出,顯然是條幼龍。段明心驚顫道:「北海里的神龍!竟然是兩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