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唱腔猶在人希白(上)
2024-05-04 10:17:44
作者: 邱處機
李北殷將馬韁繩以擒龍手快速拴在樹旁,順著尚方含丹遠去的樹叢追去。她仍顫巍著身子向前走去,然而走過的每一段路都淌著鮮血,嘔血之聲痛不可當,一身淺黃衣裙上布滿斑斑血跡,觸目驚心。
李北殷看得心頭大驚,忙道:「她毒發了。」旋即腳踩神行走上前去,一把將白馬韁繩從她手中奪來,拴在一側,扶著她坐倒在地,說道:「你的毒侵入五臟,我現在替你運功祛毒。」豈知尚方含丹忽然一把將李北殷手臂扔開,嘴角上淌著鮮血喝道:「走,不要你救我!」
她顫顫巍巍站起身來,眼眶濕紅,嘴角里仍然不斷淌著鮮血,哭道:「李教主心腸慈悲,慈惠眾生,我們這種心狠手辣,為了一己私慾活著的人,也不敢高攀與你做朋友,請便吧。」李北殷站起身來,看著她手臂上的黑血已經漫到光滑的手背上,忙道:「尚方姑娘,你不要再與我置氣了。你的毒若是再不醫治,會出人命的。」
尚方含丹撫著劇痛難當的胸腔,噗的又吐出一口鮮血來,嗔道:「你這麼凶我!我不要你救!」李北殷登時腦袋一懵,驚道:「我哪裡有……凶你,你不要鬧了,你死了我怎麼……」尚方含丹停住鬧騰,側過頭來,臉上泛出紅暈,輕聲道:「你怎麼?」李北殷哭笑不得的嘆氣道:「你死了我去哪裡尋哪噠精髓露啊?」
尚方含丹氣的銀牙咬唇,英眉皺起喝道:「哪噠精髓露!你就知道去救你五師叔,不是五師叔的命在我手上,你都不會來救我是不是?!你會見死不救是不是?!」李北殷怔怔向後走了兩步,一陣沉吟,隨後繃著臉低聲道:「那……那倒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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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快步走上前去,將她身子扳正座下,皺眉道:「不要鬧了,來手給我。」尚方含丹一把側過身去,背對著李北殷委屈道:「你不認錯,我不要你救。」李北殷又是一懵,奇極反笑,瞠目道:「我又哪裡對不起你,我哪裡錯了呀。」尚方含丹回過頭來,輕搖紅唇,鮮血斑斑,英眉皺起,眼神卻正色無比,嗔道:「你從一開始就錯了,十二大派的各個與你父母的死有著關聯,我這麼做對你而言,算是變相報仇了吧;十二大派圍攻天方曲靖分壇,殺了多少你們天方麒麟教的子弟,你怎麼就不想著對我言謝,還要反過來質問我?十二大派的老賊們對你我生死置之不理,令人心寒,他們各個都該死,不是嗎?」
李北殷聽著雲裡霧裡,搖頭奇道:「你真邏輯和理由真是奇到極點,我實在不敢苟同。」尚方含丹氣的胸膛一起一伏,嗔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見死不救的無恥淫賊!」李北殷嘆了口氣,道:「尚方姑娘,我好心要幫你治傷,你還這般胡鬧,罵我?」
旋即他想著哪噠精髓露實在關鍵,還是順著她性子算了,於是極柔和的將她身子攬住,說道:「我幫你治傷,其他的以後再說。」尚方含丹在他懷裡一陣哭鬧,嗔道:「你不認錯,我死也不要你救!不要!」李北殷皺起眉來把她身子緊抱,一掌貼在她背後風門穴處,灌入滾滾真氣,豈知尚方含丹卻是真的動怒傷心,哭著喊著在他懷裡一陣大鬧,說道:「我自己喜歡死,不要你管!」她一抬手,一不小心一記耳光扇在李北殷臉上,紅紅的纖長指印印在其上。
兩人均是一陣驚詫,尚方含丹心裡愧疚難當,但仍難以止住心頭薄怒和委屈,眉頭皺到不能再皺,低頭嬌嗔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啊!」
李北殷難以置信搖搖頭,極力保持著和氣,向後退了兩步,扶正頭上搖搖欲墜的玉冠,嘆聲道:「我從見過這麼無理,這麼任性的姑娘。」說著他長嘆一聲,轉身走去。
