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託付
2024-09-10 08:36:32
作者: 秋李子
「二爺還說,等再做上幾年官,宦囊足了,就在京城外買個莊子,再置辦點產業,然後回京來做個閒散京官,也不再在國公府里住著。這樣弟兄們還親熱些。」秦渝蓉想著朱肅說的話,話語之中也帶上感慨,沒想到朱肅當初那麼一個人,無憂無慮的,現在也會真正為未來做打算,而且打算得還挺好的。
獨悠仔細回想那位秦國公府的世子,對這位世子,獨悠覺得他和這京城中每個高門大戶的繼承人也差不多,都是那樣儒雅。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朱大奶奶呢,當初對若玉也是很親熱的,只是自己離開這幾年,誰曉得朱大奶奶又做了什麼事兒。
「你在想什麼呢?」秦渝蓉見自己說話,獨悠沒有回應,笑著詢問。獨悠這才抬頭微笑:「我呢,就想起當初在府內的情形,那時候我離開,許多人都和我說,在府內,跟著二爺二奶奶,榮華富貴是少不了的。」
秦渝蓉聽出獨悠話中沒有說出口的意思,握住了她的手:「現在呢,跟了小秦,這榮華富貴是沒有的,還要日夜操勞。」
「去,別給你自己臉上貼金,什麼叫我跟了你,是你跟了我。」獨悠推丈夫一下,秦渝蓉也笑了:「是,是,是你收留了我,張東家,這會兒,可否賜我晚飯。」
獨悠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點一下丈夫的額頭:「又在這油嘴滑舌了,你只要回去,收了那份產業,不一樣是富家公子?」
「不一樣的。」提到那份產業,秦渝蓉就不由長嘆一聲,那份父親給自己,想要自己一生平安的產業。誰能想到,就是因為這份產業,才讓秦家鄒家對自己不聞不問多年,讓那位李太太,過了這麼多年的快活日子,也讓自己,有了那麼多的坎坷經歷。
而事發之後,他們可以彼此推諉,但他們的推諉,是那麼可笑。畢竟,那些經歷,是實實在在在自己身上發生的。
「好了,我不該說這話慪你。」獨悠急忙笑著和秦渝蓉說,秦渝蓉也點頭:「那我可要罰你。」
「呸,我不過說你幾句好話,你就要罰我了。」獨悠嗔怪地說了一句,秦渝蓉理直氣壯地說:「誰讓你說錯了話。」
「是,是,小秦爺,這會兒啊,該用晚飯了。」獨悠見女兒已經睡著,就把她放在床上,自己推著秦渝蓉去吃晚飯。
自從臘梅來到這裡,每天的飯菜都比原來好許多。阿嫵已經坐在那裡,眼巴巴地等著了。瞧見獨悠走過來,阿嫵就笑著說:「姐姐,快來,今兒有你喜歡吃的雞蛋呢。」
「是你喜歡吃吧?」獨悠說著點一下阿嫵的鼻子,臘梅把碗筷放好,給各人面前都放上一個大碗,又往碗裡放了一個包子,這才拿起勺舀了一勺雞蛋:「阿嫵確實愛吃。」
「能吃才好,能吃啊,才能長高個。」阿嫵一邊吃,一邊還著急和獨悠說話,許嫂子伸手摸下女兒的發:「慢點吃,你吃慢一點,沒人和你搶。」
阿嫵又嘻嘻一笑,秦渝蓉看向獨悠,這個溫暖的家,是獨悠給自己的,自己怎能辜負獨悠呢?
