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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黃梔長青(三)

2024-09-05 09:59:00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三日前,漆黑無月的夜裡,山林野地處。

  大妖緊抱住懷裡的包裹,眼睛裡全是對來人的害怕和恐懼。

  「黃果兒,你要小心,這兩人是天道宗里最厲害的弟子,修為極高,你,你若是輕易打不過,就先跑再說。」

  黃果兒果斷搖頭,聲音又嬌又脆,歡快似黃鸝鳴翠般:

  「血煞之下,我本來就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如今能幫上你一把,也算我活得有意義。」

  大妖很想說一句好死不如賴活著,可話到口邊,卻變成了一句無聲嘆息。

  手指微微用力,將懷裡的東西抱得更緊了,一張臉神色幾變,最終還是狠心點了頭。

  「如今,就算是我欠你一條命,你的心事我知道,他的病我會治好的,你放心。」

  

  黃果兒明媚一笑,恍惚間似能穿透這無邊夜色混沌,推出一點新的光明來。

  「好!你答應我,我幫了你,我們就互不相欠了,你心裡也不必愧疚多想。你快走吧,記住,這回你可躲好點,千萬別被人修抓走了。」

  大妖被她的笑,灼痛了眼睛,酸楚的險些沒落下淚來。

  「麼兒家家的,還未長得多高,不知從哪裡學來了這般捨己救人的性子。這般的世道下,小妖艱難,大妖被囚九層塔,個個自身難保,偏偏還有你這個大傻子在,麻煩麻煩啊。」

  黃果兒卻是燦爛一笑,並未回答,手中奮力一推,將那大妖推至遠處,同時聚起全身妖力,已是準備迎戰。

  眼眸中,天真果敢,帶著飛蛾撲火的決絕。

  ……

  「吱呀——」

  一扇木門被人推開,打斷了腦中回憶,一種面對死亡的寒冷感遍及全身。

  那夜,無數荊條野樹從面前橫掃而過,她全力捂住傷口,避免一路留下痕跡,全身妖力都用來躲開追捕,一路從澤州輾轉奔波到此,所拼來的不過就是今日見到了那人的一面,卻是連話都來不及說。

  不過,她此生已是無憾。當年那次瘟疫造成的血煞纏身,她不後悔;這次幫助大妖脫身,身受重傷只能再活三日,她也是不後悔。

  能照耀想要保護之人的餘生,她的心不悔。

  周身寒冷感遍消,黃果兒平靜地抬起雙目,靜等來人。

  門開。

  進來兩人,修士之氣撲面而來,只見女子淺笑,男子冷麵,赫然就是追了她一路,意圖抓捕大妖的天道宗弟子。

  同樣見到這兩張熟悉面孔,桑伶心底思緒卻是浮動幾瞬,花落澗溪,漣漪無數。

  剛才只看見紗窗上的人影,她的眼皮子就狂跳了兩下,如今真真切切地見到了本人,如今眼皮子上那隻跳躍的蒼蠅,卻像是被她捏脖撞牆,撲通一下死了。

  一開門就看到兩尊瘟神,真是晦氣!

