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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等待

2024-09-10 08:36:21 作者: 秋李子

  說著陳大叔就去拉王大叔:「快走快走,跟我一起出去。」王大叔回頭看向冬兒娘,已經有衙役走了進來,冬兒娘伸出手,甘願被衙役帶走。

  「那個冬兒,說是你們家的丫鬟,你看,她要怎麼處置?」不知道什麼時候,朱肅也來了,他站在秦渝蓉身邊,小聲地問。

  朱肅看得出來冬兒的身份有些尷尬,但明面上,冬兒依舊是秦渝蓉這邊的丫鬟,自然也要問一句。

  「就,衙門裡怎麼說?」秦渝蓉這才回神過來。

  「若是你想把人帶回去,那就給你個文書,若是你不想把人帶走,當做也是那伙人裡面的,那就收監。」朱肅給出兩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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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渝蓉想了想:「還是把人帶回去吧,有些事兒,也要交代。」

  這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朱肅去說一聲,自然有人會把文書辦好,把冬兒交給秦渝蓉。

  那些家具,自然沒有動,但裡面的東西還是被翻了個亂七八糟。秦渝蓉從里往外走的時候,看到地上破碎的花瓶,那些紙張,只要是有字的,就沒有一張逃過的,想要從裡面尋覓出一些蛛絲馬跡。

  這宅子裡的管家還等在大門處,見到朱肅和秦渝蓉走出來,就上前對朱肅道:「二爺,二姑爺,您瞧,這事兒,這事兒,我要去尋誰?」

  「你主人是誰,叫他去永平侯府,自然有人會安排。」這種小事,朱肅要親自安排,也不過就是看在永平侯府面上。

  「那,若是……」管家也覺得自己難以啟齒,要真的是冒了永平侯府的名,還不曉得這位朱二爺,要怎麼對這宅子的主人呢。

  「這宅子,不便宜。」朱肅現在也不是不知道人間疾苦的人了。看了看這宅子,就曉得這樣的地段,這樣大小的宅子,哪是一般人能置辦得起的,就算是永平侯府有頭臉的管家,也只有那麼幾個能置辦得起。

  而且就按永平侯夫人治家的習慣,有錢置辦得起這宅子的管家,也不敢置辦。也就是說,這宅子,八成就是別人託名的,但敢託名永平侯府,自然也證明,這人並不怕被揭穿。說不定還和永平侯府有點瓜葛,讓永平侯府去處理這件事最好不過。

  朱肅邊走邊和秦渝蓉說著自己想出來的,秦渝蓉不由笑著道:「二爺這會兒和原先真的不一樣了。」

  「哪還能一樣呢。」朱肅笑容之中有些不好意思,說完才又感慨地道:「我原先在國公府,以為京城就是這天下最好的地方。去赴任的路上,才曉得了我見識之淺薄。這天地之大,有多少繁華富麗之地。京城雖好,卻不是天下最好的。」

  「我也想以後有機會的話,能遊歷天下。」秦渝蓉也不由被勾起當年的念頭。朱肅頓時歡喜極了:「好啊,好啊,我就喜歡在外面任官,不想回京城來。你可曉得,我在外面任官,別人只曉得我是松江府的四府,不知道我是秦國公府的二爺,這樣很好。」

  二人一說說著,已經來到了衙門外,有個衙役帶著冬兒等在那裡。瞧見秦渝蓉和朱肅走過來,這衙役也就把手中的文書遞過去:「這是堂官給的文書。」

  朱肅接過文書瞧了瞧,就把文書交給秦渝蓉:「以後這個人啊,做什麼事,你還是要仔細些。」

  秦渝蓉點頭,接過文書,對冬兒道:「我們先回去吧。」

  「秦大哥,你還要我回去嗎?」冬兒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怎麼秦渝蓉還會要自己回去呢?自己做了那樣錯的事情,難道秦渝蓉不是該大罵自己一頓,然後把自己交給官府,是被打殺也好,被賣掉也罷,都由不得自己嗎?

