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想我了麼

  「荒唐！」

  「用矩陣架構，您是嫌蕭茉還不夠亂嗎？」

  蕭茉董事長辦公室，嚴厲的女聲打破寂靜，新任人力資源總監郝用垂著眸、望著地上最新的組織架構圖，瑟瑟發抖。

  這已經是第三版了，改了又改，還是沒讓這位祖宗滿意。

  架構圖下方，【審核】一欄赫赫然簽著自己的大名，現在..這個名字上已然有了腳印，郝用借抬手擦汗的機會，朝邊上的研發總監擠了擠眼睛，示意他把腳挪開。

  

  研發總監鄭鈷順著郝用的目光向下看去，那份剛被領導扔了的架構圖正被自己的皮鞋尖壓著，

  他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邁著小碎步，往邊上挪動，低垂眼眸，祈求上頭這位「母老虎」沒發現自己。

  「你挪什麼？你自己看看你提交上來的又是什麼東西？很得意是嗎？」

  沈沫重重將新品研發報告打在桌上，

  「電動橡皮擦換個名字，電動擦錯器，就成新品了？」沈沫氣笑，

  「產品依舊是那幾個，中譯中改下文字，換了排版，你也好意思拿來給我看？員工敷衍糊弄給你的，你看都不看，直接簽上大名交給我，難道要我把你的名字當新品上市嗎？你樂意客戶也不樂意，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眼瞎好糊弄？要是有眼疾趁早去看、研發總監當不來就別當了！」

  母老虎震撼一怒，鄭鈷身上的痙攣抖了三抖。耷拉著腦袋大氣不敢喘。心裡一邊怪旁邊的老郝、一面罵手下的員工陽奉陰違。

  新品研發報告書上一共有五個產品...底下人剛寫完交給他，小洪就過來催報告，他匆匆翻了眼，裡面是什麼內容，他壓根沒仔細看，想著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下面人連馬都不帶換的。

  心裡暗暗叫苦，只給了三天時間，就是累死生產隊的驢，都出不來新品吧。

  站在最裡邊的葉訪動了動臂腕，想抬手擦汗，低垂的眸怯生生看了眼沈沫，想想還是忍忍算了。

  三個人中只剩下他沒被罵了，這個時候隱身才是最好的方法。

  「你想擦就擦！」

  沈沫看了眼葉訪，冷聲說道。

  此刻無比心累，一個新人、一個老油條，還有一個正在變成油條，頭都要炸了，許是因為太生氣，胃隱隱泛起了噁心。

  她閉上眼，撫著胸口，重重咽了下喉嚨，掀開眼帘，凌厲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三個「總」，吐出壓在胸口的鬱氣，拉開凳子坐下，語調比剛才平緩了幾分，

  「我也不想跟三位說重話，現在蕭茉是什麼情況，不用我說各位都清楚，用搖搖欲墜、苟延殘喘來形容還是輕的，就等著這次的新品一攬狂瀾，可是你們呢？有用過心嗎？」

  沈沫知道，這樣動之以情的話對他們來說沒用。

  類似「公司是大家的公司」、「只有公司好了大家才能好」這樣的話，就是一堆空話。

  高級打工人也是打工人，東家倒了大不了再找，東家好了，就繼續苟著，到他們這樣的職級，升無可升，膽大如鄭鈷，直接選擇躺平擺爛。

  沈沫從鼻孔里嘆出一口氣，看向鄭鈷，似笑非笑，

  「鄭總。」

  「沈董。」

  鄭鈷聽母老虎叫了自己的名字，連忙向前邁了一小步，眼瞼下垂，抿著唇，扯動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笑，

  打一巴掌，接下去就是給棗，這個環節他熟得很，以前另一隻母老虎也是這個套路。

  常年浸淫在職場，懂的都懂，領導嘛，就喜歡搞這一套，他也不例外。

  領導罵、千萬不能頂嘴，而且一定要表現十分恐懼，光點頭可不行，一定要瑟瑟發抖，把自己放到塵埃里；

  等領導罵完氣消了，需要讓你幹活的時候，就會說些有的沒的空話，給自己台階下的同時也給你遞梯子，這個時候，你樂呵呵接了就是，順便再說些好聽的話、不管領導是什麼性格，多大年紀，嘴甜總是沒錯的，誰不愛聽奉承話？縱使心裡有多不服氣，那都得忍著，畢竟人難做，都是要吃飯。

  鄭鈷克制著想要套近乎又不好太明顯套近乎的嘴角，等著接甜棗，後續的回答他都已經想好了，不管領導怎麼說，回復類似

  「感謝您的信任與支持、我們一定發奮圖強、刻苦團結，把蕭茉精神發揚光大」這樣宏達又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的保證准沒錯。

  既不給自己找麻煩事兒，領導還愛聽。

  當然了這些老道的「經驗」，作為領導的鄭鈷自己也很受用。這年頭，誰還沒個領導、誰還不是個領導呢。

  萬人之上註定被別人捧、萬人之下只能捧別人，唯有二者之間的人才能有這麼深刻的感悟。

  鄭鈷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理論十分紮實！

  當然了...凡事也分人 ，男領導另說，越是強大的女人，對男人的掌控欲和征服欲越強，不單單指感情上，工作上更是，她們骨子裡就要和男人一較高下，以打敗男人為目標，在男人身上獲得所謂的優越感和成就感。

