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晚來一點就癒合了
2024-09-06 07:42:12
作者: 不夜城
「打車帶你去醫院啊。」楚清歌被他拽得轉了四分之一個圈圈,面對詫異的裴景安,理所當然地道,「疼的話最好不要開車,而且你那個車,我又不敢開。」
帶你去醫院。
裴景安被這五個字驚到,一時之間沒有出言反駁。
楚清歌把他從樹下推出來,站在沒有雨水滴落的空地上,以免樹葉上殘存的髒水落到傷口裡。
這個時間的計程車倒是非常多,沒過一會就有一輛停在他們身邊。
上了車沒等楚清歌開口,裴景安自己報了一家醫院。
「天扶堂」
聽起來像是一個個人診所的名字。
到地方發現那診所確實不大,坐落的地方也並非市區最繁華的地段。
天扶堂的老闆叫沈星洲,曾經也就職於A市第一人民醫院,是當時很被前輩們看好的年輕醫生,卻最終因為一次醫患糾紛,放棄了一片大好的前途,辭職回家,自己開了一家小診所。
儘管如此,以他的大名,還是吸引了許多人,尤其是那些一些不差錢的人,放棄大醫院的福利保障,慕名來這裡就診。
比如裴景安。
楚清歌剛走進診所,就感覺到了這裡的消費一定不菲。
大廳做的無主燈設計,能隨著當天主人的心情切換顏色和亮度。天花板做了星空頂,暗下來的時候頭頂似有星辰萬盞。
除此之外,入眼是象牙色的裝潢,和白色大理石的家具。
不像是楚清歌印象中,街邊小診所的樣子,更像是一家高級的療養院。
楚清歌:「……」
大佬,我覺得你只是被劃了一道,不是被截肢了,來這裡屬實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必要。
但是大佬顯然不這麼認為。
醫生端過來兩杯水,放在兩人面前,執起裴景安伸到自己面前的那隻手腕,輕柔認真地撥開衣料。另一隻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眉心微蹙。
「你這個傷口……」沈星洲欲言又止。
纖長的睫毛揚起來,望了裴景安一眼。
裴景安面無表情,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沈星洲瞟了一眼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緊張兮兮的楚清歌,手中的簽字筆在拇指關節上繞了一圈,龍飛鳳舞開了一張單子,遞給楚清歌,「先去繳費。」
「……哦。」
楚清歌頭都要炸了,可裴景安是因為救她才受的傷,她不能不管。
於是攥著那張紙,肉疼地去找這家私人公寓把繳費處設在哪。
裴景安目送她走出診室,還不忘把門關上,回眸對上沈星洲看穿一切的笑容。
「你這個傷口,」沈星洲把剛才的那句話說完,「再晚來一點都癒合了。」
裴景安把手臂拿到自己眼前,低眸看了看,果然那些細小的血珠已經在傷口上凝住,表面肉眼可見結了一層薄薄的膜,眼下已經不再有新鮮的血液滲出來。
「還是包一下,」裴大佬嚴肅,又把手伸到沈星洲面前,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沈星洲不吃他這一套,說話溫溫柔柔,內容卻一針見血,「我怎麼記得她叫楚清歌?什麼時候改名叫『萬一』了?」
「……」
「你這傷口,晾著比捂著好,我說你怎麼想起來來這裡,生怕別的地方的醫生公事公辦,不給你包紮是吧?」
嘴上雖然這麼說,沈星洲卻還是取來了藥酒和紗布,坐到裴景安身邊。
西裝外套脫下,精細的剪刀毫不客氣地剪開傷口下方的襯衫袖口,檢查之後乾脆連藥酒都不用了,拿紗布往上干包。
裴景安:「……」
原來人可以敷衍到這種程度。
好在這種程度,敷衍楚清歌是足夠了。
楚清歌交完了錢,推門回來,就看到紗布已經在裴景安手臂上纏了幾圈,正準備做最後的收尾。
連西裝外套都脫下了半邊,跟個楊過似的,楚清歌覺得自己一下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來不及肉疼自己剛才花出去的雪花銀,楚清歌緊張地問:「醫生,他的傷很嚴重嗎?是不是縫針了?要不要過幾天過來拆線?」
沈星洲好像翻了個白眼,看著楚清歌,說話卻溫柔得讓楚清歌沒有絲毫抵抗力,「沒事,不嚴重,不用拆線。」
把醫生對「病人」家屬要耐心的美德發揮得淋漓盡致。
「……」楚清歌卻無端感覺他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傻子,「那……謝謝醫生。」
沈星洲微微含頜,算是回應。
裴景安將那身西裝外套徹底脫下來,搭在沙發的靠背上,等室內的氛圍和手中的茶湯一樣冷,才平靜開口,「你真的不再回市醫院了?我上次去市醫院……跟你們科室的主任碰到,他還提起你。」
沈星洲垂下眼眸,左手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右手藏在衣袖下的一截手腕,嗯了一聲。
裴景安沉默了一會,「那個案子……我很抱歉。」
「與你無關,」沈星洲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本來應該在更大的舞台上。」
沈星洲聞言一笑,幾分自嘲,「或許就是,造化弄人吧。」
在外人面前,沈星洲也不太愛說話,只是這種不愛說話和裴景安給人的感覺是不同的。
裴景安是明明白白的冷,周身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
而沈星洲是寂,看過了太多的世間疾苦後,便如同端坐蓮台的菩薩,悲憫卻讓人難以觸及。
有人會不喜歡裴景安這樣殺伐決斷的修羅,卻不會有人指責高坐雲間的菩薩。
等出了天扶堂,坐上回家的計程車,楚清歌還是沉浸在沈星洲身上散發出來的寂寥里。
坐在駕駛座後面的裴景安忽然倒抽了兩口冷氣。
楚清歌趕忙回神,也顧不得管他究竟抽這兩下是什麼原因,先跟司機師傅打了個招呼,「師傅,他身上有傷,勞煩您開穩一點,謝謝啊。」
然後湊過去檢查,檢查一遍後喃喃,「這也沒有再出血啊?哪疼?」
杏眼裡清澈的疑惑像是明晃晃地告訴裴景安:你看,我這隻魚兒咬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