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麒麟

  李纖雲朝門看了看，確定外頭沒人影，才踮腳對江臨簡低聲道，「你買的婢女，不對勁啊。」說完，她等著江臨簡的反應，好繼續解釋。

  沒想到江臨簡很冷靜地說，「我知道。」稍稍一頓，「你又如何得知？」

  「……那個含煙自己說幼時吃了長尊仙人的藥好了，我在幼時聽過一些長尊仙人的傳聞，說體弱之人吃了他的藥便會聽命於他，所以感覺不對勁。」李纖雲說出這段早已想好的說辭。

  江臨簡直視著李纖雲，淡淡道，「那你確實是見多識廣。」

  「……」這話怎麼聽著跟反諷似的？他反諷我幹嘛？李纖雲有點摸不清頭腦，索性就當沒聽懂，繼續道，「既然你知道幹嘛不趕走她。」

  江臨簡從屏風邊走到裡屋，「這已經是第二個，我若再找藉口趕走，國師那邊恐將生疑。」

  李纖雲見他去了裡屋也跟上，見他站在紫檀木衣架邊，便走上前道，「我來。」說著就踮起腳並不利索地替他解開披風的帶子。她深知江臨簡是皇子出身，書中雖說他幼時在廟裡長大，但到底是皇子，到哪都該有人伺候，她如今為他做事，自然要有眼色。

  江臨簡見李纖雲忽然幫他解披風，身子微微一滯，卻還是從善如流地配合。其實他自幼長於寺廟，凡事都是自己做，久而久之已經習慣，現在也不需要有人近身伺候。

  但既然她想伺候也無妨，他也並非厭惡旁人 伺候，只是習慣不讓人靠近。

  李纖雲解開披風后又繞到他的身後，將披風取下，掛在了旁邊的紫檀木衣架上。又看了眼黃花梨木雕花的飯桌上自己做的兩菜一湯，「要念念去伙房取些菜來吧。」這些菜他怕是看不上，太接地氣了。

  

  江臨簡這才注意到桌上的飯菜，他掃了眼，並不在意，「不必，就吃這些。」說著取下易容面具，露出俊美無雙的本相，「長尊仙人，你怎麼看？」

  李纖雲看見他真容，愣了一下，才道，「民間皆道他仙人普渡眾生，但若真是仙人又怎會做什麼國師，貪戀世間榮華？還不羽化登仙去了天上。」邊說邊坐下夾起一塊紅燒肉，「他所行之事多是些邪門歪道，我看就是個會些巫術的神棍。」書里長尊仙人也是這麼個人，專供邪門巫術，養了一眾像含煙那樣的信徒替皇帝辦事，以此博取皇帝信任。實則他野心很大，想推翻皇權，建立奉自己為神仙的國度。

  後期裴桓和程幼宜亦是得其所助才坐穩皇位，他最後則孑然一身歸隱山林了。為什麼？因為他愛上程幼宜了啊，愛到了舍己忘我的地步，幫著自己女神和她老公奪得天下後自己什麼也不要，就默默離開了，他有這境界完全可以真做神仙好吧。

  江臨簡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李纖雲，「那你又如何看我？」

  「你？」李纖雲停下筷子，抬頭看著江臨簡，「大人……嗯，大人是一個密謀大事的人。」略微一頓，「大人是誰，是做什麼的，我一概不會多打聽，我只做大人要我做的分內事。」

  江臨簡聞言，微微一笑，卻笑得毫無溫度，他眉飛入鬢眸似星辰，明明是如畫中神官仙人的長相，卻隱隱有一種震懾感，如此一笑，更平添一絲陰冷。

  「你是聰明人。」江臨簡說著，躬身直視著李纖雲，「希望你說到做到。」

  李纖雲怔怔點了頭，她怎麼感覺江臨簡每次取下面具都跟解除封印似的，或許是面具遮擋了真容，減小了他的氣場？

  許是江臨簡氣場太強，李纖雲覺得很不自在，只得低頭指了指桌子，「吃飯，吃飯吧。」

  江臨簡直起身，看著桌上的菜，「這是你跟膳房點的？」

  「我做的。」李纖雲說著要給江臨簡夾菜，又意識到自己筷子已經用過，怕他嫌棄，於是拿起江臨簡的筷子給他夾了塊紅燒肉，「大人嘗嘗看。」狼窩來了虎穴，她既來之則安之，自己今天正式替他做事，他自然要好好敲打，她得表現出狗腿的樣子，聊表忠心，畢竟自己還中了他的毒，得忍。

