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雪紅梅與他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昨夜下了一場極深的雪，一早推開營帳，四周已經變成了一片純白。

  自從上次與高長恭說開了之後，她便不曾再提過骨哨的事情，反而一股腦的真成了隊醫。

  

  這半個月來他們與北周的大軍摩擦不斷，可礙於對方一早便占據了有利地勢，所以損兵折將的一直都是處於被動的北齊大軍，好在他們也是試探，所以雖傷，卻未亡。

  傷員營帳內充斥著濃重的血腥與草藥味道。

  十一抓起剪子快速的剪破眼前人的衣服，那箭頭已經全部刺進了他的肩膀，若是再晚一些這胳膊恐怕是廢了，「咬著。」

  將木棍的遞過去，她目光嚴肅卻鎮定：「這箭頭裡面有鉤子，若是強行拔出定會連著你的血肉一起撕扯出來，可若不拔，廢的便是整條胳膊。」

  那士兵點點頭，眼中是對十一的全然信任。

  若是一開始還覺得這細皮嫩肉長相女氣的軍醫是個花瓶，那麼這大半個月來她的所作所為已經足以讓他們信服。下一秒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渾身一抖，就在即將昏死過去的前一刻，嘴裡卻迅速被塞進了一味參片，「可以了。」

  飛速的將傷口包紮好，十一抬頭沖他一笑，「你很勇敢。」

  被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一夸，那士兵臉色瞬間紅了，忍著疼痛道了謝。

  而這一切都落在了不遠處的一雙眸子中。

  見高長恭並未開口，反倒是灰青笑道：「王爺還真是慧眼識珠，這天下如同王妃這般的女子恐怕打著燈籠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打仗本就艱苦，尋常女子不哭鬧著回去就算是不錯了，可是十一卻真不拿自己當女人，這不，又去大刺刺的解人家的衣衫了。

  聞言高長恭漆黑的雙瞳中有無奈也有自豪，更多的卻是疼惜…….手不自覺的握緊了胸口處的骨哨，望向茫茫的白雪，卻難得的遲疑了。

  強行把她留在這裡真是對的麼？這段日子他時常聽她經起她的世界，那是一個沒有戰-爭，人人平等的，他無法想像的世界。

  她在那裡衣食無憂，平安快樂。

  可反觀這裡，大雪皚皚，天寒地苦，跟著他讓她吃了多少苦？雖然她面上不說，但是那逐漸消瘦下來的小臉卻無一不凌遲著他的心。

  且不說這戰事何時才能完，群雄爭霸，除非能出現一個秦始皇般一統天下的創世君王，否則這戰-爭便沒有停止的時候。

  就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便讓她跟著他衣不暖身，食不果腹，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將最後一個傷員處理好，十一終於小鬆了一口氣。

  看著天色已到了未時，聽灰青說，長恭今日下午便能回來。思及至此，她趕緊背上小藥箱匆匆離開。

  硬攻不行，他們便換了一個方法，雖然具體不知是什麼，可那日她和一群士兵都紛紛聽得清楚。大將軍營帳里一反常態的吵得不可開交，最後一向對大將軍的話說一不二的袁將軍竟然氣憤離去，末了還嫌不夠似的回頭大喊：「老子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而後的這些天裡高長恭便開始忙起來，時常兩三天不回來，這次最久，整整用了七天。

  心中有些焦急想念，還有些雀躍，十一下意識的小跑起來。

  遠遠的，便看見了站在一株紅梅前，那個一襲黑色狐裘的男子，心微微一滯。

  純白飄雪中，傲然盛開的紅梅隨風顫動著枝幹，陣陣梅香散播。高長恭身子頎長，靜站樹下，長發如墨，面龐精緻如玉。見她走來，但見那劍眉微微挑起，靜如深海的眸中映著一抹風淡雲輕，透出一種清冷的氣質，只是負手站在那，便足以讓人恍若。

  一剎那，似乎這冰天雪地間只剩這傲骨如梅，乾淨似雪的男子，萬物都淪為了陪襯。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疏疏淡淡，朱朱白白。

  一眼萬年。

  直到耳邊響起踏雪而來的「咯吱」聲，十一才猛然回神，看著他朝她勾唇，緩緩打開雙臂。

  想也沒想，手中的藥箱一扔，她已經撲向他的懷中。

  恍若四月明媚的春-光融了冰，他漆黑的眸中划過一抹思念，忽而將她攔腰抱起，借著漫天的飄雪轉起了圈。

  「想我了麼？」

  十一驚呼了一聲反射性的摟住了他的脖子，大大的眼睛彎成月牙，「阿恭，我很想你。」

  得到滿意的答案，高長恭面上泛起笑意，也不放她下來，乾脆就這麼直接抱著她往前走。

  聯想到不久之後的分別，十一想要推開他的小手頓了頓，轉而變為環住了他的脖子，整個人都乖巧的縮進了他的臂膀里。

  一旁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的灰青見此，偷偷地笑笑，末了還要板著臉對一路上目瞪口呆的小兵們義正言辭：「看什麼看，木大夫扭傷了腳，大將軍這是體恤下屬！」

  回了營帳這才好好打量他。望向他眼下深深的青黑，十一便知道他這幾天怕是又沒有休息，連忙將煮好的安神茶和滋補的粥溫在爐子上，接過他脫下的外衫，打了盆熱水濕了毛巾，遞過去，「快擦一擦，舒服些。」

  「這麼一看，你還真有些賢妻良母的樣子。」難得的，他也會開起了玩笑。

  十一臉色一紅，佯裝嗔怒的看著他：「還不是你，一天到晚搞失蹤，前一陣不還天天看我看的緊麼？」

  聽到她語氣中的不滿，高長恭面上閃過內疚，把她帶來這裡之後他的確很少陪她，「十一，我……對不起，等攻破北周，我們便先不回鄴城，帶你一起四處逛逛可好？」

  垂下眼睫，十一點頭不語，先將那溫好的粥遞給他，「先把這粥喝了。這可是我專門為你特製的。」

  「裡面放了枸杞，紅棗，人參……」

  見她叨叨個沒完，高長恭也不打斷，只是心中好笑，她還真把他當成了弱不禁風的女子了不成？只是這種關心卻讓他心中很暖。

  她那喋喋不休的朱紅色唇瓣，嬌美的好似桃花瓣般可人，他忽然微微一笑打斷了她的話，「既然這麼好，不如你餵我如何？」

  「啊？」見到對方略含深意的眼神，她立馬想到了上次苦肉計的後果，臉蛋瞬間通紅！

  「自己吃！」

  什麼時候這悶葫蘆也變得如此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