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黃梔長青(二)
2024-09-05 09:58:56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茶棚建在宣州城外三里,位於澤州與瓜州一條必經的山道前。
從茶棚出來,再蜿蜒行走一小段山路,就來到了最近的村落,名曰:「黃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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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家瓦舍田園陳於眼前,家家戶戶望去,皆種滿了黃梔子,夏日盛開,連著空氣中都是一股香甜的氣息。
劉堇青只低頭背著個藥箱,與來往村民打了個招呼,匆匆抬步進了自家院子。
「娘子,我回來了。」
老舊的木門推開,一株高約近兩米的黃梔子樹跳入眼帘,這棵樹距今已是存活數百年,只是如今枝頭上卻只綻著些零散梔子花,比之村里其他人家的,失了不少熱鬧。
劉堇青進屋,卻不急著放好藥箱,將懷中鼓鼓囊囊的那個小紙包取出,進了內室。
紗簾掩映間,他側臉溫柔,取了玉簪和那對紅色灼目的耳墜子,小心擦拭乾淨,才放到了梳妝檯上。
「娘子,今天我見到了兩個生人,像是修士。他們為了答謝我送的細繃布,便給你買了一對耳墜子。還有這支玉簪,是我攢了許久的銀錢才買下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沙沙聲響,光線朦朧,點點餘風擦過,似是回答了什麼。
劉堇青點了點頭,嘴角帶笑,側耳傾聽。
一炷香後,他又重新出現在院子裡,只專心拿著鋤頭鬆土,松完後,又捏著切半空瓤的葫蘆瓢開始澆黃梔子花的花根,顯然是平常做慣了的。
圍牆是用了一塊塊泥巴夯成的土塊壘的,並不高,院中情景站在高處的人來看,皆是一覽無餘。
此時,將劉堇青盡收眼底的蘇落,被大樹濃密的枝葉熱出一頭汗,他伸手擦掉了熱汗,無奈道:
「我們是不是可以從樹上下去了,我看那劉堇青也沒什麼事嘛。」
桑伶環視一圈,見那個邪祟確實沒有再出現,才跟著蘇落從樹上跳了下去。
「那東西剛才在茶棚附近出現,目標正是對著劉堇青。那邪祟瞧著就是血煞纏身,時日無多的模樣,我們還是小心謹慎些的好。」
「邪祟為何跟著一個凡人?那劉堇青還是一個體弱並不健壯的身子,邪祟吃了他半分好處也無。許是你看錯了吧。」
桑伶不太確定,不過還是堅持。
蘇落沒法子,見她對這人這般上心,只能輾轉找到村長多留了句話。
「村長,若是你們村出了邪祟傷人的事情,你們盡可以去宣州城的風來客棧來尋我們。」
村長是個七八十歲的黃髮老人,眼神渾濁看不太清,眯眼看了半天,卻也只瞧出是兩個修士打扮的男女,聞言立刻躬身道謝道:
「多謝修士體諒,護我村子平安。」
「不必言謝。」
告別了村長,從黃梔村離開後,兩人徑直去了城中。山林茂密,不多一會,兩人的身影便就消失不見了。
殊不知,一雙眼睛此時才從一樹黃梔子裡冒了出來,灼灼盯向了院中男子身影,不知過了多久,才緩慢消失離開。
然而就在此時,劉堇青卻是忽有所感,轉身來看,視野里只有一樹黃梔子,並無變化。
……
風來客棧,黃昏之時。
等桑伶被敲門聲吵醒,將自己從桶里拎起來的時候,已經泡的四肢酸軟,軟綿沒有力氣了。
門外,蘇落還在敲門念叨,碎碎念的聲音,透過門板直往裡鑽擾人清淨。
「笨倉鼠,你想要悶死自己做湯喝嘛!你瞧瞧你都泡了多久!足足有大半個時辰,還不起來回話,我都要以為你泡暈過去了!」
腦袋確實昏沉,不過被窗外的幾縷清風一吹,腦袋就清醒了大半。
她只懶散地勾了件淺色羅衫穿了,松垮垮的面料將身型曲線全部遮掩掉,行動間卻是襯得越發風流婉轉,體態婀娜。
半分不關心自己的美麗,桑伶只將長發隨意一挽,捏著點發跡邊的碎發將左額角的白骨傷蓋了,動作間,指下觸摸到一點冷硬。
剛才為了洗浴,細繃布和奎陰土都是去了的,如今仔細摸索,只覺那額角地上的傷口只有一個指甲蓋的大小了。再看右手,手背連同手腕的那塊傷口,如今也縮了小一半了。
白骨傷的傷勢好轉許多,桑伶此時的心情也美麗了三分,只輕巧地上前開了門。
美景美人撲面而來,蘇落來不及沉醉,面前桑伶就已經轉身回去,剛走幾步,卻不料身形微晃,腳下趔趄,險些沒摔倒。
蘇落趕緊伸手想要去扶人,可前面的人已經自己抵住了雞翅木圓桌一角站住了,他輕輕收回了手,不知為何心底閃過一絲失望。
手裡一盤熱騰雞湯細面被小心擱到桌上,見桑伶沒心沒肺拿起就吃,蘇落又忍不住開始絮叨:
「你說說你,什麼時候能丟了這孩子的心性。天熱,你貪涼也就算了,你可倒好,直接在澡桶里泡到頭暈,傳出去你修士的面子還要不要!」