  「走吧。」秦渝蓉輕聲說,冬兒的淚掉得更急:「可是我,可是我……」

  「冬兒,你今年幾歲了?」秦渝蓉還是這樣問,冬兒急忙擦掉眼中的淚:「到九月,我就滿十四了。」

  「你還是個小姑娘,你娘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娘想必告訴過你,我是一個壞人吧。」秦渝蓉直接問出,冬兒臉上的淚沒有擦乾,愣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冬兒才輕聲說:「是。」

  「你也是為了幫你娘,而你娘,也騙了你。」秦渝蓉說這話,心情是很沉痛的。這麼些天的相處,冬兒是個藏不住什麼心事的小姑娘,她還那樣活潑,不該承受一些由於母親受到的牽連。

  「可是我,可是我……」冬兒的淚又落下,獨悠的聲音已經響起:「你是說了什麼話?怎麼惹得冬兒哭了?」

  冬兒急忙抬頭,想為秦渝蓉解釋:「沒有沒有,秦大哥沒有說什麼話。」

  「那就進來吧。」獨悠笑著說,秦渝蓉看到妻子,露出笑臉:「你趕緊來吧,年輕的小姑娘怎麼這麼愛哭。」

  「你就進去吧。」獨悠輕輕地打了秦渝蓉一下,這才轉頭看向冬兒,冬兒一雙眼腫得跟桃一樣,身上的衣衫還是初三那天穿著的一身,已經髒污得不像樣子,這模樣,讓獨悠嘆了口氣:「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麼就這幅模樣了?」

  「姐姐,您真的不怪我?」冬兒沒有等到預想之中的打罵,眼睛不由瞪大。獨悠笑了:「怪呢,自然也是要怪你的,但仔細想來,你除了那日抱走了孩子,別的事兒也沒有做。而且我還聽說,你後來並不想把孩子給人。」

  「你聽誰說的?」冬兒忍不住問,獨悠牽著她的手往裡面走:「我讓臘梅燒了熱水,又準備好了衣衫,你好好地洗個澡,再換上衣衫,好出來見人。」

  冬兒有許多問題,但聽到獨悠說讓自己好好地洗個澡,再換個衣衫,冬兒才聞到自己身上一股餿臭味道。年輕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歡乾淨的,冬兒啊了一聲,用手遮住臉,就進廚房去洗澡換衣衫去了。

  王大叔和陳大叔二人坐在堂屋內,秦渝蓉走進堂屋就看到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坐著。桌上的茶水點心那是一點都沒有動。

  「陳大叔、王大叔,二位大叔來這裡是?」秦渝蓉已經猜到那麼幾分了,王大叔和冬兒的娘,當年必定是有什麼故事的,王大叔來這裡,也必定是為了冬兒,但秦渝蓉還是故意這樣問。

  果真王大叔已經站起身:「你也不用問了,我不管冬兒娘說不曉得孩子的爹是誰,橫豎我算過了,冬兒也有可能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我就要帶回去。」

  「你這性子,怎麼這麼急?」陳大叔把王大叔拉了坐下,就對秦渝蓉笑著道:「你也不用去管,他本來就是個急性子。只是這孩子,我聽你王大叔說了,並不是個壞心腸的人。那日抱了孩子出去,卻不願意把孩子給那人,還爭執了一番。我想,這樣的孩子,不過是暫時受了蒙蔽。你王大叔願意認她做女兒,那就交給你王大叔。」

  「二位大叔,我還一個字都沒有說呢。」秦渝蓉無奈地說著。陳大叔急忙端起茶杯喝口茶掩飾尷尬。

  王大叔倒嘆氣:「我也是心急,想想,多少年了,這牽腸掛肚的,冷不得突然得了一個這麼大的女兒,長得和她娘很像,我呢,這心裡高興啊。」

  「讓你少說幾句,你又在說了。」陳大叔放下杯子,兩隻眼睛也盯在秦渝蓉臉上,想從秦渝蓉臉上得出答案。

  「冬兒是去還是留,自然也要問問冬兒的意思。」秦渝蓉這答案,就讓王大叔鬆了一口氣。

  王大叔又呵呵一笑:「我要認回這女兒啊,就把我這積蓄都給了她,我呢,也不跟著主人家去了,就在京城,盤個小買賣,以後招個女婿,生個孫子,那我就是有女兒有孫子的人了。」

