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活著的死亡

  呼……呼……呼……

  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突兀，高志遠提著匕首，靠在牆壁上，看著滿地的蜘蛛屍體，露出慶幸的神情。

  成熟體的鬼面蛛，警惕性太差了，特別是在獲得食物以後，這讓高志遠占盡了先機。

  作為LV2的敏捷系覺醒者，短短十幾米，高志遠可以做到轉瞬即至。

  僅僅第一波攻擊，他就用匕首解決了三隻鬼面蛛，等到其他蜘蛛反應過來，他已經迅速退後，拉開了距離。

  鬼面蛛的毒牙很致命，但高志遠的匕首也是一樣，當他主動後撤，將戰場移至寬闊的十字路口，速度優勢得以充分發揮。

  敏捷系的覺醒者，不僅可以快速擺動四肢，更是擁有集中力上的優勢。

  這讓高志遠獲得了動態視覺，在他眼裡，鬼面蛛的動作被放慢了四五倍。

  同時他可以做出如同貓一樣的動作，快速出手，然後快速收回，即便對方擁有明顯的數量優勢，但是他依然可以占據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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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鬥進行的很快，鬼面蛛在付出巨大傷亡後，終於知道面前的人類，不是他們的獵物，反而它們才更像。

  於是它們撤退了，而高志遠沒有選擇追擊，他現在的狀況也不是很好，畢竟他是一個人，即便是覺醒者，在經歷這麼一場高強度戰鬥後，身體也難以承受。

  靠在牆壁上，高志遠喘了好一陣兒，他感覺自己的雙腿雙臂，熱的如同烙鐵，這種感覺很難受，哪怕做一個小動作，他都會感覺到那種肌肉撕裂般的劇痛。

  「幸好它們逃了，否則再打下去，恐怕我就先撐不住了。」

  這場戰鬥略微超出意料，與野外遇見的鬼面蛛不同，這些鬼面蛛明顯智商要高一點兒，配合度更高，甚至還嘗試將自己逼入死角。

  所以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智慧讓它們逃走，給了高志遠生機，但是智慧也讓它們更強大，如果下一次遇見，就未必會如此好運了。

  把手伸入口袋，高志遠拿出一個類似翻蓋手機的東西。

  將蓋子打開，點了一圈數字，隨著指示燈由黃變綠，他長舒一口氣，又將這東西收回口袋

  緩步走向書屋，推開門，只見林莫凡還站在那裡，這次不再擦拭吧檯，而是像一個酒保那樣，擦拭著玻璃杯。

  就是剛剛自己喝過的那個。

  「今天小心點兒，剛才我在外面遇見了鬼面蛛，一種低級的變異獸。」

  走到吧檯前，高志遠一把將林莫凡手中的玻璃杯搶過來，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仰頭喝了下去。

  「你剛剛與那些東西戰鬥了？」

  林莫凡用非常平淡的語氣說著，隨後給高志遠的杯子續滿。

  「嗯，那些東西不好對付。」

  高志遠又將杯子裡的水喝光，經歷過高強度戰鬥以後，體溫會快速升高，這讓他對於水，有更強烈的需求。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把衣服換一換，味道很重。」

  林莫凡繼續給他倒著水，不過卻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畢竟經歷這樣一場戰鬥，高志遠身上沾滿了綠色的蜘蛛血液，而這些血液帶有一種略微刺鼻的味道，在書屋這種封閉環境下，顯得尤為明顯。

  「忍一下吧，和命比起來，這點兒味道算個屁啊。

  對了，那些東西很危險，你最好今天跟我走，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作為一名城防軍，還是經常與變異獸打交道的搜索隊，高志遠對於這點兒「瑕疵」，根本不在意，反而勸林莫凡離開。

  「幾隻蜘蛛罷了，又不是什麼毀天滅地的東西，一根掃把就夠了。」

  林莫凡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那些蜘蛛，在他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那是變異獸，被咬一口，毒液會在三分鐘內讓你直接死亡。如果被咬中腦袋，恭喜你，快速的顱內壓強變化，會讓你的眼珠子爆出來，死相會極為恐怖。

  門外就有一名受害者，你可以去看看她的樣子。」

  高志遠被林莫凡這種毫無警覺的態度氣笑了，鬼面蛛的危險程度，在LV1的「野獸」級變異獸中，算是比較高的。

  「變異獸，也不過是蜘蛛而已。」

  林莫凡也笑了，笑的雲淡風輕。

  就在高志遠準備繼續勸說他時，忽然外面傳來汽車的轟鳴聲，似乎還有很多人，極為嘈雜的嚷嚷著什麼。

  「隨便你吧，這片區域出現變異獸，需要進行大搜查，今天晚上估計你沒法睡個好覺了，但明天的計劃不會變。」

  高志遠站起身，向著外面走去，隔著玻璃門，可以看到外面來了很多人，雖然光線昏暗，但那一身綠色軍裝，依然清晰可辨。

  他的出現立刻吸引了那些士兵的注意，當即就有人走過來詢問。

  不過來到近前，看到高志遠的肩章後，他們立刻敬禮，顯然一名上尉，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高級軍官了。

