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叫我什麼

  於是李纖雲跟著江臨簡上了一輛漆木雕花的寬敞馬車。

  馬車裡李纖雲一直低著頭，也不看江臨簡。江臨簡倚在她對面，雙手抱懷，看著她道：「怎麼不說話？」

  李纖雲抬眉看了江臨簡一眼，又垂下眼帘，小聲道：「沒想到您是王爺，我……害怕。」

  「你對著裴桓也沒見害怕，對我倒害怕了？」江臨簡似笑非笑地望著李纖雲，「你一早就該猜到我的身份非比尋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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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以為您是別國什麼大內高手，沒想到是王爺。」李纖雲硬著頭皮道，她抬頭直視著江臨簡，「這些日子勞王爺……照顧我，是我……是民女有眼不識泰山。」

  皓月聞言，也趕緊跟著道：「謝王爺照顧皓月之恩。」他儘管聽得雲裡霧裡，但直覺告訴他跟著嚎就對了。

  江臨簡劍眉微蹙，繼而微微一笑：「李纖雲，別裝了。」稍稍一頓，「我不會生氣的。」

  「……」怎麼完全被他識破？自己故意用「奴婢」「民女」等自稱就是為了惹惱他，直至他對自己失去耐心，就會趕自己走。

  「走……姐姐你要去哪？」皓月見哥哥心情似乎不錯，終於敢在二人說話間插話。

  「……我不走了。」李纖雲說著看向江臨簡，想了想道，「待你哥哥哪天對我沒興趣再說。」

  江臨簡聞言並不惱，而是伸手捉住李纖雲的右手，「傷口怎麼樣了？」

  「……」氣話激他也不管用了，莫非……莫非他有病嬌屬性，所以越氣他，他越激動？

  這不是變態嗎？

  李纖雲思及至此，猛地抽回了自己的右手。

  江臨簡微微一怔，又雙手抱懷靠了回去，「待去了陳從實的府邸，我再要他拿些藥給你。」

  陳知縣的府邸距離城門不遠，李纖雲感覺沒一會兒就到了。

  蓮縣地處東臨國邊境，因連著那一大片荒蕪地帶，所以和南寧國的綿涼一樣，衰草寒煙地瘠民貧。

  連知縣的府邸內亦無甚珍花異草，庭院只種了幾棵松柏。

  陳知縣一路低著頭替三人引路，來到東邊一處院子，又命人備菜備酒被洗澡水。

  「再拿些金瘡藥來。」江臨簡吩咐道。

  陳知縣當即唯唯諾諾地去了。

  不一會兒，酒和菜就端到了院子的廳堂。

  薑汁魚片、八寶兔丁、玉筍蕨菜、雞絲銀耳，還有一碟如意卷。

  陳知縣是個機靈人，他方才看見那守門侍衛送來的金印就當即派人去本地最大酒樓雲來樓買菜了，只是時辰太晚，雲來樓能給的也就這幾樣菜品了。

  在婢女布菜時，陳知縣親自拿著一瓶金瘡藥來了，他幾乎不敢抬頭，跪在地上雙手呈上藥。

  「起身吧，多謝。」允王接過金瘡藥淡淡道。

  陳知縣這才緩緩起身，正想問王爺哪裡傷了，可要請大夫。

  卻見允王捉過那絕美少女的手，「來，上藥。」倒像個尋常人家的相公。

  可是他前兩年在皇都任職時，聽聞允王性情孤冷不拘言笑。這寵婢倒是有幾分能耐。而且允王一身尋常人家的布衣，親自駕著馬車從南寧國的方向過來到底是去做了什麼？

  甚至，允王的衣擺上還沾著幾星血跡……

  「我在馬車上上過藥了。」那寵婢卻蹙起柳眉，朝他這邊瞄了一眼，「有人呢。」

  「下官告退。」陳知縣趕忙又叩頭，退了下去。

  江臨簡最終還是替李纖雲上了藥，上藥之前還用酒消了毒。

  重新上了藥，那傷口確實不怎麼疼了。李纖雲吃完飯，又喝了一碗雞絲銀耳。

  「我吃好了。」李纖雲放下碗，卻發現江臨簡早已吃好。

  江臨簡對身後的一名婢女道，「領夫人去沐浴。」

  「……」李纖雲有些莫名，夫人……是什麼稱呼。她默默嘆了口氣，又看了看還在和一桌子菜奮戰的皓月，「待會，你先去吧，我陪月兒。」為了避免名字暴露出什麼信息，這些時日基本都喚皓月為月兒。

