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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架筆柔腸畫娥眉(上)

2024-05-04 10:14:46 作者: 邱處機

  武金簡是極愛美之女,見自己雙臂雙手漆黑如墨,皓白腳腕也是一片毒色,慌張撫面驚慌道:「我的臉!我的臉!師妹我的臉如何了!是不是全毀了!」

  貝碧青見她面部極劇浮腫,姿容不再,忙安慰道:「師姐沒事的!我已經封住你的穴道,沒有性命之憂!」

  正說著,曾素懿忽的手起一掌【九毒神掌】,黑亮的真氣如同實質,掌風拍在貝碧青身上,貝碧青躲閃不及,倒在一側口吐鮮血,這【九毒神掌】本是觸之必死的毒掌,乃是【九毒門】下【九毒寶典】所載毒功,只是曾素懿見貝碧青與故人實在相似,不忍下殺手,斂去其上毒勁,只將其打傷。

  

  貝碧青五臟劇痛,擦了一把嘴角鮮血,喝道:「卑鄙,無恥。」

  曾素懿褪去一身長袍,黃衣飄袂,身材玲瓏,以桃木簪束起長發,冷冷笑道:「卑鄙?你峨眉門人只知青燈禮佛,多少年來不下山來入世,迂腐不堪,若是落在其他兄弟手上,你二人早已是劍下亡魂。」

  說著曾素懿轉向一側,對李北殷道:「北殷,此地不宜久留,且將那岑丫頭一併帶走。」

  李北殷看向兩位峨眉門人皆是運功療傷,不敵婆婆,默不作聲走到斷裂佛像之後,卻見空無一人,驚呼道:「婆婆!岑姑娘不見了!」

  曾素懿聞言一驚,喃喃道:「怎麼可能!方才那丫頭被我一掌擊昏,封住穴道!萬不可能!」

  堂中忽然悶雷滾滾,山搖地動,一聲尖銳的冷聲從廟頂傳來:「曾素懿,咱們可是多年不見了,你這見面禮可是足夠豐厚,貧尼可受不起!」

  卻見一道長鋒直刺而下,劍氣橫生,四下動盪,那長劍凜若秋水,閃爍著湛湛神芒,劍柄菱格,銀環護手,金柄長身,浩氣凜然!正是那峨眉山鎮山之劍【北震】。

  曾素懿眼見【北震】直刺入地,登時心涼一截,卻也笑道:「如果是峨眉蘇姐姐來了,何不現身見見小妹。」

  卻聽屋頂一陣冷哼,一道人影墜在堂中,秀影飄袂,身法快到極致,正應了佛家那句【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乃見一身材窈窕,面帶黑紗的女子背劍而立,頭戴玉冠,雖是滿面遮於黑紗之下,但探出一雙明亮若水的雙眸,不是那峨眉掌教【六冥師太】又是何人。