  見王大叔一臉美滋滋地想著,陳大叔不由想起燕兒,若當初燕兒嫁給了秦渝蓉?接著陳大叔就搖頭,罷了罷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要再想了。況且朱妍的來信裡面,說過燕兒也有喜了,只是口味古怪些,想吃陳嬤嬤做的面。

  陳嬤嬤也做了面,讓人給燕兒帶去了。以後,就算不能聽到外孫叫自己一聲外祖父,但總算能看到外孫,人這輩子,也不要想要的太多。

  臘梅很想問問冬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獨悠已經預先吩咐過,因此臘梅也不敢多問,只是問冬兒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聽到冬兒說兩天沒有好好吃飯了,臘梅曉得這餓久了的人不能一下吃很多,就給冬兒打了碗麵湯來,讓冬兒先把麵湯喝完,等冬兒墊了墊肚子,才又給冬兒放了幾筷子面:「這可不敢給你多吃,你先吃完這幾口面,洗完澡出來,我再給你吃飯。」

  這面也是素麵,只用醬油拌了拌,看在冬兒眼中,卻是十分難得的美味。冬兒一根一根地把面吃完。

  臘梅已經在灶頭招呼:「你快些過來洗澡。」

  這家裡女人多,就在灶邊砌了半道牆,裝上門,裡面放了個澡盆,洗澡的時候盆就靠著灶膛,既暖和又好放熱水。

  門邊擺著個凳子,上面放著衣衫,還有頭油雞蛋這些洗頭洗澡用的東西。

  冬兒看向那熱氣騰騰的澡盆,輕聲道:「你們對我真好。」

  「你可是叫我一聲姐姐的。」臘梅說著就把冬兒往門內推,冬兒脫了衣衫,走進澡盆裡面。臘梅還在那問冬兒,要不要添點熱水。冬兒都說不用了,等到臘梅走了出去,冬兒才把水潑在臉上,現在,娘不在了,自己該去哪裡呢?雖說秦渝蓉很好,獨悠也很好,但自己總是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

  「冬兒,冬兒,你洗好沒有?是不是在裡面暈倒了?」臘梅的聲音傳來,冬兒這才抬頭:「我沒有暈倒,就是有些餓。」

  「這會兒了,你可以吃飽一點了。」臘梅已經走到門邊,瞧著冬兒笑嘻嘻地說:「有我新做的包子呢。」

  「什麼餡兒的?」冬兒曉得臘梅就等著自己問這一句,果真臘梅歡喜地說:「白菜豬肉粉條餡兒的,可好吃了,阿嫵一口氣吃了兩個,嚇得姑姑不肯給她吃了。」

  「真好。」冬兒笑了,臘梅笑容中也有些得意:「我做的包子可好吃了,春香姐姐還說,再這樣,她就要和姑姑說,讓我跟著姑姑學做點心,要是我能做個點心師傅啊,就不用再嫁人了。」

