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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歌罷泣血濺長空(上)

2024-05-04 10:15:44 作者: 邱處機

  李北殷在眾人不遠處林間藏著,看著【燕璣珏】在場中縱橫殺敵,心中大吃一驚,登時淚水蒙過眼眸,險些哭喊出聲,心中大叫道:「燕三叔!是燕三叔啊!他竟然來了曲靖,還在與我教作對。」

  早年李北殷在龍門山上,雖是受盡了同門弟子欺負,但七位叔叔均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也都是明白事理之人,對他照顧有加。這位燕三俠是沈真人親傳弟子,盡得其真傳,卻因昔日敗在侵襲北宗的黑衣人手下,而心魔深種,其後更因修煉北宗真氣訣過度而走火入魔,性情大變,沈真人無奈只得將其關在北宗後山「湘子洞」,一同化解心魔,重歸正道。那段時日燕三俠日日被心魔纏身,痛苦不已,失手錯殺了不少本門弟子,極是懊悔又是惱怒,日日夜夜都想將那殘害師傅,為禍北宗的黑衣人揪出來碎屍萬段。

  

  那段時日正是李北殷照顧這位三俠的飲食起居,燕三俠受心魔所困喜怒無常,常常心魔四起發狂,但李北殷知道三俠對他並無惡意,於是冒著被錯殺的危險也每日陪著三俠練功,替他沐浴更衣,更輕頌道藏典籍為他滌盪心魔。燕三俠曾有一段時日心底清明,待李北殷是極好的,見自己發狂之時將李北殷打的鼻青臉腫,將他做的飯菜都扔到地上毀掉,亦是痛苦不已,從此待他更是如師徒一般。

  李北殷見燕三俠終是戰勝心魔,走出北宗,心下一陣欣喜,替他燕三叔高興,但見他手起劍落,百餘麒麟教眾已被劈成肉泥,又是心有不忍,心焦道:「燕三叔走出北宗,重入武林,我自然替他高興。可我畢竟曾是麒麟教教主,亦不忍心看北宗與麒麟教交惡,這當如何是好!」

  他見燕璣珏出手凌厲狠辣,招招均是傾注十成功力,似是對麒麟教有深仇大恨,疑惑道:「燕三叔既然走出北宗,必然是戰勝了心魔,怎會出手仍是如此戾氣暴肆,並無北宗寬憫作法。難道北宗之人尚以為傷沈爺爺,為禍北宗的黑衣人是段教主不成?這可不成!」他正欲提杖上前阻止,卻又極其為難,心道:「唉!若是我出手,就必然與燕三叔,與北宗刀劍相向,我修為尚不能收發自如,難免會傷到北宗弟子。我受北宗恩惠如此之多,又怎麼能如此待其。」

  正在他稍加猶豫之際,燕璣珏已是收掌肅立,他帶頭衝殺,近千人麒麟教教徒剎那間已是不到百人之眾,剩餘皆有其他龍門弟子在收拾,他便長袍一甩,揮掌散去周身戾氣,和和氣氣的向峨眉眾人走來。

  六冥師太笑道:「燕三俠!峨眉有禮了。」

  燕璣珏似是見到六冥師太有些感慨,一掃方才縱橫戾氣,淺笑拱手道:「掌教。」

  不少峨眉弟子見燕璣珏已是人到中年,仍是這般長身玉立,丰神俊朗,飄須若仙,忍不住四下低聲道:「姐妹們,你們說北宗的弟子是不是都這般英俊瀟灑。」「當然是了,北宗也是名門正派,都是俊雅的很。」「我聽說北宗的同光師兄,似乎對小師妹很有意思呢。」

  六冥師太聽在耳里,沖後冷喝一聲:「不得無禮!」眾弟子如遭雷擊,紛紛閉口不語,向後退去。

  六冥師太旋即一掃怒氣,忙走去將燕璣珏拱手扶起,拉向一邊,離眾弟子稍遠,動容道:「咱們……竟有十餘年不見了,你也成長為北宗中流砥柱了。」燕璣珏竟是忽然眼中一熱,顫聲道:「蘇姐姐……我方才殺敵時還在想,我太冥師兄那般對待你,我是他師弟,該如何對待你。」六冥師太苦笑搖頭道:「璣珏,太冥廝人已逝,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燕璣珏,喜道:「你修為精進如此之快,真是替你高興!」燕璣珏定定點點頭,看向遠處魔人屍首,手撫龍鬚,恨恨的咬牙切齒道:「我師父沈真人被麒麟教魔頭段明發所害,至今仍在閉死關!太冥師兄也是受魔人所惑,走上不歸之路,夫妻二人雙雙慘死!這筆帳!我要魔教全體來嘗!」六冥師太見他周身雖是仙華凜凜,但也是煞氣極重,忙道:「璣珏,氣大傷身,要保重身子。」燕璣珏忙收斂真氣,愧疚道:「定是我這個鬼樣子嚇到姐姐了,唉!」