那道乾淨清澈的男聲平日裡聽來悅耳,如今卻是叨叨叨的像是只蒼蠅在耳邊繞,桑伶眯著一雙眼吃麵,伸手去揮耳邊,趕蒼蠅般:
「蒼蠅,你吵死了。」
「笨倉鼠,你竟敢叫我蒼蠅!」
蘇落側頭避開那揮來的手,眉頭一豎,正預備說什麼,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驚詫一咦,看向了後窗位置——
那處,桑伶之前看過了,對著風來客棧的後巷,平日裡都是廚房和幫傭從這邊走,一般來人很少,動靜也輕。
可如今,那處卻是傳來幾聲悶哼,似乎是一個人痛得狠了,才忍不住發出的忍痛聲。
桑伶正預備說什麼,對面蘇落已經伸出食指蓋住嘴巴,示意噤聲。
桑伶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手裡卻是麻溜,三下並作五,一口氣將碗裡剩下的那點麵條吸溜個精光。
麵湯金黃,飄著幾顆蔥花,鮮香撲鼻,還帶著餘溫,桑伶猶豫看湯,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將這點湯水也喝完的時候,蘇落已經走到了那後窗位置,悄聲推開了一點縫隙,凝神向下看。
視野里,只不過一處普通巷子,狹窄石砌,上頭雜七雜八堆著些客棧的雜物,其餘並無其他異常。
窗外靜謐,一撇剛才的噪音異響,安靜的仿佛剛才的都是錯覺,蘇落卻是靜止不動,耐心的繼續等待。
麵條下肚,桑伶迴轉了幾分被熱水泡得太久的清醒,起身也靠近了身後的蘇落,落地無聲。
只是走得近了,桑伶就開始聞到一股濃郁香氣,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蘇落身上的是草木香,這味道並不是他的。好像是另一種很熟悉的香氣,自從他們進入了宣州城地界附近開始,這股香氣就一直縈繞鼻尖,揮之不去。
不過。
「窗外無風,我白日裡開過這處的窗子,並無這股香氣,如今怎麼會這般的明顯?」
一道低語送進蘇落耳中,音量壓得極低。
蘇落神色也不見任何輕鬆,只道:
「定不是凡人,剩下的就先看看再說,我從客棧前面繞過去。」
蘇落到底是世家出身,身手不凡,不過少頃,他就已經從客棧前門繞到了側巷。
兩人視線,遙遙對上。
蘇落微一點頭,腳下一踩,一息間躥進後巷,抬目向上看,瞬間眸色一定,飛身躥向屋頂。
打鬥聲俄頃傳來,掀翻了不少碎瓦,客棧內的眾人對於修士打鬥之事司空見慣,倒也沒引起聚集圍觀。
此時桑伶也摁住那好奇的心思,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之前在深宅里,她中的陰氣不少,雖說之後拿著靈氣好好調理過,不過也是需要水磨工夫的事情,更遑論這其中靈氣還是少些調用,才不會引起陰氣的反噬加劇。剛才她被熱水泡暈的事,按照常理並不該發生,不過還是因為這陰氣傷勢的緣故。
這次蘇落與那東西爭鬥,若不到萬一,蘇落也是不願讓她上去拖後腿的。再說,蘇落本身修為也是高的,可能並不需要她的幫手。
果然,這場爭鬥很快就迎來了結局。
聲音漸歇,蘇落抓著一黃衣女子從後窗翻進屋,一把丟在地上。
「你之前在城外看到的那隻就是她吧,一隻血煞纏身,時日無多的黃梔妖。」
最後幾個字,聲音加重,特意將這隻妖的下場結局點的極為清晰,不給留半點活路。若是一般的,不是當場給他一刀,就是要羞憤自盡。
桑伶搖頭,為何蘇落面對著這邪祟,還有上次的遊魂,嘴巴總是這般毒,恨不得以嘴為刀咔咔亂殺一通,才算是暢快。
蘇落還不知桑伶背地裡在暗暗吐槽,只輕鬆地走到桌邊,拿起茶杯就是三杯下肚,才長吐出一口濁氣,搖頭道:
「分明打鬥經驗極少,卻還是負隅頑抗,我瞧著她血煞如此嚴重下,還能維持住幾分清醒,才沒下了死手,只將這妖抓回來給你詢問。」
黃昏晚霞,紅色金色互相包裹纏繞,那抹殘陽透過大開的後窗,照進屋內,也映在了地上正中半坐的妖——
抬臉,十六七的模樣,橫波流嬌,細柳生姿,一副輕盈天真之姿,是一張不被世俗侵染的臉。
黃果兒卻是怒起一雙眼,恨恨質問道:
「你們接近他做什麼!要有什麼事情沖我來就是,何故牽連旁人!從澤州一路追到此處,不就是要問我大妖下落嗎,我告訴你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澤州,大妖?」
桑伶無意識的重複了這兩個詞,隱隱約約有什麼關鍵信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快的讓人抓不住。
蘇落卻是立即反應過來,驚訝反問道:
「是有什麼人在追殺你?我們可和那些人不是一夥的。」
「雖說不是一夥,不過我天道宗還是要感謝公子的出手。」
突然,門外一道女聲響亮傳了進來。
桑伶倏忽轉頭,昏暗的光線下,門口紗窗上,清晰刻著兩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