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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海青劍難斬前塵

2024-05-04 10:14:43 作者: 邱處機

  峨眉山遠在蜀地,為道家「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中第七洞天,為川蜀一帶仙山。自峨眉上一任掌門「妙相師太」起,峨眉金頂劍派退出江湖,開始隱居修行。

  「妙相師太」30歲離世後,傳位於其兩位弟子方文璇與蘇素玉。妙相師太離任前按佛典賜二人法號,掌門方文璇法號為「六滅」,掌教蘇素玉法號為「六冥」。(註:「冥滅」一次取自南朝梁武帝《摩訶般若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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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滅雙殊執掌峨眉二十年來,採取與之前妙相師太不同的方略,積極出世,重振峨眉昔日江湖威名。隱修多年的峨眉劍派重出江湖,威儀天下,一時間震動四方。世人皆知峨眉派無論內功劍法皆獨步武林,劍之所向無人能擋,引人朝聖,【峨眉弟子】乃是天下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稱號。

  然而自峨眉第四代掌門起,驅逐山上所有男性,規定峨眉金頂劍派門下只收女子為徒,且對門下弟子要求極為嚴格,皆由掌門、掌教親自挑選。

  榮成峨眉派門下弟子何其困難,加之峨眉一派最重門規法紀,嚴禁門下沾親帶故,挾私枉法,因此峨嵋門下弟子全然是人中之傑,鍾靈毓秀。

  峨眉派分為「金頂總派」和「西皇山派」、「花山派」、「綏山派」三支分派,近些日子掌門「六滅師太」常常出現在「花山派」,令其他門人好生費解。

  每年峨眉金頂劍派都會舉行一場比武盛會,乃是門下弟子接受掌門、掌教檢驗,施展才華的絕佳機會,每年這場比武盛會都會安排在「金頂總派」舉行。

  六滅師太坐鎮金頂,卻常常到這花山分派而來,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六滅師太接任掌門前,乃是花山分支的派主,對這一支向來深有感情。再者六滅師太心儀的弟子「澹臺儀」,便是在花山分支修行。

  掌教「六冥師太」與其帶出的其他弟子尚未歸來,今年的這場比武盛會不得不向後推移,借著這個機會六滅師太先幾日到達花山派,一可以遊覽故地,體察分派情況,二可以抽空看看澹臺儀修行如何。

  卻說六滅師太親自到花山派參觀,沒有驚動任何人。她對花山派了如指掌,輕車熟路,很快就繞道行至花山派後院。六滅師太路過弟子房、練武場、後山四景,皆沒有看到那名小弟子身影,心中道聲奇怪,「澹臺這孩子乖巧的很,心細如塵,這本是練武研修的時間,她跑到哪裡去了。」

  六滅師太輕功卓絕,腳下行走如風,並未驚動任何人,自顧自的走向花山派懸泉瀑布旁的一間廚房。這廚房為原為掌門極為私密所有,直至近年才下令用於門下弟子飲食所用,但也僅限伙夫使用,其他弟子不得肆意入內。

  峨眉山青山水秀,白雲天朗,彩虹高掛,仙鶴升空,乃是一派仙境。卻見這廚房內傳出黑煙滾滾,火星味有些刺鼻,甚至還有女子被黑煙嗆得咳嗽。

  六滅師太於不遠處看去,也是瞠目結舌,怒道,「我峨眉何時聘請了這等廚子?這做個飯搞得四周烏漆墨黑,如同失火一般。」

  又聽到屋內女子咳嗽的越發厲害,六滅師太快步前去,掩住口鼻推開門去,卻見裡面早已是黑霧繚繞,一件粉袍弟子在灶火前蹲著扇風添柴,已被熏的七葷八素

  六滅師太朗聲喝道,「你這廚師!做的哪門子飯!好好地一間廚房被你搞成了這副樣子!你先隨我出來罷!」

  那粉袍弟子早已被熏得七葷八素,六滅師太長袖一揮,兩人被卷出門去。那弟子轉過頭來,臉上一片焦黑,如同被火焚燒過得枯木一般,只剩一雙動人心魄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巴眨巴。六滅師太登時被嚇了一跳,鬆開手向後一蹦,指著喝道,「你是何人?!怎生的如此黑!」