至於秦家鄒家那邊,秦渝蓉曉得他們兩家心急如焚,但秦渝蓉也不會主動去尋他們,總要等到他們心急得差不多了,才好慢慢地和他們去說話。
王大叔第二天果真帶著冬兒來辭行,秦渝蓉已經聽獨悠說過王大叔的打算,這是王大叔自己的選擇,秦渝蓉自然不能多加置喙。
王大叔還對秦渝蓉道:「衙門那邊,我雖說使了銀子又託了人,但還要賴你去多幫忙問問。」
「會的會的。」見秦渝蓉點頭,王大叔才輕聲說:「我也不怕別人聽見,別人我也信不過,就算是劉大人,」說著王大叔的聲音壓得更低,已經接近耳語:「我也曉得他也是為了破案,而破案有時候難免會用上一些手段,還請你記在心上,多替我去瞧瞧。」
「好,大叔你也早去早回。」見秦渝蓉再次點頭,王大叔這才和冬兒上了車,兩個衙役也跳上車轅,往城外駛去。
誰做的孽,該怎麼還,總是要算清楚的。至於王大叔和冬兒娘,他們之間的這筆帳,也要等到冬兒娘出來之後,才能慢慢算了,至於怎麼算帳,那也是王大叔自己的事了。
秦渝蓉感慨一番,也就轉身回點心鋪。點心鋪內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秦渝蓉剛算了幾筆帳,就覺得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抬頭一看,看到了秦大伯的臉。
「大伯,您來了。」秦渝蓉只招呼了一聲,秦大伯已經長嘆一聲:「我想著,你我總是親親的伯父和侄兒,你爹不在了,我就該對你多加照拂。」
這樣的話,在此刻說來,聽起來那麼好笑,秦渝蓉只嗯了一聲:「大伯能這樣想,就最好了。」
見秦渝蓉對自己似乎有些不理睬,秦大伯的眉不由皺緊,想起今日來此的目的,秦大伯咬牙道:「那筆產業,那個人和你說的是多少?」
「兩千畝好田,三所莊房,五間店鋪,還有一千兩銀子。」秦渝蓉說一句,秦大伯的神色就變一下,等秦渝蓉說完,秦大伯就憤怒地道:「她在放屁,當初到我們手中的憑證,我們一一對過,並沒有那麼多。」
關於那筆產業,兩邊說法不一是肯定的,畢竟都有理由隱瞞一部分或者誇大一部分。秦渝蓉聽著秦大伯的憤怒,只覺得沒意思極了。但秦渝蓉還是站在那裡:「這會兒,這筆產業,我……」
「很要緊,很要緊。」秦大伯已經打斷秦渝蓉的話,接著就像下定決心一樣:「我也不怕告訴你,這件事,是我父親,也是你祖父做的決定。我只是奉命去和那個李太太接觸的。」
秦渝蓉感到一陣悲傷,到了這個時候,還在互相推諉,而這些人都是自己的親人。秦渝蓉的眉已經攏起,秦大伯有些狼狽地道:「你不信我?」
「我當時年幼,而且這件事我爹也從來沒和我說過。」秦渝蓉不過是陳述事實,但聽在秦大伯耳中,卻有了另外的含義。
在秦大伯看來,秦渝蓉這就是完全在指責自己,於是秦大伯面色一白:「這份產業裡面,有一部分,是分給了你三叔。」
自己的祖父有錯,自己的三叔也有錯,秦渝蓉看著秦大伯,在秦大伯看來,唯一沒有錯的就是他自己了。
秦渝蓉神色沒變,心中的悲傷越來越深,這就是自己的族人,甚至可以說,是自己的親人。在父親去世之後,他們按說就該是自己最親的人,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沒有秦國公府,我已經死了。」秦渝蓉突然說了這麼一句,秦大伯瞪大眼睛,不曉得秦渝蓉為何會突然說這句話。
接著秦渝蓉又繼續道:「當初不管是誰的錯多一些,誰的錯少一些,結果都是一樣的。都是我受了那麼苦。大伯,從我們見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許多日子,您從沒有問過我一句,問我過得好不好,問我那些年都是怎麼過的,問我可曾想念親人。」
秦大伯還想再辯解一番,但這些話,在秦渝蓉面前,仿佛都沒用了。
「如同那回來的是三叔,他也沒有問過一句,我父親到底是怎麼去世的?他只想逼我,逼我捨棄我的妻子,不要我的女兒。為了秦家的名聲。」
