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怨偶

  說著秀娥就要去扯她的領口，鄒姐臉色發白，這會兒堂上可是有外人的，若是被扯下衣衫，那就不能見人了。

  「女子無私財，她嫁了我，連人都是我的，更何況是幾件衣衫，幾樣首飾。」邱大爺急忙出來護著鄒姐。

  秀娥冷笑：「好，好一個女子無私財，我竟從沒見過有人把寵妾滅妻，說得這樣天經地義。他邱家到底是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你們不去理自己的親生骨肉，要在這裡為他妻子未死，先扶正妾室，來撐腰？」

  蘇舉人想拿出做父親的威嚴來，好阻止秀娥，但秀娥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於是蘇舉人的嘴張了張，竟然沒有說出口。

  蘇大太太這會兒顧不得什麼，站起身就要往外沖：「我的女兒啊！」

  蘇大太太要往裡面走，邱太太也急忙跟上，蘇大老爺伸手要去抓自己的妻子，卻早被蘇大太太把手甩開：「老爺，我事事都聽你的，從沒忤逆過。可今兒，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卻，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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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大太太說完就飛快地往外跑，蘇舉人嘆氣：「大哥，這事兒我早就說過了，其實不好做，誰曉得你們都答應了，那是你們的親女兒，那我這個做叔叔的也不好多說，這會兒，卻還是鬧了笑話。」

  蘇大老爺一張臉都黑了：「還不是你養出的好女兒，跑來這樣胡說八道，長輩們都允許做的事情，和她一個外嫁的女兒有什麼相干？」

  蘇大老爺的性子軸，蘇舉人是向來深知的，這會兒聽到他這樣說，蘇舉人不由拂袖：「罷了，我若不是因為你是我哥哥，長兄為大，我也不會來這裡。」

  眼見著蘇家的人要吵起來，邱大爺急忙對蘇大老爺道：「岳父，小婿也是為了以後親眷不斷，誰知道令侄女卻，卻這樣說小婿，小婿和令愛，從小結髮夫妻，這七八年，令愛從沒有一點錯處，小婿這才想著不能斷了這門親，一番好意，卻全都……」

  「好意？」秀娥冷笑打斷邱大爺的話：「真的是好意嗎？」

  「楊大奶奶，你平日在楊家耀武揚威也就罷了，這會兒是在我邱家，我邱家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楊家做主。」一直沒有說話的邱老爺這會兒也站起身，對秀娥說。

  秀娥卻理都沒有理邱老爺，只是對蘇舉人道：「爹爹，大伯怎麼做事，我不去說他，但今日，若真是要為了什麼親眷不斷的事兒，要在姐姐還活著的時候就扶正這個妾，那異日，我們蘇家的女兒，只會被人笑話。」

  秀娥說的斬釘截鐵，蘇舉人的眉頭也皺起，對蘇大老爺道：「大哥，照我看，這件事還是……」

  蘇舉人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哭聲，聽這哭聲，像是蘇大太太發出的。難道說，蘇氏真的被氣死了？

  蘇舉人想起方才秀娥闖進來的時候說的話，又看見鄒姐的面上現出一抹不經意的笑。蘇舉人的眉頭不由皺起，而秀娥聽到哭聲，就飛快地跑出去。

  這會兒屋內只剩下不多的幾個人，按說新娘新郎都還在這，還是可以繼續拜堂的，鄒姐滿心想要繼續拜堂，但這會兒男人們都沒說話，她什麼都不敢說，只能站在那裡，看向外面。

  秀娥跑到外面，看見蘇大太太扶著面色蒼白的蘇氏，蘇大太太在那哽咽不止，蘇氏卻早就不是秀娥記憶中端莊秀美的模樣，她憔悴不堪，仿佛一陣風吹，就能把她吹倒。

  「妹妹，你來了。」看見秀娥，蘇氏面上擠出一個笑容，這笑，如同那水面上的漩渦，打了個轉就消失了。

  「姐姐！」秀娥伸手握住蘇氏的手，蘇氏的手竟然跟一把枯骨似的，她才二十四歲，比秀娥不過大了五歲，秀娥心如刀割，這些日子，蘇氏到底過的什麼日子？

  想到這，秀娥回頭就對召兒道：「等回去了，不，你這會兒就出去，告訴他們，讓把前些日子往邱家送過東西的婆子，都給趕到莊子上去。」

  秀娥可沒忘記，就前些日子，自己遣人送東西來的時候，下人們說的是，蘇氏很好，而現在瞧來，只怕那個時候，蘇氏就已經生病了。

  「妹妹，不必了。」蘇氏輕聲道：「我命薄，福也薄，妹妹你又何苦，為了我，讓他，讓他……」

  蘇氏的聲音也帶著哽咽，那麼飄忽，秀娥卻聽得像雷從自己耳邊打過。

  蘇氏的聲音不大：「我都快要死了，就成全他吧，這八年，他和我也是一對怨偶，是我的不是，做不了賢良淑德的媳婦。」

  邱大爺和蘇大老爺正好從屋裡出來，邱大爺聽到蘇氏這句話，高興地笑了，對秀娥道：「小姨，你都聽到了嗎，都是你姐姐……」

  邱大爺話還沒說完，臉上已經挨了一巴掌，邱大爺睜大眼看著打了自己一巴掌的蘇舉人：「二叔，二叔，您怎麼，怎麼……」

  「這等禽獸的話，邱老爺，你是怎麼教兒子說出口的。」蘇舉人對這件事，本就心有疑竇，只是邱大爺說這都是蘇氏同意了，蘇大老爺也點頭了，蘇舉人才勉強答應。而現在，看著面前憔悴不堪的侄女，再聽著邱大爺這話，蘇舉人只覺得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情，這樣禽獸的話語？

  蘇大老爺看向女兒，對女兒，蘇大老爺從沒有太放在心上，橫豎女兒家一落地就是別人家的人。

  蘇家沒有短了她們吃穿，還教她們讀書識字，好到別人家做人，那對蘇大老爺來說，已經盡了父親的責任。

  但看著站在面前憔悴不堪的女兒，眼前也不由現出她在娘家時候的端莊秀美來。再怎麼無情無義，不放在心上，蘇大老爺也覺得有了一絲心疼。

  「我的女兒啊！」蘇大太太聽到蘇氏這幾句話，抱著她放聲大哭起來，自己養的女兒自己知道，能逼的她說出，八年夫妻，不過怨偶的話。想來，這八年，她的日子比黃連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