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野藕淨妖(二)
2024-09-05 09:56:58
作者: 愛吃土豆的招財貓
藕塘深深。
一抹黑影一閃而過,謝寒舟徑直飛身落下那藕塘,無數藕帶被妖力催動,繃直如鐵,騰空飛來,直衝謝寒舟的要害而來。
眾人無不變色!
謝寒舟只是出劍,輕挽個劍花,輕描淡寫的擋開攔面藕帶,又是一劍將剩下藕節牢牢纏在劍上,劍氣激出,藕帶俱斷。
蓮葉中,藕妖吐血現身,雙目冷然,死死盯來,顯然剛才一下受傷不輕。
藕妖后退了些許,暫未輕舉妄動。對峙間藕妖突兀捂頭搖晃了下腦袋,眼底一道紅光閃過後,再抬眼時已是凶光乍現,直接兇狠攻來,招式狠辣不留餘地。
一人一妖轉眼間便對上了幾十招,招招兇悍,在場眾人都是凝氣屏息,不敢出聲。
不消多久,那藕妖一掌揮開謝寒舟的糾纏,使了妖力讓藕塘蓮葉攔路,抱著昏迷的孩子向外跑了出來。
一直遮掩氣息,假裝凡人窩在凡人堆里的桑伶,就在等這一刻。
她使出靈力悄聲靠近,意圖出其不備搶回孩子為先。
不想那藕妖靈感絕佳,似乎潛意識察覺,欲腳下閃退。
桑伶正暗道不妙,可不知為何,對方本欲閃避的動作,又忽然身形一滯。
峰迴路轉。
桑伶再不多想,毫不猶豫,瞬間逼近,一掌拍出。
實則聲東擊西,另一隻手轉向便朝孩子抓去。
行動順利地有些不可思議,桑伶幾乎是毫無阻攔的就將孩子反手抓了過來。正待驚訝,抬眼便發現另一側那藕妖竟全不隔擋她推出的那掌,那基本是全力揮出的一掌便直直摁上了藕妖胸口。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讓人來不及思考。
桑伶見行動既成,趕忙收手,抱著孩子撤退。眼睛卻直直睜大打量著藕妖,滿腹疑怪。她那一掌可謂毫不留力,對方竟全不抵抗,求死不成?
退到一定距離,她將孩子用靈氣包住,丟給了不遠處執意跟來的村婦,那村婦喜極而泣,一把摟緊了孩子跑進人堆。
而此時此刻,對面,那藕妖嘴角再次溢出鮮血,似是有些僵住。
他莫名低了頭,愣愣的看了眼自己被一掌拍中的胸口,不知發現了什麼,眼底瞬間波濤洶湧。
他猛地抬頭朝桑伶視來,雙目明光大盛。
桑伶被看得心頭一跳,就見那藕妖徒手一揮,頃刻間,一節堅韌藕帶倏忽從身側襲來,桑伶連忙側身避開,遠處藕妖見她匆忙躲過,當下收回藕帶,腳下急速一點,竟真身朝她攻來,是擒拿的手勢。
桑伶怪異大於吃驚。
剛才搶孩子時,她能明顯感覺到藕妖的放棄反抗,既如此,眼下為何又凶意再起,一副要對她痛下殺手的模樣?那方才又何必生生挨她那一掌?
來不及多想,那藕妖已經近在咫尺!
另一邊廂。
謝寒舟握劍的指骨冷白,斥劍盪開最後一片纏困身周的藕塘蓮葉,眉目皺緊,運息壓下腦內再次翻騰的識海。
他眸珠靈光波動,幾息前的視野場景似乎還猶然在目——
眼眸里清晰看見那藕妖滿身血煞,就在桑伶拍了一掌過去後,血色似被一道幾不可見的金光對撞,煞氣竟詭異波動,有幾分的消散。
似曾相識的畫面裹卷著夢魘忽然衝撞識海,同樣是金色與血色交織的片段一一在腦海閃過,他卻怎麼也抓不住,片段的最後,似乎是一道纖細烈艷的身影倒下,血色漫天,絕然慘白的唇動了動。
她似乎在說:
「謝寒舟……」令人呼吸都絕望的心臟錐痛之感驟然襲卷。
「謝寒舟——!」
然而此刻,桑伶的大喊聲覆蓋傳來,翻湧的片段瞬時如破碎的鏡片四散五裂,消失不見。
識海平息,謝寒舟冷峭的眉眼掀起,向那方掃去。
藕妖再三擒拿不住,終於放開全力攻向桑伶,妖力壓迫之感頓增,可見之前居然還隱藏了實力!
「救命!」
桑伶力感不敵,毫不逞強,餘光扎向謝寒舟,趕忙呼救。
聞聲,藕妖的動作愈加如疾風驟雨,甚至急促出聲,語氣複雜驚詫,仿佛難以置信的懷疑,又像是柳暗花明的狂喜:
「能消血煞……你的血竟能消血煞?妖祖血脈……!」
最後一句重之又重。
桑伶瞪大了眼睛,腦中思緒驟時飛快,一邊極力閃躲,她一邊急忙抽空看向藕妖胸口位置,那裡是剛才一掌拍下後留下的點點血印,是她的血!