  「我陪他，你去歇息吧。」江臨簡說著又看著皓月道，「月兒，想誰陪你？」

  皓月嚇了一跳，他愣愣地看著李纖雲，帶著幾分不舍和決然，道：「我要哥哥陪，姐姐你去歇息吧。」

  「……」江臨簡又沒威脅你，你怎麼就一副嚇死了的模樣，這孩子是多驚懼江臨簡，根本都要成童年陰影了吧。

  於是李纖雲被婢女引著去了客房，客房倒也挺大，角落裡用桃木四扇屏風隔開，置了一個大木桶，正熱氣繚繞。

  「奴婢服侍夫人沐浴吧。」小婢女一笑，圓圓的臉上露出兩個酒窩。這讓李纖雲忽然想起了念念，那晚自己忽然被裴桓捉走，後來又一路逃亡，實在是顧不上她。

  也不知道念念怎麼樣了，那晚程幼宜被留在那間客棧，希望程幼宜沒有殃及無辜。

  「不必了，我自己來吧。」李纖雲笑了笑。

  「那奴婢下去了，有什麼吩咐隨時叫奴婢。」

  屋裡一時只剩下李纖雲一人，氤氳著水汽，她靠在木桶里享受這難得的熱水澡，要知道這近半個月來，她根本沒有洗過澡，之擦過身子，天知道她睡覺時身上多癢。

  她拿著布巾和胰子瘋狂搓洗身子，足足洗了半個時辰。當她擦著長發，換上房裡備好的衣裳坐在爐火邊取暖時，房門被推開了。

  「姐姐，我和你睡好不好？」皓月從外頭躥進來，他頭髮濕漉漉的，頭上仍舊戴了帽子遮住額頭，身上罩了件米白色的乾淨棉袍。

  「哥哥呢？」李纖雲見他已經洗了澡，不由問道。

  她話音未落，江臨簡就疾步走進來，厲聲道：「誰要你進來的？」

  皓月趕緊奔到李纖雲身邊，躲到她身後，「姐姐救我。」

  「沒事，我洗好了。」李纖雲輕握住皓月的小手，「你別凶他了。」

  江臨簡朝她望來，燭光下的少女著一身白色深衣，外頭罩了一件螺青色織金棉袍，三千青絲濕漉漉的，她冰肌瑩徹的臉上尚且凝著水汽，一雙美目比平時更為清澈，正帶著幾分責怪凝望著自己。

  「冷嗎？」江臨簡走進屋裡，他方才帶著皓月一塊在旁邊的屋子沐浴，此時身上松垮地著了一件星灰色水波紋織金面的氅衣，烏髮半濕，披散在身後，劍眉入鬢目如朗星，臉似古雕刻畫，俊美無儔。

  即便褪下勁裝，他依舊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只是看向李纖雲時，目光柔和了許多。

  李纖雲搖搖頭，江臨簡踏進屋子時，門就已經被外頭的小婢女關上了。她猶豫了一下，道：「今晚……我們睡兩間屋嗎？」她這樣問也不是故意氣他，之前兩個人扮演那種關係才睡一間房，逃亡的路上又沒分房睡的條件。

  如今已經到了東臨國，他恢復了高高在上的允王身份，自然沒必要和自己睡一間房。當然，江臨簡願不願意就另說了，反正原書里再發瘋，也沒對程幼宜用強。

  「我帶月兒睡隔壁。」江臨簡走到爐火邊，火光印在他星灰色的衣擺上，「傷口沐浴可沾了水？」

  「我舉著的。」剛剛一直用左手搓洗，可費了他老勁。

  「待會要人把浴盆撤走，水汽大。」江臨簡朝那桃木屏風的方向看了一眼，「今夜安心歇息，不必急著趕路了。」

  李纖雲冷了一下，點點頭，她本來摸不准江臨簡會不會答應和自己分房睡，畢竟今天一天他都有些本相畢露，她還擔心提出分房睡他會生氣，沒想到就這樣答應了。

  接著，江臨簡強行提走了賴著不想走的皓月。

  徒留李纖雲一個人在屋裡，李纖雲在爐火邊烘了會頭髮，又喊了小婢女把浴盆撤走，小婢女利索地叫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婦人，一齊把浴盆搬走了。

  今日李纖雲也經歷很多，幾個時辰前還被土匪驚著了，她又累又困，吹滅了蠟燭，她就爬上了床，床褥十分暖和，她躺下去沒幾秒就進入了夢鄉。

  。

  「李纖雲。」

  朦朧間，李纖雲聽見一個清冽的男聲，她睜開眼，一張俊美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緩緩張口，「江臨簡……」

  那張俊美的臉上劍眉蹙起，「你叫我什麼？」

  「……」滅了，李纖雲嚇得一下子清醒過來，但馬上又想到昨夜他已經告知了自己真實身份。於是她爬起來，雙手攥在一起，扯出一絲微笑：「以前我聽聞你們東臨國幾位皇子的名諱，昨晚就想起來了王爺的名諱了，剛剛不小心就……就叫出來了。」

  「……是嗎。」江臨簡凝視著李纖雲，似乎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道，「你看看這是誰。」

  誰？李纖雲一怔，朝他身後望去，只見一名豐腴的可愛姑娘立在屋子中央，她一見李纖雲立即跪了下去，「雲姨……雲夫人，念念終於見著你了。」

  「念念？」李纖雲亦是一陣狂喜，爬起來就要衝過去，卻被江臨簡拽住，「穿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