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踏雪尋蹤(七)
2024-09-05 09:57:34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桑伶梗著脖子等待對方的到來,那妖那邊也是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這時,外面的腳步聲也在此刻停下了。
桑伶能感覺到對方就這樣站在了自己面前,只兩人中間隔了一道暮色。
安靜一片。
在那漫長的寂靜下,桑伶沒有等到一劍,而是一隻骨節分明的執劍手伸了進來,遞到了面前。
「出來。」
語氣平靜無波,冷沉沉的帶著寒氣,卻沒有殺氣。
之前的謝寒舟起碼還是一個擁有冰山屬性的人,現在的他光是聽個聲音,就覺得冰山成了妖,涼颼颼的冒冷氣。
顯而易見。
對方不是直接就要取她狗命的,那就是纏心咒他並沒有應對法子。
封家陣法,她傷勢遲遲不好,謝寒舟估摸在床上躺了也很久。
也許對方在封家多日逗留,是為了養傷,還有不動聲色的潛入這九層塔,來救她。
不過。
不是要來殺她,而是要來延續之前的日子,被纏心咒繼續綁縛,強行牽連的日子了。
桑伶忽的將捂嘴的手放下,眼裡的酸沒了,心頭的那口怨氣就冒了出來,悶悶的全堵在了心口,堵心。
面前那隻手沉穩有力,不曾晃動,一如往昔,會給她烹茶,蓋衣,牽著她的手步行於川域之上,一切好似從沒不變過。
恍惚她在封家遭受的一切都是一段枕上黃粱夢,黃粱熟了,謝寒舟來了,這一切的噩夢都會醒了......
桑伶平靜的避開了那隻手,縮進角落,更不願意出來。
雖然是噩夢,但她需要清醒,一直清醒......
她是傀儡,沒有再第二次的生命,她必須好好活著,不要像那些死的透透的大妖們一樣,灰飛煙滅後,連一把灰都留不下.....
那手沒有堅持多久,在桑伶的拒絕配合時,選擇收了回去。
即使已經是近在咫尺的距離。
桑伶吐出一口氣,卻在下一秒,頓時驚呼出了聲:
「謝寒舟!你在做什麼!」
那人霸道的將她整個人都從角落裡抱了出來,頭腦被單手扣住,身軀緊貼,連著纖細雙腿都依著慣性被迫纏在了對方的腿上。
姿勢曖昧,春意盎然,又帶著一種從未有過,不容拒絕的霸道。
桑伶被迫感受著兩人近乎為零的距離,呼吸交纏,冷香混著暖甜馨香,重新混成新一種的味道。兩人似乎重現了花源鄉當日情景,回到了當初。
可也只是恍惚中的滋味。
此時兩人一個冷臉,一個平靜,早已沒了那股子該有的感情。
心口的纏心咒又因為兩人這極近的距離,慢慢變得緩和,像是一汪春日裡流動的小溪,川川涌動,生生不息。
桑伶抬起右手,狠狠搓了搓心口的位置。她只感覺心頭的纏心咒鼓譟,影響著心情。
她被這種莫名影響,都不知自己該對謝寒舟說些什麼。
想來想去,她直接厭煩開口道:
「你將我放下,我給你貼著就是。我腿現在很酸,仙君。」
最後一句,竟是機緣巧合的重複了之前在花源鄉的那句。
此言一出,兩人都是一怔。
謝寒舟神色莫名的眼落在桑伶的面上,似乎是在透過她的臉找尋另一個人的影子,又似乎是真的在認真的看她。
眼眸里翻騰的情緒太多,複雜的糾纏在了一起,一時竟沒有察覺桑伶臉上被烏髮藏起來的白骨。
靜默間。
桑伶不想再去理會對方的古怪,又害怕臉上的白骨被瞧見。
她掙扎著想要從謝寒舟的身上下來,謝寒舟的手卻是絲毫不松,猶如鐵鑄,將人扣得死緊。
左扭右扭都不能走,桑伶被扣的火氣都上來了,牙齒一磨,直接咬上了對方的手臂!
可惜冰山就是冰山,一口下去,她感覺自己真啃上了冰塊,險些沒錯了牙幫子!
牙齒隱隱作痛,桑伶齒間一磨,更是恨的牙痒痒。
「你快放開我!謝寒舟,幾日未見,你怎麼還聽不懂了人話?!」
謝寒舟沒有說話,垂眼不動,將自己凍成了冰雕,不聞不動。
默默瞧著桑伶亮齒來咬,眉眼舒展,唇角略微勾起一個細小弧度。
帶出來幾分,自己都覺查不到的笑意。
見對方還不放手,桑伶忽的冷然一笑,嘲諷道:
「謝寒舟,纏心咒發作,才逼著你來找我?九層塔從來都是關妖邪的地方,今日你來,還穿著這守門的輕甲,遮掩住了氣息。看來也是鬼祟行徑,不願張揚你和妖邪過從甚密的關係啊。現在纏心咒已經緩和不少,你也好走了!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人了!我倒是就要看看,這天下人會如何看你呢!」
謝寒舟看著對方那從未有過的冷然表情,為了推開自己胡攪蠻纏的瞎扯理由, 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重歸冷寂。
她從來都是在對著自己笑,亦或是帶著目的的撒嬌求饒,全沒如今的冰冷。
謝寒舟一愣,鬆了手,讓她下去。本能的動作輕柔一帶,見桑伶站穩身子,又負手收了回來。
對面桑伶一下來卻立馬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只留了一個側身,僵硬的立在面前。
垂目,眼神落下寬大的衣袖,那白骨森森就這般輕易被遮蓋了過去,無人發現。
就像此前。
她被謝寒舟輕易拋棄,掉進封家陣法,容貌損毀,還被莫名丟進這九層塔監禁幾日。
此間種種,謝寒舟竟是什麼都不解釋?