秦渝蓉的語氣平靜,但有深深的悲哀,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但事情偏生就是這樣的。不管是秦三叔,還是秦大伯,乃至那個從沒見過的祖父,他們心中想的都是自己是來爭搶那筆產業的,而不是自己是他們的侄兒,是他們的孫兒,是兒童時候就沒了父親,被人好心收留才能得以養大的孤兒。
「我們,我……」秦大伯也算個能言善辯的人,但這會兒秦大伯真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不怪您,不怪您對我淡泊,畢竟我們算是陌生人。可是父親是和您一母同胞,從小一起長大的。」秦渝蓉緩緩地說著,看著秦大伯面上神色,秦渝蓉繼續道:「父親的死因,現在已經知道了,必定是有蹊蹺的,您該做的,是去衙門裡面問一問,甚至可以當面質問,質問那個什麼李太太,而不是急匆匆地跑來我面前,解釋說當年的事兒,誰做錯的多一些,誰做錯的少一些。大伯,您可以對我沒有心,但您對我父親,您的兄弟,也不能沒有心。」
「事有輕重緩急。」秦大伯強辯解了一句,接著秦大伯就曉得這辯解不對了,而且,秦大伯也看到了秦渝蓉面上的嘲諷。
「我,你也曉得,我是一事無成,都是靠你祖父,靠你祖父的庇護。」秦大伯越發慌亂了,說的話也開始帶上幾分胡說了。秦渝蓉還是看著秦大伯:「這些話,您不該和我說,您該回去,在我父親的靈前說。」
「侄兒,你也體諒體諒我吧。」秦大伯見秦渝蓉油鹽不進的樣子,長嘆了一聲,說了這麼一句。
「我已經很體諒您了。」說完秦渝蓉就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這邊還要做生意,大伯,還請您出去。」
這麼說,秦渝蓉是什麼話都不肯聽了。那份產業,秦家怎麼都要還給秦渝蓉了。秦大伯想著就一陣肉疼,但還是訕訕離去。
秦渝蓉等到秦大伯離去之後才抬頭,很奇怪,這回眼中沒有酸澀,心中也沒有難過。失望久了就可以說一句,不過如此。
秦大伯走出點心鋪,回頭看向點心鋪,這間點心鋪並不算出奇,店面也不夠大。秦渝蓉父親留給秦渝蓉的那份產業里的店鋪有比這個更大的,一年的租錢也不少。
那個女人,真的是臨死都要給自己挖個坑。秦大伯悻悻地在心裏面罵了一句,就看見鄒舅舅走了過來。
「你來看你外甥?」秦大伯這句話語氣不好,鄒舅舅點頭:「是啊,都說天上雷公地上舅公,我來看外甥天經地義。」
「這麼說,你們鄒家打算還銀子了?」秦大伯反問,鄒舅舅也笑了:「這要多謝你啊。」
「謝我什麼?」秦大伯沒有反應過來,鄒舅舅已經笑著道:「謝你們當年非要拿走最多的部分,只肯把現銀子給我,所以這會兒我還起來,也很容易。」
「你!」秦大伯已經氣得不行,而鄒舅舅就往點心鋪裡面走。
「舅舅。」看見走了一個秦大伯,又來一個鄒舅舅,秦渝蓉也不奇怪,只上前叫了一聲。
「這裡,可有什麼清淨點的地方?」鄒舅舅笑著問秦渝蓉,秦渝蓉領著鄒舅舅到了後面,來到那間待客的地方。
鄒舅舅環顧一下,笑著說:「這間屋子,我來過好幾次了。」
「舅舅還請喝茶。」秦渝蓉把茶放下,鄒舅舅招手,示意秦渝蓉坐下:「方才我仔細瞧著,雖說你和姐夫像極了,但再一細看,有些地方也很像姐姐。」
「我不記得娘長什麼樣子了。」秦渝蓉母親去世的時候,秦渝蓉還在襁褓之中,是奶娘把秦渝蓉帶大的,秦渝蓉五歲那年,奶娘得了急病,沒多長時間就去世了。
這奶娘來的時候,秦渝蓉母親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所以奶娘也說不出秦渝蓉的母親是個什麼模樣,只是說他母親很溫柔的一個人,雖然病了,但性情也不暴躁。常常讓奶娘把秦渝蓉抱給她過去看,但是呢,並不肯讓奶娘進屋子,擔心把病氣過給兒子。
那時候,奶娘常常抱著秦渝蓉坐在房門前,秦渝蓉的母親就坐在椅子上,痴痴地看著兒子,一看就是一個下午。
秦渝蓉母親去世那天,奶娘又把秦渝蓉抱過去,病得枯瘦的婦人,伸手勉強撫摸兒子的發:「惟願我兒,無病無災。」
這是秦渝蓉的母親對秦渝蓉說的最後一句話,每次說到這裡,奶娘都會嘆氣,多好的一個人啊,怎麼就去世了。