  臘梅說話時候眉飛色舞,冬兒覺得自己好像不久之前也是這樣的,但現在不過短短几天,似乎就經歷了許多。

  「好了,我洗好了。」冬兒跨出澡盆,順手就把澡盆里的水倒掉,這澡盆邊上有個低洼的地方,水往這邊一倒進去,洗澡的地方就又是乾乾淨淨的。

  「快穿衣衫,不要著涼。」臘梅已經伸手去給冬兒拿包子去了。冬兒穿好衣衫,又用布巾擦著頭髮,臘梅已經端著包子過來:「熱氣騰騰的包子,你不想嘗嘗?」

  「當然要嘗嘗。」冬兒也不客氣,咬了一口包子,喧騰騰的麥子香味一下進入口中,再咬上一口餡兒。冬兒不由笑了:「臘梅姐姐,你的包子做得確實很好。」

  「你也不許吃多,只有一個。」臘梅說著就解釋:「我不是不肯給你吃,只是你這餓了好幾天,一下吃多了,會撐壞的。」

  「一個也就夠了。」冬兒穿好了鞋,伸手去推廚房的門。從廚房出去,就該面對自己的命運了,而命運對冬兒來說,還是未知的。

  冬兒推開門,獨悠正好抱著孩子走過來,瞧見冬兒走出來,獨悠笑了:「洗好澡了,人也乾乾淨淨的,這頭髮呢,先披著吧,橫豎你要見的人,都不是外人。」

  冬兒卻仿佛沒有聽到獨悠說話,只是看著孩子:「她不會怪我吧?」

  「她還小,還不記事呢。」獨悠說著就逗了逗孩子,冬兒見孩子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心裏面的愧疚更深了,如果,如果真讓這孩子受到什麼傷害,那自己就算死上千次萬次,也彌補不了。

  「進去吧。」獨悠帶著冬兒來到堂屋,對冬兒笑著說。冬兒走進堂屋,一眼就看到了王大叔。

  看見王大叔的時候,冬兒遲疑了,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親。王大叔已經等得焦急,但秦渝蓉和陳大叔二人都沒有說話,他也不好開口說話。抬頭時候,正好和冬兒四目相對。

  王大叔的眼眶不由濕了,那幾天雖說都被關在柴房,但那時候心急如焚,也沒有好好地看看冬兒。現在,王大叔看得更仔細了,甚至覺得,冬兒雖然很像她娘,但那鼻子和嘴唇,卻是自己的模樣。

  「我說,這孩子,和你還真有幾分像。」陳大叔仔細打量了一番,也笑著說。

  「我的種,怎麼會不像我呢。」王大叔伸手擦掉眼中的淚,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住冬兒:「我不管你娘說什麼,你就是我的女兒。瞧這鼻子,瞧這嘴唇。特別是嘴,她娘是一張小嘴,她呢,這嘴就有些大,和我一模一樣。」王大叔仿佛還怕秦渝蓉反對一樣,迫不及待地說。

  秦渝蓉曉得王大叔的用意,但秦渝蓉並沒有揭穿,只是對冬兒道:「王大叔想帶你走,那我也要問一問你,願意留在這裡,還是跟著王大叔走。」

  「閨女,我可和你說實話,你跟著你爹走吧,他打算不跟著主人出京了,打算在京城盤個小買賣,以後就守著你過日子。」陳大叔也在一邊笑著說。

  冬兒沒想到等著自己的竟然是這樣的命運,沒了娘,又來了一個爹,冬兒一時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只是站在那裡看著王大叔。

  「你別信你娘說的那些話。這女人啊,最曉得自己的孩子是誰的。」王大叔越看冬兒越喜歡,這才是自己的閨女,沒想到,這麼十多年過去了,天上就掉下這麼一個女兒來。

  「我娘和我,在外地,有房子有買賣。」冬兒過了好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王大叔沒想到冬兒會這樣說,瞪著冬兒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冬兒繼續道:「娘曾說過,那些,都是給我的,所以,我願意跟你走,但是你能帶我回去,把娘給我的那些都拿走。」

  「當然願意。」王大叔又開始擦眼淚了,就聽到冬兒緩緩地道:「那些,用我娘的話來說,都是那個什麼太太當年分給她的,如果把這些都還了,官府,會不會放我娘回來。」

  「這事兒,有點難。」這次開口說話的是陳大叔。

  果真很難,冬兒的心裡灰灰的,雖說見到自己的爹很歡喜,但是娘要在的話,才算一個家啊。

  「不過,這事兒,秦小爺只怕可以使點力氣。」陳大叔轉向秦渝蓉,秦渝蓉沒想到又牽扯到自己身上,看著陳大叔,王大叔也笑了:「對,哥兒是這次最大的苦主,還是最大的功臣,想要冬兒娘回來,就要托您了。」

  「爹爹,不要為難秦大哥。」冬兒伸手拉了下王大叔的袖子,王大叔聽得女兒叫爹爹,歡喜的嘴巴都咧開了:「陳大哥,你聽到了嗎?我女兒叫我爹爹了。」

  「我也有閨女,我女兒也會叫我爹爹。」陳大叔覺得王大叔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愚蠢了。

