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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攜子同游道別離(下)

2024-05-04 10:16:55 作者: 邱處機

  楚征南見李北殷全身魔焰滾滾,心神早已不受控制,冷不丁手中飛出幾道紫電神指,頂著李北殷體內反彈神功,硬將他身上穴位封住,才皺眉道:「教主,得罪了。」

  李北殷全身魔氣滔天,登時怒不可遏,喝道:「楚征南!你膽敢以下犯上!」楚征南將李北殷按在地上盤坐,旋即手中湧起十成化極真氣灌入李北殷體內,李北殷體內魔火登時被化極真氣壓制住,雙目幾乎要從眼眶中蹦出來一般,臉上魔紋漸漸收斂。

  足足有半晌,李北殷與楚征南兩人頭頂均是青煙直冒,李北殷緩緩睜開眼來,對方才之事一點印象都不曾存下,眼神一片清明,見楚征南不明所以為他運功,輕聲笑到:「左掌教,這是做什麼。」楚征南緩緩收功,將李北殷扶起,問道:「教主對方才發生之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李北殷瞧了瞧滿地撕成碎片的文書,微微一驚,搖搖頭道:「我……我只記得方才我體內邪火異變,運功強壓,可馬公子一直在我耳邊說個不停,他講些什麼我的確記不太清了。後來他提到我父母的事,提到元秀的事,我體內瞬間走火,之後的事,我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楚征南嘆了口氣,道:「教主,你現在的狀態與當年段教主一模一樣。段教主曾兩度練功走火,第一次也是修煉這本神哭麒麟功,當時是我與羅雲程兩人為他撩陣,段教主走火之時神情大變,心智完全被一團魔火所控制,當即掌殺了身邊一干教眾。如果不是我與羅雲程有所準備,後果不堪設想。」

  李北殷大驚失色,顫聲道:「那我剛才……」楚征南嘆了口氣,他方才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也便一字不落的說與李北殷聽。李北殷聽得面如土色,雙目欲裂,旋即一屁股坐在盤龍金椅上,顫聲道:「我……我竟然又出手傷人,還罵了元秀,罵的那麼髒……我……」李北殷登時手足無措,忙問道:「左掌教,我該怎麼辦,我不要讓這團邪火控制,我……」

  

  楚征南拍了拍他肩膀,旋即同他一齊盤膝而坐,淡淡道:「教主,你內功之深厚,世間已經少有匹敵,一旦入魔,旁人根本無法近身,幫不了你。我現在可以在你入魔之際出手封你穴道,助你驅魔,可你體內啟天神功無時無刻運轉,太羲神功在四肢百脈間流動,如同苦修,總有一天連我的幫不了你。要對付神哭麒麟功的殺念,只有靠你自己。」

  李北殷盤坐在地,長嘆一身,道:「楚叔叔,我不怕與你說。我年幼的時候身中『九襄道典』折磨,生不如死,可內心坦蕩,待人接物能挺直了腰杆。可現在身上這股邪念,卻比九襄道典真氣還要折磨我,我只怕自己哪一日再度入魔,傷的人不是外人,而是至親之人,我好怕……」

  楚征南微微動容,拍了拍肩膀,嘆道:「教主,其實……其實我還在懷疑,懷疑教主是深藏不露,看似坦蕩無忌,實則城府極深之人。以為方才你是有意裝作兇惡,教訓教訓那草包公子,可後來越聽越不對勁了……」

  李北殷嘆了口氣,搖頭苦笑道:「楚叔叔,如果我真是城府極深,決斷明快的人,也便是本教之福了。我不是那樣的人,也不願做那樣的人,我爹娘都是在人性不斷的鬥爭當中被活活逼死的,我每每幻想到他們慘死的樣子,我一個大男人,竟然會忍不住哭,嚇得半夜睡不著覺……我爹說我娘被人逼問黃龍刀的下落,他們用鐵棒打她腹里的胎兒,把烙鐵塞到她手掌里,把她的雙眼挖掉……」