  那女弟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黑,又抬頭一看,大吃一驚,連忙半跪行禮,「掌門師父!弟子不知師傅到花山,還望恕罪!」

  六滅師太驚得出奇,厲聲問道,「你是本派弟子?」

  那女子見掌門師父已經認不出自己了,連忙從袖中扯出一條絹絲手帕,擦拭臉上黑灰,誰知竟越抹越黑,越發看不清。

  六滅師太埋怨著「唉」了一聲,誰知花山門下竟有這麼一個笨手笨腳的弟子,長袖一揮,袖中清瓶甘露灑在那女子臉上,登時將其臉上黑灰盪開了些。

  卻見那女弟子臉上乾淨了不少,竟是一張如玉的面龐,一雙明媚如斯的眼睛閃爍著動人的光波,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麗無雙。

  「澹臺儀?」

  六滅師太一陣吃驚,她怎麼也想不到,門下那個靈秀無比的女弟子在花山派竟干起了伙夫。澹臺儀是極為害羞的女孩子,低頭喃呢道:「掌門師傅……」

  六滅師太吃驚的看著澹臺儀,道:「小儀啊小儀,你怎麼!你怎麼不在後山練功,跑到這廚房來做什麼。」

  澹臺儀羞愧笑道:「師傅,我每天都幫著宋嫂做菜啊,宋嫂太忙了,每天要準備三餐,一頓就要做幾百人的伙食,我見她忙不過來,便幫她一把。」

  六滅師太怒道:「你這上山是學武藝還是練廚藝?宋嫂再忙也是她分內之事。你倒好,荒廢武功,跑來幫人家做伙夫。」

  六滅師太拉著澹臺儀要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澹臺儀伸手想服侍其座下,卻見一雙玉手被黑灰染得一片漆黑,反倒把掌門又嚇了一跳,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將手背到身後。

  六滅師太坐定後忙問:「澹臺,你在花山分派修行多久了。」

  澹臺儀道:「回掌門師傅的話,已經十年了。」

  六滅師太聞言微微失神,低聲嘆道,「十年……十年十年又十年,為師今年已經四十歲整了,然而復興峨眉往日雄風之夢,卻遙遙無期,人生還有幾個十年?」

  澹臺儀見師傅感慨良多,雖想出言安慰,但又知道自己修為低微,能力欠佳,而且對武學一道毫不上心,只怕說多了惹師傅生氣。

  她思緒凌亂,六滅師太眉眼一撇,道,「澹臺,你師父是親自從雲貴沅江帶來峨眉的,天資也是為師見過之人最為獨特,你那些師姐師妹如今看來皆不中用,峨眉興復大任,早晚要落在你和碧青肩上了。」

  澹臺儀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全都匯集在一起,她心道:「師傅啊師傅,徒兒的天賦怕是師傅看走了眼,劍法一竅不通,內功運轉不靈,與其他師姐師妹何以比較?留在山上只為了報答師傅知遇之恩。」

  雖是心中這樣想來想去,但她深知六滅師太的脾性,不敢惹怒,婉聲道,「師傅錯愛,徒兒定會竭盡全力……其實徒兒這麼多年,除了上山練武之外,最開心的事便是服侍掌門和掌教師傅,若是可以的話,徒兒只想在山上永遠替師傅燒飯做菜,沐浴洗衣,報答師傅的養育之恩。」