  說罷他痛嘆望天,說道:「那年我與師傅一同在北宗禦敵,卻被魔人魔血所傷,以至於性情大變,才落得如此田地。一連都是多少年了,才能壓抑魔血,走出北宗,向齊師兄苦苦哀求,才讓我披掛上陣,來此殺敵。都怪我修為淺薄!才害的師傅……」

  六冥師太搖頭道:「璣珏,這怎麼能是你的錯,都是魔教走狗造的孽!」

  燕璣珏點點頭,動容道:「姐姐,方才我真不知如何來你面前,我師兄太冥曾當著我面,向你起誓,他就是踏遍萬水千山,也會回來尋你,從一而終。可他沒做到,我是他師弟,我真替他覺得愧對姐姐……就連他的兒子北殷,也是姐姐不計前嫌,贈以峨眉神功,才活命十年。北殷孩兒因他父母之事被趕下山去,不知所蹤,我真是擔心他……」

  六冥師太長長嘆氣,低沉道:「璣珏,昨些日子傳出消息,北殷是為了救岑節度使之女,死在了魔教曲靖分壇……那孩子雖是向著曾素懿那妖女,但終歸心地善良,不忍魔人迫害於岑元秀,三刀六洞替她受過……」

  李北殷藏在暗中,心道:「燕三叔雖是受魔血影響,行止暴怒,但卻對我仍是情深義重,我當如何才能報答他……可也是奇怪,我替元秀受過,但還活的好好,定是赫連赤老匹夫別有用心,放出假消息令眾人以為我已經死了。」

  燕璣珏想起昔日在龍門洞種種往事,登時虎目蘊淚,痛苦難當,仰天大喝一聲,真氣滾滾,震得山林間狂風大作,一劍飛去,登時將眼前魔人砍得不成人樣,殘肢斷臂,血肉橫飛,大叫著:「魔教狗賊!你們還我北殷孩兒命來!還我孩兒命來!!」

  燕璣珏幾欲癲狂,叢林間四處血流成河,慘叫聲此起彼伏如同人間地獄,斬殺最後一名魔教教徒後,燕璣珏長劍刺地,雙膝痛跪在地,仰天悲嘯:「北殷!!!!」

  萬里狂風冷似劍,一腔親思化悲戚,林間冷風四起,剎那間葉落無聲。

  峨眉眾弟子見燕三俠悲嘯長空,一時間都是悲從中來,眼眶一熱,哀嘆不已,也都痛斥魔教行事偏激之狂,害人不淺。六冥師太忙上前將他扶起,安慰道:「北殷終究是為正道殞身,咱們唯有搗毀魔教,讓魔教血債血償。璣珏,你要保重身體啊。」

  燕璣珏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動情過深,已是行事略顯癲狂,暗嘆不已,隨即道:「姐姐,你不知道我這些年在山上煉化魔血,被師傅關在湘子洞孤苦多年,都是怎麼過來的。北殷他性子柔和,寬厚待人,若非他這些年伺候我,照顧我,與我說話講經,我怕早已是走火入魔,痛苦至死……」

  六冥師太嘆氣道:「這孩子我曾見到過,那時她與曾素懿那妖女在一起,我還出言訓斥了他……現在想來,這孩子也是知恩圖報之人,只是為了報答曾素懿對他救命之恩,終歸是個好孩子。」

  峨眉眾弟子見六冥師太扶著燕道長走來,紛紛鋪下白絹,一同侍候燕三俠靜坐修養,燕三俠見峨眉與北宗多年恩怨,這伙峨眉弟子仍不計前嫌,心下好生感動;六冥師太曾被李太冥狠心遺棄,卻未教唆門下弟子敵視北宗。見峨眉眾弟子待他如此親熱,也是體諒他身受魔血困擾,眼底又是一熱,沉聲道:「多謝各位峨眉仙子。」

  北宗龍門各派弟子除盡魔人,紛紛立在燕璣珏身後,與眾多峨眉弟子低語交流著。兩派均是在山苦修,嫌少見女子男子,峨眉弟子見北宗門人各個正氣斐然,方才奮勇殺敵,飄逸至極,也是心下好感不少,芳心微動,有一句沒一句嬌羞交流著。

