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畫地為牢(一)
2024-09-05 10:11:20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與此同時,在天地之外有不知名的一處,尚處四月,漫山桃花,開的紅粉桃紅,似是一朵朵的霞雲落在上面,好看極了。
窗外飛來了一隻百靈鳥,嘰嘰喳喳的越過窗台,跳進了屋子,在梳妝檯上來回跳了幾下,不小心打翻了一隻胭脂盒,「啪嗒」一聲,盒子落在了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百靈鳥被驚動,呼的一下飛了出去,只剩下床帷之後的人茫然側耳去聽,卻是什麼動靜都聽不見了。
桑伶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霧,抬手在眼前揮了幾下,才發覺沒有半點影子透過,只能瞧見一點點的光影,模糊得比那毛玻璃還要看不清。
「竟是,瞎了?」
四周空蕩,沒有半分靈氣,只有鼻下一點海棠花香幽幽散開,讓她腦中更蒙,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必須要去做,只是在那花香下,卻是半分也想不起來。
她掙扎了幾下,到底是沒撐起軟綿的身子,徹底陷進棉被裡,睡了過去。
門扉一動,一人從那走了進來。
屋內依舊,只是那胭脂被打翻,灑了一地,紅艷艷的像是血,他眼睛在那不祥的顏色上轉了下,又看了一眼床榻的位置,見人沒醒,便親手擰了濕毛巾蹲下身子,一點點地將那胭脂擦了乾淨。
紅艷艷的,像是血,沾了滿手,洗也洗不乾淨。
一陣忙碌,床榻上的人依舊沒醒。
此時,門板卻是被人輕扣三聲,傳來了一道蒼老刻板的嗓音。
「主人,是我,鬼婆,您要的方子已經找到了。」
門扉一開一合,腳步聲在門外遠去,走出很遠,屋內之人依舊呼吸淺淺,沒有半分察覺。
屋外。
鬼婆遙遙站在一處,眺望遠方。眼睛在那遠處茫茫山林,還有那艷紅色開了無數山頭的桃花上掃過,露出一絲嘲諷。在聽到身後人靠近,已是立即轉身,恭敬的低頭行禮。
「主人,方子上的藥材已經齊聚,只要再多幾日便能煉好。只要妖祖身體虛弱,修為不在,那她體內的溯洄之鏡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屆時這妖族的傳承將都會是主人的,這天下也將在您腳下。」
天樞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餘光一直定在那身後的屋子,聲音壓得很低:
「保證沒有痛楚嗎?幾日未用藥,她的傷勢更嚴重了。」
鬼婆一滯,片刻後卻是不屑冷笑,簡直想出口成髒,不過到底是憋了回去,只繃緊了聲音慢慢道:
「主人,您在的這個位子,是老市主選的。他對你千恩萬重,讓鬼市重見天日,重奪天下是他的心愿,希望你能記得他的恩情,好好執行。」
恩情山一般的壓下去,天樞緩慢閉眼,片刻後睜開時,已是沒了那想要殺人的冷芒。他微微蹙眉,像是個困在情愛之中的少年,很是猶豫:
「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自是記得。可我年少,也是被阿伶所救所護,更是不能放棄。」
鬼婆簡直想要吐血,只能壓著心情繼續去勸,不過言語間已是帶上了些不尊和放肆:
「主人,你那心上人已是到手,只要取了鏡子就任你處置,你何必束手束腳!」
天樞眼神一冷,她猛然住嘴,意識到自己口氣不對,立即壓下了心裡那點情緒,立即恭敬行禮,道:
「屬下剛才著急了,請主人見諒。」
天樞懶懶嗯了一聲算是放過,他也知道這個從前老市主留下的舊人,自己根本就是無法處置,只能當成個菩薩供著。不過,這尊菩薩很快就可以動一動了,只是現在還需要等待時機。
鬼婆正低著頭,見天樞放過此事。便立即起身繼續稟報,倒是沒發現天樞對自己已是起了殺意:
「最近,天道宗搜查的厲害,妖族也是動作連連,我們必須事不宜遲,馬上取出溯洄之鏡。」
天樞沒有馬上回答,片刻後,就聽到他微嘆一聲,然後道:
「給方子裡多加上一位醉海棠,就讓她醒來後忘記一切吧。」
說罷,轉身離開,卻是走進那院子,推開柴門走了進去。
鬼婆見他又去了小屋,只能自己獨身出來,返回了鬼市。
外面,手下正等著,見她出現,立即行禮詢問:
「鬼婆大人,主人下了令了嗎?」
「嗯。」
鬼婆掀了點眼皮,吩咐左右去庫房裡拿藥,卻忽然叫住了其中一人:
「過來。」
那手下趕緊一溜煙的跑來:
「鬼婆大人。」
鬼婆冷冷一笑,壓低了聲音:
「將那亡蘇子的藥量多抓三分。」
手下一驚:
「可是這東西本就是毒藥,吃多了可要死人!」
「住嘴!」
鬼婆一斥,那弟子趕緊住了嘴巴,恐懼地拿手堵住了嘴。
鬼婆見周圍無人,繼續耐著性子說道:
「主人,對那女子用情至深,我們該幫他一把。老主人若是在,定會同意的。」
那手下頓覺有理,立馬下去辦了。
桃鄉小院。
天色漸漸暗下,卻又被人一點點地點起了燭火,橙黃色的光像是個小太陽,灼灼射來,讓桑伶根本睡不著。
病痛加身,讓她的心情很是煩躁,眼睛開闔幾下,到底是忍不下去,抬手掀開棉被,準備去熄滅了那燭火。
可她還是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身體,雙腳一觸地,只覺渾身綿軟,已是直直向著地上摔去。
她閉了閉眼,準備迎接那馬上就要到達的劇痛。
不想,竟是一下摔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里,滿鼻都是草木香氣,驅散了那甜膩到熏人的海棠花香,讓她精神一震。
身下一空,那人已是將她抱起,放在了床邊。
桑伶卻沒有去睡的意思,只睜著無神的雙眼,想了一會,才算是將此人的名字想出來了。
「你是,蘇……落?」
「嗯,我在。」
是男子清越又好聽的聲音,語氣溫和,嗓音低低壓來,很有些寵溺的意味。
這般親近的口氣,該是個熟人吧。桑伶鬆了一口氣,她現在腦子昏沉,總是不記得事,幸虧沒將他的名字忘掉。
只是?