  幾人視線對上。

  陸朝顏還是笑,頭臉帶著些許奔波的塵土,竟還是掩不住她的美麗和溫婉。

  「原來是你,好巧啊,桑伶,這次還要多謝你幫了我們的忙,抓到了這隻擅長隱藏於花枝百葉中的黃梔妖。」

  桑伶不想看她,只想撒鹽,撒艾草水,撒草木灰,將那也被變得晦氣的地掃掃晦氣。

  謝寒舟的眸子始終是冷若寒霜,只除了剛才的第一眼泛起一絲驚訝的餘波,其餘皆是平靜。

  生人勿近,面罩冰霜,抬眼間便是凌冽的鋒利之意。

  可那股視線卻慢慢落向了桑伶身上,他看著眼前的傀儡,眉心蹙著,只有無盡的煩躁,突然感覺到一絲諷刺,纏心咒的效用降低,沒有之前的強行綁縛感,竟然能讓她適應極好。

  沒了強裝出來的歡喜,只剩下本心的情緒,清晰刻在眼前,鮮活不少。

  腦中思緒翻湧不停,接二連三地拋出疑問來。

  原來,她真正的模樣竟是如此——

  沒了纏心咒,再看他也還是一副平常樣子,再多不出之前那般的關注了。

  身後,蘇落站於屋內暗處,一雙眸子神色不明,淡淡落於謝寒舟身上,嘴邊勾起一抹笑。

  ……

  「是你們在追捕這隻妖?」

  桑伶整理好心情,平靜開口質問,嘴角微揚,錯步站在了那妖前面,直面謝寒舟和陸朝顏兩人:

  「原不知天道宗的弟子這般閒空,追妖,還是一隻小妖,竟能從澤州一路抓到中州,路途遙遠,奔波至此,實在令人好奇。」

  陸朝顏走近幾步,眼裡冷意無數:

  「一隻妖沾染血煞無數,當然需要儘早剷除,才不算是為害一方,這也是我天道宗弟子的職責。」

  桑伶抬手撐住下巴,假裝思考,片刻後卻是恍然大悟的模樣:

  「可是她說,你們抓她是為了找到大妖。大妖?如今九層塔已是空餘如此,隨便路上一隻無辜的大妖和小妖也要來抓?」

  桑伶出口只是隨心之語,卻不知是剛才那句話哪個字戳中了陸朝顏的軟肋,原本帶笑的模樣頓時冷凝,寒芒四濺。

  「什麼無辜,一個血煞纏身的妖也算無辜?我們追捕這隻黃梔妖自然有我天道宗的用意,不必你事事關心上頭。」

  桑伶眯眼打量著她,腦中已經將九層塔,大妖,天道宗三個詞語串聯到了一起,腳下又是挪了幾步,離黃果兒越發近了,保護意味明顯。

  她是不理智的,這黃梔妖血煞纏身,即使現在看著是清醒的,可一旦血煞發作,黃梔妖還能保持住這般的清醒,不會去傷害他人嗎?

  可不知為何,腦中記憶越發清晰,踏雪,大妖,無數曾經在九層塔中的記憶閃現,那些妖的質問和哀嚎,還猶在耳邊,最後全部化成了身後黃梔妖那雙天真的明眸里……

  與此同時。

  桑伶回首看去,荏弱艷麗的瞳與身後半坐於地,受傷不輕的黃梔妖對上。明明不過只有幾日能活,黃果兒卻是亮了一個燦爛天真的笑容給她,然後,搖了搖頭。

  「我本就沒幾日了,為了我不值得。」

  清脆明亮宛如翠鳥歡快,半分沒有臨死的愁緒。

  不值得?

  世間人妖都是最為珍貴,個個都是獨一無二,哪有什麼人強妖弱,高低貴賤之分!

  桑伶對著黃果兒和善一笑,卻是衝著陸朝顏譏言嘲諷出聲:

  「人妖對立,天道宗如今是想要剷除世間一切大妖?九層塔永不為空,才算罷休!」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謝寒舟凝眸看來,眉心一蹙,顯然也是被桑伶這番打臉天道宗的話,牽動了心腸:

  「住口。」

  一句冰凌橫斜的話語出口,卻是轉息停住了陸朝顏的出招。

  陸朝顏轉身回望,溫婉而笑,餘光斜瞥了一眼桑伶,帶著些輕視鄙夷的冷芒。

  桑伶定定望著眼前這對默契佳人,倏忽一笑,嘲諷道:

