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傷悲

  而自己做了什麼？每回女兒歸寧，就只催她趕緊生個孩子，要不就是對待妾室要溫柔，要把庶出兒子當做自己生的來撫養。

  竟沒有問過她在夫家過得好不好，沒有問過她為何憔悴了？十月懷胎，三年乳哺養大的女兒啊。難道真的是出嫁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就不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了。

  「娘，不要哭，不要哭，是女兒的不是，是女兒沒有做邱家的好媳婦，沒有為邱家生兒育女，沒有討得丈夫歡心，沒有讓公婆……」蘇氏說話時候，開始咳嗽，說到後面，一口血被咳出。

  「姐姐，不要說了。」秀娥急急地把蘇氏的手放在自己手裡，好像這樣才能給她溫暖，蘇氏的笑容還是那樣蒼白：「啊，我的秀娥妹妹，你已經長大了，我還記得，我們在祖母屋裡，偷吃桂花糕。」

  那時候秀娥還小，四歲還是五歲，嘴饞，就央了蘇氏，要去祖母屋裡吃桂花糕。兩人翻箱倒櫃，尋出桂花糕來，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十分開心。

  秋日午後的暖陽，照在二人身上，這轉眼就過去了十多年。秀娥已經泣不成聲：「姐姐，你不要再說了，我接你回家，給你找好醫生，給你找好藥，姐姐，我們回家。」

  「家，這才是我的家，可是這個家，好冷啊！」蘇氏用手抱緊了自己的肩膀，成親後，丈夫的不喜，婆婆的挑剔，再到遲遲沒有身孕，都讓蘇氏無所適從，所有的心事都不能對人說，所有的苦水都要自己往肚裡咽。

  曾經的嬌美消失，愛說愛笑的少女，變成了沉默寡言的邱大奶奶。丈夫偶爾來到自己房內，也是被厭棄，厭棄自己什麼都不會說。

  可是，本不該是這樣的。蘇氏覺得越來越冷，逐漸聽不到別人的說話，那午後的溫暖陽光，曾讓蘇氏歡笑。

  秀娥感覺到蘇氏的身體越來越冷，手心裡的溫度在慢慢消失，秀娥有些惶恐，只能高聲喊著來人，把蘇氏扶回到她的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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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堂內的邱大爺已經走出來，對秀娥怒道：「好好的喜事，全都因為你而壞掉了，原本，我……」

  秀娥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看了邱大爺一眼，邱大爺看著秀娥的眼，嚇得不敢再說話，秀娥雙眼通紅，眼神平靜，背後卻蘊含著無數的傷悲。

  「攪家精，你就是個攪家精！」邱太太也跳出來，對秀娥高聲罵著，秀娥壓根不去看邱家的人，只是和蘇大太太還有丫鬟一起，把蘇氏扶進房中。

  一進到房內，蘇氏的雙眼就緊緊閉上，手卻還牢牢握住秀娥的手，秀娥想要把自己的手從蘇氏手中抽出來，但怎麼都抽不出來。

  秀娥一陣難過，湊在蘇氏耳邊道：「姐姐，我在這裡，我會陪著你。」

  蘇氏眼角有淚流出，蘇大太太已經伸手去推丫鬟：「大夫呢，大夫呢？怎麼還不趕緊把大夫找來？」

  「太太，奶奶從病到這會兒，沒有請過一個大夫，也沒有吃過一副藥，只有她們去庵中，求來的香灰。」

  丫鬟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蘇大太太雙手顫抖，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秀娥已經高聲道：「去請大夫，邱家捨不得銀子，我們楊家，有的是銀子！」

  這話已經傳了出去，氣得邱太太差點一個倒仰，她跑進房中，指著蘇大太太和秀娥高聲罵道：「這是我們邱家的事情，我們邱家人自然會處理。輪不到你們這些外姓人在這指手畫腳。」

  「召兒，給我把她趕出去。」秀娥這會兒恨不得把邱太太打上幾巴掌。蘇大太太已經走到邱太太面前，聲音顫抖地問：「親家太太這話說得好，我蘇家的女兒，八年前嫁到你家，嫁妝都是能配得上你家的，這會兒她房中什麼東西都沒有，連個丫鬟也沒有。我就想問問親家太太，到底怎麼回事？」

  邱太太不料蘇大太太竟然會問自己嫁妝的事情，嫁妝不就是自己收起來了，哪裡還能給蘇氏留下？

  但這樣的話，邱太太曉得自己不能說出口，一說出口，就成了別人的笑話。邱太太在那想著法子，就聽到外面傳來聲音：「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誰這麼大膽，竟然敢去請大夫。」邱太太這話音剛落，蘇大太太就撲上去，往她臉上打：「我的女兒到底過的什麼日子？」

  見蘇大太太突然發怒，屋內伺候的人也不曉得該做什麼，秀娥低頭看著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蘇氏，眼淚如斷線珠子一樣落下，到了這會兒，事情緣由秀娥怎麼還不清楚？不就是婆家不喜歡蘇氏，變著法兒地讓她日子不好過，甚至還在她垂危時候，鬧出什麼扶正的話來。

  這筆帳，要慢慢地算。秀娥心中想著，對蘇大太太道：「伯母，大夫來了，要給姐姐看病，別的話，我們以後再說。」

  蘇大太太這才鬆開邱太太，按說該迴避的，可是蘇氏房中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別的什麼都沒有。當初蘇家陪送的滿堂家具，竟然連撥步床，都換成了一張老舊的架子床。

  床上懸掛的帳子，也是薄薄的一片。這裡，竟避無可避。還是召兒機靈，上前把帳子放下，勉強遮住了秀娥和蘇大太太。

  至於邱太太，就站在屋內，滿臉不忿。

  大夫進屋，切了切脈就嘆氣：「這病是長年思慮過重，若是好好養著，也無大礙。偏生受了些磋磨。這會兒藥石無醫。」

  聽到藥石無醫四個字，蘇大太太放聲大哭起來，也顧不得大夫還在屋內。這種情形大夫見得多了，他又勸了幾句，叮囑好好照顧病人，也就被請出去。

  蘇大太太不等召兒把帳子捲起來，就從帳子裡面衝出來，撲倒邱太太身上，雙手成拳往她身上打著：「你還我女兒的命來。」

  邱太太被蘇大太太打倒在地，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拼命抵抗，高聲道：「這是你女兒思慮過重，和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