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商人

  「哈哈哈……」肖雄偉一反溫和有禮的風範，放聲大笑：「倒是真夠貼切的，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確實是夠狂野的。哈哈哈哈……」

  燕景宗無奈，只能等著肖雄偉笑完再勸。

  肖雄偉好不容易揉著肚子不笑了，恢復了常態，說道：「那麼我為什麼要把宅子安置在這片狂野之地？」

  燕景宗倒也乾脆：「有人告訴過我，說肖會長是要守在祖輩一直以來生活著的漁村里，提醒自己不要忘本。但是說實話，我不相信這個理由。肖會長現在正是男人一生中最為年富力強、精力和智力、還有經驗，正是人生中創造事業最巔峰的年紀，還遠不到養老的時候。」

  肖雄偉：「那麼燕處長覺得是為什麼？」

  燕景宗沉吟一下，還是直言說道：「就是因為丹水池的地域實在是太過狂野了，無論是地理上的交通條件，還是四面八方犬牙交錯的無數方勢力，皇軍，新四軍，重慶，南京，地方武裝，走私集團，正當商人，甚至是帶有某些目的而必須通過一些中介人才能連上線的特殊任務者……說起來，武漢這個九省通渠的核心地點自然是在龍王廟，但是往長江下遊方向看，丹水池的重要性也就體現出來了，直通華中華南數省的千里航道，這地方雖野，但卻遍地黃金。」

  啪，啪，啪，輕重有度的幾聲鼓掌聲響起，肖雄偉道：「一言中的。」

  燕景宗苦笑著說道：「所以肖會長不是在這裡守著祖業，而是在這裡發奮創業。」

  肖雄偉：「所以，我的理由是：我是商人，我要對我的生意負責。」

  「那麼……該問的我們都問了，而肖會長的決定我們也應該尊重，那麼就告辭了。攪亂了肖會長的清夢，我再次道歉。」燕景宗站起身來微微一躬，戴上了禮帽轉身，看著尚稚面無表情地面孔，燕景宗冷笑著說道：「尚處長，你找到的方向果然是正確的，很正確，非常正確。」

  

  尚稚的眼神在短時間內數變，即是聽出來了燕景宗的言下之意，也是在緊急思考對策。

  「燕處長。」如果是講客氣的話，肖雄偉應該起身送客，但只是坐在沙發上沒動地喊了一聲。

  燕景宗回頭：「肖會長，可是還有指教？」

  肖雄偉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是商人。」

  聽見這個兩個小時下來肖雄偉重複了無數次的詞語，燕景宗眉宇擰起稍有疑惑，突地就理解明白了肖雄偉的意思！

  肖雄偉強調了無數次自己是個商人，既然作為商人，自然是趨利而逐！肖雄偉之所以敢在淪陷區還能幹那麼多犯忌諱的事情還犯得肆無忌憚，那當然是因為在日軍面前有著更重要的作用才敢這麼有恃無恐，但那也僅僅只是在對重慶方面的人和物上，現在肖雄偉公然包庇的是一個共黨分子的中級頭目，那恐怕則要另當別論了，就算日本人現在不吭聲，難保以後也不追究，所以肖雄偉還是有點忌憚這個問題的！

  作為武漢市黑市上的前輩兼巨頭，和蔣耀祖這個黑市上的後起之秀在某些生意上有合作也不奇怪，如果能保，自然是保的，哪怕之前明知道蔣耀祖的真實身份，只要利字當前，相信肖雄偉也敢的，並且燕景宗確定也確實有過合作，絕對是新四軍急缺的西藥和軍火等嚴控物資，但現在蔣耀祖的身份已然曝光，肖雄偉還敢橫加庇護的話……

  畢竟為防著日本人翻臉不認人，所以肖雄偉並不是不想說出蔣耀祖的下落，否則的話，反正不擔心特工總部特工和憲兵隊的這群人還敢武力硬闖，那麼直接閉門不見就是了，還開門浪費這麼多唇舌幹什麼？只所以拒絕，那只是因為肖雄偉還要考慮自己在江湖上的顏面，既然尚稚如此無禮，不這麼折騰折騰，實在是有點面上無關！

  燕景宗一副思索停當之後立即喜上眉梢的模樣，重新摘下了禮帽向肖雄偉微微一躬，語調誠懇地說道：「我為特工總部眾人的無禮，向肖會長正式道歉。」

  「我接受。」肖雄偉起身，正色說道：「但我確實是個商人。」

  燕景宗：「我明白，一位稱職的商人，不能和自己的利潤過不去，除非有更大的利潤可圖。請肖會長明言，但凡特工總部機動處能為之效勞的，不敢有辭。」

  肖雄偉：「現在我倒是沒有想到需要什麼，所以什麼也不要，但也許在將來我有為難之處的時候，還請燕處長記得這份人情就好。」

  就算明知道肖雄偉是找個台階給自己下，燕景宗也是當真相信似的沉聲說道：「一言為定！」

  尚稚在旁旁觀良久，臉色複雜得無以名狀

  「稍等。」肖雄偉轉身命令女傭去拿個什麼東西，再帶著燕景宗尚稚等人步入花園中，在陽光暖棚旁停住腳步，大聲喊道：「富春，富春。」

  陽光暖棚後面是一排搭建得方方正正的平房，都是狗舍，只有最邊上最寬敞的一間做了訓犬人的宿舍。訓犬人聞言趕緊從宿舍里出來，睡得一臉迷糊的模樣邊忙不迭地往身上套棉襖，打著哈欠說道：「四叔……」轉眼瞥見肖雄偉一邊一排黑壓壓的陌生人，精神立即明白多了，趕緊改口：「老爺，請有什麼吩咐？」