  卻見她身後帶著一個緊握右臂,臉色發青的精秀女子,正是方才那躲在佛像後一動不動的岑元秀,她似是毒氣發作,【紫金蜈蚣毒】湧上半身,咬著牙一言不發。

  李北殷與曾素懿對視一眼,暗中感嘆這六冥師太修為高絕,潛入背後帶人離去,卻令兩人渾然不知。

  曾素懿當即笑道:「蘇姐姐好興致,是什麼風把你吹下了峨眉,入世而來。」

  那六冥師太面紗遮面,眉眼間儘是殺氣,彎眉冷笑道:「曾家姑娘當真醫術高絕,駐顏有術,已是年近四十,依然容顏不老,令人好生羨慕哇!」

  曾素懿笑道:「小妹就算能永葆青春,卻也不及當年蘇姐姐分毫,又有何用。」

  六冥師太聞言英眉一挑,冷聲道:「多年不見,便給我下了這麼一份『厚禮』,我這倆徒弟所中的傷,一個比一個深。」

  曾素懿笑道:「都是孩子們小打小鬧,不懂事,姐姐不喜我替她們解了便是了。」

  六冥師太橫身冷對,盯著李北殷眼色一驚,問道:「這是何人,為何穿著北宗道袍,卻站在那魔教妖女身旁。」

  曾素懿聞言幽幽道:「蘇姐姐,這孩子你認不到了?」

  六冥師太聞言細細看去,驚道:「李北殷?!」

  李北殷溫聲問道:「是……是蘇姐姐嗎?」

  六冥師太見李北殷並未否認,忙道:「是我不錯……你晃十年,你已成人,這麼多年都無緣相見,沒想到在此相遇了。」

  說著她轉身對岑元秀道:「丫頭,你中毒頗深,目下尚無法子替你解毒療傷,我且封住你全身幾處關鍵穴道,阻止毒血蔓延,你好好休息休息。」

  岑元秀極是委屈的點點頭,震怒瞪了瞪曾素懿,隨即任由六冥師太疾指如風,她身子柔如無骨,倒在六冥師太懷裡,眼眉將合不合,似是忽的極為睏倦,卻見師太將她托著輕輕放在貝碧青懷裡,要她好生照料。

  她見貝碧青內傷極重,隨即皺眉道:「掌力陰深,不得走急。」說著她手中烈陽滾滾,注入其體內。

  貝碧青頓感體內五臟痛楚減輕,一陣陽流泰然無比,隨即緩緩運功,療傷不語,一邊輕輕撫摸著岑元秀青絲,搖晃著哄她入睡。

  六冥師太又走到武金簡身邊,彈指注功,見她全身一片黑紫,安慰道:「毒血封的及時,只是皮肉毒傷,並未傷及內里,且安心休養,不得雜念纏身。」

  武金簡默默點頭,皺眉閉目。

  六冥師太走到李北殷身前,卻遠隔著一把正氣凜然的【北震劍】,輕聲幽幽道:「北殷長大了,都要認不出了。」

  李北殷心中一陣溫熱,笑著對曾素懿道:「蘇姐姐對我是極好的,那年我深受『九襄真氣』折磨,上峨眉求醫,便是掌教真人不吝賜……」

  他本想出言感激她相贈「峨眉煉陽神功」,但見周遭兩名峨眉弟子盤膝療傷,不禁改口道:「掌教真人不吝賜藥,我才得以保命至今。」

  曾素懿聞言先是一驚,隨後無限感慨道:「蘇姐姐明知北殷是那人之子,仍不計前嫌,替孩子療傷,我先替他亡夫亡母謝過了。」

  六冥師太見李北殷與那曾素懿神色親昵,宛若親人,卻是臉色一凜,冷聲道:「李北殷,你身為『北宗弟子』,當應與峨眉同仇敵愾,卻為何與這魔教妖女混在一起。」

  李北殷忙道:「掌教莫誤會,我與曾婆婆之間儘是親情,私人之事怎可與江湖大義混淆一團,況且咱們在龍門洞長大,自然是不會對麒麟教產情。」

  曾素懿聞言皺眉,拍了他肩膀一把,喝道:「你這孩子,都被龍門趕下山了,還以什么正道公子自居,還不如婆婆替你引薦,入了咱們天方麒麟教好了!」

  李北殷聽曾素懿越說越亂,忙勸慰她切莫再說,那曾素懿卻不饒人,道:「婆婆哪裡說的錯。你雖是不說,但婆婆也猜的八九成,你必是在龍門洞飽受你那些正道師兄弟欺負,氣不過才跑下山的,是吧?」

  李北殷聞言一陣黯然,不料婆婆猜的一成不差,看向六冥師太也是一言不發,只得唉聲嘆氣。

  六冥師太喝道:「怎的北殷?龍門子弟待你如此,沈真人呢?」

  李北殷嘆道:「沈爺爺身受重傷,閉關已有數年。」

  六冥師太與曾素懿皆是大驚,問道:「怎會如此!沈真人究竟如何了,這世上怎會有人還傷的了他?!」

  李北殷幽幽道:「當日,沈爺爺欲帶我上雲南求醫,誰知剛出龍門半步,卻見一黑衣老者遠上龍門求武,向沈爺爺挑戰。沈爺爺以有要事在身,不便答應,推辭了去。誰知那黑衣老者並不罷休,見沈爺爺再三推辭,便潛入龍門,在門內大開殺戒,竟一連擊斃數十名龍門弟子!」