  李北殷提起慘死的爹娘,又是一陣抱膝哀嘆,眼中包淚,搖頭苦嘆。楚征南聽聞昔日靈動可人的弟妹被人殘害致死,當即怒不可遏,一拳將地板鑿穿,喝道:「教主!你可知道害死你爹娘的人是誰!你說出來!本教上下齊心!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將那惡賊抓出來千刀萬剮!將他凌遲處死。」

  李北殷看了看楚征南,將他扶坐在地,安慰道:「楚叔叔,你有這份心,我已是極為感動了。可是害死我爹娘的,不是人。是欲望,是人性中陰暗的一面,我爹娘已經死了,我捉到那些奸惡之徒,除了能出心中一口惡氣,什麼都無法挽回。」楚征南一陣動容,道:「教主,你年紀這般輕,看事情卻比我這叔叔的,要透徹的多。楚某因扶瓴的死,荒廢了二十年的光陰,前些日子才算是想開了許多。」

  李北殷歉笑道:「我有時會想,如果我當初沒有遇到沈爺爺,而是流落到江湖人家,也許真的會走上報仇雪恨的老路。沈爺爺教我帶大,教我做人的道理,化解我心裡的仇恨,他告訴我,如果一個人煉武的目的,是以強壓弱,是冤冤相報,而不是鋤強扶弱,助人行善,那一點意義都沒有。」楚征南點點頭,嘆道:「北宗沈真人是天下武學第一人,他不但武學高深,且導人向善,正魔兩道均對沈真人萬分敬仰。」旋即他問道:「教主,那沈真人可曾說過,練武之人不為爭權奪利,那為了什麼。」李北殷定定看著楚征南,笑道:「沈爺爺說,是為了一個『情』字。」楚征南微微一怔,旋即點點頭。

  李北殷幽幽一嘆,心道:「連沈爺爺這樣修為參天的人,也都被體內魔血所困,更何況是我。」

  李北殷旋即問道:「左掌教,那依你所言,段明發教主在任時,曾兩度走火入魔,那他是如何克制的。」楚征南皺眉撫須,一陣幽嘆道:「教主,段明發教主在任之時,三根神哭鐵骨令均在他手上,他得以將神哭麒麟功全篇修習。段教主入魔亦是因為修煉完第一篇,但他修煉完全篇神哭麒麟功之後,便不再受魔性所困擾。至於第二次走火入魔,教主你也是知道的,受了奸人所害,根本無從化解。」

  李北殷點頭道:「那依左掌教所言,想克制體內魔性,關鍵在於尋到其餘兩根鐵骨令,將全篇心法融會貫通。」楚征南笑道:「不錯,教主,鐵骨令本就是我教教主寶器,只因段教主當年不願這上面武功害人害己,才將三根鐵骨令分別棄出宮去。其中煞氣最小的一根留給右掌教參研麒麟神爪。右掌教心知鐵骨令上的武功是教主所有,並未修習其中內功心法,才因此躲過一劫。」李北殷淡淡道:「右掌教為人心正,躲過一劫也是上天註定。」旋即他驚道:「哎呦,其中煞氣最小的一根鐵骨令就已經兇悍至此,其他兩根,我確是不敢想像了。」

  楚征南皺眉道:「教主,鐵骨令上的武功實則非常玄妙,如果你能控制好尺度,見它轉入正道,則是本教之福。段教主也是因為鐵骨令太過凶煞,才將忍痛割愛,將鐵骨令棄出麒麟教。」

  兩人正談著,卻見澹臺儀從後殿飄來,輕輕走到李北殷身側,見他滿身冒汗,臉色蒼白,忙道:「小官人,你怎麼了。」李北殷與楚征南站起身來,搖頭笑道:「我沒事,尋我有事嗎?」澹臺儀低頭柔聲笑道:「若是沒事,不能來打擾李大教主嗎?」李北殷嘆氣一笑,道:「別拿我開涮了,怎麼了。」