  江臨簡望著少女眉眼含笑，不由微微蹙眉，上回在長盛樓她還會裝作害怕，現在倒也不裝了。他本想把她送回東臨國命人培養她做細作，可這回去瓊州，他發現一個隨行的家丁言行極為古怪，命阿追盯了幾日，果然見他夜深人靜收了只信鴿。

  他直接找了藉口把那人發賣了，可回了府他又發現婢女含煙亦是極為古怪，喜自言自語又及其瘦弱。和那家丁如出一轍，想來亦是長尊仙人的人，這個長尊仙人，他在東臨國就有所耳聞，亦深知其絕非善類。

  長尊仙人目前為南寧國皇帝做事，既然府里被安插了他的人，那說明皇帝對他這個東臨國來的富商之子起了疑心。自己又在傳出與侯府婢女有風月之事後就去了瓊州，只怕會有人深究，所以暫時安排纖雲扮作他的愛妾，以此掩人耳目。

  可惜瓊州之行無甚收穫，麒麟之事只得繼續探查。

  如此想著，江臨簡吃了李纖雲夾在他碗裡的紅燒肉，入口即化唇齒留香，竟不比東臨皇宮的御廚做得差。

  他疑慮的看向李纖雲，「你做菜和誰學的？」

  「我自幼在侯府伙房干粗活，看廚子做飯看會了。」李纖雲胡話信手拈來，而且邏輯自洽。

  「那你如何又成了魏二小姐的婢女？」

  「兩個月前吧，有個淫賊家丁對我見色起意，我用火鉗了他的臉，他氣得要殺我泄憤。」李纖雲這回說了詳情，雖經歷這事的是原身，「後來被我們府上表小姐所救，不過她也只是見我……生得還不錯，想留在身邊，日後宅斗…就是後宅之爭時可以拿來當爭寵的棋子。後來嘛，魏家大少爺誇了句我一句，她就想陷我於不義，嗯……反正幸虧我機靈，沒被她害了，然後大少爺把我調去了二小姐那，就這樣。」

  如此精彩的經歷，李纖雲輕描淡寫地說完，又扒了幾口飯，「要不是來了大人您這，我還得跟那個表小姐鬥法，太累了。」

  江臨簡聞言，更覺她古怪，與那表小姐最多亦只是後宅之爭，可他身份未明，又牽扯到南寧國國師，於她而言，應該更加危險。

  因為自己謊稱給她下了毒，所以才說奉承之言嗎？

  二人未再多言，安靜地吃完了飯。

  飯後，江臨簡道要小憩一番，李纖雲帶著「他竟然也要午睡」的震驚，不熟練地幫他寬衣，又整理了一下床褥，待他就寢，李纖雲低著頭走到了屏風外的紫檀木貴妃榻邊，見榻上有薄被，便也脫下外衣，在榻上蓋了薄被也睡了。

  。

  再醒來時，外頭已夕陽西斜，橙紅色的碎金映在茜窗的窗紙上，隱約能隔著窗紙看見外頭樹影隨風搖曳。

  纖雲爬起來，對著屏風裡喚了聲「大人」，但遲遲沒有響應，於是穿了鞋過去一看，床已空空如也。

  走了？李纖雲又來到門口把念念喚來，念念帶著幾分曖昧的笑，：「雲姨娘可醒了，少爺早些時候就走了，去了長盛樓。起來時還叫了水…我說我來伺候雲姨娘洗吧，少爺說姨娘累了，他來就好，我把水放盆架上就趕緊走了。」說完紅了臉，「雲姨娘，少爺待你真好，日後姨娘再給少爺生個一兒半女，少爺肯定待姨娘更好。」

