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捂住眼睛不要看

  他身後傳來數個男人嘻嘻哈哈的聲音，「今天發了」、「前面還有馬車」、「把她男人殺了」……

  李纖雲後脊發涼，土匪！

  她想呼出聲音，卻猛地被身後的土匪一把按倒在地，她可以聞到那人身上傳來的惡臭，令她作嘔。那人獰笑著，露出一排大黃牙，「嘿嘿嘿，我這是捉到仙女了嗎？好漂亮的女人啊，來來來，爺好好讓你快活。」說著就撕扯起李纖雲的衣服。

  「老大你先享用，我們去把那男人殺了。」一個佝僂著背的男人說著就陰森森地笑著，領著一票人去了。

  李纖雲暗道，這般大的動靜，江臨簡沒理由發覺不了，自己倒不必驚呼惹這土匪不快，現下之際應是拖住他。

  「這位大人，您到也不必如此心急。」李纖雲愣是扯出一抹笑意，「你們說要殺我男人可是真的？可以讓我看看你們怎麼殺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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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你這娘們有意思，怎麼，你男人待你是多差？這般恨他？」

  「他只會賭錢，把家裡錢輸光了，如今要把我賣去東臨國的秦樓楚館，既然如此，我還不如跟了大人您做壓寨夫人。」李纖雲慢悠悠地說，她雖說著，耳朵卻聽著前頭，果然聽見有慘叫聲傳來。但他身上已經精蟲上腦的土匪頭子並未察覺，他的臉幾乎要貼到李纖雲臉上，「哈哈哈哈有意思，你這樣的娘們我還真沒見過。那我就親手把你男人殺了給你看看，然後今晚我們就成親……啊！」

  那土匪猛地被人一腳踹開，慘澹的月色之下，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土匪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手提長劍徐徐走來，他身上染了斑駁血跡，如地獄的修羅，他低頭望著地上的土匪頭子，目射寒光，看他猶如看著一件死物，「爬遠一點。」

  那土匪頭子見他滿身浴血，便知自己那幾個兄弟必然凶多吉少，趕緊往前面爬行數步，「大大大爺饒命。」

  「捂住眼睛不要看。」男子的聲音再次從身後響起，土匪頭子知道，這句話當然不是對他說的，他暗叫不好，當即掏出衣領里的哨子，吹響一聲。

  但已經太遲，身後男子兩步便來到他身邊，一劍了結了他的性命。

  血腥味頃刻間瀰漫在四周的空氣里，李纖雲捂著眼睛蜷縮在地上渾身止不住地打顫，她這是第一次見識到實打實的殺人。

  江臨簡將劍收回劍鞘，半蹲下去，把地上瑟瑟發抖的少女輕輕扶起，他扯下少女捂著眼睛的的雙手，「可有哪裡傷著？」

  李纖雲搖搖頭，她方才被按倒在地時，右手手心下意識的撐地，扎到了一處草根上，方才情況危機並未顧得上，現在方感覺到疼痛，但她卻並不敢如實告知，她把右手背到身後，低眉順眼道，「我沒事。」

  江臨簡望著李纖雲右眼下那一星血跡，好看的眉輕擰，一把將李纖雲的右手從她身後掰過來，「怎麼，藏起來我就不知道了？」他聲音透著責備，「和你說過幾遍，若要解手必須告訴我一聲？」說罷，借著月光看了看李纖雲的手上的傷，見只是扎傷，且傷口不深，才放下心。

  李纖雲想說方才不管剛才她解不解手，這幫土匪都會去伏擊他們。可轉念一想，即便伏擊，也僅有四五個人，江臨簡一人對付綽綽有餘，那自己興許就不會有剛剛的糟糕體驗了，於是只得閉口。

