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人間煉獄

2024-09-07 22:37:01 作者: 聞芒

  一切的仇怨都將在驚天威能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

  地震是夜半三更來的。

  劇烈搖晃的時候,齊鳴義還好醒來,連忙叫上老婆孩子跑出門外,房屋倒塌的那一刻才沒被掩埋。

  至於齊鳴仁一家,房屋塌陷的時候他們正在睡覺,眼看著已經被埋,他不打算去看有沒有人生還。

  他想,他終於可以永永遠遠地擺脫這一家的陰影了。

  就算是面對廢墟都叫人高興。

  可身下的震感愈發強烈,地裂了,遠處工地上轟隆隆的,像是高樓傾覆,一切歸零,工人們夜以繼日的努力也白費了。

  

  北區多小宅院,高樓反而少,所以和他一樣逃出來站在空地上的人也有很多,多是茫然地看著廢墟。

  「救……救命……」

  不遠處塌陷的西側房傳來動靜,一隻手伸了出來。

  齊鳴義認得,那隻手的主人不久前和他才打過架。

  齊鳴仁現在虛弱得連砸在身上的牆體都推不開。

  齊鳴義示意老婆孩子抱緊自己的腦袋蹲在原地,他在劇烈搖晃中摸索著挪到那附近。

  透過砸下的石牆縫隙,可以看到齊鳴仁和劉翠芬身影。

  齊鳴仁身上是劉翠芬,這女人擔下了絕大多數的傷害,現在不知死活,只看到她全身都流著血。

  齊鳴仁其他部位被壓在房梁和石頭下,有些地方看著像是受傷了,但他仍活著,齊鳴義都要感嘆一句他真的命大。

  接著,他從旁邊取過一塊巨石,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縫隙堵上。

  「老二!」裡面的聲音悶悶的,齊鳴仁驚恐地尖叫,如果不是手腳皆斷他肯定要劇烈掙扎的。

  齊鳴義覺得他聒噪,地上有許多不停滾動的石頭落在他腳邊,伸手一夠就能拿到,他一點一點地將能抓到的堆疊在齊鳴仁頭上蓋著的牆體,還往下摁了摁。

  石頭滾落,有些填補上他那邊的空隙,陰差陽錯地給下面的人置了個密封的空間,隨著齊鳴仁不斷掙扎,氧氣大量消耗,他呼吸越發困難……

  齊鳴仁現在是個殘廢,齊鳴義覺得這樣做他逃不出來。

  慌亂之中都是逃竄的鄰居,沒人注意到他這邊在報私仇。

  「都到前面空地上,別亂跑!」

  不知道是誰喊了聲,慌亂的人群突然有了方向,齊齊往一個地方逃。

  這震動先上下晃蕩,綿延許久,每個人都走得艱難。

  好不容易到指定的空地上,所有人必須蹲下才能保持平衡。

  齊鳴義和老婆孩子擠在一起。

  組織集合的人在前頭,是齊鳴義工地上的一個小組長,為人很是不錯,所以他剛剛那一喊才有人響應。

  「家裡頭有人被埋的趕緊上報,咱等這震動過去馬上去救人,現在是危險時期,大家互相搭把手哈。」

  沒人有意見,紛紛上報。

  「我娘沒出來。」有個年輕人抹眼淚哭著喊著。

  「我家娃……求你們先去救他吧……」

  「還有我,我媳婦兒被壓在房梁下了,我實在沒法子救她,求求大家了……」

  有幾家當真可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求人。

  齊鳴義在這之中縮小存在感,一言不發。

  他剛才做了什麼馬佳佳和齊金寶都看見了,可他們也沒說什麼,現在更是全家人都守著那個秘密當鋸嘴葫蘆。

  ……

  地震來臨前,齊罐罐比所有人都先感知到。

  她曾在山林森野中感受過這樣的震動,那久遠的記憶還留有餘威。

  樹木成片倒下,山巒上下晃動又左右搖擺,沒一會地面上一切凸起的景物都被夷為平地…

  林野間,沒有逃散乾淨的鳥獸再無生機,天地唯剩死寂。

  作為松獅的她是早早就逃了,和一群夥伴倖免於難。

  還沒開始震動的那幾天,她神經質一般想逃離屋子,空氣中隱隱傳來的危機叫她寢食難安,這感覺下齊罐罐第一次哭著叫爸爸媽媽跟著她逃跑。

  家裡人都不解她突然而來的情緒,齊罐罐困於遙遠的記憶里卻又因為記憶太遙遠而懷疑自己,糾結了好久才說出自己的感受。

  「…我覺得要地震了,快逃。」

  家裡人原來是不相信的,可說話的人是齊罐罐,而不是一些胡說八道的小屁孩。

  齊罐罐和會胡說八道的小屁孩的區別之處在於她身上自有神異之處。

  這由不得幾個大人不信。

  齊鳴禮鄭重其事地問她確定嗎?