  曾素懿驚呼道:「龍門武學當屬世間第一,威名遠揚,這人究竟何方神聖,修為竟能強悍如此!」

  李北殷搖頭道:「這便不得而知了,那人形貌體態皆隱於黑衣當中,所用武學也是見所未見,無論各派武學似乎都是信手拈來,峨眉劍、龍門掌、少林金剛龍爪手、天山三分神指、天頂鐵掌……幾乎是融天下萬宗武學於一身,令人防不勝防,七位掌教師叔均奉命外出,其餘弟子自然不是對手,敗下陣來。」

  六冥師太道:「若是別人所說,我只會是覺著天方夜譚,一派胡言,但北殷所說的不似虛言,但若真能做到融天下各門各派精深武功於一身,卻當屬百年武林鳳毛麟角。」

  曾素懿問道:「他竟修為如此高深,打傷了你沈爺爺?」

  李北殷道:「倒也不是,那人武功雖是當屬世間第一流,但比之沈爺爺似乎還是差了許多,沈爺爺與之交手,百招之內那人便是已露頹勢,一百二十招時便敗下陣來。可奇怪的是,這人忽的用了一招極為神妙,簡直匪夷所思的武功,竟能彈指間化去沈爺爺全部掌力,並成倍反攻!」

  曾素懿一驚,隨即皺眉低聲道:「這聽起來像極了『北斗天河神功』,這套武功乃是自百餘年前名起江湖,出沒於雲州一帶。「命傳北斗,天河逆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乃是一門進可裂人心脈,退可將對手氣勁反向相攻的絕妙武學。但已經失傳多年,相關一切全然是江湖傳聞,是否真的有這門神功亦是猜測。」

  李北殷道:「其實沈爺爺並非是敗於那人手上,而是對這門功夫始料未及。這人於龍門洞濫殺無辜,手段殘忍無比,皆是為了逼沈爺爺與之交手,沈爺爺見龍門死傷慘重,青年精英死傷過半,自是震怒不已,出手極重,最後一掌乃是傾注了他七成功力,誰知竟被反彈回來,擊中心脈。那人卻是也不好受,被沈爺爺內功震的口鼻溢血,五臟俱裂,誰知那人忽的趁沈爺爺不注意,將一瓶藥水潑向沈爺爺,沈爺爺重傷在身,始料未及,躲去大半,眼瞳卻被注入一滴,自那以後沈爺爺趕走這黑衣老者,便閉了關,一閉關便是多年。」

  李北殷轉向一邊問道:「婆婆,你毒醫雙精,見多識廣,可知道這藥水是何物,怎的連沈爺爺都栽在上面。」

  曾素懿若有所思道:「以沈真人修為之高深,世間毒物藥物再難糾纏其身,想必絕非毒藥,但究竟是何物,婆婆也不得而知。此人究竟是誰,竟然如斯厲害。」

  卻聽那六冥師太冷哼一聲,喝道:「此人怕不是別人,正是你們『天方麒麟教』教主『段明發』罷!」

  此言一出,一旁盤膝打坐的兩女亦是震驚無比。久聞天方麒麟教教主段明發武藝極其高強,內功之深厚百年來罕逢敵手,縱橫江湖一手將天方麒麟教於頹勢中推向頂峰,與正道各大門派平起平坐,乃是極為厲害的人物。但其在數十年前忽然隱退,生死不明,再無一人得知其人下落,貝碧青與武金簡對視一眼,皆是覺得難以置信。

  李北殷聞言大驚,喝道:「掌教,段明發是何人?!」

  六冥師太冷冷道:「方才我說的一清二楚,你該問問你曾婆婆這段明發是何方神聖!十年前段明發約戰沈真人的事江湖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恐怕就是那魔教頭子用了甚麼見不得光的法子,害了沈真人!」

