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玉圭金臬初相逢(下)
2024-05-04 10:17:33
作者: 邱處機
尚方含丹淡淡一笑,臉上一陣清涼,才見澹臺儀已然哭的清淚漣漣,如同玉像沾水,楚楚動人。尚方含丹越發瞧著她美若秋月,如玉如英,邪笑更盛,道:「我哪裡比不上李北殷那個臭小子,論身份,我是高官他是反賊,天差地別;論出身,我是權貴他是草莽;論前途,麒麟教反賊早晚會被我剷平,倒是我位極人臣,他卻難逃一死。怎麼你就對他那般一往情深。」
澹臺儀見尚方含丹離開她身子,心中微微一喘,安撫胸口,隨即低聲道:「我們從小相識,彼此牽掛對方……」尚方含丹聽著她談起與李北殷的往事,坐在一側,饒有興趣,實則心裡依然將李北殷戳了七八個大洞,暗罵一聲淫賊。
澹臺儀剛剛啟唇,淡淡一驚,隨即低頭看向一邊,柔柔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尚方含丹爽朗一笑,道:「你既然這般說,那看來卻是對李北殷一往情深了。」澹臺儀玉面生霞,搖頭道:「沒有,我們只是童年好友,沒有別的。」尚方含丹微微薄怒,勾起她如玉下頜淡淡道:「如果我告訴你,我今天非要與你同床共枕,如何?」
澹臺儀輕輕將她手臂推開,將一旁尚方劍柔柔抽出,沾沾寒芒散發出凜凜劍光,抵在身前上,柔聲道:「我功力盡失,即使有劍在手上,也不是公子對手。可我尚有些力氣,能在受辱之前自盡,我有權主宰自己生死,不要逼我。」
尚方含丹在她背後一陣張牙舞爪,心道:「好一對情深義厚的痴男怨女,我偏要拆了這對鴛鴦不可。」她見澹臺儀實在哭得厲害,心道自己好歹是朝廷命官,相府權臣,這般欺負一個同齡小女卻是自己都有點不忍。
她微微正色,將澹臺儀手裡的尚方劍一把奪過,扔在桌上,伸出手去幫她將身前的衣襟系好,邪笑道:「你的身子我已經摸過了,這麼細膩滑嫩的胴體真是世間少有。可惜啊,李北殷沒這個機會摸到了。」
澹臺儀輕搖紅唇,淚如雨下,嗔道:「如此大辱,如同輕薄,我真的不想活了。」尚方含丹輕輕一笑,站起身來,說道:「你還真是準備替李北殷守身如玉不是?」
澹臺儀眼神慌亂,臻首側向一邊,嗔道:「我……我不是為了他,我是峨眉弟子,半個出家人。師傅教導我女子要潔身自好,不得作出有辱聲譽的錯事。我被你這般淫辱,真的不想活了。」
尚方含丹捂唇輕笑,看了看她右臂之上朱紅如血的守宮砂,淡淡道:「看你的樣子我若在輕薄於你,你怕是真要咬舌自盡了?」說罷她將頭頂金冠卸下,萬縷青絲順直而下,她輕輕將背後扣著的裹胸布鬆開許多,高聳的玉乳挺立勃發。
屋內燈火通明,一個眼神驕縱輕狂,艷若驕陽,一個淡若明月,宛如玉人,堪稱絕色雙殊。各有千秋,均不遜色。
澹臺儀眼色一驚,輕輕拭淚,柔聲道:「原來……原來你是女子,還是個大美人呢。」
尚方含丹淡淡一笑,將柔發攏在右胸上,淡淡笑道:「真是一往情深深幾許,李北殷那小子到底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有你這般玉女為他甘心一死呀?」澹臺儀臉色微紅,輕聲道:「你不要亂猜。」
尚方含丹輕笑著將她一側秀髮如自己一般攏到右胸前,一陣打量,又照了照一側鏡子,凝起眉來,心中罵道:「小淫賊。」旋即她轉過身來,展顏一笑,摸著胸前秀髮,朗笑道:「澹臺姑娘,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李北殷已經決定歸順朝廷。這件古袍乃是麒麟教教主之物,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是他親手交給我,以示對朝廷忠心。」
澹臺儀聞言一陣黯然,愕然抬頭,看著她身上那件黑金古袍,與李北殷當日披在她肩上的一模一樣,衣角還有她那日揪出的碎線,一分不差,搖頭心道:「這是真是假。」