  六滅師太本就是孤寡一人,這澹臺儀乃是她親自看著長大的,也當算是個「不合格」的親人,只是她一生未婚也未有過親情,倒對這份情誼不甚感冒,乃厲聲斥道:「你這徒兒!說的甚麼渾話!師傅今天語重心長與你來說未竟之事,你倒是說出如此沒出息的話。」

  說著便要伸出手扇一個耳光,嚇得澹臺儀閉目抱臉,卻見師傅一隻手掌懸在半空遲遲未打下來,

  六滅師太氣道,「以後為師再不准你說這樣的話,也不想再聽到你頹廢武學,跑來燒菜的事!從今往後為師要你拿出真本事!真才華!」

  那一掌終究沒打下來,師太拂袖而去,澹臺儀不敢怠慢跟在後面。

  走到清河旁,澹臺儀與六滅師太一同彎腰下來,師徒二人見水中澹臺儀黑乎乎的半張臉,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澹臺儀彎下來洗淨臉上黑灰,露出一張清秀的令人心刻終生的容顏,如玉如英,她玉頸長纖,膚質白嫩柔滑,如同一尊會移動的玉像一般。

  玉像沾水,眉眼嫵媚而清澈,不經意間的一縷濕發賴在兩側,卻仿佛驚艷時光。

  六滅師太望著徒弟清秀絕塵的容顏,不自知的摸了摸兩鬢些許的白髮,心中嘆道:「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想當年我與師姐也是在此雙十年華,便接過了掌門之位,一接便是二十年。」

  澹臺儀見師傅一陣失神,伸手摸發,心道:「師傅為振興峨眉,以女子之身苦練『峨眉三大純陽神功』,終是歷盡艱辛有所成就,卻傷了五臟,以至於兩鬢斑白。世人皆道峨眉掌門修為參天,可其中付出的辛酸,又豈是外人所能體會的。」

  澹臺儀蹲坐在師傅身邊,周圍綠草如茵,微風輕撫,她並不打擾師傅出神凝望,看著師傅的容貌,心道:「師傅和掌教真人雖然一同年過四十,但看得出年輕時候必是名動江湖的佳人。多年的操勞終究在臉上留下了痕跡,師傅付出的比凡人多得多,也比旁人衰老的更快了……」

  六滅師太心中百轉千回,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師姐,想到了死去的師傅,也想到了峨眉的未來與過去,只是二十年,她已是江湖上威名顯赫的一代宗師,個人聲望逐步上升,但她絕不僅僅想要這些,在實現個人價值的同時,她又想到了那個輝煌而遠大的「復興峨眉」之願。

  她幽幽嘆道:「咱們峨眉本是武林頂尖大派,獨善其身也不忘兼濟天下,美名遠揚。蒙古人入侵中原之際,峨眉門人捨生忘死,北上禦敵,死傷無數,甚至連時任掌門都險些折損在蒙古國武學高手手中,本派因此根基大動,元氣大傷……倒是令其他貪生怕死,投機取巧的門派鑽了空子,對峨眉明槍暗箭,落井下石,以至於峨眉為國為民做出了貢獻,為匡扶武林做出了犧牲,卻日漸衰落,為其他門派所取代……」

  澹臺儀輕聲道:「師傅,咱們峨眉現在也算是香火鼎盛呢,若是其他門派想打咱們峨眉的主意,也要掂量掂量。」

  六滅師太見徒弟倒是看得很透徹,笑道:「小丫頭,你記住,大國之間也好,大派之間也罷,誰都不能靠武力強行擊敗對手,能擊敗你的,只有你自己,當你自己內部亂了,那便是『滅頂之災』。」