  曾素懿聞言怒道:「絕無此事!段教主一生光明磊落,對沈真人雖是無緣相見,卻也是推崇之至!何況十年前本教教主就已經……已經退出江湖,此事必不可能!」

  她轉而看向李北殷,皺眉道:「段教主與你父親是至交,對沈真人亦是推崇備至,極其尊重,他斷不可能做這種事。」

  李北殷問道:「婆婆,那段教主可習得你所說那『北斗天河』功夫?」

  曾素懿皺眉道:「北斗天河神功的傳說流傳於雲州遼元一帶,段教主如何習得!何況咱們麒麟教武功已是縱橫江湖,何須再去降屈折尊,拜在別人門下學武。」

  六冥師太冷冷道:「你派雖是無此『北斗天河』功,但卻有一門名叫『啟天無相神功』,與之極為相似,不假吧。」

  李北殷皺眉問道:「這『天啟無相神功』又是何物。」

  曾素懿對李北殷道:「這本是本教極高機密,但為了不辱教主英名,今天我便破律,說來聽聽。咱們『天方麒麟教』原本並非中土教派,而是由古『大食國天方神教』傳入中土,在中土歷經多年,才站穩腳跟,因而咱們『天方神教』原本並非叫『麒麟教』,而是名為『天方神教中土總壇』,某種程度是隸屬於『大食宗教』,第一任教主與聖女到中土之時,將『大食天方總教』的三本至高武學秘籍一併帶來,其中一本便是《啟天無相神功》。」

  李北殷點頭道:「這門神功,真的與『北斗天河神功』極為類似?」

  曾素懿道:「是有些相似,北斗天河神功乃是『命傳北斗,天河逆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啟天無相神功』講究『海納千川,觸類旁通』,修煉這門神功之人便極易將別派武功融為己用,這便看上去有些相似了。」

  李北殷道:「有何區別呢。」曾素懿道:「區別大了!『啟天無相神功』終究是以自身內功相御,雖是類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若是內功相距甚遠,也是難傷其身;這『北斗天河神功』則不同了,攻勢越重越大,反彈則成倍劇增。何況你沈爺爺一生修為幾入化境,這世上哪有人傷的了他,實則是傷在自己之手;段教主一生縱橫天下,未逢敵手,卻不曾與沈山崇真人交手,但若說百餘招內便敗下陣來,那也是痴人說夢!」

  李北殷聞言長長出了一口氣,道:「兩門武學竟都如此精深,如此相似,險些便誤會了段教主。」

  曾素懿燦然一笑,貝齒微微輕咬,道:「麒麟教三大神功縱橫天下,不敢說難逢敵手,卻絕對是當世一等一的絕世神功,北殷若是一心向武,便拜在咱們門下,由婆婆替你引薦做教主!」

  李北殷聞言大驚失色,搖頭忙道:「怎可如此!北殷已是北宗龍門弟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婆婆切不要開這等玩笑了!」

  卻聽那六冥師太忽然冷聲喝道:「你們二人好深的感情!有完沒完!」

  說罷怒掌一揮,熾烈劍氣登時將地面刺出一道幽深大洞,青煙直冒,盯著李北殷冷聲道:「北殷!你快快與這魔教妖女做個了結,莫要壞了我正道大義!」

  李北殷驚道:「掌教!婆婆對我恩情一片,又是我爹娘至交,我怎會拋下她不管!不成不成!」

  曾素懿聞言喜上眉梢,只覺得李北殷心地淳厚,這話說的唇齒若蜜,眼眉中儘是欣慰之色,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

  六冥師太驚道:「你這是何意?!莫非要與這妖女為伍,與掌教作對不成!」

  李北殷又忙道:「自然也不是的!掌教亦是對我心慈善念,恩深似海,北殷報答不及。只是萬事均有個始終,凡事都有個了結,恩恩怨怨相報如何何時是個盡頭。」

  六冥師太聞言氣的渾身發顫,指著李北殷道:「李北殷!你身為正道弟子,怎可如此袒護魔人!你……你簡直枉生為人!」

  卻說這六冥師太本是性情極為溫柔溫順之人,但自是任掌教二十年來,與魔教恩仇似海,李北殷之父本與其有一段美好姻緣,亦是被妖女所破壞,落得「落髮為尼,玉容盡毀」的慘劇,自是對【魔教、外狄】皆是恨之入骨,眼看李北殷今日與當年他父親極力袒護那【蒙元妖女】一般無二,當下怒髮衝冠,喝道:「好!好!你們父子皆是忘恩負義,薄情寡義之人!算是我看錯了人!」

  曾素懿見蘇姐姐如今容顏不再,性情大變,極像是一面鏡子,讓她看到了多年前自己,亦覺得悲涼愴然,柔聲寬慰道:「蘇姐姐,前日之事不可追,我深知李太冥萬般對不住你,可他們夫婦已然慘死雲州,何必放不下。這孩子身受『九襄道典』之苦,受盡磨難卻能將世事看的清楚,你又何苦一再相逼。」