「蘇落,我為什麼看不見了?」
那印在視野前模糊的人影就是一頓,然後才伸手去拿了一條毛毯,給她包了起來。
「夜裡涼,你多穿些。」
桑伶感覺那包起來的柔軟感覺,雖然讓她身子一暖,可那力道卻是太緊,下意識就想掙脫,不想那扣住的手卻是死死壓住,鐵爪一般。
她啊的一聲痛呼,那力道頓時鬆了,傳來蘇落緊張的聲音。
「怎麼?是不是舊傷發作了?」
毛毯鬆了不少,桑伶呼出一口氣,卻沒有責怪方才的事情,可能蘇落只是擔心自己冷?
腦中迷瞪瞪的想了一會,她忍不住打了個哈切:
「我有些困了,可是白日裡睡得多,不想睡。」
簡直是比小孩子還要無理取鬧的要求,可偏偏蘇落卻是笑著點頭了。
「是,那我給你讀些話本?還有我買了許多果乾,零嘴,這些都是你從前愛吃的。」
桑伶下意識蹙了蹙眉,從前?
可夜裡吃這麼多,那藥還喝的進嗎?
生病了就要吃藥的本能反應下意識浮出腦海,她張嘴想問,嘴裡卻被塞來一個甜甜的東西,堵住了她的話。
她下意識一咬,酸甜的滋味崩出,竟是一顆梅果子。
「唔!」
她被酸得不輕。
「這麼酸,我從前怎麼會愛吃?」
隨口一句抱怨,天樞就是一驚,仔細看去,桑伶雙眼還是無神,手已是去尋帕子,準備將嘴裡的東西吐出來。
他遞上了帕子,看著女子開了一截唇,將那東西圓滾滾地吐出來,然後重新閉上。橙黃色的燈火下,只看見一小截軟舌一閃而過,他頓覺喉頭一緊,視線尋了過去。
可桑伶早已經低下頭,將手邊大大小小的東西推開,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只是在倒下時,不自覺去摸了一下心口。
這裡總覺得悶悶的,像是有什麼硬物被強制塞進了心臟里,呼吸都是難受。
只是這種感覺,她下意識隱瞞了下來,就像是她一直在想自己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是什麼呢?還有,她為什麼受傷,而蘇落卻不給她喝藥?
種種疑雲在心裡彌散開來,像是陰霾盤旋在心口,不祥的感覺一直不散,也讓她對著蘇落少了很多親近。
在喝下一點水,她笑著任由對方給她擦手擦臉,然後睡下。
聽那門扉關閉的聲音,她嘴角一張,將剛才的水吐進了床單下的棉花里。
手指摸索著將那床單蓋回去,左右扯了扯,確保平整如初,才放心的收回了手。
夜色深深,一輪明月孤冷地高懸東方,清冷月光照進世間。
謝寒舟靜立於宗主院外,身後門扉緊閉,弟子恭敬行禮,卻很是猶豫:
「宗主說,不見。」
謝寒舟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淡淡看向那正亮著燈火的屋子:
「師父,還是沒有出門?陸師姐的屍首可有收斂?」
自從陸朝顏身死之後,玄誠子將那屍首帶回來之後便一直閉門不出,只見海一樣的玉簡書籍被送進去,還有無數珍貴靈石丹藥也是山一般的高,玄誠子還將門內所有事宜全部交給謝寒舟之手,根本不管宗門內任何事情。
謝寒舟還是一如往常,每日都來問安一次,門口弟子也早就習慣,繼續道:
「回謝師兄,宗主一直未出門,連同陸師姐的屍首也在屋子裡停放。只是,宗主如今玉簡不要了,開始要各種材料,這東西也越發奇怪,許多都是門內沒有,長老珍藏,可是宗主不論緣由,一律都吩咐他們一一照送過來。」
謝寒舟不消幾句,便問出了材料名稱,轉身離開。
身後燈火通明,屋內寂靜如墳場,陸朝顏的屍首被安置在北地寒冰玉石之上,雙眼緊閉,氣息全無,臉上的傷口卻是被修復如初,雙頰暈紅,恍若身前。
她頭頂之上,遙遙立著一盞油燈,燈火渺小,卻是生機未斷,靜靜燃燒。
若是謝寒舟在,便會一眼認出,此燈正是長明燈。只是原本已隨著主人死亡而消失的燭火,卻被重新點燃,火苗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