  所以、領導想要「成就感」、那就「做小伏低」，等她們饜足，就會不好意思找你麻煩。

  以上，是鄭鈷活了大半輩子，在三位女領導身上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

  眼前這一位、去世的小沈總，還有家裡的「領導」。

  看著鄭鈷滿臉的期待，沈沫覺得他真的沒救了，輕啟唇瓣、聲線慵懶中帶著絲絲不耐煩，

  「鄭總、我記得你入職的時候，簽了一份協議，服務期多久來著？」

  怎麼和想的不一樣？

  鄭鈷心裡咯噔，如同在零下四十度的室外走了一遭，褶子僵在了臉上，這又是什麼套路？

  憶往昔的感情牌嗎，這位也不過來蕭茉兩個月，有感情牌可以打？鄭鈷在心裡點點頭，管她什麼路數，順著說總是沒錯的，

  「嘿嘿，這點小事怎麼敢勞煩沈董掛心，當時有幸得故去的老董事長賞識，和蕭茉簽了三十年的服務期，一眨眼，已經過去十三年了。」

  這話說得妙，看似阿諛奉承、實際是在告訴沈沫，不要想著辭退他，他是老董事長提拔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哦..」沈沫露出敬佩的表情，點點頭，

  「原來鄭總已經入職十三年、簽了三十年的服務期啊，怪不得...」

  沒頭沒尾的話聽得鄭鈷滿頭霧水...

  沈沫聲音沉了下去，露出善解人的笑，

  「...想來，在雲京這麼多年，您肯定呆膩了，正好、緬甸在籌備新工廠，正需要鄭總這樣的元老過去指導工作，鄭總也不必有壓力，就當去緬甸工廠散散心，脫離舒適區，說不定鄭總你的靈感會蹭蹭蹭往外迸呢，到時候新品上市，緬甸工廠有了較大發展，您當記頭功...在那裡呆到服務期結束也是一樣的。」

  鄭鈷一噎，準備好恭維道歉的話從喉嚨憋到了耳朵，最後順著耳蝸全部散在了空氣中。

  當時入職為了高薪和多拿兩套房，確實簽了協議，如果在服務期內離職，將返還房屋以及償還就職期內百分之五十的獎金，這麼算下來...

  鄭鈷肉疼，獎金還好說，關鍵是雲京兩套房，現在得上億了。

  最重要的是，協議上還寫了【服務期內服從一切工作調動。】

  母老虎要調他去緬甸，他還不能拒絕。

  「沈...沈董、緬甸工廠剛投入使用，需要年輕有活力的新鮮血液，我這把老骨頭怎麼好去摻和。」

  鄭鈷堆著笑，臉上的褶子像極了猥瑣發育的摺扇。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唱哪門子聊齋？

  沈沫勾了勾嘴唇，心裡呵呵，冷眸看著鄭鈷，緩緩向後靠。

  威脅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都不敢立決心，哪怕他畫個囊，沈沫都想生咽下去算了，可是他卻在糾結到底會不會去緬甸！

  鄭鈷見母老虎久久不語，臉上的褶子收了收，餘光瞥見母老虎右手無名指和小拇指慢悠悠點在桌上，點的他心裡發涼..

  「既然鄭總不喜歡去緬甸...那這樣吧。」沈沫看向鄭鈷，笑吟吟道，無名指上的戒指發著奪目的光，晃得鄭鈷心慌。

  「昨兒我聽安哲說，許氏在西非有個長期的公益項目，前陣子那邊的負責人剛出了事兒、空出了位置來，安哲正為這事兒發愁呢。我想著鄭總老當益壯，有您坐鎮，這項目啊鐵定長久，都是做公益的事兒，您想來也樂意。薪資這塊不用愁，比您現在的三倍還要多呢...我現在就給安哲打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鄭鈷一驚，冷汗框框往外迸，

  「使不得使不得...怎麼好麻煩許總。」

  沈沫才不管鄭鈷什麼想法呢，作勢就要拿手機給許安哲打電話，鄭鈷一個機靈，上前一步，半個身子都撲在辦公桌上，搶下手機，死死握著放。

  老「淚」縱橫、聲「淚」俱下，干吼道，

  「沈董，不行啊沈董。」

  「年薪是比現在高...但鄭總也不必如此..心急吧。」沈沫眉梢上揚，目光點在自己的手機上，

  這話..怎麼他聽不明白，鄭鈷看向沈沫，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此刻，他手裡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掛著「許安哲」三個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對方已振鈴】

  還沒等鄭鈷反應過來，低醇的男聲從話筒里傳了出來，

  「餵、想我了？」

  男人嗓音清潤，聲線乾淨，溫柔地就好像冬日晨曦中第一縷暖光。

  拖鄭鈷的「福」，搶奪手機的同時誤按了【免提】，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董事長背後男人的聲音。

  葉坊和郝用兩顆耷拉的腦袋垂得更低了，不聽不聞不看保平安。

  沈沫杵著下巴，向鄭鈷攤了攤手，做出「請」的動作，等著看戲，

  「...鄭總不是急著去西非嗎？電話已經通了，您自己跟安哲說吧。」

  鄭鈷怔直起身，愣愣盯著手機，瞳孔中的光全部集中在正在計時的通話時間上。

  一秒、兩秒、三秒...心冰冰涼涼。

  電話已經通了...

  已經通了...

  通了...

  他的西非之路也已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