  江臨簡又把她被扯得很大的衣領弄好，動作相當不嫻熟且帶著惱意，又見李纖雲頷首低眉一聲不吭，不禁擰眉又道：「方才對著歹人伶牙俐齒，對著我倒成啞巴了？」

  「……」他還聽見自己和那土匪說話了？聽見多少？李纖雲抬眉偷瞄了一眼江臨簡，見他面色不似方才那般駭人，才悶悶道：「別生氣了，以後不會了。」

  月色下，少女長羽翼般的睫毛微微垂下，韶顏稚齒的臉上有些蒼白，許是剛剛受驚人的緣故，她一雙清澈的眸子亮晶晶的，臉頰上不知何時還掛了一滴淚珠，只瞧著地上，一雙纖細的手亦微微發顫。

  見她這般形容，江臨簡的惱意消了大半，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柔聲道：「好了，我們回馬車。」

  李纖雲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哭了，許是被土匪按倒地上的時候，又許是聞到那股血腥味的時候。她被江臨簡牽著，踉蹌得走了幾步，果然還是驚魂未定，腿還有點發軟。

  江臨簡回頭看了她一眼，一句話未說，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朝馬車方向走去。

  她明明腿都嚇得發軟，竟然還能誆騙歹人，剛剛他趕來時其實沒聽見她說話，只聽見那個死有餘辜的土匪贊她有意思，要殺了她男人，還要和她成親……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為了拖延時間胡言亂語了什麼，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

  李纖雲忽然被他抱起，登時臉上有些燥熱，怎麼今晚自己淪落到像個孩子似的，解個手怎麼就發生這麼多事。

  江臨簡大步流星地走回馬車旁，直接把李纖雲放上了馬車，「在馬車裡坐好，方才那歹人吹了口哨，也許他的同夥就要趕來了。」

  「……」那你還在蘆葦盪里和我耗那麼久，李纖雲有些惱火，不由道，「那你剛剛也不急著跑。」

  江臨簡見她柳眉倒豎的模樣，嘴角微揚，也不和她辯白，而是躍上馬車，「好了好了，皓月還在裡面，方才他也嚇壞了，快去哄哄他。」可這語氣倒像他在哄李纖雲。

  李纖雲知道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朝他背影瞪了一眼，就掀開帘子進了馬車，這麼緊急的情況他剛剛還有工夫看自己那點傷口，還責怪她，這人沒事吧？他當自己三頭六臂還是什麼。

  馬車裡，皓月果然縮在角落裡頭瑟瑟發抖，一見李纖雲就「啊嗚」一聲哭了出來，「姐姐，你沒死就好，嗚嗚嗚……哥哥剛剛殺了好多人。」

  沒死就好……

  好吧，童言無忌。李纖雲抱著皓月好言安慰了一會兒，他只是個幾歲的孩子，剛剛她被江臨簡抱著，自己又刻意沒往地上看，才沒瞧見一地屍骸的場景，可皓月八成是看見了。

  「剛才那幾個壞人舉著刀就要……要嗚嗚，砍哥哥，哥哥一下子把我扔到了馬車裡，我就聽見外頭有人慘叫的聲音。」皓月抽噎著說，「我好怕，不知道誰在叫，又忽然想到姐姐說去溪邊了，就掀開窗上的帘子想看看溪邊姐姐在不在，就看見……看見剛剛用劍殺……殺了一個壞人……」

  李纖雲趕緊拍了拍他小小的後背，「哥哥是為了救我們，不怕不怕。」

  「姐姐……」

  「嗯？」

  「哥哥……不是爹爹吧。」皓月忽然道。

  李纖雲一愣，終究是被這孩子發覺了，可是畢竟也不能一直騙他……

  「不是爹爹也無所謂，我喜歡姐姐和哥哥。」皓月仰著臉，馬車頂上的燭火下，他烏溜溜的眼睛滿是認真，「我要跟著哥哥和姐姐。」

  李纖雲怔了半晌，才伸手摸了摸皓月的腦袋，「好孩子……」她心裡頭酸酸的，畢竟她打算回了東臨國就離開江臨簡，也就意味著要捨棄皓月，她孤身一人走是一回事，帶著皓月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東臨國的太子一年前因病薨世，至今尚未再立儲君。為了這儲君之位，東臨國的諸位皇子斗得相當厲害，朝堂之上亦是暗流涌動，而江臨簡乃宮女所生，亦無背景。