現在鄒舅舅說秦渝蓉像母親,秦渝蓉也只有很少的追憶。
「是,你那時候,太小了。當初,我們家想要續親的。」續親就是從鄒家再尋個堂妹,嫁給秦渝蓉的父親,也是這門親事不斷的意思。被秦渝蓉的父親拒絕了,此後才有秦渝蓉的父親再娶時候,鄒家大為不滿,和秦渝蓉的父親爭吵的事兒。
「那時候,我們家若真續了這門親事,也就不會,不會……」鄒舅舅還想繼續往下說,秦渝蓉已經打斷鄒舅舅的話:「您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我不過是想起過去的一些事兒,並沒有旁的意思。」鄒舅舅說著就拿出一疊銀票:「當初我家拿走的,就只有一千兩現銀,這裡有一千兩銀票,你點一點。」
「我並不是為了這些銀子。」雖然一千兩銀子不少,足夠秦渝蓉豐衣足食過一輩子了,但秦渝蓉看著那些銀票,並沒有動手去拿的意思。
「你還在怪我?」鄒舅舅的話讓秦渝蓉笑了:「難道我應該很歡喜嗎?舅舅,我叫您一聲舅舅,是因為我娘,但捫心自問,舅舅這麼些年,對我這個外甥,真得問過嗎?」
鄒舅舅看著秦渝蓉,這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他已經成親,已經做了爹,就算是晚輩,他也有了足以和鄒家,乃至秦家抗衡的能力。
自己父親和秦渝蓉祖父的想法未免想得太好了,秦渝蓉不是一個潦倒的人。鄒舅舅長嘆一聲:「你要怪我,我也只有受著,畢竟確實是我們對你不起。」
秦渝蓉垂下眼帘,能聽到這句對你不起,還真是不容易啊。只是可惜的是,這句對你不起,卻像是秦渝蓉逼他們說出口的。
因此秦渝蓉笑了:「這一千兩,舅舅要我收,我就收,只是收了這一千兩,從此之後,我們兩家,再無瓜葛。」
鄒舅舅看向秦渝蓉,秦渝蓉雙眼清澈,並不在乎鄒舅舅怎麼看待自己,過了好一會兒,鄒舅舅才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你說得對,我們鄒家,乃至秦家,都對你不起,你要斷親也好,要願意回來也好,都隨你去。」
看來鄒家這邊,比秦家那邊要果斷些,只是不曉得,這種果斷是因為鄒家更看重面子,還是因為鄒家拿的確實不多,只有這一千兩銀子。
於是秦渝蓉伸手去拿這疊銀票,看見秦渝蓉去拿銀票,鄒舅舅才長出一口氣,想要再和秦渝蓉說些什麼,但似乎說什麼都沒有用。
鄒舅舅只能站起身:「既如此,我也就告辭了,很快,我就要回家鄉去了。」
他和秦大伯是一起來的,但這會兒鄒舅舅就要先回去,秦渝蓉也不去問鄒舅舅為何先回去,只點了點頭。
鄒舅舅欲言又止,只轉身往外走。秦渝蓉看著桌上那疊銀票,為了錢財,做昧良心的事兒的人多了,但當受害的人是自己的時候,秦渝蓉還是感到一陣悲哀。
「你今兒還見了許多人,大伯來過了,舅舅也來過了。」獨悠掀起帘子走進來,話尚未說完,獨悠就看到了桌上的那疊銀票,獨悠不由看向秦渝蓉,見秦渝蓉面上有悲傷之色,獨悠走到秦渝蓉面前,手扶著他的肩:「都過去了。」
是,都過去了,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只是這經歷過,總會留下痕跡。秦渝蓉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地握了下妻子的手。
獨悠的手撫向那疊銀票:「這些,全都拿去做好事吧。」
「這可是一千兩。」儘管秦渝蓉也沒有把這一千兩銀票放在眼中,但聽到獨悠這句話,秦渝蓉還是再強調了一遍。
獨悠只淡淡一笑:「這銀子也好,什麼也罷,都是為了讓人心裡歡喜才有用。若是這些銀子,讓你心中添堵,那倒不如拿去做了好事,也免得它們在你跟前礙眼。」
說完獨悠又想了想,笑容甜蜜:「況且,這些銀子,若能讓一些人免於饑寒,那才是最好的。」
「有你真好。」秦渝蓉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躊躇萬千,只說出這一句。獨悠不由淺淺一笑:「難道平日,我不好嗎?」