  齊罐罐點頭。

  齊鳴禮選擇相信她。

  他開始觀察身邊動物的怪異舉動,近的有警犬躁動不安,遠一些的是周圍鄰居每天都有牲畜雞飛狗跳。

  他立馬將這樣的情況上報。

  地震這樣的天災不容小覷,受限於現在不發達的科技無法早早讓人發覺,齊鳴禮提出的幾個非自然現象卻可以。

  局長一下重視起來。

  不過他還要上報縣裡的其他領導,層層上去後還要開會討論,專家評定…

  可地震不等人,等要發布全縣通知的時候,天災已至,來不及了。

  齊鳴禮在焦急地等待結果,可齊罐罐等不了了。

  大半夜,她帶著狗,一家一家上門跟他們說地震要來了,想讓那些人有個準備。

  這些人是近兩年陸陸續續來南區東南角的租戶,應修明漸漸開放這些房子讓人住進來。

  齊罐罐是他外孫,這些租戶里雖然被她這一鬧生氣可也不敢得罪她,明面上答應會注意的,可轉頭該做什麼做什麼。

  齊罐罐急在心裡,無法她只能召集縣裡的野狗登堂入室,叫野狗攆人,直至退出屋外。

  每家每戶門前都站著一隻齜牙的狗,敢靠近就凶給他看,一時間倒叫這些租客鬱悶不已,不敢真收拾熊孩子,只能在背地罵齊罐罐。

  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還說地震來了這種晦氣話,是誰都要生氣的。

  有人見應修明這麼慣著孩子想找他理論一番,成了就繼續租下去,不成也好另外找地方。

  可就在這時候,地動山搖,所有房屋在一瞬間倒塌,在屋外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有傻住的,被震動波及相繼倒在地上的,此時都能強烈地感受到震感,地裂的時候有些人差點還栽進去…

  第一波震感過去,所有人呆傻傻地看向應修明那個方向,那個提醒他們有地震的小孩哭得跟什麼似的,此時正窩在媽媽懷裡嚎啕。

  「娘耶…這娃娃怎麼知道有地震的…」

  一塊瓦片從高空掉到他身側,差點就擊中他腦袋,眼見著瓦片四分五裂,再看向已經倒塌的房屋,他油然生出死裡逃生的慶幸。

  和周圍人對視一眼,又看向老房東那邊的小娃娃,眼裡都帶上了感激和敬畏。

  是的,敬畏。

  都說小孩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東西,感受到大人感受不到的現象,他們想房東家的小孩大概就是這樣的人。

  而有這樣「靈性」的人都是大運氣的孩子。

  普通人自然會敬畏這樣的人。

  震感一波又一波,齊鳴禮組織所有人到空地靜坐,順便查看南區傷亡情況。

  好在有齊罐罐那一鬧,他們這片區無人傷亡。

  緊接著他來到南區其他地方,這些地方卻不如他們那裡幸運。

  人被掩埋在房屋下,到處都是哭聲哀嚎,昔日繁華的街道成為廢墟,此刻成為人間煉獄,人類的埋葬場。

  齊鳴禮後悔當時怎麼不立刻通知縣裡的人,如果都通知到了讓他們都留個心眼,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慘樣。

  這一次他不顧什麼打報告的流程,集結南區所有警力,展開緊急救援。

  餘波陣陣又說夜裡實在不是救人的好時候,人都站不穩,可他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要震動稍停一下就去救助掩埋在廢墟下的人。

  此次臨時集結的警力不算多,幫助實在有限。

  他為這次過失深深後悔。

  直到——

  齊罐罐帶著身後成百條野狗出現。

  她的身邊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逃到南區的警犬,身後是烏泱泱的狗頭。

  看到這些狗他就知道前方那個矮墩墩的孩子是誰。

  「齊隊…」有警員遲疑地問,「那是不是你女兒?」

  即使有手電筒照著,塵埃漫天下其實看不太清,一雙雙發紅的狗眼才是可怖的存在。

  白生生的小女娃只有一個輪廓,只能從身邊跟著的警犬認出應該是她。

  就是不太敢認。

  齊鳴禮彎唇:「是她。」

  孩子和狗群慢慢靠近,露出真容,是少見的嚴肅,哪怕鼻頭眼眶發紅,也不減那絲憂國憂民的氣質。

  憂國憂民?