  六滅師太知道這徒兒天真純良,看上去心思簡單,實則冰雪聰明,心細如塵,只是想必她在分派受其他師姐欺負的緊,便乾脆裝愚扮傻。

  六滅師太便是有意無意的向她透露自己的想法,心道:「這丫頭心性不比常人,外表溫順可愛,內在則極為靈透聰穎,她自是能領會其中意思。」

  如今中土與吐蕃兩國隔城對峙,毫無變數;武林之中,又是正道各派與【天方麒麟教】廝殺不斷,六滅師太已經感覺到時間的流逝,按之前的『休養生息』之策已經不再合適,不能再坐以待斃,若是要出山,回歸武林,就不得不為峨眉儲備人才,以備不時之需。她早已暗下決定,如今時機成熟,要將這個讓她姐妹倆找了十年的「苗子」帶回金頂,悉心調教。

  六滅師太溫聲道:「澹臺,你這便隨我回到金頂,今後便常伴我與掌教身邊。」

  澹臺儀一聽,心想著與其他六位師姐得以相見,登時心花怒放,雖是有些忌憚大師姐為人刻薄冷淡,但仍是喜笑顏開,滿口答應下來,問道:「掌門師傅,怎的不見掌教師傅與你一同前來,其他師姐都沒到花山來吧?」

  六滅師太道:「日下各派與魔教紛爭不斷,掌教已帶著你四位師姐下山去了,尚未歸來。」

  說著她看向遠空如碧,低聲喃喃道:「這些年師姐終是鼓起勇氣,下山入世,只願她帶著弟子平安歸來,再無其他念想。」

  另說武金簡與貝碧青正在雲南劍湖山路上一間古寺打前站內,忽的聽聞佛像後一聲悶響,當下驚了又驚,貝碧青凝眉望了望,覺著還是問清楚的好,冷聲喝道:「後方藏著的是何方英雄?」

  那武金簡卻是冷冷的掃了一眼,隨即猛地拍出一記雄渾掌風,漫天烈陽赤色匯聚於一手,正是一招【峨眉煉陽神功】中的【燎日熔金】,單掌將那佛像拍的粉碎。

  卻見曾婆婆一掌將岑元秀擊暈過去,縱身飛出,一記黝亮龍頭杖橫掃千軍,黑亮的真氣橫劈而去,武金簡先是一驚,隨即腳踩劍步躲向一邊,貝碧青大喝一聲「師姐接劍」隨即將一柄鎏金長劍擲於其手,卻見佛堂內同時【金青】大作,雙劍齊飛,直刺而來。

  武金簡飛身刺劍,金光大作,左肋攻入,劍法艱深陰狠,直刺曾婆婆左乳,她劍法中摻有無盡烈陽真氣,配劍鎏金、劍招水藍、真氣赤烈,三光交匯刺眼無比,晃人心神,正是一招【峨眉十二路冰心劍法】中的【火上弄冰】。

  貝碧青見師姐使劍如此激進,不由得心下擔心,乃知【火上弄冰】一招雖是艱深狠毒,出其不意,卻是極為危險之式,長刺而出身下大片空擋,若是不能一擊必中,便是留給敵手可趁之機。當下也是箭步飛身,青劍橫撩,飄袂身軀沖天重重刺下,乃是【峨眉十二路冰心劍法】之【冰魂素魄】,直插曾婆婆頭頂。

  曾婆婆見兩女劍法盡得峨眉真傳,招招凌厲簡潔,卻速度奇快無比,先是手起龍頭杖一杖破開武金簡劍招,婆婆見武金簡招式激進,心下冷笑一聲,接著袖中飛出一副【黑金盒子】,二十四道【淬毒銀針】砰然飛出,直刺武金簡面門。

  武金簡見劍招被阻,先是不由得心中驚怒交錯,又見毒針飛出,心亂如麻,連忙收劍亂舞,赤烈劍氣化作風屏,將毒針盡數打散。

  曾婆婆見武金簡退劍擋針,已退一路,不成想頭頂刺下萬道寒芒,清寒刺骨,忙高舉龍頭杖,雖是倚著龍頭杖盡數化去其上滾滾劍波,卻也不由得被一道劍氣劃破手背,光潔如玉的手背霎時血流如注,奔流不止。

