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江見籬

  蓮縣游就這麼草草收場了，李纖雲的銀票也未存到錢莊。

  一回到陳知縣的府邸，陳知縣就跌跌撞撞地跑來小院子告罪，道他手下辦事不力，害夫人受驚云云。

  李纖雲擺擺手，道：「我無事，也別罰兩個差大哥，他們很盡職。」說完，又問到，「那幾個人呢？」

  「押到牢里了，等允王殿下回來發落。」陳知縣說完，又小心翼翼道，「不知夫人午膳想用什麼？」

  「殿下午膳也不回來用？」

  「應是在軍營用膳了，瑞王殿下也在此地，想來是有要事商議。」

  

  瑞王，就是江見籬，江臨簡的三皇兄，他竟然也在蓮縣，還真夠巧的。李纖雲點點頭，「那午膳簡單些就好，來些小孩子愛吃的吧。」方才出去，也沒幫皓月買些零嘴吃食的。

  陳知縣立即應著去了。

  接下來，李纖雲百無聊賴，帶著皓月在院子玩起了捉迷藏，沒玩一會兒，陳府的婢女就送午膳來了。

  雪蓮燉乳鴿、冬筍火腿、三色水晶絲、蟹黃蒸包，還有一碟子裡盛了幾串冰糖葫蘆。

  這陳知縣還真挺通透的。

  吃完正餐，皓月果然端著那盤冰糖葫蘆不撒手了，直道「好吃」。

  用完午膳消了會食，李纖雲就哄皓月在在自己房裡床上睡了，又讓念念去歇息，自己才在屏風外的貴妃塌上小憩。

  待再次睜眼，已是烏金墜地，院子裡樹影婆娑，被夕陽金紅色的光照著，映在窗上。

  天色已晚，外頭呼呼地掛著風。

  李纖雲坐起來，覺得口渴，正想下榻，卻冷不丁地瞧見前頭的桃木雕花桌邊坐著江臨簡，他頭髮用束髻冠高高束作馬尾，著一身玄色蟒紋織金勁裝，腳踏玄色雲緞官靴，他坐在那瀟瀟肅肅，爽朗清舉。

  這怎麼去了趟軍營還換了身裝備呢？李纖雲正欲開口，江臨簡卻朝她看來，星眸凝定，「醒了？」

  「嗯……」李纖雲點點頭，「你……殿下坐在這裡做什麼？」她剛剛起來嚇了一跳好嗎。

  江臨簡骨節分明的手拿起桌上兩張銀票，輕晃兩下，「你早上出門沒花銀子，還多了兩張東臨國的銀票？」

  「……」該死，午睡前脫了外衣，就順手把銀票放衣服底下了，話說你碰我衣服幹嘛？李纖雲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當然還是不敢翻，她低下頭，囁喏道：「我剛來東臨國，沒有安全感，換些銀子怎麼了。」

  江臨簡放下銀票，起身朝貴妃塌走來，低頭望著榻上的少女，她青絲如瀑，腦袋耷拉著，只能瞧見後腦勺。只著薄薄深衣的她更顯嬌小，看起來倒真有幾分可憐。

  「你用什麼換的？」江臨簡在榻邊坐下，一腿抬上來，側過臉看著李纖雲。

  「……就一路帶的那些首飾。」不然還能有什麼，李纖雲說著抬頭瞄向身側的男子，只瞄了一眼，並沒看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靠自己這麼近，更覺得不自在。

  「換成銀票方便日後逃走，是嗎？」

  男子清冽的聲音帶著幾分質問，李纖雲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側邊的男子，男子一雙星眸正凝視著她，看不出怒意，卻氣勢逼人。

  「是你說我可以隨時走，我先備點錢財怎麼了。」李纖雲索性來一頓輸出，「你要是想說這些是你的錢，那你拿走便是。」

  「……你倒還有理了。」江臨簡說著微微一笑，「今日還沒受夠教訓？」

  「……」天殺的白箏！害得她出師未捷身先死！

  江臨簡見面前的少女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柳眉都快擰作麻花了，心中惱意登時消了大半，他朝少女靠近一些，語氣放柔了不少，「今後若出門，萬不能再獨自行動，知道了？」