  故而他深知自己得不到帝位，於是選擇助其三皇兄江見籬奪嫡。他主動請纓拿下假扮「薛衡」奪取麒麟的差事亦是為了江見籬。原書里他奪取麒麟失敗，回國後被其父皇一番斥責還險些削了他「允王」之位，多虧江見籬求情才保住王爺之位。

  可那之後不久，江見籬就原形畢露，毒殺了四皇子還要陷害江臨簡頂罪。導致了本來情場就有失意黑化跡象的江臨簡直接黑化，他直接殺了江見籬，又來帶其外祖薛丞相家中，告知其唯一的外孫已死，如今薛家已無籌碼，若不助他奪嫡，只有等死的份。

  於是退無可退的薛丞相只有傾力助其奪嫡，甚至他親外孫的死因都由他隻手遮天，以暴斃而亡這個原因瞞天過海。

  黑化後的江臨簡所向披靡，履歷戰功期間還把程幼宜搶了過來，彼時他已因戰功赫赫被封為太子，還獲得了「殺神」的稱號。

  但這一路走得有夠艱辛，如今他得到麒麟估計會直接獻給其父皇，或者……悄悄留在身邊？

  李纖雲一時猜不准。

  後面的事已經和她無關了，那麼些亂七八糟的事她真的不想參與。

  只是，無論如何，皓月她是帶不走的了，自己怎麼離開江臨簡都還是個老大難。

  李纖雲摟著皓月坐在顛簸的馬車裡，無聲地嘆了口氣。

  「姐姐，你的手受傷了，快上些藥粉。」皓月忽然注意到李纖雲手心上被扎破的傷口，關切道。

  「嗯……」一時又忘記這個傷口了。

  。

  所幸土匪的人馬並未追來，倒是行至半夜，來到了一處城，城樓上寫著「蓮縣」，而城樓的城牆上則工整地刻了「東臨國」三個大字。

  竟到了東臨國地界？

  此時已到了巳時，城樓卻開著。東臨國鼓勵商人經商，故而對於人口進出時間限制十分寬鬆。

  江臨簡本來有東臨國商人的通關文牒，只是經歷那麼多，自然丟了。他將隨身攜帶的一個金印章丟給守門侍衛道：「拿去給你們知縣看看。」

  守門侍衛見他雖粗布寬衣，卻儀表不凡氣宇軒昂，又見他扔來的金印精緻非常，知道此人絕非常人，於是趕緊跑去騎馬趕往知縣府邸。

  不消一炷香時間，一個高瘦的中年男子就著官袍騎著馬來到城門前，他跌跌撞撞下了馬，緊張地扶了扶官帽，規規矩矩地朝馬車上的江臨簡叩首高呼：「下官陳從實叩見允王殿下。」

  李纖雲在馬車裡聽得頭皮發麻，他終於把真實身份在自己面前自曝了。那麼她該給什麼反應顯得比較真實呢？

  就在她思考的工夫，馬車簾被掀開，是江臨簡，他已經下了馬車，他正朝自己伸出手，面上依舊波瀾不驚，「下來吧。」

  「哦。」李纖雲訥訥應著，伸出手，她被他輕輕拉著走下馬車，馬車外跪了一地的人，無人敢抬頭看。

  待江臨簡把皓月也抱下來後，他又對伏在地上的陳從實道：「起來吧。」

  陳知縣立即爬起來，他見允王身後多了一個貌美女子和一孩童，倒有幾分納悶，聽說允王雖兩年前就一及冠，但尚未娶妻，身邊連個側妃都沒有，怎麼都有這麼大孩子了？但轉一想，看這年齡也不大像允王之子，那女子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興許只是這女子的弟弟。

  但他也不敢多問，低著頭道：「自然備了，先委屈殿下今夜住在寒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