  「把踏雪和尋梅牽出來了。」肖雄偉轉身說道：「我這身子這些年下來已經閒得荒廢了，就不去礙燕處長你們的事了，他叫肖富春，是我族中子弟，他會帶領燕處長去抓蔣耀祖，帶上兩條狗是因為蔣耀祖藏身的地帶太過複雜，萬一跑了，帶著狗也能追得上。」

  燕景宗：「煩請肖會長把情況再介紹清楚一點行嗎？」

  肖雄偉：「昨天十九點五十分，我生意場上曾經的合作夥伴蔣耀祖打電話告訴我，他惹了麻煩，現在被人追殺，一共三個人，現在需要個地方藏身，朋友有難我豈能不管，就派車到徐州新村接他們三人過來了。因為以前他來過丹水池多次，知道這一片的情況，直接指明要在我族家子弟看管的一家暫時停工的小型五金加工廠里藏身，當時我不急多想，就帶他們去了，然後安排好每天由我族家子弟按時送去飯食，就先回來了。然後在你們上門之前，才有在日租界的朋友知道我和蔣耀祖合作過生意，所以打電話告訴了今天日租界那場大亂子，然後一直無事，直到你們上門。」

  且不管肖雄偉把一套謊話編得滴水不漏，燕景宗直接問道：「他們三個人有沒有攜帶武器，有沒有發現有人接應他們？」

  肖雄偉：「我都聞見了他們渾身的硝煙氣味了，攜帶了武器是肯定的。知道了他是共產黨之外，我立即命令散布各處的族家子弟加強留意昨天入夜之後丹水池地域有沒有可疑外人進來，而除了他們三人是我親自放進來的，還有正常在各個工廠上下班的工人、常來常往的小商販等人之外，並沒有接到其他可疑人員進出的報告。等他們再報告我一列車隊來了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你們為什麼來了，所以一直在家等候。」

  燕景宗疑道：「既然都已經逃到丹水池了，他們再在肖會長尚不知情之前多提一個請求，相信肖會長在當時還是受蒙蔽的情況下，一定會答應的。他們只要請求直接送他們出了漢口城區，進入到新四軍黃陂游擊大隊的游擊區去，這樣不就直接逃出生天了嗎？為什麼要冒險停留下來？」

  肖雄偉：「我雖然不是燕處長這一行的，但多年江湖行走下來，也知道別人不願意說的話就不要打聽，對人對己，都是好事，所以我只看在生意夥伴的情分上滿足他的要求，別的一概不問。」

  「那麼……」燕景宗仔細想了想的樣子，問道：「肖會長，他們有沒有說他們為什麼要選擇工廠藏身？按常理來說，能開工廠的不是大商巨賈便是官方，而且工廠的機器設備昂貴，看守必然嚴密，而且隱藏不便，居住生活也都不便，既然蔣耀祖知道肖會長在丹水池可以做到什麼，為什麼不讓他們藏在更好藏身和地理環境複雜的棚戶區裡面去呢？」

  肖雄偉：「同樣的道理，我不便相問，既然燕處長有這麼多的疑惑，不妨等逮捕了蔣耀祖自行審問便是。」

  此時女傭將肖雄偉吩咐的東西找到送來了，那是一副丹水池地域的手繪草圖，雖然沒有軍用地圖那麼精細，但是由本地人畫出來的話，連哪個巷子裡有沒有堆砌的雞窩都標註出來的，這點上可就不是軍用地圖能夠比擬的了。但也由此可見，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的肖雄偉和一眾子弟，是根本不需要這種地圖的，這只能是用來給外來人員為防不測時使用的，那麼看來肖雄偉在此地迎來送往的各方客人不在少數，如果不是尚稚及時上門的話，這份地圖就是準備給蔣耀祖用的也沒準。

  眾人聚頭查看地圖完畢，肖富春也將兩條狗牽出來了。之前聽見是踏雪尋梅寓意為名之時，眾人還以為什麼狗呢，結果現在一看，好傢夥，竟然是兩條各自體重絕不下於三十公斤的成年雄性馬里努阿犬，這是兩條實打實的猛犬。

  在對狗的知識只是一知半解的尚稚和燕景宗眼裡，這兩條狗肌肉纖維雄健異常，充滿了力量感，白牙森森見之則怯。而村下勇作為憲兵，對軍犬的品鑑水平則比一般人要強得多了，一看身材和動作，還有那個充滿主動進攻性的興奮意識，就知道餵養和訓練得一點也不比憲兵隊的狼青要差，不由得嘖嘖稱讚。

  兩條馬犬一條全身紅褐色，但是四爪皆為白色，估計就是踏雪了，另一條全身的被毛灰黑相見，但是在脖子下有一小塊紅斑，那應該就是尋梅了。儘管尚稚和燕景宗對狗不甚了解，但也知道這種毛色應該是畸變所至，但這種畸變是讓這兩條馬犬更貴，還是一文不值了，那就不得而知了，只能肯定肖雄偉是喜歡這兩種與眾不同的毛色才特意挑選的。

  身處外圍的於桂民暗嘆，這種江湖梟雄果然是處事老道，把各個方面的情況全部考慮到了。一圈彎子繞下來，既給共產黨幫了忙也給了特工總部的面子，肖雄偉自己倒是不用露面，那是別給了共產黨新四軍有藉口來找麻煩，然後叫個狗奴牽了兩條狗去幫忙，也不能說他沒盡地主之力以助臂，以後日本人想找茬也找不著，最後肖雄偉還把自己的江湖形象給照顧全了。

  就憑著肖雄偉這番處事的老道，於桂民已經知道這輩子還有太多的東西要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