「平日也好。」秦渝蓉難得見到獨悠在外面這樣嗔怪自己,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獨悠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了,這也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兒。」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鄒家在十多年前,選擇了和秦家一起,分了秦渝蓉該得的那份產業,進而在十多年後,秦渝蓉已經長成,又和秦家一起,要逼秦渝蓉再娶,好拿捏秦渝蓉。那點稀薄的情分,早就煙消雲散了。
現在送來一千兩銀票,也不過是陡添秦渝蓉的煩惱罷了。把這些銀子都拿去做好事,秦渝蓉和鄒家之間,就真得再無瓜葛了。
秦渝蓉瞧著這一千兩銀票,這薄薄的一疊銀票,就斷了彼此的情分。
秦渝蓉的眼眨了眨,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只對獨悠笑著說:「你這急匆匆地趕來,可是想要瞧瞧,我這些日子上工,勤力不勤力?」獨悠故意板下臉:「既然自己都曉得了,那還不趕緊出去,外面啊,忙得不行。」
秦渝蓉的眉挑起:「這麼說,年底的分紅,也要扣我的銀子?」
「你還想要有分紅?」獨悠故意道,秦渝蓉就等著獨悠說下面的話,果真獨悠已經笑了:「你一身都是我的,哪裡還像他們有分紅?等到了年底,那邊帳算清楚了,這邊啊,就把銀子全歸了我。」
「是,是,這麼說,要扣我平日的花用?」秦渝蓉也順著獨悠的話和她插科打諢起來,獨悠又笑了起來,推著他往外走:「外面確實在忙呢,不然我也不會來尋你。」
獨悠的話沒說錯,外面確實在忙,見秦渝蓉出來,正在那算帳的鐵牛就對秦渝蓉道:「秦大哥,你來得正好,這帳啊,還是你來算。」
「就是,不然的話,我們算錯了,又要被扣工錢。」另一個夥計也笑了。
「合著你們這鋪子裡,都是秦嫂子說了算?」這會兒等著算帳的客人是個老客,聽到這話,也笑著湊趣。
「不然怎麼會說是我們的當家人。」鐵牛順著說,秦渝蓉已經接過那客人手中的點心,秤了秤,也就算清楚了帳,拿了銅板,對那客人說了聲慢走。
「唉,我啊,還以為你們家不開這點心鋪了,就急忙趕過來多買一些點心。誰曉得聽你們這樣說,這點心鋪還要開下去。」這客人卻沒有走,靠在櫃檯上和秦渝蓉說起話來。
「我們不開這點心鋪,要去做什麼營生呢?」獨悠也從後面出來,笑著詢問。
「不是說,你們家這些日子,遇到了大事,還說秦掌柜啊,要回去承繼家業,說家裡啊有幾千畝田地。有了那麼大份家業,誰還在這做一個小本生意人。」這客人的話中全是艷羨。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其實不管好事壞事,都是傳得飛快的。秦渝蓉只笑了笑:「我還寧可在這做個小本生意人。」不用去和族內那些人鬥心眼子,早早來開鋪子,到了傍晚就打烊,和獨悠一起回去,和許嫂子她們一起吃晚飯,再聽阿嫵嘰嘰喳喳地說話。庸常平靜,是秦渝蓉盼望了許久的生活。
這客人笑了笑,明顯是不相信秦渝蓉的話,但他只是笑著說:「那想來外面的話傳來傳去傳錯了。」
「是,傳錯了。」秦渝蓉突然想起什麼一樣,斬釘截鐵地說了這麼一句。這客人也就拿了點心,拱手告辭。這回秦渝蓉沒有說慢走,只是瞧著客人的背影輕嘆一聲,這話是誰傳出去的,秦渝蓉都不用去想就曉得,一定是秦大伯,而秦大伯把這些話傳出去,只怕還是存了一份逼秦渝蓉低頭的心。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秦大伯竟然還想著要自己低頭,看來,秦家那邊,對這份產業,看得很重。
獨悠輕輕地拍了拍秦渝蓉的肩,秦渝蓉回神過來,對獨悠笑著道:「沒事兒,什麼風雨我都能面對。」
況且,現在還有妻子陪著自己,別人的那些陰謀詭計,又能張狂多久呢?