尚方含丹坐在她對面桌前,淡淡笑道:「澹臺姑娘,難道你不想走出這間牢房,與你的情郎雙宿雙棲?」澹臺儀微微皺眉,柔聲道:「你不多說了,我決然不信小官人會歸順朝廷。他是麒麟教的教主,麒麟教的教義是驅逐蕃僧,反抗朝廷暴政,他不會這麼做,婆婆也不會准他這麼做。」
尚方含丹聽她稱曾素懿為婆婆,李北殷又是曾素懿之子,赫然皺眉,冷冷道:「婆婆?你是峨眉弟子,向來清修,怎麼敢叫李北殷的娘為婆婆。」澹臺儀微微搖頭,道:「這是我與小官人之間的事,不關你事。」
尚方含丹旋即將尚方劍握在手中,冷冷道:「澹臺姑娘不管你信不信,李北殷早晚都要歸順朝廷,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師傅六滅老尼人生的那般美,可脾氣是又臭又硬,她不可默寫太羲神功,而你是她為數不多的親傳弟子,她定然對你疼愛有加,你幫我勸勸她,如何……」
澹臺儀難得面露冷色,淡然道:「這不可能,無論如何,我與師傅都不會做出有辱峨眉門楣的事。」澹臺儀性子如水,話語綿柔,令人如何都生不起氣來。尚方含丹平日裡口若懸河,舌燦金蓮,一時間也拿這個嬌柔無骨的丫頭沒轍。
思來想去,她瞧著澹臺儀也似是軟硬不吃,旋即冷笑一聲,昂然說道:「我今日這般委身前來,也是一片好意。既然澹臺姑娘不肯領情,那我也只好公事公辦。」旋即她將尚方劍束在腰間,將金冠束起,冷冷掃了一眼澹臺儀,站在門前冷聲道:「來人!帶著這位峨眉姑娘往正殿走一趟。」旋即她燦然一笑,輕聲道:「有一個人思念你許久了,先遣人將他帶到正殿,你們很快就可以相見。」
澹臺儀嘴唇發顫,瓊眉微皺,玉眸絕眥,顫聲道:「你捉了小官人是不是,麒麟教與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何三番兩次要害他?」尚方含丹眯起雙眼,雙手抱胸,冷笑道:「情人眼裡出潘安,這世上除了李北殷別的人真無法入你的眼?難道你不知道還有人對你一番痴心。」澹臺儀微微側首,嬌柔無力的靠在床邊,不住搖頭,說道:「是沈師兄,你……」尚方含丹爽朗笑起,如三春暖陽,笑道:「何止呢?還有天山派那位楊小道長,他自被我捉回之後便一直喊著『澹臺姐姐怎麼了,澹臺儀怎麼樣了』,他喊得不煩我都聽膩了!我便讓你來見見這兩個對你魂縈夢牽的人。」
白馬寺外,李北殷等人始終沒能尋到太好的機會潛入牢中。幾人仗著輕功卓絕還可以在寺內伺機遊走,但全因寺內戒備實在森嚴,層層包圍在唯一的出入口處。即使官兵交接之時也都是站定位置之後再行事,想做到不打草驚蛇潛入牢房,實在困難。
正當眾人發愁之際,卻見尚方含丹一身黑袍,秀髮飛揚,面色鐵青的從地牢走出,幾名家將已然在門前候著。李北殷等人定睛看去,澹臺儀被尚方含丹幾名家將擁在其中,被囚著重返白馬寺大殿。楚征南瞧著尚方含丹臉色鐵青,似是微微薄怒,低聲道:「這妖女臉色難看,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妖女喜怒無常,我擔心她會對澹臺姑娘不利。」
李北殷眉頭緊鎖,低聲道:「希望她不會傷害各派人馬及掌門人。麒麟教的兄弟尚未來得及趕來,我們萬難將各派人馬全數救出。」水銀鯉微微皺眉,低聲道:「確實不清楚妖女要拿澹臺姑娘如何,哪裡惹到她了,這般動氣。」杜文秀在一側低聲冷笑道:「這還不容易猜,妖女看著澹臺姑娘生的比她得教主歡心,要出出氣。」楚征南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切勿多說。李北殷看著尚方含丹輕搖漫步,搖曳生姿,又看著澹臺儀滿面憂思,柔弱無骨,有氣無力的走向正殿,心頭一陣緊張,微微皺眉,嘆氣道:「無論如何,我們先想辦法潛入白馬寺正殿,聽個究竟。」