桑伶心口猛提,剩下的想法和情緒甚至還來不及在腦中明晰,寒光雪冷的一劍已破空斬來——
桑伶只感覺眼前一花,令她驚呼都不曾,腳下再也不穩向後倒去,卻有一隻手從旁伸來穩穩護在了她腰後。
冷感勁力的指骨緊扣她腰身,翻轉,帶她入懷;一步旋身退後,待她深深吸氣,額冒冷汗,視線恢復,已然定定的站在男人身後。
面前,謝寒舟一手牽她,一手冰寒的劍刃毫不留情刺出。
前後發生不過幾息之間,太過凜冽,更也太快。
桑伶站在謝寒舟後側,怔怔的看著那白衣執劍的背影,將那凜寒的一劍刺進藕妖丹田,直接捅破了妖丹。
藕妖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只剩嘴唇瓮動,瞪大著眼睛,似是還有什麼未盡之言盡數堵在了嗓間。
記憶中,謝寒舟的話語猶在耳邊——
「清除血煞之事,定會掀起腥風血雨……你放心,此事,我不會透露出去。」
桑伶忽然控制不住的想到了這句承諾。
……
劍式收回,謝寒舟斂下望向藕妖的眸中沉冷,然後轉身,看向了身後的桑伶,神色已歸於平靜。
桑伶直覺他情緒有些不對,可謝寒舟向來表情淺淡,他不主動外露,尋常難以看出。而她暫且也顧不上這點。
她緊追兩步,想要向藕妖問個清楚,可還是沒來得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藕妖妖丹已破,道毀身消散於風中,徒留疑惑。
就在這時,一物什破風而來,直直向她砸來。
桑伶思緒還未從方才一系列事情中脫離出來,就覺手臂一緊,已經被謝寒舟拉了過去,避開了。
剛才的位置上,落到地上的是一塊泥巴。
回頭望去,村婦已經狠狠給了懷裡醒來的孩子一巴掌。
村婦見桑伶看來,慌忙扯著那孩子跪下告罪:
「仙師恕罪,我兒不懂事,剛才的泥巴是他胡亂扔的,不是故意,不是故意。」
孩子死命去推母親的手,像頭怒氣沖沖的小牛,梗著脖子就要衝來:
「什麼仙師!我呸,藕妖他是個好妖,你們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要殺他!你們才是壞人,壞人!壞人!」
孩子還要再沖,母親早就已經嚇得面白如紙了,一個勁的磕頭,希求原諒,卻絲毫不敢放開拉住孩子的手。
場面一時僵持。
周圍村民都在勸,一口倒的七嘴八舌的聲討著那藕妖的罪過,希望孩子不要再為了這妖怪胡鬧了。
一片嘈雜聲中,孩子微弱的聲音霎時淹沒,辯也辯不過,手又被母親死拉著扯都扯不脫,孩子頓時急哭了。
他生的黑壯,看起來朝氣蓬勃的像只小牛崽,之前村婦說的病弱體質絲毫看不出。
孩子一雙烏亮的眼睛早已經通紅了一片,哼哧哼哧的吐著氣,拿著袖子將臉上的淚一下子抹掉,最後發現越來越多,竟是擦也擦不完,情緒徹底的崩潰。
他下了死力一把揮開了母親的手,衝到了桑伶兩人面前,怒視過來。
謝寒舟眉心微皺,立刻抬腳站在了桑伶面前,攔了他的眼神。
孩子張嘴就是一句哭腔質問:
「為什麼要殺藕哥哥!」
謝寒舟一怔,側頭看了桑伶一眼,只淡淡啟唇道:
「身犯血煞者除,這是鐵律。藕妖沾了人血染了人命,血煞纏身,自要消滅。他剛才還抓了你去,想要吸取精血,證據確鑿,更無可狡辯。」
修真界的慣例,修士鏟妖除魔一般都以山野精怪有沒有身染血煞作為判斷。山野精怪殺人過多,就會沾染因果,修士之於凡人,更甚凡幾。
用血煞論過錯,這是奉行幾百年的鐵律。
孩子才不管這什麼鐵律不鐵律的,懵了好一會,從這一番話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軟倒在了地上,痛疚抱頭: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那年為了從人販子手裡將我救下來,藕哥哥也不會去殺那些人販子,他這些年總是失控想要去喝血,原來居然是那年為了救我!藕哥哥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
桑伶愣了愣,踮腳越過謝寒舟的肩膀,探頭來問:
「你說藕妖為了你去殺了人販子?」
村婦也走了過來,難以置信的追問著孩子道:
「我的兒,什麼人販子!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此刻,現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所有人的臉上都是疑惑和震驚——
大家都不相信,這為非作歹的藕妖怎麼突然從吃孩子變成了救孩子的,這壞妖怎麼還突然變成了好妖?
孩子哭完了一陣,心神也緩了點,看著眾人複雜的表情,他神情呆滯落寞的一句句道了出來:
「是幾年前我只有五歲的時候,我和村裡的玩伴在山上躲迷藏,突然來了三個陌生人,他們見我落單抱著我就要走,說是拿去賣錢。我想反抗,他們卻拿著汗巾捂我的嘴,將我迷暈了。後來,我醒來的時候卻發現那些人都死了,我被救下來了!雖然藕哥哥跑的快,但我知道那就是他!我不會認錯的!後來,我想盡法子,才和藕哥哥做了朋友,想要報答他。他是一個好妖,他做這些都不是他的自願。」
錯愕中,桑伶驟然反應過來,問了另一個問題:
「按道理來說,要吸食精血必然是不會放過小孩的性命,你是什麼時辰被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