  聯繫到這支部隊的負責人，與之簡單溝通一下後，高志遠瞥了一眼林莫凡的書屋，似乎有些擔憂，但也沒和負責人交代什麼。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去管的了，城防軍有專門的部門應付這種事，只見那些士兵端著槍，甚至還有人手持火焰噴射器，分成小隊，進入黑暗籠罩的樓群當中。

  當然，林莫凡的小店，他們也進來了，不過在和林莫凡簡單交流幾句後，他們並沒有在這裡停留，轉而去了其他地方。

  畢竟人力有限，而且看林莫凡的樣子，這裡似乎也沒有遭到變異獸的襲擊。大不了等其他地方清掃完了，回來看看這個青年人是否還活著就是了，沒必要在這裡消耗精力。

  送走了城防軍，林莫凡深吸一口氣，他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地面，那裡仰面躺著一隻蜘蛛，巴掌大小，背上有暗淡的螢光圖案，暴露的毒牙上不僅有透明的毒液，還有一絲血跡。

  伸手摸了摸脖子，發現那裡有兩個清晰的小孔，裡面的肉芽在瘋狂滋生著，似乎很快就能將這兩個小孔填滿。

  「我救了你，如果沒有我，你恐怕已經死了。」

  一個模糊的呢喃之音，在林莫凡腦中響起，他立刻彎下腰，露出痛苦的樣子，一隻手死死捂住胸口。

  「我覺得我五年前就已經死了。」

  林莫凡咬著牙，這一句話，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一樣，顯得很是艱難。

  「不，你現在不是還活著麼，我就是你的心臟，只要你願意真正與我融為一體，放開身心接納我，你可以獲得強大的力量。」

  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似乎清晰了一些。

  而林莫凡的表現，卻是更加痛苦，已經完全跪在了地上，臉上的汗水，一直不停的往外流。

  「滾，你不過就是想要控制我的身體，讓我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總有一天，我會拿回我的心臟，不再受你的擺布和要挾，你死了這條心吧。」

  林莫凡用盡全力，他一隻手捂著心臟位置，另一隻手則握緊了拳頭，痛苦讓他狠狠錘擊地面，以至於將一塊完整的地磚，直接打成了碎片。

  「我們早就是一體了，你的掙扎沒有任何意義。」

  聲音繼續響起，不過似乎微弱了一點兒。

  「閉嘴，給我滾，給我滾……」

  林莫凡大聲咆哮著，這時候，外面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還伴隨著槍聲和驚叫，很顯然，城防軍已經與鬼面蛛相遇，爆發了激烈的戰鬥。

  小店裡不再寂靜，槍聲很密集，城防軍似乎陷入苦戰，這從那些嘈雜的呼喊和咒罵聲中就可見一斑。

  另外爆炸也時不時的傳來，這讓屋子開始搖晃，一些書架本來就有些腐朽，在劇烈的擺動中，乾脆直接垮塌。

  一時間，塵土飛揚，頭上的吊頂都在脫落，店裡面一片狼藉。

  然而林莫凡跪在地上，無暇顧及這些，好在聲音徹底消失了，他的痛苦也得以減輕，過了好一會兒，他扶著吧檯站起了身。

  伸手摸了摸脖子，發現傷口已經完全消失，連疤痕都沒有留下，但那種被刺中的痛苦記憶，依然留存著。

  不過和剛剛的痛苦相比，蜘蛛的毒牙，根本不算什麼。

  「我活著嗎？但其實已經算是死了吧。」

  林莫凡自言自語著，他先是摸了摸胸口，然後又摘下墨鏡，撫摸那如同海膽般的左眼，表情開始變得扭曲。

  轉過頭，林莫凡看向那具蜘蛛屍體，毫不猶豫的抬起腳，狠狠踩了下去。

  蜘蛛的屍體頃刻間支離破碎，綠色的血液四濺流淌，但林莫凡並沒有收回腳，他依舊狠狠摩擦著，踐踏著，帶著一種憤怒，一種不甘。

  他表情猙獰，仿佛蹂躪著的不是一隻蜘蛛的屍體，而是那個聲音，也是他自己。

  他在痛恨，痛恨著那個聲音，痛恨著自己，也痛恨著這個世界和該死的命運。

  啪。

  小店的燈光熄滅了，似乎是外面的戰鬥，導致電源被切斷。

  但林莫凡沒有理會，他依然在瘋狂的踩著蜘蛛屍體，爆炸的光亮折射在他的臉上，猙獰之色一覽無遺。

  慘叫聲，呼喊聲，咒罵聲，爆炸聲，槍聲，以及火焰噴射器發出的呼嘯。

  各種聲音交織著，仿佛一場盛大的交響樂，而林莫凡也沉醉於自己的情緒中，這些雜亂的聲音，反而成了他瘋狂之色的絕美伴奏。

  爆炸的光亮，不斷閃爍著，照在他蒼白而瘋狂的臉上。

  漸漸地，他裂開嘴角，露出肆意的笑容。

  在死亡與掙扎中，享受和發泄。

  好似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