  「那不一樣,這可是我的女兒。」說完王大叔就拍下腦門:「我也是糊塗了,還可以去問問我舊主人。閨女,你先待在這,等明天啊,我問過了准信,就去賃房子,好讓你住下。」

  見王大叔轉身就往外走,陳大叔對著王大叔的背影搖頭:「瞧瞧,這女兒啊,就是比不得媳婦。」

  「這位大叔,我也很想我娘能早些回來。」冬兒在一邊輕聲說。陳大叔又搖頭了:「倒是我的不是,在別人家女兒跟前說別人的壞話。」

  「這不是您的不是。」冬兒又急忙要解釋,陳大叔瞧著冬兒:「你也不用解釋,這麼多年,你娘一個人帶著你,想來也是很吃了些苦頭。」

  提起過往,冬兒不由笑了:「娘說她是個寡婦,尋的村子人也很好,所以我並沒有吃太多苦頭。」

  這話聽在陳大叔耳中不過是冬兒懂事,掩飾當初吃的苦頭,不由在那很感慨了一番,感慨冬兒的乖巧懂事。

  接著陳大叔才站起身:「我呢,本來是陪他來的,誰曉得倒是他先走了,我也就告辭了。」

  「原本還想請大叔在這吃了晚飯才走呢。」獨悠已經抱著孩子上前留客,陳大叔搖頭:「今兒啊,也是遇到這許多的事情,我還要回去稟告國公爺呢,這晚飯呢,就不吃了。這孩子,可真乖,見到誰都笑。」

  陳大叔後面一句話,是對孩子說的。那孩子仿佛也曉得陳大叔誇她,又露出笑。陳大叔歡喜得不得了,但也不敢久留,匆匆離開。

  秦渝蓉看著陳大叔離開,似乎有什麼重擔從身上卸下。獨悠已經站在他身後:「還有你的晚飯,你呢,是想吃麵呢,還是吃個包子,還是讓臘梅給你炒幾個菜,燙一壺酒,好好地喝一杯?」

  「就吃個包子吧,酒呢,也不喝了。」秦渝蓉說完就對獨悠道:「今兒這一天,你也累了。」

  獨悠沒有說話,依舊含笑看著秦渝蓉,秦渝蓉忍不住把獨悠擁進懷中,下巴抵在她肩上,然後長長呼出一口氣。

  今日一天,到了此時,秦渝蓉回想起來,才覺得這一天是多麼地驚心動魄,大喜大怒之後,就是深深的疲憊。

  「我現在有些後怕。」秦渝蓉輕聲說,獨悠曉得秦渝蓉害怕什麼,當然是在那個李太太試圖抓自己為質的時候。

  獨悠抬頭對秦渝蓉微笑:「怕什麼?沒什麼好怕的,我是你的妻子,我會站在你身邊。」

  夫妻就該風雨以共,夫妻就該同心合力。

  「嘖嘖,獨悠,你們小夫妻啊,可真恩愛。」周嫂的聲音響起,獨悠從秦渝蓉的肩上望過去,見到周哥周嫂懷中抱著小兒子,手中牽著阿梨走過來。

  獨悠不由笑了:「周嬸嬸是去鋪子那邊,接周大叔了?」

  「我拿出這麼多的銀子,可不能讓他給我亂花了,今兒上香一回來,我就去鋪子裡了。」周嫂笑嘻嘻地說著,阿梨已經笑著說:「姐姐,我今兒還教我爹算帳呢。」

  「怎麼,還要你教你爹算帳?」獨悠驚訝地問,阿梨又忍不住笑了,她唇邊有個小小的梨渦,這麼一笑,梨渦就很明顯:「有個字,爹爹不會寫,我會寫。」

  「這姑娘,教了她爹寫了一個字,就說自己教她爹爹算帳了。」周嫂伸手撫摸女兒的發,口中全是笑。

  「都快回去吧,都餓了。」一直沒說話的周哥催促周嫂,周嫂應著就和丈夫走進家門。

  「你瞧,這日子,多好啊。」這樣庸常的,鮮活的日子。每日算著能賺了多少銀子,和周圍的鄰居說說話。秦渝蓉想起冬兒娘說的話,伸手握住獨悠的手:「這樣的日子,要和你在一起才最好。」