  卻見貝碧青身化游龍,盤旋立劍直下,曾婆婆猛然一閃,貝碧青長劍刺地,尖銳劍氣只把地上刺出一道黝黑大洞,巨聲響起,地板盡數裂成碎塊,佛堂內儘是一片水寒真氣,直把曾婆婆震飛數步險險穩住步子。

  貝碧青劍術純煉無比,連招倍出,一擊不成第二式已從巨坑中飛出,凌空而至,竟是一招【冰影飄搖】,漫天橫飛五道身影,幻象迷人,招招狠辣飄逸,快如閃電。

  李北殷眼見婆婆以寡敵眾,飛身而去抽劍而擋,長劍出鞘正是一招【一劍如是】,綿柔劍氣如露亦如電,盡數將四道虛影一劍刺滅,直奔貝碧青本尊而去。

  貝碧青與李北殷雙劍雙擊,轟然青藍兩道真氣匯集雙劍,雙劍劍刃繃直如繩,李北殷虎口一陣,手中長劍竟被貝碧青利刃蹦碎成數段,翻飛而來,驚慌之下李北殷單掌扔出一記巨大的光掌,將碎劍反擊打回,貝碧青柔軀靈動,盡數奪去,但也被止住攻勢,回首間玉面迎風,黑緞微亂,傾倒眾生。

  李北殷止住攻勢站穩腳跟,不住地稱讚道:「好劍!」

  這才凝眸看去,卻見貝碧青手中長刃儼然清冽無匹,細劍如錐,通體冰藍,凜若碧空,劍柄上懸刻數道盤雲,修長無比。

  此劍名喚【青辭】,乃是以天山萬古寒潭中的呈露冰鐵所制,經【天山扶搖派】掌門【文卿真人】親手鍛造贈予貝碧青,為當世罕見之神兵利刃,穿金破玉,非尋常兵器所能及。李北殷手中長劍不過是龍門弟子所配文劍,自然無法與之硬撼,無以承受其上雄渾真氣,直被崩碎。

  曾婆婆拄著龍頭杖瞥了一眼白衣鉑金的武金簡,冷笑一聲道:「金剎劍,原來是峨眉派大弟子。」

  武金簡持劍冷冷道:「婆婆好眼力,我師姐妹二人找魔教妖孽!真算是辛苦!」

  曾婆婆冷笑道:「峨眉弟子稱號算得上稀罕,能做到首席大弟子之席亦當絕非泛泛,可這二十年來金剎劍之主卻一代不如一代,真是鳳凰傳孔雀,孔雀傳大鵬,大鵬傳麻雀!」

  【金剎劍】為峨眉鎮山名劍之一,乃是歷任【峨眉大弟子】所佩,非但銳利鋒芒,且乃是身份之徵,世所罕見,自峨眉第二任掌門【殊見】師太所鑄,傳於門下歷任大弟子,劍柄鎏金,乃峨眉君儲之劍。至峨眉上任掌門【妙相師太】,傳【金剎劍】當今峨眉掌門【六滅師太】。武金簡為六滅師太座下第一弟子,遂傳於其。

  武金簡也算是隨著兩位師太走南闖北多年,歷經大小決戰,本不應被敵手三言兩語攪亂了心神,可偏偏這婆婆說話雖是刺耳,卻綿里藏針,一針見血,直戳她痛處。按理說峨眉派掌門一職應傳於大弟子,可偏偏六冥師太喜怒無常,極是喜歡其門下四弟子【貝碧青】。武金簡多次聽聞弟子中傳著掌門欲【廢長立幼】,待時機成熟便立貝碧青為掌門儲備,傳位於其,令武金簡暗中驚亂。

  實則武金簡早已對掌門之位勢在必得,半路殺出一個【貝碧青】,已足夠令其頭疼。而小師妹【澹臺儀】上山後更得掌門掌教雙雙青睞,乃又是一潛伏大敵。自是武金簡暗中處處針對,才令掌門不得不將澹臺儀送至【花山分派】,才算是解決了一勁敵。

