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凡夫俗子

  容卿卿招招手喚來小廝，她從腰間解下懸掛著的香囊，遞給他。

  那小廝神情慌亂，不知所措，臉上浮現霞紅，呆愣半響過後開口：「姑娘這是何意？」

  女子定情，常常將親手縫製的香囊贈予男子，聊表心意。

  眼前女子衣著華麗，他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入得了姑娘的眼。

  「想啥呢？你自己掂量掂量它的重量。」容卿卿見他靦腆地紅了臉，不由笑道，指著香囊讓他重新判斷。

  誰知，他的臉旁霎時間更紅了，幾乎要滴出血。

  「是小人自作多情。」

  

  沉甸甸的香囊裡面裝著的，絕對不是香料。

  莫約是金銀之物。

  顧晗舟冷眉凝目，一直注視著那隻香囊，坦然伸出手，「給我。」

  那小廝宛若如獲大赦，忙不丁遞給他，竟然沒有絲毫猶豫。

  顧晗舟從袖兜中掏出一個黃燦燦的金元寶，放在木桌上，意思十分明顯。

  容卿卿沒打算跟他客氣，仰頭朝著小廝粲然一笑，流利地報出幾個菜名，「我要群英薈萃，絕代雙驕，錦上添花，花好月圓，再加一壺桃花釀。」

  其實就是蘿蔔拼盤，青椒炒紅椒，什錦拼盤，蝦仁炒雞蛋。

  文縐縐的菜名倒是透露出花里胡哨的意味。

  小廝雙手捧著那金燦燦的元寶，點頭如搗蒜，諂笑著躬身退下，朝著後廚奔去。

  顧晗舟眉峰一挑，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眼瞳里閃著點點的碎碎的流光。

  他下意識將香囊收了起來，「公主常來此處？」

  「是啊，這個好地方我可不隨便分享給人。」

  容卿卿捏起果盤中的一個柑橘，三兩下將皮剝除，本欲遞給他，動作一僵繼而剔除脈絡，黃橙橙圓滾滾的一小個。

  她身子前傾，朝他嘴裡塞去，「吃！」

  顧晗舟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頭泛起一陣悸動，唇瓣張合之間，果肉汁水在他口腔內爆開，發散出清香。

  他漆黑的眸子好似飄蕩著一層淡淡的薄霧，眼神迷離，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許景軒來過？」

  「嗯？」低著頭認真剝柑橘的容卿卿霎時間腦袋沒有轉過彎，微怔片刻後如實道：「他來過。」

  「幾次？」

  「很多次。」

  她又剝完了一顆柑橘，眉眼彎彎，再次遞到他唇邊，他卻抿著薄唇不配合。

  顧晗舟定定地看著她，探究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心底，洞穿她掩藏的秘密。

  容卿卿不明所以，對上他審視的目光只覺心跳漏了一拍，支支吾吾，「你怎，怎麼不吃了？」

  「酸。」

  一個字突兀地蹦出來，連顧晗舟都有所恍惚。

  到底是柑橘酸，還是他心裡泛酸。

  容卿卿疑惑地將剝好的柑橘送入口中，細細品味了一番，「不酸啊，明明很甜。可能是你方才吃到的那個比較酸，我再重新給你剝一個。」

  「不用了。」

  她的手一頓，默默收了回來。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人。

  容卿卿撐著腦袋靠在桌上，顯露出疲態。她今日為了跟著顧晗舟進宮，特意起了個大早。

  「顧晗舟，你每天操勞國事，處理政務，連軸轉。難道不會想停下來，將所有的事情擱置一旁，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她僅僅是體驗了一次卯時起床，便感受到遮天蓋地的疲憊襲來。

  他日日如此，退朝回府後還要處理公文，閱覽古籍，提劍練武......

  她即便是想像，也替他感到分身乏術。

  一介凡夫俗子，無三頭六臂，將家國大任扛在肩上，步伐該有多麼沉重？

  偏偏他永遠是一副屹立在高山之巔的姿態，讓人無法走近。

  顧晗舟眼帘微低，鼻樑高挺，顏色淺淡的薄唇，每一處輪廓線條看似溫和，又蘊藏著鋒利寒意。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若人人都像公主一般，沒心沒肺無憂無慮地活著，只顧眼下暢快，天下豈非要亂套。」

  「喂！我是在心疼你啊，你怎麼還批評起我來？」

  容卿卿愕然的張開嘴，巴掌拍在桌子上發出咚一聲，繼而氣鼓鼓地指著他。

  他們所處之處激盪開的聲響引起隔壁看客紛紛探頭。

  千鈞一髮之際，容卿卿趕忙將他的腦袋按了下去，緊緊貼著桌子，她環視一周，生硬地解釋：「不好意思，我管教不嚴，見笑了。」

  她的身影將他包裹了個嚴實，叫人無法窺探個究竟。

  等好奇心潰散，眾人繼續聽著大戲，飲茶酌酒，好不暢快。

  「容卿卿......」

  顧晗舟幾欲咬牙切齒，乾眼瞪著她。

  她趕忙鬆手，面露一絲愧疚之色，訕訕笑了兩聲，「不是故意的，你信我。」

  鬧劇過後，掌柜親自領著一眾小廝前來上菜，浩浩湯湯，怕是將紅塵樓的半數雜役都喊過來了。

  容卿卿：「......」

  一個金元寶而已，至於嗎？

  掌柜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笑意，朝著二人拜了兩拜，眼瞅著就要落下三拜，她手疾眼快地攔了下來。

  「別，我們還活著，受不起此等大禮。」

  顧晗舟那雙靜默的眼睛異常冰冷，上下打量他片刻，終於厭煩出了聲。

  「這裡不需要人伺候，別來打擾。」

  「是是是，客官隨意。」

  掌柜精明地看出眼前二人並未尋常貴胄人家，將菜上齊後便連連點頭躬身退下。

  想牽線搭橋是一回事，保住腦袋更是重中之重。

  等人散去，容卿卿握住那一壺散發著馥郁芬芳的桃花釀，怡然自得地給自己倒了一杯。

  「你喝嗎？」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她拿出一個茶杯，往裡面倒滿桃花釀，推到他身前，「這酒不會醉人，小酌亦未嘗不可。」

  顧晗舟長睫下垂，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端起茶杯，送至唇畔，四溢的酒香縈繞著著他面龐，不由自主地淺淺抿一小口。

  宛若置身桃花聖境，一片春色爛漫，撩撥心弦。

  「的確不錯。」

  容卿卿抿唇一笑，笑意在唇邊輕漾，嘴角旁牽扯出兩個可愛的酒窩，一深一淺，使得她的笑容更顯甜美。

  「我自然不會選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