  「你啊!」獨悠輕嗔一聲,秦渝蓉看向天空,滿天的烏雲早已散去,以後的日子,庸常平淡卻能讓人歡喜。

  這件事算是很大的案子了,朱肅這日忙碌到了很晚才回家。若玉等在那裡,瞧見若玉,朱肅打了個哈欠就道:「你也不用專門等我,這回回來是公事,有些時候說不定都不會回來。」

  「今兒外面人人都在議論秦家的事兒呢。」若玉開門見山地說。

  朱肅點頭:「這事兒啊,我沒有沾也就算了,我既然沾了,只怕在這京城就會待上一些時候。」說著朱肅就捏一下若玉的手:「你到時候也能好好地陪陪家裡人。」

  「我不是和你說這個。」若玉看著丈夫,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聽說,那人租的宅子,是永平侯府的?」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這樣大的案子,誰家都害怕被牽連了。朱肅看著妻子:「那宅子,只怕是有人借了永平侯府的名義,我已經讓那管家讓他主人去永平侯府說清楚了。」

  「我不是擔心,我就是,就是……」若玉喃喃說了一句,就長嘆一聲。她們這些生在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從小金尊玉貴地長大,曉得自己所依靠的是什麼,最怕就是行差踏錯。

  但這樣的高門大戶,人多口雜,難免就會有人冒了名義在外面做些胡作非為的事情。永平侯夫人治家嚴謹,這麼多年永平侯府都沒有這樣的事兒傳出來,若正好是在永平侯夫人大壽前夕,傳出這麼一件事來。

  若玉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娘會怎樣輾轉反側。朱肅瞧出若玉的糾結來,不由伸手把妻子抱住,輕聲道:「你不用擔心,真得不用擔心。」

  「我很害怕。」若玉面對朱肅,無法說出自己的害怕從何而來,甚至若玉覺得,說出自己的害怕,不符合女子的端莊賢淑。

  「你我是夫妻,你有什麼話,就對我說。」朱肅覺得自己這幾句話說得乾巴巴的,於是朱肅又想了想:「真的,你什麼都可以和我說。」

  「我很疲憊。」若玉說出這句,就低頭看著自己衣衫上繡的花,若玉的衣衫,大都是府內繡娘做的,上面的刺繡精美,每一點花,都預示著吉祥如意,富貴綿長。這萬字不斷頭的花紋,這細細密密的寶相花紋,這大團大團的牡丹花,在此刻,卻壓得若玉喘不過氣來。

  她不能害怕不能疲憊,也不能說出口,當初在閨中時候的任性,早已經被丟到九霄雲外,偶爾午夜夢回,若玉驚醒時候,也會在想,閨中曾有過的那個女子,是自己嗎?

  朱肅沒有說話,只是握住妻子的手,若玉抬頭,眼角有淚:「我曉得我不該這樣說,我也不該這樣問,我只能永遠微笑,永遠端莊體貼,做你最好的妻子。」

  可我,也是個人,會痛苦會疲憊會難受的人。而不是把所有的痛苦疲憊難受都藏起來。若玉看著朱肅,很想把後面的話給說出口,但若玉很快就笑了:「你今兒在外面累了一天了,我已經讓人給你準備了夜宵,這就給你端進來。」

  仿佛是一瞬之間,若玉又恢復了往日的端莊體面,方才那個疲憊的難受的婦人,消失不見了。

  朱肅只覺得喉嚨被什麼堵住,他伸手拉住若玉的手:「我們還可以好好說說話。」

  「我不敢。」若玉低頭看著朱肅拉住自己的手,輕聲道:「剛和你成親的時候,我還可以撒嬌,但現在,我已經做了母親,我們有了兩個兒子,最大的兒子已經四歲,就快要開蒙了。」