尚方含丹見他還真要走,心裡暗罵道:「你敢走半步試試!」旋即嬌嗔道:「你沒見過,現在就讓你見見咯。」李北殷聞言腳步赫然挺住,身子一僵,閉目壓火,心道:「哪噠精髓露,哪噠精髓露,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生氣五師叔就沒得救了……」
旋即他暗嘆一聲,皺起眉頭回過身來,急道:「不許胡鬧!我要是真走了你可就沒命了!」尚方含丹見他終是回頭尋她,心底一陣溫暖,嘴巴上卻仍不饒他,嗔道:「那你認不認錯?」李北殷奇極反笑,嘆氣道:「就當是我錯了吧。」尚方含丹秀眉一皺,怒道:「不行——你嘆什麼氣!你嘆氣就說明你不夠誠懇。」說著舉起手掌,一掌擊在自己心窩之處,噗的一口大血有噴了出來。
李北殷急的只撓頭,閉目嘆息,覺著這女子的性子時柔時硬,時而冰冷深邃時而嬌鬧似火,實在難以理解難以捉摸,嘆氣道:「好吧,那李北殷今日誠心誠意,向……」他抬頭看向尚方含丹,奇道:「是楊姑娘還是尚方姑娘。」尚方含丹心中一喜,顧不得口中不斷湧出的鮮血,輕聲道:「尚方含丹……」李北殷哦了一聲,繼續拱手道:「向尚方含丹姑娘道歉,我不該三番兩次辜負姑娘好意。」
尚方含丹甜甜一笑,雙目已然有些迷離,神智渙散,嬌聲道:「北殷……」說罷身子癱軟在地,昏死過去。李北殷連嘆三聲,還是將摟在懷裡,全身八脈同起動機回春神功,雙手中擒龍隔空手一掌將尚方含丹身子側過去,雙掌貼在她柔軟如綿的背上,滾滾真氣頃刻導入她體內,鎮壓奇毒。
然而火蚩之毒已然侵入到她體內各脈之中,滾滾青光湧入體內如泥牛入海,絲毫不能減弱,李北殷急的頭上冒汗,心道:「尚方姑娘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去哪裡尋哪噠精髓露。」想罷全身動機回春神功催到十成,兩人頭上同時冒出縷縷青煙。
動機回春真氣雖然不能將她體內蚩毒壓下,但卻令她受損的心脈緩緩勃發生機,快速癒合。尚方含丹緩緩從昏死中醒來,全身酸然無力,李北殷見她身子微微顫動,說道:「你再這般胡鬧下去,早晚會把自己性命搞沒得。」尚方含丹嘴唇清白如紙,脆弱笑道:「李教主,我剛才口不擇言,失了禮數,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李北殷聽著她話語綿柔,虛弱至極,也便沒了脾氣,責怪道:「我不生氣,你先別說話了,我替你運功壓毒。」
尚方含丹心頭溫軟如春,輕聲道:「我很喜歡,很喜歡別人這般溫柔的對我好……」李北殷失笑出聲,歉聲道:「是我不好,我不該掃了興致,談那些太過嚴肅的東西。」隨後他倍感全身真氣湧入她體內,卻似乎收受甚微,皺眉道:「尚方姑娘,你體內的蚩毒我似乎無法用內力鎮壓,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見效。」
尚方含丹微微側目,臉上泛起惑人的紅暈,嬌聲低語:「我背上風門穴處,是蚩毒關鍵所在,你把我衣服褪去,往風門穴運功催功試試。」李北殷登時啊了一聲,全身一陣顫抖,紅著臉道:「非如此不可嗎?我們畢竟男女有別,我怕這樣會……」尚方含丹唉了一聲,驟起英眉嗔道:「酸酸儒儒,秀才之見,你這樣怎麼救我的命?我自己來。」說罷她舉起雙臂,將頭上束髮冠取下,萬縷青絲撥到胸前,隨後輕輕將身上一件鵝黃長衣緩緩褪去,一對高聳潔白的玉乳袒露在前,用衣襟緊緊捂住,光滑如玉的背脊袒露在李北殷眼前,初陽照射,泛起如玄圃積玉般的淡淡光芒。
如此冰肌玉骨,宛如神話的玉體卻沒能讓李北殷有絲毫血脈賁張的感覺,滑嫩的玉背上赫然躺著一方圓形傷口,皮肉外翻,血紅無比,看著人心驚肉跳。李北殷瞧著心裡一酸,低聲安慰道:「難為你了,從小受這麼多苦。你身上的傷,比我當初還要嚴重的多。」尚方含丹心中一暖,柔聲道:「是不是嚇到你了。」李北殷安慰道:「哪有,你這麼要強好勝,一定對身上的病耿耿於懷。你一個姑娘家都這麼堅強,我哪裡會害怕。」
說罷他聚起全身滾滾真氣,青光在右手中聚集成球,輕輕貼在她光滑的玉背之上,絲絲嫩滑如錦,令他難免心神蕩漾,臉上滾燙。