  可這師妹貝碧青不似那澹臺儀柔弱天真,雖是對她極為恭敬,卻是柔中帶剛,綿裡帶針,她自是將貝碧青視為頭號大敵,礙於峨眉門規與掌門威嚴才不敢得寸進尺。

  這婆婆卻是老江湖,三言兩語便把這兩人恩怨瞅的一清二楚,見這武金簡出劍狠辣偏鋒,全然不似貝碧青一般張弛穩重,攻守兼具,高下立判。

  武金簡聽那婆婆話語刺耳,陰聲問道:「『九毒仙手』慧眼如炬,晚輩才疏學淺,自然與前人不可比。」

  貝碧青見師姐臉上陰雲密布,忙道:「師姐,且別理會這魔人妖言惑眾!」

  武金簡冷冷瞅了貝碧青一眼,隨即正色相對。

  曾婆婆聞言貝碧青所言,冷眼看去,卻是登大驚失色!她失聲驚叫道:「官……官扶瓴!」

  她方才藏於暗格一側,只能看得清武金簡儀容外貌,雖是心裡對施展【煉陽手】的貝碧青讚許不已,卻並未得見;方才兩女不由分說雙劍齊飛,令婆婆猝不及防,無法端詳,如今細細看去,卻是與那二十年前死去的【官扶瓴】一般無二。

  李北殷聞言也是一驚,定定看了看貝碧青,他早年上峨眉時聽蘇素玉與沈山崇談及【官扶瓴】往事,卻是十年前了,可這官扶瓴不當是二十年前便死於魔教分壇了?!不是被【海中之皇】炸的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曾婆婆忽然驚叫起來:「扶瓴嫂嫂!你竟然沒死!可是真的?!」

  貝碧青聞言一陣愣住,眼神飄忽道:「婆婆。你在說些什麼,怎的你與天山的師哥師姐一樣,都喚我『扶瓴』。」

  曾婆婆悲中乍喜,淚眼道:「什麼婆婆婆婆的!我是曾素懿!是你的妹子啊!」

  說著婆婆竟反手一撕臉上人皮,漏出一張如玉如英的美婦容顏,唇紅齒白,香肌玉骨,萬縷青絲順直而下,端是魅惑美膩渾然天成,站直了身子哪裡還有方才暮靄沉沉的老年之相?亦是連一旁陰冷深鶩的武金簡都不盡一陣驚嘆失神。