  六冥師太聽她方才力勸李北殷加入魔教,如今卻反而勸她放下正魔之見,心中當真覺得可笑之極,冷笑喝道:「曾妹妹,你我二人皆是被人拋棄,受人愚弄的可憐人,何必假惺惺的故作寬然,替那薄情之人說話?!」

  曾素懿聞言登時腦中轟鳴作響,低頭不語,身子動氣,酥胸滾滾一起一伏,顫抖著脖頸看向一側,一言不發。李北殷見兩位皆是心傷之人,峨眉掌教也是無心之失,口不擇言,不忍斥責,立在兩人之間頓時不知所措。

  【北震】直刺入地,六冥師太輕撫劍柄,冷聲道:「北殷,掌教深知你遠在北宗,必定因你父母之事吃了不少苦頭,積怨極深,可正魔兩道水火不容,是是非非望你看的清楚明白,莫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情,望你回頭是岸……只要你願意,由掌教出面,替你收拾那些門派宵小就是了,看誰還敢對你和你爹不敬!」

  李北殷低頭問道:「掌教,我深知你武功卓絕,獨步江湖,可天下芸芸眾生皆道我爹娘是『妖人、魔人』,江湖上為了一己私利,想捉住我與爹追問『黃龍刀』下落之人,比比皆是,你如何殺得乾淨,收拾到何時是個頭啊。」

  六冥師太啞口無言,李北殷定定道:「掌教,這世上最鋒利的不是黃龍刀,這世上最毒的毒針也不是『九毒銀針』,而是每個人鼻樑之下,那一張張紅口白牙,那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啊。」

  李北殷這幾句說的入木三分,聲音雖不重卻極有分量,眾人驚望,之後皆是一陣沉默不語,各懷心思,連那岑元秀都迷迷糊糊的眨巴著眼睛,深深幽思。

  六冥師太回想起當年之事,想來雖是李太冥忘恩負義,但莫不是旁人風言風語,幾令峨眉蒙羞,令她受辱,她如何會消沉至此?曾素懿回想起昔日恩怨,袁太初固然罪無可恕,可她怒而殺人,莫不是因無以忍受旁人非議?岑元秀回想起自己與馬仲青之事,同樣是因為旁人風言風語,才令他父親師傅對馬家如此敵視,逼她斷絕來往。貝碧青想著的是大師姐亦是傾慕謝家公子遭拒置氣,因旁人之言,遷怒於己。武金簡則想到了史上種種冤案,種種悲劇,亦是因此而生,收了心神冷笑一聲,隨即閉目不語。

  六冥師太一陣失神,隨即摸了摸劍柄,冷笑自語道:「好,好!李太冥,你的兒子與你一樣,亦是正魔不分之人!我便再無疑慮了。」

  她隨即舉劍冷聲道:「魔教之人,花言巧語,李北殷,自此開始,咱們恩斷義絕!」

  李北殷聞言大驚失色,喊道:「掌教!掌教何苦如此相逼!我方才所言,哪一句說的不對!」

  六冥師太望劍冷冷道:「你說的一句不錯,可錯就錯在,一正一魔,永不相融!非要分個涇渭分明不可!」

  這話傳在曾素懿耳中卻是別有一番滋味,蘇素玉這番話不知是說給李北殷聽,還是說給他已亡故的父親聽。

  六冥師太舉劍冷道:「李北殷,十年前我能救你性命,讓你安度十年,今日便照樣能讓你痛不欲生,身首異處。」

  說罷她長劍一揮,赫然攔住去路,冷道:「你們今日想走,便問問我手中『北震』應不應!」

  曾素懿望劍失神,淡淡道:「蘇掌教,這便是與『黃龍刀』齊名天下,百戰不敗的峨眉神兵【北震】了。」

  六冥師太冷笑道:「不錯!貧尼學藝不精,劍術尚不及恩師皮毛,御劍無方,若是有了差池,傷了諸位,可別怪我!」

  曾素懿見她赫然變色,已動殺機,提著龍頭杖走到前去,冷笑道:「蘇掌教若是想取我等性命,便以『北震』天下銳利之鋒,斬斷我手中這根『黑金盤龍杖』再說!」

  這【黑金盤龍杖】乃是【天方麒麟教】教主之物,為天方麒麟教至高權力象徵,乃是從大食國天方總教一塊【上古黑金】上雕刻下來,渾然天成,奇鈍無比。天方神教中有令:教主將【黑金盤龍杖】傳於何人,何人便是下一任教主人選,足見此杖地位之尊貴遠勝實際之用途。自前任教主【段明發】下落不明,天方麒麟教群龍無首,陷入混亂,眾多教內勢力皆一欲奪杖稱主,導致麒麟教內部分裂,實力銳減,幾年內便已不敵正道諸派聯軍,節節敗退。