風門穴掌人體氣息通透,實為人體極為關鍵命門,尚方含丹幼年被天火奇石灼傷,滾滾火毒灌入體內,當時沒一命嗚呼已經是奇蹟。李宗閔極其寵愛這個養女,尋訪各地名師,朝中御醫為其治病,但都收受甚微。李北殷身負啟天神功中的動機回春篇,是治癒天下奇毒的法門,雄渾真氣灌入尚方含丹背後風門穴,頃刻將她體內凝聚不散的蚩毒壓下。足有半刻鐘,李北殷才感覺她體內蚩毒不再上涌,這才鬆了口氣,閉目收功。
待他睜目醒轉而來,尚方含丹仍裸露著身子,卻正對著他,深深凝望。李北殷見她捧著衣衫裹在胸前,其他肌膚全數裸露在外,光滑如玉,泛起惑人光澤,忙嘆氣幫她身上的衣服披好,說道:「風門穴關鍵的很,你要好好對待。我幼年身負九襄真氣折磨,沈爺爺都是以風門穴為基礎幫我鎮壓。這穴位一旦打開便有可能引陰風灌體,你要記著不可著涼,不然不堪設想。」
李北殷瞧著她胸前半隱半露的雪白肌膚,一陣臉紅,忙幫她把衣衫緊緊系好。看她實在神智渙散,心疼不已,摸了摸她頭頂秀髮,嘆道:「你一個姑娘家,為何要這麼要強,這麼折磨自己。」尚方含丹微微睜開眼來,臉上一片紅暈,被李北殷扶起。
兩人走到白馬前,李北殷輕輕將她扶上馬去,旋即拎著韁繩緩緩走去。李北殷邊走著便將道旁的黑馬也牽著,問道:「你傷的太重,還是先回府上歇著吧。」尚方含丹在馬上點點頭,柔聲道:「李教主,今夜一別,或許我們很難再見面了。」李北殷猝然一驚,抬頭看去,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尚方含丹抿抿嘴角,嘆道:「有些事,天不遂人願,我無能為力。你放心,過些日子回來我會帶你去北海,之後把哪噠精髓露的下路告訴與你。」旋即她悠悠問道:「如果有一天我嫁人了,你會不會親自到婚宴上來,喝一碗喜酒?」
李北殷低著頭幽幽一嘆,道:「會,一定會,我還是那句話,除了立場不同外,我們根本就是朋友。朋友有喜事,我怎麼能不去為他慶賀。」尚方含丹微微一嘆,道:「我們立場對立,身份懸殊,我只怕到時候你沒法到來,陪著你的也只有我送你那頂金冠了。」李北殷低著頭,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牽著馬緩緩而行,未置一詞。
尚方含丹低下身子,拍了拍的他肩膀,從袖中取出金冠送到他手上,隨後正色道:「李北殷,我送出去的東西也從來沒有收回來的時候,這個金冠你一定要收下,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拿去扔掉,但不要讓我瞧見就好。」璀璨的金冠在陽光下射出燦爛神光,看在李北殷眼裡卻略顯酸楚,他點點頭,把金冠收入袖中。尚方含丹又從腰間拿出銀質六角冰棱珠花,遞到他手上,道:「我心裡清楚,這珠花你不是送給我的,我雖然不濟,但還沒淪落到收一個小姑娘的恩惠。」
李北殷見她要下馬,忙將她抱在懷來,放在地上肅立,隨即幽幽道:「小妹這麼做,純屬是為了幫我一把,哄你開心,不要生她的氣。」尚方含丹雙目重新煥發出熾若驕陽的光芒,爽朗道:「你這般粗心的人,定然沒送過什麼禮物給小妹。這珠花你拿回去還給她,告訴她我想要的東西,會自己去爭取,不需要她犧牲這麼大。」
李北殷將珠花緩緩收入手中,隨即抬頭奇道:「你想要什麼?」尚方含丹眼神微微驚亂,隨後牽著馬走向遠端,低聲道:「我想要的東西,怕是再難得到了。我走了,下次再見,或許你該換個稱呼叫我了。」說罷她牽著白馬悠悠離去,一步三回頭,最後緩緩消失在山道之間。
李北殷望著她的略顯蒼涼的背影,奇到極點,卻也想不出她這話的意思是什麼。見她漸漸遠去,攤開手掌,望著掌中一枚銀質六角冰棱珠花,心道:「尚方姑娘說的對,這珠花是我送給小妹的唯一一件禮物,她卻是為了哄尚方姑娘開心,才把這珠花送給她。她一定心裡難過極了。我不是個稱職的哥哥,這便回去將珠花還給小妹。」想罷他騎上黑馬,勒轉馬頭,又望了一眼尚方含丹遠去的身影,心道:「那她呢?尚方姑娘終是送了一定金冠給我,可我連一件像樣的禮物都沒正式送她。」他幽幽嘆息,旋即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