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誰是泥?
2024-09-05 06:46:03
作者: 逆時針
一切安排妥當,他滅了燈躺在床上。
黑暗中,思緒萬千。
想著那個夢,想著她哭成小奶貓的模樣,手指探進衣襟,握住兒時她送給自己的白玉平安扣。
並非極品玉質,卻因為這些年的貼身佩戴,溫養得水潤柔滑。
手指輕輕摩挲之下,好似觸碰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
明日午時的療傷若不順利,於公他並無遺憾。上對得起朝廷皇兄,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了吧。
想到盧雁依,秦牧原心頭湧起柔情蜜意來。原來,她也做過同樣的夢,她對自己是一顆真心。
只要擁有她的心,他死而無憾,成為廢人又算什麼?
值得慶幸的是,兩人沒有圓房,她還有清白之軀。傷心之後,她總能將自己慢慢忘記。她那麼好,會有更好的人愛她、珍惜她。
秦牧原早就安排好,若是療傷失敗,就假死而遁,在一個遠離人群的山村里了此殘生。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絕不願拖著殘軀被人憐憫,更不願拖累了愛他的人。
可是,為什麼,心會這麼痛呢?
一想到她會被別的男人擁在懷裡,他就快要窒息。
手指在虛空中觸了一下,隨即掩面。
一滴晶瑩的淚,在指縫中、在暗夜裡,閃著微微的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一直下到天際微微亮起晨光,才漸漸止歇。
院子裡樹木花草的綠葉被雨水洗過,一派生機盎然的蔥蔥綠意。
十七娘端了湯藥進來,道:「凝神固元的,快喝了吧。」
秦牧原默默接過,放在口邊慢慢喝著。仿佛品嘗美酒一般,一點點品嘗著在舌尖泛開的苦澀。
「原哥兒,你真的要瞞著小依依?」十七娘臉上的每一道褶子裡,都寫著不贊同。
想到她,秦牧原的神色一半甜蜜一半憂傷。
他看著窗外被風搖晃著的枝葉出了會神,緩緩道:「我只想她能幸福。告訴她,也只是徒增擔憂。如果一切順利,她回來就能見到一個健康的我,不好嗎?」
秦牧原沒有說出口的是,如果不順利,就讓他徹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十七娘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重重地嘆了口氣。
眼下禍福難定,她也不知道對盧雁依而言,究竟什麼才是好?
這七八日裡,秦牧原一邊養傷一邊處理公務,盧雁依也沒閒著。兩人每天都會見面,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之前送到京城的信有了回音,任氏派了大掌柜領著人風塵僕僕而來,帶著盧雁依急需的藥材、書籍筆墨等物。
汴州水災,物價飛漲,大掌柜便動用了盧家京城裡的庫存,同時讓其他各地方上的店鋪就近採買,運往汴州。
賀氏則持著盧雁依的信,到晉王府里清點嫁妝。按盧雁依的需求,除了宮裡賞賜的不能售賣的、家具器皿等,其餘能賣的都讓盧家以市場價給收了。這也是任氏的意思,既然嫁出去的九姑娘要做善事,盧家就先出銀子收下,再慢慢賣不急。
要知道,不論多金貴的東西,一旦急著出手,價格就會被壓到一個十分低賤的位置。
幸好盧家產業眾多,收入庫後便放入各大店鋪售賣。
比如古董字畫,就放入琉璃閣中。其餘珠寶玉石、綢緞絹帛、瓷器茶葉等,都相應入庫。
這件事,原本盧家並未張揚。
可是,當初盧雁依出嫁時十里紅妝,只要在京城的人,大部分都目睹了這一盛況。如今只是十月底,人們的記憶還未消褪。
琉璃閣,又是京中權貴女眷最愛來的地方。
作為大景朝政治文化商業的中心,京城裡各路皇親國戚、四大國公、將軍府雲集,下面還有侯府、伯府,更有三省六部的高官重臣、世家望族。
這麼多達官貴人,紅白喜事、滿月宴、壽宴等等,幾乎每隔幾天就有一次,對禮物的需求量居高不下,也是琉璃閣生意興隆的原因。
崔玉瑤帶著貼身婢女踏入琉璃閣。
下個月就是祖父的七十大壽,她一定要挑一樣合乎祖父心意的禮物。
看起來並不困難,但誰讓她的祖父是當朝太傅,更是無人不知的崔國丈呢?上趕著來討好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她雖然占了優勢,想要出彩卻十分不易。
但是這一回,她務必討得祖父歡心,才能讓祖父替她保媒。
對晉王她已經徹底死心,將目光放在了杜家嫡次子杜玉晟身上,甚至為了他不惜姐妹反目。若是不能拿下這樁婚事,她可就虧大了。
往日總有小姐妹跟著她,如今她卻是孤零零一人。
想到這裡,她就不免銀牙緊咬,恨極了盧雁依。
琉璃閣會不定時上一批新貨,這些日子崔玉瑤每天都會來瞧上一回,正是想著有了合意的東西能搶了先。
今日一進門,她就被擺在最中間的那盆珊瑚盆栽吸引了注意。
用珠翠裝飾的珊瑚,渾身晶瑩剔透珠光寶氣,一望便知是難得的寶物。
只是……
她繞著這個盆栽走了兩圈,越看越眼熟,忽地恍然大悟:這,不就是當初從盧府里抬出去的嫁妝嗎?
崔玉瑤記得非常清楚,當初自己看見這盆珊瑚時的眼熱。
她湊近了仔細觀看,沒錯,就連那片翡翠做的葉子也一模一樣。
崔玉瑤頓時開心不已,多日來的陰鬱一掃而空,指著這盆珊瑚哈哈大笑起來,對婢女道:「你瞧瞧,我當初說什麼了?瓦缸配不了玉蓋!她才嫁過去過久,這就窮得要變賣嫁妝度日了嗎?!」
知道琉璃閣是盧府的產業,她才沒指名道姓。
但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崔玉瑤所嘲笑的,正是盧雁依。
婢女為了討她開心,忙附和道:「小姐所言極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哪怕到了太后娘娘跟前,也只是土裡的泥!」
崔玉瑤一聽,更加忘乎所以。
可是,還沒等她的高興勁兒過去,室外又走進來幾個人,其中一女擰著眉頭看著她的婢女,語氣不善:「你說誰是泥?」
是郭佩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