  天方麒麟教教眾卻再如何也想不到,這杖竟落在【九毒仙手】曾素懿手中,而曾素懿是烈膽豪情之女,之所以歸隱多年乃是不忍見教眾為奪【黑金盤龍杖】自相殘殺,內部消耗。這燙手的山芋無論交給誰,都是滅頂之災,曾素懿四下想來,教主之命不便違抗,也不便傳於他人,這便一人在雲南劍湖凌空閣隱居多年。世人皆知九毒仙手之名,為尋找盤龍杖奔走多年,卻不成想這隱藏在劍湖深處的【凌空閣閣主】,便是曾素懿。

  【黑金盤龍杖】威名在外,如今出現亦連那六冥師太亦是眼中現驚異之色,見此杖雖是黝黑暗淡,卻顯得極為沉重,鈍不可當,喃喃道:「這天下至鈍的『黑金盤龍杖』,原來在你手裡。」

  曾素懿龍杖一揮,黃衣飄袂,淡淡笑道:「不錯,不知以蘇掌教手中天下至堅的『北震』,與我這世間至鈍的『龍杖』相擊,是會如何。」

  六冥師太冷笑道:「兩極相交,必有一傷!多說無益!」

  卻見那六冥師太忽的身如閃電,腳踩凝雲,一劍揮去,百招齊出,峨眉十二路冰清劍法赫然揮灑,招招凌厲狠辣,直削刺骨,漫天幻影快到眾人目不暇接,曾素懿眼見渾天虛影,乃知其中必有一劍為實,御杖轟擊,藍寒劍氣與明滅黑光共舞,噹噹幾聲巨響,劍杖相擊,竟震得火花四溢,四周動盪不安。

  曾素懿手舞黑龍杖,險險擋住北震神威,卻被震得虎口發麻,誰知那北震劍驍勇無匹,雖未刺到她雙手,其上卻有一股極深戾氣,刺的曾素懿雙手血流如注,劇痛難當。

  李北殷忙道:「兩位且莫動手,聽我一言!」說著李北殷不顧神器神威,赫然立在兩人之間,運起北宗龍門【渾然天成訣】中的天字訣,左手起式混沌,如乘天地之正,以御六氣之辯,陰綿掌功若滾滾長江,奔流不息,仿佛一掌之間有萬千變化,劃出【天】字一橫,便化去【北震】殺氣;右手雲氣翻湧,如乘雲氣駕日月,仿佛游四海之無窮,劃出又是【天】字一橫,如龍虎盤踞如四象無形,如螣蛇攀雲如騏驥騰飛,便化去【龍杖】鈍威。

  六冥師太與曾素懿兩人見李北殷橫身相抗,紛紛收勢,李北殷借方才氣勁雙手同揮,劃出【天】字一撇一捺,正正將兩人徹底分開。

  然而【渾然天成訣】雖是世間極為厲害的【卸勁】神功,但李北殷內力顯然不足以隨心駕馭,引得體內【九襄真氣】四下亂竄,不得不立馬盤膝,運起【陰陽雙功】制衡。然而這【北震】神威滾滾,同樣在李北殷雙手上劃出數道劍痕,血流不止。

  六冥師太卻是動了殺機,剛收了劍勢,見李北殷盤膝運氣,回身衝著曾素懿刺出一劍,正是【峨眉冰清劍法】中的一招【戴霜履冰】,傾注十成功力砍在那【黑金盤龍杖】之上,雖說那盤龍杖奇鈍無比,然而曾素懿終是內勁不足,龍杖脫手,竟被那【北震】一劍正正砍在【盤龍杖】命門所在,從龍首處砍成兩截。

  曾素懿大驚失色,萬萬想不到教主所傳聖物竟如此毀於自己之手,更驚嘆那【北震】神劍當乃是世間最為堅銳剛直之刃,竟將奇鈍無比,天下至堅的【黑金盤龍杖】一劍削成兩節!不禁大喊道:「時也!命也!」

  六冥師太冷笑一聲,【北震】一劍西來,曾素懿與李北殷已再無還手之地!