  貝碧青臉色蒼白,唇色發青,搖頭喃喃道:「你們必是都弄錯了,我叫貝碧青,是峨眉弟子,哪裡是什麼『官扶瓴』。婆婆生的美姿顏,我卻並不相識。」

  曾素懿難以置信的搖搖頭,嘆道:「怎麼可能,你怎能與扶瓴生的如此相像。你可還記得?你師父是天山『文卿真人』?」

  貝碧青怔怔搖了搖頭,低聲道:「文卿真人我自是見過,他也是……真人待我極好,視如己出,還以『青辭劍』相贈。可我並非是甚麼官扶瓴,我叫貝碧青。貝字姓,碧雪天青。」

  曾素懿一驚,並不甘心接著問道:「那你可還記得『楚征南』!」

  貝碧青聞言猛然抬頭,皺眉怒道:「魔教妖人!我怎會識得!」

  曾素懿悽苦問道:「按這般,你自是也不記得你與妹妹我,還有北殷的父親『李太冥』,都是結拜之交了。」

  貝碧青和武金簡都是一齊驚呼,「李北殷!」

  看向一側李北殷,見這少年生的人才不錯,一身道袍,不由得大吃一驚。

  武金簡忙問道:「那你便是『龍門派李太冥之子李北殷』了吧?」

  李北殷雖是不喜武金簡的性子,但也是看著禮節,點頭拱手。

  武金簡卻看著出奇,暗中冷冷笑了笑,道:「原來父子倆均是『北宗龍門』棄徒。」

  李北殷聞言心中暗淡,心下對這女子更是無甚好感,一言不發轉向別處。

  曾素懿皺眉問道:「龍門棄徒?這是怎麼回事?」

  李北殷低聲道:「婆婆,其中是非恩怨非三言兩語說得清,待打發了這夥人,我再一五一十告訴你。」

  武金簡暗中盯著李北殷,卻是雙目放光,不成想今日逮到了魔教妖人,還將那峨眉罪人之子李北殷尋到,便是又立下一大功。

  貝碧青自小生長在峨眉,對【麒麟魔教】是恨之入骨,冷冷道:「你等不必再說,我峨眉弟子與麟教之人確無瓜葛。」

  曾素懿轉頭看去,聞言如同墜入寒窟,盯著貝碧青凝脂滑肌,眉心間是峨眉【硃砂元陽】,這才緩緩從悲喜中收了心神,默默道:「是了,扶瓴姐姐比我尚要年長一歲,又如何會如此年輕,天真爛漫……」

  李北殷道:「婆婆,我曾聽峨眉掌教提起過這事,官扶瓴於二十年前就已被文卿真人誤殺,香消玉殞,這姐姐必不可能是。」

  曾素懿聞言點點頭,道:「婆婆也聽說了此事,可憐我那嫂嫂,竟然……」

  隨即淚目看向貝碧青,嘆道:「可是,若不是這位姑娘眉間峨眉元陽,卻是與我那嫂嫂生的一模一樣!」

  貝碧青聞言舉劍皺眉道:「婆婆切勿多言,咱們今日尋到魔教中人,便不會放過,說著再多也是徒勞。」

  曾素懿皺起秀眉,道:「你既然不是我那扶瓴嫂嫂,我便不會手下留情了。」雖是如此說,卻依然憐惜追思的瞅著官扶瓴,暗自嘆氣。

  李北殷忽的感到左側一陣清冷劍氣刺來,抬手護住曾素懿喝道:「婆婆小心!」

  竟是那武金簡賊心不死,又是一招【陰凝冰堅】,直刺而來,李北殷抬掌吸起地上斷劍,一劍揮去烈陽滾滾,亦是以【煉陽隔空手】相對,陰陽相合,堂中激起萬丈煙芒,斷劍斷裂,轟然作響,李北殷與武金簡都被其上巨力震得飛出幾步。

  李北殷揮衫而立,赫然皺眉道:「你這女子妄稱名門弟子!卻處處下手陰毒!」

  武金簡驚呼道:「煉陽隔空手!峨眉絕學你是從何學來!」

  李北殷怒眉喝道:「卑鄙狡詐之人不配得知!」

  武金簡持劍站起冷笑道:「對付正派名門,自然是正大光明以禮相待,可對付陰險狡詐的魔教妖人,卻不得不比妖人更狡猾更周密些!」

  說著轉而怒看向貝碧青,見她低頭不語,立在原地失魂落魄,怒喝道:「師妹!你是被這魔教妖女嚇破了膽了嗎?快快相助!」

  貝碧青聞言猛然一驚,提劍直上,金青兩劍雙空交織,熾烈無比,招招絕殺,那曾素懿心神喝道:「北殷!你我二人分對一人,且別讓兩女劍網交織成型!」

  說罷曾素懿提起黝亮龍頭杖直飛而去,一杖劈下雖是震得她虎口發顫,卻是正噹噹將二人分開。

  兩姐妹雖是同出【峨眉冰心劍法】,卻是貌合神離,並不十分默契精密,一眼便被曾素懿看出破綻,長杖所到之處所向披靡,雙劍皆是劍中精品,砍在這鈍不可當,黝黑髮亮的盤龍杖上卻是轟轟作響,劍氣全數被盤龍杖收去。