  這裡的「獨自行動」，自然是指不帶著侍衛護衛等充當保鏢的人，帶著念念或皓月那也是屬於「獨自行動」。

  李纖雲見他不再追究自己存錢以備出逃之事，也就不想再和他辯，點點頭：「嗯。」

  「起來了，用晚膳。」江臨簡仍笑著彎身從腳榻上拿起足衣放到李纖雲手邊，「晚上想用什麼？」

  「……冬筍火腿。」李纖雲拿起足衣，這裡的冬筍確實還蠻好吃的。

  江臨簡見她雖仍板著臉，但還有興趣點菜，笑道，「待回了皇都，替你尋幾個廚子。」

  「……」李纖雲一邊穿足衣，一邊道，「不要，我想自己做。」

  江臨簡微怔，想到之前在南寧國京城的薛府，她確實愛自己做菜。於是道：「行，你愛做就做。」

  李纖雲仍舊悶悶的，她搞不懂自己怎麼就從假愛妾變成了真的，雖然和他尚未有什麼肌膚之親，但之前他是為了掩人耳目才讓她假扮愛妾。

  現在呢，根本不是假扮了，除了最後一步，自己已然是真的什麼鬼愛妾了。

  。

  可能是因為江臨簡回來了，送來的晚膳異常豐盛。

  蝦魚肚兒羹、五味杏酪鵝、藕鮓、柏枝烤鹿肉、罈子雞，以及李纖雲要的冬筍火腿和一碟八寶參糕。

  皓月直道好吃，吃了兩碗飯還要添飯，李纖雲怕他撐壞了，沒允。之後江臨簡又把皓月提到院子裡命他去走幾圈。

  「明早早些起，要啟程了。」江臨簡坐在桃木雕花的桌子邊，望著李纖雲道，「要同瑞王……也就是我三皇兄一同回程，明日見面你行個禮就好。」

  書里對瑞王江見籬筆墨倒不多，只出場幾章，只道生得不俗，城府頗深，一直以來將江臨簡當作工具人，最後被覺醒黑化的江臨簡反殺。

  李纖雲見他提到江見籬也只淡淡，並無恭敬之意。想了想,方才問道：「月兒……回了皇都你會把月兒交給皇上嗎？」這是她一直想問，又不大敢問的事。

  「不會，月兒會陪著你。」

  李纖雲微怔，即刻明白江臨簡的用意，看來他已經打算自己奪嫡了。

  完了，前途更加兇險了。

  這時，在院子裡走了好幾圈的皓月氣喘吁吁地走進屋裡，怯怯地看了眼江臨簡，「哥哥，我已經消食了。」頓了頓，小手指向桌子，「能吃一塊那個糕點嗎？」

  「……吃吧。」江臨簡端起那碟糕點，遞向皓月，「只許拿一塊。」

  皓月登時小臉一喜，跑上前抓起一塊就往嘴裡塞，粉糰子似的臉上儘是滿足。這些時日雖一直舟車勞頓，但伙食委實不錯，皓月比起在皇陵的時候，長圓了一圈，越發顯得粉雕玉琢，可愛異常。

  江臨簡看了看皓月，又轉臉看向在飲茶的李纖雲。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帶在身邊久了，兩人都這般愛吃。

  思及至此，不覺一笑。

  。

  次日，東方欲曉之時，李纖雲就自然醒了，許是昨夜睡得太早。

  用完早膳後，李纖雲就牽著皓月跟江臨簡出了陳府，門口停了一輛黑漆雕花的馬車，前面有兩隻通體雪白的良駒。

  念念扶著李纖雲和皓月上了馬車，江臨簡則在前頭騎馬。

  行了大約半個時辰，馬車在出蓮城處的驛站門口停下，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來了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那行人皆是著鎧甲的官兵。

  那隊人馬中間有一梨花木雕花金漆馬車，豪奢異常。而隊伍的最前頭有一華服男子，生得俊朗非凡，眉宇間與江臨簡有幾分相似，但柔和了許多，他嘴含三分笑意，行至近處朝江臨簡道：「五皇弟，久候了。」

  這便是江臨簡的三皇兄，瑞王江見籬。二人在馬上寒暄幾句後，江見籬笑著問道：「聽聞五皇弟此番南寧國之行，帶回一個尤物，為兄想瞧瞧。」

  江臨簡微怔，他昨日與江見籬見面不過是道此番奪取麒麟失敗，並未與其說過李纖雲之事，他本打算今日提一下。

  一回到東臨國，就是江見籬的天下了。

  「纖雲，出來見過三皇兄。」江臨簡朝馬車道。

  江見籬微笑著朝馬車這邊看來，馬車的帘子從內被掀開，一妙齡女子躬身從里走出又緩步下了馬車，體態嬌小玲瓏，她只著一身月白色寬袖棉袍，一頭烏髮只用茜色髮帶綁了雙平髻，全無修飾。

  「民女見過瑞王殿下。」女子盈盈福身道。

  江見籬見她身量小巧年紀尚輕，不由起了幾分興趣，道：「抬起頭來，我瞧瞧。」

  少女聞言，並沒有嬌羞或驚懼，而是十分淡然地抬起頭，未施粉黛的臉上稚氣未脫，然卻臻首娥眉面賽芙蓉，一身月白色的尋常衣裳亦難以其端麗冠絕，堪堪站在那，就如一副名家畫卷。

  江見籬不由怔住，盯著少女看了半晌，才輕咳一聲，如沐春風地笑著說：「不愧是五皇弟喜歡的人，當真是海棠醉日絕色絕世。」

  他話音剛落，旁邊那輛黃梨花木雕花馬車上忽而傳來一陣女子輕笑，又道：「什麼美人呀，我也要看看。」緊接著，馬車的帘子被掀開，一名身量小巧的女子從車上一躍而下，她頭上珠圍翠繞，著曲紅色刺繡鵲橋紋面的氅衣，她朝李纖雲這邊大步走來。

  她生得明眸皓齒艷光逼人，卻仍帶著幾分孩童的嬌憨之態，只一眼便讓人心生喜愛之情。

  「當真是個美人呢。」那女子對著李纖雲微微一笑，眼中卻有幾分挑釁。

  「……」這咋還能和我鬧上了。李纖雲有些莫名，不過看見這女子的長相，就明白這個江見籬八成喜歡蘿莉臉，也難怪剛剛會盯著自己看那麼久。

  「晏兒，不得無禮。」江見籬忽然開口了，「過來，見過允王。。」

  名喚晏兒的女子聞言立即氣呼呼地跑了過去，朝馬上的江臨簡福身，道：「見過允王殿下。」

  爾後馬上對江見籬嬌嗔道：「殿下，晏兒哪裡無禮了嘛。」她在馬邊跺了跺腳，張開雙臂，「殿下，您帶晏兒騎馬嘛，馬車裡好無聊。」

  江見籬顯然很吃這套，他笑著伸出手，把晏兒拽上了馬，又對著坐在自己身前的晏兒耳邊輕聲道：「你個小機靈。」

  這時江臨簡騎馬來到李纖雲身邊，道：「快回去，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