  卻聽忽然間漫天悶雷滾滾,仿佛九霄神威,若地府幽冥,傳聲道:「老尼姑!休要不留餘地,趕盡殺絕!」

  一股雄渾大力從門外襲來,一團烈火正正將那【北震】方向震飛,偏向一邊,六冥師太力不能逮,察覺不及,身子轟然飛向一邊。

  曾素懿聽聞那聲音熟悉無比,雖是前來救下她二人性命,但卻依然面色難看,見六冥師太劍招偏向一邊,身子失控飛去,立馬捉住機會,一把抓起李北殷便向外奔去。途經貝碧青處,見其與武金簡仍在運功祛毒療傷,探手一把抓起岑元秀。

  貝碧青大驚失色,揮劍而去,卻見曾素懿忽的甩出一瓶翠玉瓶,喝道:「這乃是治療你師姐『奇門渾五毒』的解藥,若是想她死便一劍破去了吧!」

  貝碧青聞言連忙收劍,將翠玉瓶牢牢握在手中,然而機會稍縱即逝,那曾素懿已帶著李北殷與岑元秀再度離去。

  六冥師太【北震】入鞘,怒喝道:「金簡在此祛毒,碧青隨我追去!」

  貝碧青聞言將翠玉瓶交到武金簡手中,隨即腳踩輕功與六冥師太一同飛出去。

  然而那曾素懿已帶著兩人走遠,六冥師太師徒正欲追去,卻被一黑衣紋麟的中年男人攔住去路。

  那中年男人身材非常高大,相貌卻是與中原人大相逕庭,生的藍眼鷹鼻,黃髮白須,手中飛出一把火焰狀的大玉,那火玉質地堅硬無比,縱使貝碧青【青辭】一劍砍在其上,也只是嗡嗡作響,已將師徒二人去路攔下。

  那異貌中年人手中烈火紛飛,一團濃濃巨火將那大玉一把收回,動作奇快無比,藏於衣襟中,朗聲笑道:「六冥師太,你對咱們天方麒麟教可真是上心,不但殺了咱們那麼多教眾,就連我教自己都尋不到的『九毒仙手』曾素懿亦被你尋了出來,厲害,厲害。」

  那藍眼鷹鼻的中年人摸了摸懷中火玉,黑麟衣一凜,竟說著一口極為流利的中土話。六冥師太聞言冷笑道:「原來是你這妖人,莫非日前領教貧尼劍法尚覺不夠,又來自取其辱?」

  那黑衣中年人卻是不溫不火,淡淡道:「呵!你峨眉不過仗著一把『北震』神威,若是真卸下神劍與咱們光明正大的單打獨鬥,只怕不出五十招便跪地求饒!」

  六冥師太冷聲道:「多說無益,你與那魔教妖女同為麒麟教徒,今天一個都別想逃走!」說罷手握【北震】劍柄,便要飛來一劍。

  卻見那黑衣中年人冷笑一聲,卻向遠處率先飛去,無意糾纏,遠遠傳來一聲:「若非我派之事未竟,今日便要揭下師太面紗,一睹芳容。想師太聲柔如水,想必容顏也必定傾城絕世,當真令人興奮不已!便留著下次吧!」

  說罷那黑麟人大笑三聲,便疾步向曾素懿三人離開方向奔去,剎那間無影無蹤,六冥師太立於原地銀牙銀牙緊咬,嬌軀微顫,切齒道:「下次相遇,便要將你毒舌斬斷,身首異處!」

  貝碧青道:「掌教師傅,我這便追去!」

  卻被六冥師太手中【北震】一擋,冷冷道:「麒麟教上下團結,雖有奪教主一事引起紛爭,但教內遇敵當是同仇敵愾。曾素懿尚且不好對付,多了一個『麒麟聖火密使』,絕非匹夫之勇可敵。上次相見魔教一敗塗地,卻讓這魔人跑掉了,如今並不與我等正面衝突,反而去尋那九毒婆婆,這便是好的,且讓他們內部先鬧個翻天,屆時便可將一夥魔人一網打盡。」

  貝碧青點點頭,隨即隨著六冥師太回到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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