還是覺得他沒錯?
心頭那點堵,變成了悶,直愣愣的梗在喉嚨。
「你可以走了。」
心神迴轉,謝寒舟眉心一蹙正要解釋:
「桑伶.....」
對面那踏雪卻是從強大的震驚中回了神,悽慘一叫,震驚至極:
「纏心咒!!」
聲音喑啞,宛如獸類垂死前最後的哀鳴嘶吼,卻還能清晰分辨出她認出了纏心咒!
謝寒舟轉眸看去,目光冷凝直直刺來,像是冰霜利劍帶著審視,踏雪只感覺呼吸一窒。
「你是踏雪?」
她悽慘一笑,不管謝寒舟的眼神,慢慢出聲道:
「纏心咒,又是一對纏心咒,多少年了,人類的把戲還是這麼老舊......麼兒,一個人類的話,你怎能相信?」
桑伶眉心一皺,立時看向了籠中那妖,眼睛瞪得滾圓。
「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纏心咒?」
一句傻話。
桑伶其實已經很清晰心中的答案,只是,她還存了兩分猶疑,需要確認。
而且。
此時謝寒舟也在,她下意識的起了兩分隔閡和防備,不願讓對方發現她其實也在尋找踏雪的事。
「對纏心咒了解如此之深的,除了上任中招者,還能有誰?或者,你可以將我的心刨出,親眼看一看上面有沒有那纏心咒術的痕跡。」
踏雪淡淡一句反問。
謝寒舟的眉頭一凌,親耳聽到踏雪承認她的纏心咒並沒有解除,他下意識還是有幾分懷疑。
這一人一妖相隔百年,竟能忍下這纏心咒的影響,不受距離限制,那降低纏心咒影響的法子定是真的。
桑伶也是渾身一震,想到此處,目光緊迫的盯了過去。
見兩人前後反應,那妖卻不急著繼續回答,慢慢爬起身子,側靠在鐵籠上,目光冷淡的繼續盯著謝寒舟:
「你是正道,她是妖邪,你們本就不是一路人,若不是纏心咒在,你肯定也不願為難自己來了這裡,對吧?」
謝寒舟眉心微皺。
踏雪的不好相與他是有所準備的,原本是想先找到桑伶,再快速帶出踏雪,將人交給封執。可沒想到,踏雪竟是滿懷怨恨,一力挑唆。
她和封執兩人還真是一樣。
「我和桑伶之間的事,我自會向她解釋,塔外封執正在等你。」
對面的踏雪卻是沒有想像中的欣喜若狂。
一聽到封執竟在塔外等她,踏雪頓時像被蜂蜇般驚地面色慘白,一時無話。
收回目光,謝寒舟想了想,只對著冷漠側對自己的桑伶,隱晦的道:
「出塔後,我會向你解釋,天道宗換防時間已到,我們必須帶著踏雪先行出塔。還有纏心咒,我已有應對的法子。我說過,我會護住你。」
挖掉情根才能解開纏心咒,那般殘忍的法子,他不會讓桑伶嘗試。
剛才進塔前,封執就將踏雪的主要特徵告訴了他,一路從塔底往上尋摸,大妖俱無,小妖畏懼他修士的身份不敢說話,時間耽擱了不少。
現在踏雪已找到,是時候帶她去見塔外的封執。
等任務完成,纏心咒一解,其中誤會,他自會慢慢向桑伶解釋。 可時機緊迫,他來不及詳細說明。
桑伶只聽得眉心一蹙,反問道:
「你今日來是要救踏雪?」
謝寒舟淡淡搖頭:
「救你,帶她。」
桑伶直愣愣的看他,腦中思路已經清晰:
「將我丟來九層塔的人是封執?!你此次來九層塔前多日準備是為了帶出踏雪?纏心咒的解法就在封執手上,你只要救出踏雪,他就會告訴你纏心咒的解法。對吧!」
四目相對。
桑伶此時眼眸俱是灼灼的看了過來,顯然已經串聯起了所有。眼睛裡頓時冒出一束驚人的亮光,灼耀驅散了之前眼眶裡的冷漠和隱陰霾。
謝寒舟眉目一緩。
一時間,此時的氣氛像極了兩人之前的每一次,可他的袖子那道細小的力卻是沒了......
謝寒舟看了眼桑伶垂在袖中的右手,目光收回,自己袖中的手卻是捏緊了一瞬,將那袖子背在了身後......
見纏心咒能解,桑伶一下子從懨懨的狀態迴轉過來,目光晶亮的看向了踏雪。
下一秒,她眉心一蹙,有些為難的側頭望向了謝寒舟:
「她好像不願意出去......」
踏雪此時面容已經恢復了平靜,淡定側坐在鐵籠一側,仿佛要將自己化成了石像,並不打算離開。
桑伶奇怪:
「踏雪,就算你不想見封執,可是起碼能出塔了。你在這裡關了百年,你就不想再去看看外面的天和外面的草嗎?」
踏雪無動於衷:
「外面?一個被人類占領,傾軋妖族的世界,有何好看。」
「想走?九層塔從沒逃出過一妖,妖邪想出去,都是無門。」
斜刺里,一道冷厲的女聲在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