白馬寺正殿內燈火通明,尚方含丹坐在椅前,輕輕抬起一條奇長無比的玉腿,搭在另一條上,金袍閃閃,身子卻做的極為端正,眉眼熾烈如陽,英眉吊梢。三位家將各捧自捧著金頂劍、尚方劍、洞賓劍分列其後,黑衣人站在不遠處靜觀其變。尚方含丹自入殿之後一言不發,全場肅穆無比,一絲喘息聲都聽不到,一股強大的氣流在殿內流轉,巨大的壓力瀰漫在空氣之中。
李北殷與楚征南、水銀鯉等幾人已然登上白馬寺前殿屋瓦,輕輕兩片瓦向下看去。杜文秀身子高大,體態健碩,大長胳膊大長腿憋屈在房檐上卻是有些為難他,晃晃悠悠險些掉落下去,李北殷一把將他扶住,令狐小妹則趴在李北殷背上,向內看去。
澹臺儀嬌柔無力的站在場中,側向一邊,神色已然變得清冷如玉。尚方含丹挺直瓊腰,坐在椅上,一雙美目緊盯著澹臺儀不放,冷冷道:「澹臺姑娘,按理來說,你遇見本官應該行大禮才是。」澹臺儀並不看她,眼神柔弱看向一側,柔聲道:「峨眉之人只拜本派祖師搖音,只拜本道場普賢菩薩金像,門下弟子只拜掌門掌教。」尚方含丹輕笑道:「好一個綿里藏針的美嬌娘,生的花容月貌,人也這般玉骨剛直。可我今天偏要把你一身傲骨折的粉碎。」
說罷她悄然起身,負手而行,走到澹臺儀身側,冷冷道:「十二派掌門,各派名門弟子,沒有一個人如你一般受本官單獨接見,可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澹臺儀挺直玉頸,媚眼含波,回目而視,柔聲道:「姑娘,你不必諸多把戲,無論你今天把我五馬分屍也好,四肢斬斷也好,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小官人會替我們武林人士報仇,先殺了你這個妖女,再把腐朽王朝推翻,把你們這個昏官趕出朝廷。」
尚方含丹微微一驚,昂首打量,冷冷道:「當真是綿里藏針,深藏不露,你看著這般嬌柔似水,想不到硬氣起來倒是也便有一番韻味。」旋即她轉身冷聲道:「金頂劍。」
重雷點頭走來,將一把奇長無比,鎏金長柄的金頂劍交到尚方含丹手上,澹臺儀淡淡看去,卻是微微失神,凝眉柔聲道:「金頂劍是本派之物,如果你要殺我用金頂劍最好不過,我不想死在別派手上。」
尚方含丹將金頂劍抱在胸前,輕輕踱步,腳踩金蓮,先是一陣抿嘴淡笑,再是仰天爽朗笑起,搖頭笑道:「哎呀哎呀,澹臺姑娘,你生的神玉為骨,宛如玉人,我嘛,哪裡捨得將你這麼輕易的殺掉。不然會有多少人因此對我懷恨在心。」
旋即她一把將金頂劍從劍鞘中抽出,熾烈的白光剎那間照耀天地,引得周遭人等一陣刺目,紛紛舉袖護眼,待眾人睜開雙目,一桿奇長無比,鋒銳無當的金頂劍已經架在澹臺儀修長的脖頸之上,尚方含丹面露冷笑,用劍挑起她下頜,淡淡笑道:「澹臺姑娘,我這個人從來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用你小官人的話來說是『急功近利,不擇手段』。死?太便宜你了,我要把你一點點折磨殆盡,今天先斬你十根手指,讓你和你那位師姐一樣,變成沒有手指的尼姑,你覺得如何。」
澹臺儀聞言大聲失色,瞠目顫唇,瓊眉皺到不能再皺,淒聲道:「妖女!你把我師姐怎麼了!」
房頂上窺視的楚征南聞言已經雙目微瞠,臉上神色大變,與李北殷二人均是凝眉而視,只是楚征南畢竟是內富機隱之人,雖是情緒微變,但尚未有何舉動。杜文秀與水銀鯉對視一眼,均是面露憂思。
尚方含丹將劍背在澹臺儀如玉的臉頰上輕輕划過,陣陣涼意順著劍身流入澹臺儀臉頰,令她微微一顫,瓊鼻上淡淡冒出冷汗。
尚方含丹一邊冷笑,一邊說道:「哎呦,我都已經說的那般清楚,你那位師姐現在已經沒有了十根手指,明天嘛,我再把她十根腳趾剁下來,之後每天再卸她一條胳膊,一條腿。把她做成人彘,你說又不有趣。」
房頂之上李北殷與楚征南聞言皆是一陣驚怒,楚征南雖不知尚方含丹說的是真是假,但依然捻起一記碎瓦塊,一旦尚方含丹有何過激舉動,便施展彈指神通將她手上金頂劍震飛。