  「謝仙君,多日不見,還是這般不近人情,被蒙蔽操控,看不見是非對錯來。」

  像是多吃了一個膽子,竟是膽大包天,不懼生死了。

  蘇落眼皮發緊,暗中捏了符咒,只待謝寒舟一劍刺來時,趁機救下這隻突然腦袋發昏的笨倉鼠。

  真的是,為何平日裡瞧著還算機警的笨倉鼠,怎麼一見到這兩人,就像是渾身長了刺,進化成刺蝟,只知橫衝直撞,恨不得與對方拼出個頭破血流為止。

  不過,聯想到上次深宅為了那些遊魂求情之事,蘇落視線一掃那黃梔妖,難道,這次她是又想替這黃梔妖做些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謝寒舟的身上,可他卻是沒有絲毫反應,神色平靜,只道:

  「你背後的妖,是黃梔妖,修行不高,卻是血煞纏身,你該離她遠些。」

  像是在讓桑伶不要插手此事,可聽見蘇落耳中卻是品出了另一番意思,他的眼底划過一絲詫異,視線自然落到桑伶身後——

  此時,桑伶確實毫無防備,與那血煞纏身的黃梔妖只有半臂之隔,距離危險。

  蘇落正欲提醒,陸朝顏卻是出聲打斷道:

  「桑伶,就算我們之前有幾分相識的交情在,可有些事情上,還望你知道分寸。泥菩薩過江,小心自身難保!如今,這般情況下,你也要多管閒事,將這小妖攬在羽下?」

  她的面上如花,眼中閃著讓人不舒服的冷意,直視桑伶而來。言辭鑿鑿,義正辭嚴,口口聲聲下卻是鋒利刺耳,威脅之意滿滿。

  言辭仿若刀斧加身,直面而來。桑伶卻是淡淡一笑,半分不上心:

  「天道宗?我何時和天道宗的弟子有交情了,我不過世間蜉蝣一枚,萬事過耳不過心,可有些時候,旁人卻是逼到了面前,我又如何能把握住這種所謂的分寸呢?」

  牙尖嘴利,偏又因為她與謝寒舟那古怪緣故,輕易動不得!陸朝顏一雙冷眼眯起,很快卻是笑了出來:

  「寒舟,當日在九層塔一別多日未見,這個小傢伙還是這般脾性大。她身上的嫌疑並未摘除,我看還是先抓回去審審才是。」

  說是審,其實就是要變相囚禁,困住一生。

  踏雪死得古怪,九層塔所有的大妖也都已經死絕了大部分。天道宗本有意審問桑伶關於那日之事,也算是能向眾世家宗門交代九層塔之事,堵住悠悠眾口。可無奈,桑伶好像滑手的泥鰍,之前在牽絲城裡半分蹤跡也未尋得,後面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再見。

  謝寒舟和桑伶兩人,瞧著表面並無任何聯繫,似乎之前的古怪緣故也盡數全消。但到底兩人之間的情分如何,那古怪的緣故如何,正好可以借舊事重提,試探一二了。

  謝寒舟眉眼間儘是一片冰寒,讓旁人看不出絲毫心思來。就算此時陸朝顏試探的心思明顯,他的反應也是讓人失望的一片平靜。

  桑伶垂眼看著裙角,眼睛描摹那同色絲線繡的一對振翅雙蝶。絲線複雜,連著眼神描繪都緩慢失去了方向。

  袖中的拳頭,卻在慢慢握緊。陸朝顏敢動手,她不顧一切也會給這個蹬鼻子上臉的臭娘們好看!

  她還要去禁忌之地,不能再被抓回九層塔了!

  室內一片寂靜,連著淺淺的呼吸聲都能輕易聽見。

  陸朝顏帶著幾分勢在必得的神情,捏起了傳訊玉佩,做出將桑伶之事傳訊給玄誠子的架勢。

  忽聞一道清澈男聲,適時打斷。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天道宗掌門座下的高徒,陸仙子和謝仙君啊。我是澤州蘇家的不出名弟子,蘇落。」

  一少年從屋內暗處走出,面上帶笑,燦爛一片宛如春日陽光般溫暖,轉瞬便驅散不少室內劍拔弩張的氣氛。

  竟然是蘇落開口阻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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