  李纖雲愣了半天才消化完這段話，竟也漲紅了臉，江臨簡你叫水洗臉不會說清楚嗎？但想想自己現在就是和他扮演那種關係，也就算了。

  但她也沒想到，江臨簡僅僅第一天在凝塵苑睡了午覺，之後半個月便沒來過，甚至他都很少回府。

  偶爾阿追會帶人送些衣裳首飾，演演戲表示她這個姨娘依舊受江臨簡寵愛。阿追道江臨簡近日忙著開香料鋪子，忙於應酬，所以甚少歸家。

  李纖雲自然無所謂，這裡好吃好喝住著，又有人伺候，她有什麼不樂意的。

  同時，她也演戲演全套，叫了京城有名的大夫來診脈，開了些調理身體好生孩子的藥。又三天兩頭地出府，去京城各大首飾鋪子胭脂店綢緞莊大買特買，統統都是月底去薛府結帳。

  中洲第一首富之子迷戀上寧安侯府一小婢女之事本就鬧得街知巷聞，加上李纖雲一番操作，更是讓此風流韻事甚囂塵上，成為京城裡一大熱門話題。

  都道這名喚李纖雲的小婢女生得似蟾宮仙女，仙姿玉色面賽芙蓉，又有一番好手段，當真是個天生的狐狸精。

  但過了幾日，京城又被炸了一記驚雷，晉王竟與寧安侯家嫡女退婚，轉頭又娶了寄住在寧安侯府的表姑娘程氏為側妃，而這程氏在訂婚前幾日剛從侯府搬回了其落魄的叔叔家。

  據傳晉王退婚是聽聞寧安侯嫡女與太子有些不清不楚的風言風語，所以太后才准了退婚，而太后能同意程氏這等門第的女子為側妃，是因為她已懷有身孕。

  這事可就精彩了，寧安侯嫡女與太子有首尾，晉王又和那程氏無媒苟合，太子戀慕兄嫂，晉王又與表小姨子有染，真是精彩絕倫妙趣橫生。

  李纖雲聽聞了這些事，並無太大反應，只是沒想到程幼宜走投無路，竟甘心為側妃，而且還是如原書一樣，婚前就懷孕了，她懷孕可與麒麟有莫大的關係。

  其實南寧國所謂的鎮國麒麟，並非物件也非獸類，而是人。麒麟是一魄體，當年南寧國開國皇帝承天祖亦喜邪術，他在登上帝位後斥重尋來一專攻邪門歪道的巫術師求其給自己的家族設一鎮國之法，保自己家族穩坐帝位屹立不倒。

  那巫術師使出一邪術，將神獸麒麟之魄封印於承天祖一子身上，道得麒麟者得天下，如今麒麟為陛下之子，必所向披靡可穩坐帝位。果然那之後承天帝有如神助，輕鬆拿下前朝占據的數個城池，還開疆拓土，南寧國成為中洲四個國家土地最廣袤的國家。

  而那個身體封了麒麟之魄的皇子，則在承天寺駕崩後被安置在了他的皇陵，對其兒女道他所埋之地乃裴家龍脈之地，「麒麟」守在此地，方可保裴氏皇朝萬世昇平，又道此「麒麟」死後，會再次寄生在裴家誕生的新生兒身上，一旦出生定要即刻送往皇陵。

  「麒麟」出生會有金光閃現，三歲後額間會現紅色麒麟胎記。

  書中，現在的時間線里，麒麟是當今皇帝的七皇子，無大名，乳名皓月，他一出生被秘密送至皇陵，對外則稱其夭折，如今已經七年了。

  麒麟之事乃宮中秘聞，知者甚少，這一代知情者有太子和男主裴桓。但其實麒麟須待在皇陵方可保裴氏皇朝萬世昇平亦是謊言，「得麒麟者得天下」，承天祖擔心子孫後代爭奪麒麟鬧出紛爭故而編出這等謊言，麒麟若在皇陵，那便是在裴家腳下，無論裴家誰得皇位，都可保南寧國姓裴。

  但此事真相很快就會被女主程幼宜抽絲剝繭地發現，裴桓便會奪取皓月皇子，皓月皇子自幼被洗腦了不得離開否則天下大亂云云，故而一出皇陵就試圖咬舌自盡，卻並未成功，結果程幼宜灌了毒酒斃命。

  程幼宜在皓月皇子死後第三日就臨盆生下一子，此子便是新麒麟。原來程幼宜早些時候就知道麒麟如何在裴家轉生的秘密，從奪取皓月皇子時就決定殺了他好讓自己生下麒麟。她誕下「麒麟」後，裴桓舉兵造反果然有如神助，直接殺到了皇宮，其父奉上玉璽後自殺，死前只求留嫡子裴楓一命。

  裴桓答應了，轉頭就命人把裴楓活活勒死，還把皇后、后妃、公主當作戰利品扔給自己屬下讓他們分享，皇后當天就吞釵自盡，眾多后妃和公主不堪受辱大多也自行了斷，沒自行了斷的都被凌辱致死。他踏著一地鮮血屍骸坐上了南寧國的龍椅。

  這些事已經與李纖雲無關，但她很清楚，她和程幼宜已經直接撕破臉，按照程幼宜睱呲必報的性格，待她登上後位得閒後，她就是派人翻遍中洲四國也要把李纖雲找出來報復。

  李纖雲覺得或許還是幫助江臨簡先取得麒麟比較好，關鍵是怎麼和他透漏這個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