  齊鳴禮為自己這個形容發笑。

  「爸爸,我來幫你。」

  「好!」

  有狗嗅人味兒,爪子刨廢墟,救人的速度更快了。

  再有齊罐罐這個比狗還靈敏的鼻子,救援力度減輕許多。

  警員們都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這支臨時加入的不倫不類的隊伍,沒想到有一天他們會和狗的配合到達這一步。

  狗找人,狗刨坑,刨不動的,他們上去當苦力。

  人狗一下變得非常和諧。

  甚至它們存在感大大高於他們這些警員。

  由於有些人救助及時,體力還在,也願意加入到救援中,漸漸的隊伍擴大,軍民同心。

  一個晚上過去,南區受傷三百二十六人,皆為輕傷,無一人死亡。

  接著是回東區。

  清晨的薄霧散盡,震感時有時無,比昨夜好一些,但真有餘震的時候也好不了多少。

  南區宅子低矮所以很多人容易死裡逃生,但東區高樓林立,多是筒子樓,這麼大震動裡面有許多人來不及逃生,一層接一層困死在樓里,待到整棟樓倒塌,生存的可能性極低。

  他們來到東區的時候看到排排倒的房屋,不禁升起一抹無力。

  目光中,建築物不成型,路上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到處都是殘骸。

  這裡猶如一座死城…

  「會有活著的人嗎?」有人呢喃出聲,問出所有人的遲疑彷徨。

  「盡力搜尋吧。」齊鳴禮只能這麼說。

  他看向牽著他手的孩子,明明已經疲憊得不行還堅持著,齊罐罐是有些嬌氣在身上的,被家裡人疼寵著,年幼時光幾乎是長在長輩懷裡,即使這麼大了有時候還會要大人抱她,可這一次她沒有向齊鳴禮伸手。

  齊鳴禮刨坑的手多有受傷,臨時帶上手套才好一點,雙臂因為頻繁抬重物有些發顫,他問齊罐罐:「累了嗎?」

  如果孩子說累了,他可以帶狗去搜人,齊罐罐可以原地休息一會。

  可她搖頭了。

  哭腔傳來:「爸爸這裡…」

  她聞到的生人氣味有限,更多的是血腥味。

  而且這裡的建築是鋼筋水泥,比南區那些木頭泥瓦房還堅固,已經不是可以靠雙手將人刨出來的程度,她覺得自己救不了他們。

  「怎麼辦?」

  齊鳴禮脫下手套,用唯一乾淨的手背替她擦掉眼淚,溫柔地說:「我們盡力就好,罐罐很棒很棒,盡力就好…」

  他已經能想像到半個區都淪為葬場。

  雖然無力,可也如同他說的,只能盡力而為。

  身後數人悄悄抹了把臉,撇掉上面的眼淚。

  救援進行中——

  在一些高大建築物面前人力所不能及,齊鳴禮和其他人只能請求支援。

  總局這邊卻死傷慘重,人力物力跟不上他們的救援速度,又因為地震磁場等各方面原因,打給外界的電話通通發不出去。

  以燕省為圓心,這場地震波及多個省份,多個縣區出現嚴重人財物的損失,當天全國都知道燕省大地震的事。

  救援隊伍緊急從四面八方而來。

  齊鳴禮一行人始終站在救援第一線,在震後七十二小時裡向死神爭奪活口。

  另外他身邊總有一個小身影陪在他身邊,指揮著一隻只狗幫忙搶險救災。

  第三天晚上,終於有隔壁省的救援隊入燕省救援。

  齊鳴禮抱著累昏過去的孩子和那些人見面,他身後是此次地震倖存者、年富力強願意留下來幫忙的人。

  旁邊是一隻只體力不支的狗。

  「老弱病殘者已經留在南區安頓,目前能夠統計出來的死亡人數…」

  齊鳴禮頓了下,「三千餘人。」這個數字還在擴大。

  「感謝你們帶來的物資…」

  所有人目露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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