  那些嬌嗔,那些撒嬌,都該被忘得乾乾淨淨。若玉想,自己該如每一個深宅大院的主母一樣,端莊優雅,對丈夫永遠恰如其分地笑,丈夫的那些知情識趣,都留給別人。

  「這是不對的。」朱肅的話中,似乎也帶著哽咽,若玉看向丈夫,朱肅輕聲道:「是不對的,你我是夫妻,你我該互相扶持,就像,就像。」

  就像今日的獨悠和秦渝蓉一樣,朱肅看得出來秦渝蓉對獨悠的關切,也能看出來獨悠對秦渝蓉的在乎。

  那種關切和在乎,和朱肅若玉之間的關切在乎有不同,也和朱辭和國公夫人之間的在乎關切不一樣。

  那是一種朱肅從沒體會過的感覺,但那種感覺,朱肅覺得,一定很好。

  若玉的唇蠕動幾下,沒有再說話。朱肅緊緊地拉住妻子的手,似乎不願意鬆開,過了好一會兒,朱肅才道:「我們原本可以更好,都怪我。」

  或許是秋霜的笑太甜,也或許是朱肅不在意,男子漢大丈夫,除了妻子之外,再有幾個美婢幾個寵妾,不都是天經地義的嗎?

  朱肅甚至不會覺得這樣的事會傷若玉的心,高門大戶的主母,要有容人之量,要對小妾很好。可是這世上,原來還有另一種夫妻,原來還有互相凝視就會覺得,對方在自己心中,而只要對方在自己心中,那別人,永遠看都不會看一眼。

  「我……」若玉只說出這一個字,淚就忍不住流下。為什麼,做這樣的妻子這樣難,丈夫有了外心,妻子要更加溫柔賢淑,還要使出別的手段,冷眼看幾個女人爭鬥。

  「是我的錯,不怪秋霜。」朱肅終於把這句話說出口,覺得心裡一松。不怪秋霜,若不是自己對秋霜多笑了笑,甚至言語之中,帶出來幾分調戲。秋霜又怎會那麼主動?而因為秋霜,就害了絳離。絳離和來喜,原本該是多好的一對,而不是現在來喜和秋蘭一樣,是一對好夫妻呢,但這對好夫妻,還是有些隔膜。

  真正的好夫妻,該是獨悠和秦渝蓉一樣,彼此的眼中只有彼此,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彼此相伴,彼此依靠。

  若玉和朱肅四目相視,若玉輕聲道:「還怪我,我寧可,寧可當初和你鬧一場,甚至,把秋霜給了你,也就不會有這樣的一些波折。」

  絳離臨終之前,求一個恩典,求一個若玉放獨悠出去的恩典,何嘗不是絳離看出獨悠的恐慌,在這深宅大院之中,在這看起來潑天富貴的地方,獨悠會枯萎。

  而不是現在的獨悠,站在那裡,笑得自信燦爛,秦渝蓉看向她的眼,也那樣地,彼此相照。

  朱肅覺得眼睛濕潤了,伸手把淚給擦掉,想和若玉說上幾句俏皮話,但俏皮話怎麼都說不出來。

  若玉伸手撫摸丈夫的臉,輕聲道:「其實,不是你錯了,也不是我錯了,而是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曉得,夫妻該是什麼樣的。」

  人不能深刻明白自己認知之外的事情,若玉和朱肅同樣如此,他們生在富貴人家,長在錦繡堆中。入眼所見的夫妻都是那樣的,相敬如賓,妻子端莊優雅,出外應酬打理家裡。丈夫對妻子的敬重就是把家全都交給她,再寵愛妾室,妾室都不能越過夫人的地位過去。

