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2024-09-05 02:17:09
作者: 盛夏梅子冰
在關於沈鶯歌的議論甚囂塵上的這段日子,對她過往一切行動的審查也如火如荼地同時進行著。
由於她身份特殊,因此弘光帝將此事交給了掌管南鎮撫司的逐暖(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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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還沒等暗中觀望的眾人等來一個想要的結果,另一件突如其來的事猶如當頭棒喝,打醒了他們以為這位御前新貴就要止步於此的想法。
——陳德遭人告發了。
起因其實很簡單,不過是錦衣衛在行使日常對文武百官的偵緝權力時,發現有個芝麻大的小官以權謀私,私相授受。
這樣的事在歷朝歷代的官場中都屢見不鮮。
往遠了說有容久曾查辦過的劉思邈等人,往近了說有霽城的潘靖,都是因一己貪慾而踏入歧途。
因此事發時,大多數人都沒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就連沈闕也只是隨口將此事吩咐下去,命容久安排錦衣衛繼續查辦而已。
但巧就巧在,這人官職雖不大,但所在的衙門卻格外敏感——他於都轉運鹽使司任從七品經歷。
鹽運司隸屬戶部,掌管食鹽產銷,無事時風平浪靜,一旦出了差錯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會直接影響社稷根本。
偏偏與鹽運有關的都是肥差,無數人擠破腦袋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錦衣衛順著這位經歷的缺口一路順藤摸瓜,揪出了不少人,人一多就難免嘴雜,於是有人為求自保,在「戴罪立功」的誘惑下,供出了好幾個曾與自己有過交易的官員。
其中就包括陳德。
此事一出,滿堂譁然。
戶部尚書劉谷更是猶如驚弓之鳥,生怕自己受到牽連,當朝便提出要嚴審此事。
而之前還煽風點火,想要趁機將沈鶯歌拉下馬的裴長安等人,現在卻像啞了火的炮仗,各自交換了個眼神,不吱聲了。
別說其他人,就連沈闕自己都沒想到這事會和陳德扯上關係,所以為求公平穩妥,他又臨時安排了三法司的人協同辦理。
拔出蘿蔔帶出泥。
這一查,除了夥同鹽運司官員暗地裡瓜分油水的罪名,陳德之前做過的大大小小有違職責律法的事全被掀了個底兒掉。
至於這過程中,刑部與都察院又進行過怎樣的較量,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一切發生的又快又突然,陳德甚至都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幾句,就在幾日後的早朝被大理寺卿俞秋的一封奏摺徹底落實了罪名——
面對眾人或震驚或漠然的神情,陳德臉色煞白的站在原地,像被人拔了舌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間,他幾次望向裴長安的方向。
但別說是刑部的人,所有二皇子一派的官員都像是被削去了耳朵的木頭樁子,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
半晌,他才仿佛剛從晴天霹靂中回過神似的,上前撲通一聲朝沈闕跪下,大喊道:「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沈闕臉上不見怒色,神情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哦?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陷害你了?」
一旁剛遞上摺子的俞秋連忙上前一步,躬身作揖道:「陛下,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自己所言句句屬實,若誰心存疑惑,大可派人重新核查!」
只是,別看俞秋表面鎮定自若,好像一切都盡在掌握的樣子,其實他是有苦說不出。
相比沈闕輕飄飄從他身上掃過的目光,亦或是同僚投來的探究視線,帝王身側那道略帶戲謔的眼神才更讓人如芒在背。
當初在劉思邈一案中,他為求自保,托沈鶯歌搭上了容久這根線,對方也確實幫忙讓他獨善其身,沒有被太子與二皇子兩派的爭鬥牽扯進去。
俞秋剛上任不到一年,在朝中無依無靠。
他也不是沒收到過兩位皇子遞來的橄欖枝,但他這人沒什麼雄心壯志,不想一步登天,只想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熬夠了年頭就告老還鄉。
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他還是被拉出來當槍使了。
俞秋心裡叫苦不迭,不論是哪一方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這次之所以聽了容久的安排,也是因為他聽說自從九公主沈蓁蓁出事後,陛下就冷落了麗嬪和陳德,這才只好破釜沉舟地拼一下。
想到這裡,俞秋故作鎮定地嘆了口氣。
而作為真正在背後推動一切的人,容久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就好像從錦衣衛發現那名經歷以權謀私,到沈闕決定讓三法司介入,直到現在陳德難逃一劫,都只是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順理成章促成的而已。
陳德說不出自己為何無辜。
因為他自己再心知肚明不過,那些事確實都是他做過的。
當沈闕聽厭了他翻來覆去的那幾句車軲轆話,便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來人,拖出去廷杖八十,打入詔獄,擇日處決。」
負責行刑的錦衣衛校尉抱拳應了一聲,立即就有兩名錦衣衛上前將陳德拖向門口。
陳德還未完全回過神,便像條垂死掙扎的野狗一樣被人架了起來,毫無尊嚴地向後拖去。
他頓時撲騰掙紮起來:「陛下!臣真的是冤枉的!陛下——」
沈闕沒有理會他的喊叫,側目一瞥,看向容久道:「容卿,就由你監刑吧。」
這樣的事容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聞言,他施施然地站起來朝他行了個禮:「遵旨。」
為對其他文武百官起到警戒震懾的作用,廷杖行刑的地方並不遠。
很快,就有幾名小太監搬來一把雕工精美的黃花梨木太師椅放在檐下,這裡剛好可以避開早晨稍顯刺目的陽光。
陳德被扒掉官服,質地粗糙的草繩狠狠勒進了皮肉,轉眼就見了血。
他像一條任人宰割的魚一樣被人摁倒在地,行刑校尉拿過杖棍,不動聲色地朝檐下坐著的容久覷了一眼。
容久姿態懨懶,神情冷淡,渾身沒骨頭似的半倚在太師椅中,仿佛對眼前的一幕根本不上心。
正當校尉要收回目光準備動刑時,檐下一襲緋紅蟒袍的九千歲忽地輕嘆了口氣。
他呢喃似的低語了句:「陳大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這句話聽著像是在說陳德為何要觸犯律法,但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才不關心對方貪了多少銀子,他只是為一個人報當日的受辱之仇而已。
容久眼睫一斂,挺了挺脊背,靴尖順勢朝內一收。(注2)
一直關注著他一舉一動的校尉收回目光,眼神驟冷,揚起杖棍便狠狠打了下去。
悽厲慘叫劃破乾和殿前的一方天空,也直直刺入了殿內文武百官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