獨悠又拍一下秦渝蓉的肩,就又去忙碌了。有些事兒,即便是夫妻,也不好越殂代皰的。
此後數日,日子安靜一如往常,甚至有時候秦渝蓉會想,是不是那些事兒從沒發生過,沒有秦大伯和鄒舅舅,沒有什麼李太太。
但事情並不像秦渝蓉想的那樣,這天秦渝蓉和獨悠回家時候,看到周嫂在和許嫂子說著什麼,見到秦渝蓉進來的時候,二人面上神色都變了變。
看來這話,和自己有很大關係,秦渝蓉心中想著,卻還是露出笑,和周嫂還有許嫂子打了招呼。
「你們回來了,臘梅的晚飯也做好了,方才我就聽見阿嫵嚷著肚子餓。」許嫂子站起身就要往廚房走。
獨悠已經按住許嫂子:「姑姑,我去讓臘梅把晚飯端出來。」
許嫂子被獨悠按在椅子上,那神色未免帶上幾分慌亂。周嫂的神色也有了變化,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周嫂先開口:「秦姑爺,你和獨悠成親,也一年多快兩年了。」
這叫沒話找話。秦渝蓉卻只輕輕應了一聲。
周嫂就又道:「你們這會兒也有了女兒,這孩子啊,也很乖巧。」
「周嬸嬸。」秦渝蓉望向周嫂:「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吧。」
「我們沒有什麼話。」這回開口的是許嫂子。秦渝蓉看著許嫂子:「姑姑,您還不曉得,您是不會說謊的。」
許嫂子的眼不由眨了眨,秦渝蓉就又繼續道:「周嬸嬸也是不會說謊的人。」
「我們,我們也沒有說謊啊。」周嫂的聲音很低,秦渝蓉已經非常平靜地開口:「你們這些時日,在外面聽到了些什麼樣的流言?」
甚至已經影響到了自己的生活,聽到這句話,周嫂的面上閃出慌亂,而許嫂子就看向周嫂。
過了好一會兒周嫂才道:「這,這話,我們只能對獨悠說。」
「你們只能對獨悠說,想必這些流言是說我的,而必定對我很不好。」秦渝蓉一字一句地說著。
周嫂長嘆一聲:「這話,唉,秦姑爺,我就和你說實話吧。這些日子,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說你要回去繼承家業了。」
「然後呢?」若只是說自己要回去繼承家業,周嫂不會這樣慌亂,那必定是有什麼更要緊的事兒。
「還說,你們家已經在家鄉給你相看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等你回去繼承家業的時候就要娶了她。至於我們獨悠,她只能算是妾。」許嫂子說出後面這句話的時候,還帶了些怒氣。
獨悠和秦渝蓉也是三書六禮的,怎麼就只能做妾了?難道秦渝蓉家鄉那幾個從沒見過面的長輩,說的話就比自己說的話更重要?