  而妻子要的尊貴,也是妾室對她恭恭敬敬,妾室所出的兒女,每一個都對嫡母有孺慕之思。

  不知道沒見過,怎能曉得世上還有夫妻不是這樣的,還有夫妻是彼此相愛的,是彼此不能忘記彼此,沒人可以在他們中間橫插一桿子。

  「那我們以後,可以做那樣的夫妻嗎?」朱肅剛問出來,就笑了,不能,不能,從一開始就走錯了,嫌隙已經產生,就算以後慢慢彌補,終究彌補不了。

  「我讓人把你的夜宵端來。」若玉果真沒有回答,朱肅還是抓住若玉的手:「嗯,讓她們端來,你不用擔心,那個宅子就算和永平侯府有關係,也不會牽連到永平侯府。」

  若玉沒有回答,只是走出屋子,朱肅覺得自己的手心還殘留著妻子手心的柔嫩滑膩,但朱肅也曉得,妻子和自己之間的隔膜,很難消除。明明他們彼此是這世間最親近的人,但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夏荷端著夜宵走進來,若玉手中拿著碗筷,等夏荷把夜宵放下,若玉就笑著說:「也沒有什麼好的,不過就是一碗麵。」

  秦國公府的面自然比外面的要精美很多,面是單獨放的,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還有四樣小菜,再加上調料。

  朱肅卻只看著若玉在那把面放在碗裡,朱肅才輕聲道:「你我之間,不用這樣生分。」

  「有些事兒,忘不了的。」若玉也輕聲回答,說出這句,二人似乎都有些嘆息。他們是世上最親近的夫妻,但每做一件事,似乎都透著一些生分。所有的事兒,都被掩蓋在禮儀規矩之下。

  朱肅沒有在說話,接過那碗面的時候,朱肅示意夏荷出去,對若玉道:「我們一起吃。」

  「我吃過了,孩子們等了你會兒,見你沒回來,各自叫嚷著睡覺了。」若玉這會兒已經完全收拾好了心緒,依舊笑著道:「去給婆婆請安的時候,婆婆倒說了你幾句,等到下午時候,消息逐漸傳來,婆婆也就什麼都沒有說了。」

  國公夫人自然曉得這件事的厲害關係,既然兒子能接觸這樣大的案子,那對兒子的仕途很好。

  說完,若玉就笑了:「我說這些話,你不嫌我絮叨吧?」

  「不嫌。」朱肅說完已經吃完了一碗麵,若玉又給他添上半碗:「我的眼界,一生也離不開這四方宅子了。我所能有的,不過就是料理家務,來往應酬。」

  「你是我的妻子,這些家常,原先我也覺得,男子漢大丈夫聽了這些又有什麼用,可我現在才發現,男子漢大丈夫也該聽一聽這些家常,曉得這世上的夫妻是什麼樣的,曉得……」說完朱肅就對若玉笑:「說起來,今兒劉知府還說,說不要覺得家常話沒意思,有時候斷案子,就在一句家常話中。」

  「劉知府,就是常州那位知府吧?婆婆今兒還說,要我下帖子,請知府太太過府來坐坐。」朱肅聽若玉說完就笑了:「你瞧,這些家常話,就是有意思,以後,你可以和我多說一些。」

  若玉曉得朱肅在很努力地彌補自己,若玉的眼中不由有淚,但若玉很快低頭,把那抹淚給擦掉。

  朱肅也看見若玉那一抹淚,朱肅很想對若玉再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是認真地喝著碗裡的雞湯,這湯很清,沒有一點油膩,只有一股很香很香的味兒。朱肅不由冒出一個念頭,不曉得妻子親手做的飯菜是什麼滋味,或許沒有廚子做得那樣精美,但一定有不一樣的滋味。

  朱肅沒有把想法說出口,國公府的少奶奶們,每日所做的,是比這做飯更要緊的事兒。

  若玉看著朱肅,新婚時候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那時候,是如此的恩愛情濃。而不是現在,要努力地尋找著話題。

  若玉又擦了擦眼角的淚,罷了罷了,今兒晚上就由著自己任性一回,等到明日,就又是那個端莊優雅的朱二奶奶,又要和妯娌們鬥著心眼,討好著婆婆,應酬著眾人。

  秦渝蓉夫妻照常去開點心鋪,剛走進點心鋪,楊三就迎上來,對秦渝蓉道:「秦大哥,昨兒他們傳得沸沸揚揚的,是不是真得?」

  「你要我說什麼呢?」秦渝蓉笑著問了這一句,楊三就伸手捂住嘴:「是,這要是個大案子,只怕不能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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