  唯有澹臺儀失魂落魄的提著一口【金頂劍】從人群中走來,拜倒在燕璣珏身前,問道:「燕真人,李北殷他已經……已經死在魔教?」燕璣珏瞧著女娃生的如玉般可人,卻問起他北殷孩兒,一陣奇怪,看向六冥師太,六冥師太在燕璣珏耳邊耳語一陣,講述澹臺儀與她均是李北殷故交,燕璣珏這才緩緩點頭,低聲道:「是魔教人放出來的消息,想必不會是假的……」

  澹臺儀聞言暗痛閉眼,淚劃玉顏,頭頂白玉冠直欲滑落,險些昏倒在地,貝碧青左手挎劍,右手忙將她扶坐在地,見小師妹這般動容,暗自嘆息。燕璣珏見這女娃如此重情重義,為他北殷孩兒傷心,也是一陣惻隱,一陣長嘆後說道:「斯人已逝,姑娘也當節哀,萬望珍重。」

  澹臺儀只是掩面搖頭,一言不發。

  李北殷藏在遠處已是心如火燒,看著兩位對他至情之人紛紛動容,恨不得立刻跳出去與他二人相認,卻又心有餘悸,自然是因為他身份敏感,若真出去未必不會被峨眉龍門兩派逼著做出有損麒麟教的事情,只得再三壓抑心火,心中暗道:「待我尋到合適機會,必與澹臺和燕三叔一敘舊事,敞開心扉。」。

  隨即他看著場中死傷無數的麒麟教子弟與北宗弟子,也是心中痛楚,心道:「所謂的正魔之辯,竟害的這麼多好兒郎埋骨他鄉,他們雖是身份立場不同,卻都是正值大好年華,折在這裡。李北殷對天起誓,今日起必定以一身所學斡旋於正魔之間,化解干戈!絕不錯殺一個好人!」

  北宗眾人正是熱火朝天的討論如何攻上魔教分壇,六冥師太問道:「燕三俠,請問你們可是得齊掌門之令,遠赴雲南攻殺魔教狗賊?」燕三俠精神一振,朗聲道:「掌教猜得對,貴教掌門六冥師太雖是人在北海,但路經鄙派時告知,峨眉已聯合正道十二門,決定趁魔教內部分裂,齊上曲靖攻陷天方魔教分壇!齊掌教與貴派掌門商議再三,也決定先派我掌下【純陽派】先來打個前站。」

  六冥師太拍手稱快,喜道:「好!好!掌門多年經營總算不枉苦心。燕三俠,貴派今日在山林間斬殺千名魔人,已是打響開門紅!燕三俠俠名必定再度重起江湖!」

  燕璣珏點頭笑了笑,隨即起身幽幽道:「十餘年了,正魔兩道一場大戰終是打響了……這麼多年,我失去的太多了。」六冥師太走到他身側低聲道:「燕三俠不必擔心,我正道失去的,都將於此一役盡數奪回。」

  燕璣珏回過頭來,柔聲道:「姐姐,正道聯軍雖然勢眾,但畢竟此處是魔教老巢,兇險萬分,千萬小心。太冥哥已死,我容不得你再受什麼傷害……」

  六冥師太見他仍將自己與李太冥並列,心中一陣動容,點點頭道:「你放心,姐姐能照顧好自己,此番大戰,峨眉必定全力支持北宗大義,相佐左右。」

  一旁的武金簡微微動容,聽到掌教竟稱峨眉為北宗撩陣,當下有些薄怒,若非身受六師妹誣陷,遭掌教訓誡,必然為本門鳴不平。

  燕璣珏長舒一口氣,皺眉道:「峨眉與北宗淵源頗深,咱們自然一力抗敵,倒是其他門派,我實在放心不下。此番十二門派分別是【北宗、峨眉、崑崙、少林、天山、無名山莊、天門、冀州石家、雲州上官家、巨闕幫、蜀中派、蓬萊派】,雖說是聲勢空前,但畢竟龍蛇混雜,令我派不得不擔憂啊。」

  六冥師太一驚,道:「少林的和尚們,還抽得出身來此。」

  燕璣珏奇道:「是啊,這些年佛門遭朝廷打壓,凋零殆盡,此番貴派掌門竟能說動少林方丈【慧玄大師】,將少林派一齊拉到戰車之上,真是厲害非凡。」

  六冥師太心中一驚,心道:「師妹到底答應了大和尚們何事,竟能讓這多年不涉足武林的少林神僧發話發兵。」

  燕璣珏接著道:「不光如此,更令我生疑是的北方雙雄與蓬萊派,這三派已是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多年,此番聽聞貴派號召,竟一同響應,此時已經動身在路上,想必不久就能相遇。」