  李北殷見婆婆一馬當先,腳踩神行步法跟上前去,奇出一記峨眉煉陽手,登時右手如火炭一般熾熱發亮,舉火燎天,掌指紅亮如瑩,做皮焚骨。貝碧青忙的收起劍勢,向後橫飛,躲過一掌,雙劍齊飛卻是已然被破。

  貝碧青見李北殷所使乃是【峨眉煉陽神功總綱】中極為精深隱秘的掌法,驚道:「李公子,你這一身峨眉內功從何學來!莫非是峨眉故人?」

  李北殷並不作答,而是左手起【煉陽神掌】,俊逸熾烈,右手起【龍門守雌功】,綿遠宗長,陽烈陰柔縱橫交織,雙掌齊發向其轟來。

  貝碧青手起一劍,萬丈寒芒歸斂於【青辭】劍上,起手式乃是【峨眉十二路冰心劍法】中,一招極為玄密的【靈柔劍法】,卻見此劍招柔和綿長,並無攻勢,卻是揉氣卸勁,端是一招「以守為攻」的劍招,陰陽雙掌攻入其中竟被卸去大半。

  李北殷見這劍法與其餘【峨眉劍法】渾然不同,不似峨眉劍法般凌厲果斷,簡潔直接,反而是與龍門武學有些相似,講究以靜制動,後發制人。暗嘆自己方才一力強攻,竟是犯了龍門武學大忌,反被這秀女卸去手中掌勁。

  貝碧青一再追問:「此事事關我峨眉武學機密,還望公子出言相告。」

  她忽的聽見右側大師姐一陣慘叫,定眼看去,那武金簡金劍落地,倒在地上,手臂上黑血順著玉臂直流,竟是中了那婆婆的毒。原是方才那武金簡挺劍直上,仗著峨眉劍法精深凌厲,以強壓人,那婆婆看出這武金簡劍術精湛,卻劍走偏鋒,心道倒不如引她入瓮,便一再退去,故意賣了個破綻,讓那武金簡一劍刺入肩甲,故作痛苦,那武金簡見久功得手,心中大喜,一掌拍向那婆婆傲挺酥胸,誰知那婆婆竟是故意賣了個破綻,身上穿著一件【淬毒薄衫】,武金簡肉掌觸毒針,自然是登時血流如柱,毒血逆行,敗下陣來。

  貝碧青眼看師姐中毒,登時面如土色,江湖盡知這【九毒仙手】曾素懿之威名,所下之毒配方奇詭,除其本人,其餘人根本無從下手,她二人尚未將【三陽薈萃】修煉至第五重天,確無以內力化毒之力。

  貝碧青連忙低下身來,見師姐一直月牙玉臂上黑血橫流,忙點住她臂上穴道。武金簡卻銀牙緊咬,一把將貝碧青推開,喝道:「這點毒傷算的什麼!還不快去把那毒婦人頭砍下來!」

  貝碧青聞言,正欲挺劍殺去,曾素懿卻橫身而立,長發紛飛如同玉帶飄袂,紅唇輕啟,橫杖指道:「你師姐中的乃是『奇門渾五毒』,想要解藥便乖乖的別動!」

  李北殷聞言亦是一驚,當下想起婆婆丹鼎外滿盆五毒,乃是令各門毒物自相殘殺,以毒攻毒,剩餘的毒物乃是毒中之王,奇毒無比,以其煉藥自然威力無窮。李北殷想起那滿盆【蟾、蛇、蜈、蠍、蛛】血口廝殺,惡毒無比,黑血滾滾,也是一陣發寒。

  貝碧青聞言定定看去,見師姐雖是被她封了穴道,毒血卻已散布全身,武金簡原是姿色動人,膚若月牙,此時卻是黑血翻滾,一片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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