  楚征南見狀,拱手道:「教主,你們先聊,我去安撫一下馬家公子。」李北殷拍拍腦門,道:「哎喲,差點把這事忘了,方才我走火入魔,算是把馬家徹底得罪了。我同你一起去。」楚征南忙將他攔住,笑道:「教主,你方才的樣子恐怕會令馬公子『終生難忘』。你現在去只是會嚇壞他,還是我一人前去的好。」李北殷皺起眉頭,連聲哀嘆,說道:「好吧,一切有勞左掌教了,請左掌教代我向馬家父子陪個不是,來日我必定親自登門拜訪。」

  旋即楚征南轉身離去,見貝碧青站在門前,心中一驚,旋即低頭向前走去。貝碧青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殿中兩人,旋即跟了上去。

  李北殷轉過身來,柔聲笑道:「你的傷好些了嗎?」澹臺儀柔柔道:「好多了,我和師姐是來向你和楚掌教告別的。」李北殷一驚,急道:「這麼突然。」澹臺儀笑了笑,牽著他的手走到殿外,向後山走去。

  兩人相伴而行,久久不曾開口。隨即還是澹臺儀先開口,低聲道:「小官人,這段日子在貴派叨擾許久,如果不是你和素懿婆婆為我療傷,我怕已經是黃土埋身了。我送你們一件禮物。」李北殷一怔,隨即轉了轉眼睛,笑道:「什麼禮物,我想不出來。」澹臺儀從腰間拿出一塊白膩透亮的大玉,放在李北殷手上,低聲道:「先父是個窮樂師,家裡遭逢大難,一貧如洗,根本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只留給我一塊玉。它材質不好,也不值錢,貝師姐將它製成玉冠,幫我束髮。但已經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小官人,別嫌棄我。」

  李北殷登時心中一暖,鼻頭一酸,旋即將玉推回她手中,道:「這怎麼可以,這是你爹留給你的寶貝,我不能收,況且當初那一劍是你為我才……這太貴重了。」澹臺儀眼中包淚,柔聲道:「小官人,我知道你貴為教主,這等玉你一定……」李北殷忙打斷道:「我們是患難之交,如果你再這般說,我可真要生氣。我只是覺著這塊玉對你來說,意義太大,如果我收下了,只怕以後你思念親人的時候,看不見摸不著,心裡會難受。」

  澹臺儀將小手攤開,將玉安放在他手上,柔聲道:「收下吧,也許曾婆婆會喜歡這塊玉。」李北殷見她堅定如此,也便點點頭,旋即將玉握在手中,在身上一陣摸索,終是什麼都沒摸出來,臉上一紅,隨即慚愧道:「我雖是本教教主,卻是身無長物。」他腦中靈光一閃,旋即將頭頂方金冠摘了下來,交到她手上。澹臺儀臉色一紅,低聲道:「這是你的束髮之物,我……」李北殷心道:「澹臺從小文靜有禮,如果我說這是本教教主之物,她一定不收。」旋即他笑道:「我全身上下,也沒什麼值錢東西,只有個方金冠是金的,你可別拿它去換銀子。」

  澹臺儀知他說笑,心裡一暖,點點頭。

  李北殷將方金冠牢牢放在她手中,低聲道:「你這次回峨眉,我們下次相見之時,也不只是什麼時候了。我答應你,等我把教中之事處理完,就去峨眉向兩位師太請安,說明一切。如果兩位師太還是討厭我,我就偷偷把你帶出來,一齊到金頂看日出好不好。」

  澹臺儀臉色一紅,道:「你現在是教主了,師傅她們怎麼會怠慢你。我很感動,你始終沒忘了答應我的事情……我走了。」她轉身欲走,李北殷心頭一痛,只覺得有心頭被鐵鉗狠狠一夾,失魂落魄的望著她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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