「曉得了。」秦渝蓉話中也帶了些怒氣,沒想到秦家,竟然想到了這樣的法子,這是想逼自己洗刷不了,只能向他們低頭。
「你曉得什麼啊!」周嫂叫了一聲:「這話已經傳了好幾天了,你想,連我們都曉得了,再過些日子,豈不就成真了。」
「別的也就罷了,我就心疼孩子。」許嫂子提起孩子,眼淚都要落下了:「那孩子,才那么小,又這樣乖,要是你真要另娶一房,那我索性就讓獨悠和你斷了,我們帶著孩子,在這京城,開一個點心鋪,也能養活得了她,勝過你以後另娶,孩子可憐。」
「姑姑,您在這說什麼啊。」獨悠已經走了出來,瞧見秦渝蓉那越握越緊的拳頭,既然出言阻止許嫂子。
「獨悠,這事兒,你要聽我們的。」周嫂拉著獨悠的袖子就要給她出主意:「這男人變了身份,另娶也是有的。阿梨不是說,你教了她們一句俗語,叫貴易交,富易妻?」周嫂一遇到這樣文縐縐的時候,就想不出話來,這六個字說得十分艱難,也十分磕磕碰碰。
「我是教過阿梨她們,怎麼你們這會兒,就不信他了?」獨悠只覺得周嫂和許嫂子想得太多了。
但周嫂卻搖頭:「不是我們不信你,是聽過見過得太多了。」
京城之中,人來來去去的多了,也有一些一朝飛黃騰達,就丟下家鄉原配妻子,另娶高門的。有些原配妻子能尋到京城來,也會被說成早已休妻或者說尚未成禮,甚至連孩子都不認的。
「我不是那樣的人。」秦渝蓉平常也是很能言善辯的,但今日面對周嫂和許嫂子二人,秦渝蓉想了半天,也只憋出這麼一句十分蒼白的話來。
周嫂和許嫂子卻沒有把秦渝蓉的話放在心上,依舊看著獨悠。獨悠只能長嘆一聲:「好了,我曉得你們是為了我好。」
「我們……」周嫂和許嫂子齊聲說了這麼一句,獨悠就道:「但這件事,是我的事,要解決,也是我來解決。」
「是這樣的嗎?」許嫂子還問了一句,獨悠輕輕地拍了拍許嫂子的手:「自然如此。姑姑,您不用擔心,我啊,不會被你侄女婿拋棄,而且,」
獨悠故意頓了頓,看向秦渝蓉的面上滿是自信笑容:「他也不敢拋棄我。」
「這天下的男人……」周嫂又嘀咕了一句,秦渝蓉就對周嫂道:「周嬸嬸,我的身家性命,都在獨悠這裡。」這句話分量很重,但周嫂卻還是道:「不是說,你家的那些家業,什麼幾千畝田地,多少多少銀子。」
「是,那些都是真的,但我不會另娶,我的妻子只有一個。」說著秦渝蓉就道:「那些田地、那些銀子,我並不放在心上。」
「那些銀子,你還是要放在心上的。」獨悠提醒了一句,秦渝蓉就看向獨悠,不解獨悠怎麼會有這麼一句。獨悠已經笑了:「我們還要拿著那一千兩銀子做好事呢。」
什麼一千兩銀子?許嫂子又糊塗了,獨悠已經拉著許嫂子和周嫂往裡面走:「都這會兒了,我們先吃晚飯,吃完晚飯啊,再慢慢地說。」
這是連周嫂都要拉去一起吃晚飯了,周嫂也身不由己地被獨悠拉著就走。
秦渝蓉跟在她們後面,聽著獨悠在那裡輕聲和許嫂子解釋。儘管被周嫂和許嫂子誤會了,但秦渝蓉的心情卻很好。秦家這樣做,那自己就用一場聲勢浩大的做好事,來讓眾人知道,自己並不在意那些產業。
吃晚飯的時候,周嫂和許嫂子在一邊問個不停,還有阿嫵偶爾插嘴問上一句,總算把這些事兒都說清楚了。
周嫂頓時轉憂為喜:「這主意好,那我們去哪家廟裡做好事呢?」
「這做好事,也不用去到廟裡。」許嫂子也在那出著主意。
獨悠點頭:「是,我們索性就在我們鋪子門口,搭個粥棚,這都入春了,眼見就是青黃不接時候,還有那十分困苦的人家,尋上一千戶,再送上一套衣衫,五錢銀子。」
「嘖嘖,這可要多少銀子啊!」周嫂不由嘖嘖說了兩聲,許嫂子也算了算:「一千兩銀子,我們就算掙上三輩子,也掙不到那麼多的銀子。」
「等以後啊,這鋪子一天能賺一百兩銀子,您就會覺得,一千兩銀子算不上多少了。」獨悠的話換來許嫂子打了她一下:「盡胡說,哪有一千兩銀子算不上多少的時候。」
秦渝蓉曉得流言帶來的誤會已經消失,就抱起女兒出去走走,也好溜達溜達消消食。
周嫂和許嫂子還在那商量著,獨悠倒想起一個人來,這要做好事,自然是蘇彎這個在永平侯夫人身邊許多年的人最為擅長。而且永平侯夫人的五十大壽即將到來,永平侯府必定也要拿出銀子做好事的。