澹臺儀與四師姐貝碧青關係向來親如姐妹,澹臺儀在峨眉十年向來備受欺侮排擠,唯有貝碧青待她最好。聽聞貝碧青慘遭毒手,澹臺儀從未像今日一般動過怒,嗔道:「尚方含丹,你今日的所作所為,來世我要你千倍百倍的還來。」
尚方含丹哈哈大笑,將金頂劍收入腰間,負手而行,道:「我的債如何來換,就不用澹臺姑娘你來操心了。我先讓你見一個人,這人天天嚷嚷著要見你,我便圓了他的心思,讓他黃泉路上可以安心,我也算是功德一件。澹臺姑娘,情債可是世上最難還的債,你可比我要可憐的多。」
說罷尚方含丹雙手一拍,兩側官兵走入後殿,將天山派弟子楊雲楓被帶上。這也兩人也都是被點了穴道,全身內力被飛火封穴指灌入十成內力,絲絲動彈不得,顯然是赫連赤的手筆。
楊雲楓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生的俊俏剛毅,為天山派文卿真人門下入室弟子中,年紀最小的弟子。他早年與澹臺儀在峨眉有過一面之緣,自那之後始終掛念這位如玉如英的姐姐。那楊雲楓身披一件青黑道袍,髮絲紛亂,被人架著從後殿一側走來。
他極其厭惡的瞪了一眼四周官兵,隨後被扔在地上,滿面愁容,抬頭一看卻看到那常常在腦中浮現的白粉仙袍,心頭大驚,旋即抬頭看去,腦中轟然一炸,驚喜道:「澹臺姐姐!澹臺姐姐!你沒事吧。」
澹臺儀低下身子來將他扶起,淡淡苦笑道:「我沒事,小道長你受苦。」楊雲楓嘿嘿一笑,撓頭道:「見到姐姐,什麼苦都值得了。」
澹臺儀聞言臉上一紅,低聲道:「你還小,在說些什麼。」旋即她冷冷看向端坐在長椅上的尚方含丹,回頭低聲道:「小道長,我想你和我一樣,受這個妖女脅迫,我們都是名門之後,不能做對不起師門的事,你說對嗎?」
楊雲楓盯著澹臺儀如玉的容顏用力點頭,笑道:「對!姐姐說什麼都對!妖女心懷叵測,沒人會服她!」尚方含丹直坐椅前,似乎絲毫不受影響,淡淡一笑,輕撫茶蓋,說道:「小道長,天山派的晦明神功,你寫不寫?」楊雲楓站直了身子立在澹臺儀身側,冷聲道:「妖女,你不要枉動心機,沒有用的。我只聽澹臺姐姐的話。」
尚方含丹冷冷一笑,朗聲道:「把道長的那柄『神霄劍』取來。」說罷一名軍官從後殿走來,手裡捧著的正是一把神霄劍。神霄劍稍有光,劍便會發亮,光線四散中,看不清劍鋒,令人避無可避。
此劍為天山六劍之首,劍以天外隕鐵煉成。如同青銅但實則比青銅要堅硬百倍,劍身表面不平,有顆粒感覺,可以折射光線。劍身有菱形反光鋼珠,揮耍時逞彩虹光暈。劍尖摧金斷石,削鐵如泥,但劍刃無法開鋒,為天下奇鈍之劍,多以重擊傷人,寬厚仁慈,不取人性命。天山六劍中尤以無雙陰陽劍最為鋒利,神霄劍則為克制無雙劍之神兵。
楊雲楓見神霄劍落入尚方含丹之手,一時間長眉皺起,喝道:「妖女!神霄劍還給我!」尚方含丹將神霄劍捧在手中,細細把玩,輕撫劍柄,淡淡笑道:「神霄劍我自然要還你,我還要你拿劍替我辦一件事。」楊雲楓皺眉道:「做你的白日大夢!」
尚方含丹冷冷一笑,將一把神霄劍連同劍柄,仍在地上,冷笑道:「如果你不做,我要你這位澹臺姐姐頃刻間死於非命,你要知道我絕對有這個能力。」楊雲楓怒道:「你敢!」
尚方含丹冷冷一笑,道:「我本是不準備讓你這個沒頭沒腦,牙尖嘴利的小道士多活幾天,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就拿你這把神霄劍,把澹臺儀的頭當你面砍下來,你說好不好。」
屋頂上李北殷已然冷驟雙眸,他本是可憐尚方含丹身患奇疾,捉走十二大派雖然於理不合,但好歹也是為了救自己一條性命。但現在他已經看得明明白白,她想要的不只是武學寶典,還要脅迫所有人屈服於她。她對待澹臺儀的態度,完全是意氣之爭。李北殷與楚征南對視一眼,稍後殿中之人稍有動作,便衝下去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