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安身立命
2024-09-05 00:29:08
作者: 春風攬星河
「安身立命,粗淺點說,自然便是指尋常人家謀個差使,對付著過日子,但要我說,若是單指容家,那可就大了。」林茹撇了一眼孫之平,接著道,「安身指在廟堂安身,立命則需要在朝堂效力,所謂安身立命則是指在每個人不同的境遇下,需要立足於現在,再著手於可行之處。」林茹到底也是讀過些書的,答的話也讓人思量三分。
「先生怎麼看?」容晚側首看向孫之平,問道。
「在下認為夫人說得不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其插嘴道,「我就說他沒什麼本事,也就是扯著旗子糊弄人的,當真以為讀過幾年書就能隨意糊弄了?宰相門前班門弄斧!」
「且等他把話說完。」容晚徐徐地開口替他解圍道。
「知我者,莫若大人也。」孫之平微微一笑,眼眉抬起,竟有幾分凌風之氣,道「夫人若是以境遇而論誠然不錯,但在下卻認為,安身立命,所指的是一種追求和抱負!」
「當飽食衣足之時,為人者更應當銘心自問,應向何處以安身立命?若是只圖衣食豐足,安身便可,何須立足於命?因此在下認為,安身立命,安的是身,立的便是指內心的追求,精神的寄託,而不是僅僅拘於表面。」
「先生說得極是。」容晚聽了這一席話,認同道,「君子怎可困於眼前,而誤了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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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謬讚了。」孫之平便是這樣一人,他立於草地,卻仍有追求有抱負,這樣的人最當的起安身立命四字。
林茹清楚分明的知道自己輸了,但多年的性子,由不得她低頭,只悻悻地將捂嘴的帕子取了下來,隨意福了一禮,道,「明日我會將三個孩子一併帶來,還請你多留心了。」
說完便快步地離去了,生怕停留一刻。
許秋在一旁卻止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問其緣由,卻聽她道,「這些年只看著她賣弄那點東西,沒想到也有她吃癟的時候!」
因著今日只有容翹一個學生,孫之平就在她身畔認真地授課,這一晃眼已到傍晚。
將先生送去別院休息,容晚對一旁的婆子吩咐道,「帶我去三姑奶奶處。」
三姑奶奶的院子名落雪院,聽說是李碧禾嫁來的那日漫天的飛雪,襯著一身的紅妝,甚美。
她夫君親手為她落筆的落雪院。
而眼下容晚置身於其中,卻見院內的花不少已經開得敗了,有些地方甚至竄出了叢叢的雜草,也無人修剪,把院子裡原來的樣子都給遮蓋了。
「去把院子裡管事的找來。」容晚蹙眉,道。
沒一小會兒,院裡管事的嬤嬤便連走帶跑地趕了過來,道,「侯爺,可是有什麼吩咐?」
「這就是你打理的院子?」容晚質問道,「看你也是院子裡的老人了,還這般不懂輕重進退嗎?還是你覺得三姑奶奶好糊弄,就將這些都隨意了?」
「小的不敢。」嬤嬤一下子就跪了下來,身體緊張地發顫。
李碧禾的屋門終於打開了,還是一身的病氣,整個人懨懨地打不起精神,緩緩的走了過來,虛虛的道,「是我吩咐她這麼做的,不要怪她。說來這院子裡花開得再好,也得有人欣賞,如今既然已無人欣賞,那開得再好或是枯敗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我便讓他們都別管了,別白白地浪費力氣。」
容晚聽著李碧禾的這番話,便知她的心境怕早已如死灰一般。
「今日,四嫂嫂與先生一辯,三嫂嫂,你可想猜猜是誰贏了?」容晚岔開話題,反而談及了今日的一件小事,道。
「林茹也真是的,這麼多年也磋磨不了她的傲氣,怕是哭鼻子了吧。」李碧禾一語將結局點破,道。
「嫂嫂,你也不問問我,是什麼辯題嗎?便料定四嫂嫂輸了?」
「侯爺眼光自然不錯,青眼有加的夫子又怎會是等閒之輩。林茹素來自傲家裡的家學,但說來她自己的本事還是差了些的,平日裡在閨中自然是出彩,但怎麼能比得上費心請來的夫子。」李碧禾看得通透。
「他們辯的題是安身立命。」容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道,「只是話到這裡,我免不得想問嫂嫂一句,你又是向何處安身立命?」
一陣風恰好刮來,李碧禾不自覺地一抖,身體微微地打著冷顫,自顧自地道,「外面風太大了,我終究是女眷,就不請侯爺進去了。」
她避而不答。
容晚卻一把將她攔住,逼道,「你看不見滿院的花,便要讓你的孩子也見不到花嗎?是也要讓他們聞不到花香,感受不到這些世俗的美好嗎?」
「侯爺,你又怎會明白。」李碧禾作勢要繞著他走開,卻仍被容晚死死地擋住。
「你不願走出來,那是你的事,你把這落雪院當成囚禁你的牢籠也罷,那也是你的事。但你的孩子卻是容家的事,我不能不顧,今日我來不是與你商量,這兩個孩子我必須讓他們也一同上學!」
李碧禾瞬時惱了,一雙美目帶著慍意,道,「讀書,上進,中榜,然後呢……出人頭地?說到底最後還不是落得黃土一捧,甚至連區區軀殼都帶不回來……」
「這些的虛名要了有何用?」
「這些我都不要,我現在只要我的兩個孩子平平安安,健康順遂地長大,將來是做商賈也好,是農家亦罷,我都會為他們自豪,只要他們能平安長大,長久地在我膝下便好,這樣一個做母親的心思,你能理解嗎?」
「我理解!」邱老夫人拄著拐杖從外面走了進來,道,「碧禾,我知道你這些年,心裡都憋著委屈,老身何嘗又不是……」
「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在我膝下,不求他是赫赫的戰王,只求他平安。」
邱老夫人握住她的手,道,「但你要記得,他們都是容家的兒郎,自然有自己的背負與抱負,你以為的平安或許對他們而言反而是枷鎖,你束縛了他們的本性,或許也將他們的天性都約束了,難道孩子們就真的希望這樣長大嗎?」
「他們真的希望活在這樣一個氛圍里嗎?」
李碧禾哽咽了,「我不求他出將拜相的,我從來都不求的……我只是……想讓他回來,看看我和我的孩子……那一年他走的時候,霄霄還這樣的小,尚在襁褓中就沒了父親……我……我從來都不求的……」
「不求的……」
嗚嗚的哭聲止不住的淚,李碧禾幾乎要哭岔了氣。
祖母走到她身側,將她攬在懷中,道,「孩子,哭吧……哭吧……哭出來,心裡總是好受一些的……」
哭聲嗚嗚夾雜著風聲,悲意散了開了。
看著這樣的未亡人,容晚的眼眶也紅了,卻不敢落淚,亦不敢動容。
她怕…
她怕她身上背著的重重的殼有一絲的鬆懈,產生哪怕一點點的裂縫……
她怕…
她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所有的……
都會隨著這一道裂縫,變的子虛烏有……
她不敢賭,更不敢拿容家賭,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將容家扛起來,為了讓容字,永遠的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