好在這會兒蘇彎已經回到京城,不然的話,獨悠也不能去松江府尋人,還要另外尋人去做這事兒。
獨悠和秦渝蓉說過了,第二日獨悠就往永平侯府去。蘇彎的住處,獨悠是曉得的,也不用去問別人,直接就到了蘇彎家門口。
獨悠剛剛敲了敲門,就聽到蘇彎的聲音:「來了,這看門的人又不在了。」
說話時候,蘇彎已經打開了門,瞧見獨悠,蘇彎倒面露驚訝:「怎麼會是你,倒是稀客。」
「我是來給蘇媽媽道謝的。」獨悠含笑說著。
蘇彎上下打量一番獨悠:「道謝,有什麼事兒,你要來給我道謝。」
「我要謝謝蘇媽媽,給了我那麼好的一個鋪子,讓我能多攢了些銀子,這麼快就開了第二間鋪子。」獨悠笑吟吟地說著,蘇彎卻沒有笑,而是瞧著獨悠:「你到底有什麼事兒,就實話說了吧,我年紀大了,再不能像年輕時候一樣,和你們猜來猜去地說話。」
「蘇媽媽這話說的,倒讓我要難過。」獨悠說著就挽住蘇彎的胳膊往裡面走:「您啊,這心思細密處,我們哪裡能比得了?」
蘇彎這才笑了笑:「這好聽的話啊,一籮筐連著一籮筐,我還不曉得你,必定是有事兒的。只是我可告訴你,太難的事兒我幫不了你。這兩日,夫人這邊也是一腦門子官司。」
獨悠不由瞧向蘇彎,蘇彎也不隱瞞獨悠:「就是那個宅子的事兒,那個人第二天就來了,是夫人早先一個陪嫁丫鬟,嫁了個商人,這商人呢,生意做得好,這幾年就賣了幾個宅子,想著租出去,擔心這京城之中,有人欺負,就用了永平侯府的名頭。」
借用名頭是常有的事兒,這在京城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但不出事還好,一出事的話,就麻煩了。
況且永平侯夫人向來治家嚴謹,誰曉得偏生就是她的人犯了錯,難怪蘇彎會說永平侯夫人一腦門子的官司。
「這也怪不得夫人啊。」獨悠只能說出這麼一句,蘇彎笑了笑:「是,大家都這樣說,但你也曉得,三老爺是很得老夫人疼愛的。」
這事兒獨悠自然知道,畢竟要不是老夫人在背後撐腰,三老爺怎麼會那樣胡作非為?甚至還把三太太氣得到莊子上面住著。
「這會兒,偏偏是夫人的人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三老爺啊,也不曉得聽了誰的攛掇,天天到老夫人面前哭,說夫人平常如何欺負他。」
「三老爺也真是的。」獨悠只覺得這三老爺比原先還要,還要無法形容,快四十的人了,成日不做好事,還去七十歲的老娘跟前哭,還要給掌家的大嫂使絆子。
「還有更出奇的呢。」這些話蘇彎也憋在心裡久了,況且獨悠一向嘴緊,這是蘇彎曉得的。因此蘇彎繼續道:「也不曉得三老爺說了什麼,在侯爺跟前也說了幾句,侯爺就來問夫人的不是。」
「這些,我們二奶奶,不,大姑奶奶曉得嗎?」獨悠驚訝詢問,看到蘇彎面上笑容的時候,獨悠知道,若玉並不曉得這件事。獨悠不由嘆了一聲:「這好好的日子,怎麼就過成這樣。」
「夫人平常是個多麼要強的人,這幾日,也憔悴了,偏生她還不能給人看出來。」蘇彎說完就長嘆一聲:「還不曉得,這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呢。」
「這日子啊,該怎麼過就怎麼過。」獨悠這話,倒讓蘇彎驚訝地看向她:「你這話聽著,倒像風涼話。」
「我怎麼敢在您面前說風涼話呢?」獨悠笑著說了一句,就對蘇彎道:「其實今兒我是特地來託付您一件事的。」
見獨悠這樣鄭重,蘇彎也看向獨悠,獨悠就把那一千兩銀子的緣由說了,蘇彎倒看向獨悠:「你們夫妻竟有如此心胸。」
「左不過就是銀子,既到得了我們的手,也能到得了別人的手,拿去散眾,也能免了一些饑寒。」獨悠這話說的蘇彎點頭,接著蘇彎就笑了:「你既托我,我呢,也就借你一個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