  六冥師太凜然道:「石家與我峨眉多少有點淵源,她家千金正是我座下弟子,還可信得過,上官家貴為武林盟主之後,也是名門正派,倒是這個蓬萊仙都派,這一派以修道自居,此番竟然也動了凡心,渡海而來,倒是令我心有不安。」

  隨即她心中大為疑惑,心道:「掌門既然聯合冀北石家一同圍剿魔教,又為何要急於將盜書的毓英斬殺,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之事,掌門必不可能做。莫非這事真與武金簡有關?」

  她隨即不動聲色的冷眼看向武金簡,武金簡頓感臉上一陣如劍刺痛,順著目光看去,六冥師太眼光早已掃向一邊,並不看她,令她心生寒意。

  貝碧青將澹臺儀扶到一側,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珠,看著她軟若白玉的嫩臉上燦雨梨花,也是一陣心痛,嘆道:「人各有命,他既然已經離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澹臺儀擦乾淨臉上的淚珠,慘笑道:「師姐,我沒事了。小官人身負九襄真氣之苦,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蹟,我不敢奢望能再見到他。」隨即她笑了笑,與貝碧青一齊立在掌教身後,望向一處發起呆。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一齊看去,竟是一俊美無雙的少年人策馬而來,那少年生的秀面玉孔,星眉劍目,身披一件黑肩道袍,腰系長劍,頭戴白玉八卦冠,黑帶飄零,這等人才怕是只有雲南馬家的少公子,與無名山莊的小莊主能望其一二。

  只是那二人均是塵世中人,萬萬比不得這少年般飄逸出塵,朗逸如神,他下馬而來,眼神在眾峨眉弟子中一陣搜索,隨後仍是牽著馬頭向六冥師太走來,拱手行禮,英聲道:「掌教真人。」

  六冥師太微微一怔,卻聽燕璣珏笑道:「貧道為掌教介紹一番,這位是我派第三代弟子『沈同光』,是我師傅同姓兄弟之子,他早年被送上龍門,也是第三代中唯一被我師父入室傳授的弟子。」

  六冥師太一番打量,點頭稱道:「不錯,此子看上去卻是道骨仙風,人才武功必定不弱於人。貴派真是好福氣,歷代均有如此天資卓越之人,令貧尼好生羨慕。」

  沈同光玉冠一凜,拱手朗笑道:「師太過獎了。」

  隨即他柔情看向一側的澹臺儀,笑道:「澹臺師妹,我們又見面了。」

  澹臺儀低頭不語,見四周師姐妹都是一片竊笑,當下玉面一紅,皺著眉點點頭,並不搭言,轉身欲走。

  燕璣珏正色問道:「同光,前方狀況如何啊。可有妖人阻路。」

  沈同光抬頭朗聲道:「啟稟三師叔,前方也是有魔人埋伏,但都被我派弟子剿滅,現已將剩餘百餘魔人活捉,等待師叔發落。」

  燕璣珏恨恨道:「哼!這伙魔人!走吧,咱們師侄一齊前去。」

  說罷燕璣珏與六冥師太紛紛行禮告別,沈同光望了一眼一側發呆的玉人,回頭笑道:「師叔!咱們此去路途遙遠,兇險無比,既然與峨眉在此相遇,又欲一同剿滅魔教,不如結伴同行。」

  六冥師太聞言點點頭,心道此子不但俊朗非凡,書卷氣惹人喜歡,還想著周全,哪裡想得到他乃是為與澹臺儀多相處些時日。燕璣珏也想多與峨眉掌教多研討討伐魔教事宜,再一同敘敘舊,一番思索後嘆道:「好吧。」

  說罷眾人一齊離去,李北殷從草中起身,心道:「同光師兄竟然也來了,聽聞他說前方捉了不少我教教徒,三師叔這般暴怒,且不可再讓讓我教與北宗結怨,必要時候定要出手相助我教。」

  他抬眼看去,澹臺儀持劍將人涼若水的石毓英架在身前,沈同光有意牽著馬跟在她身後與她說話,李北殷心道:「原來同光師兄是喜愛澹臺師妹的,他這般武功人才,想必澹臺也是心儀師兄,他們二人走在一起也是登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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