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肆無忌憚

  「等一下……」尚稚是登門這批人的主導者，所以被冒犯得最嚴重的人是尚稚，語調突然變得陰森森地的，臉上那副故意擺出來的輕鬆也蕩然無存，細長的雙眼眯縫成了兩根針，針尖就直戳在肖雄偉的臉上：「李段長，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

  李繼承確實頓下了腳步，但是臉上竟然沒有驚慌的成分，居然只是有點茫然的看向肖雄偉，好像是在等指示。

  肖雄偉還是從容不迫地笑了笑，說道：「既然尚處長還有要事相問，那就麻煩李段長再等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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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段長……」尚稚問的是李繼承，但兩點寒星一直沒有離開過肖雄偉那張一直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你口稱檢修記錄表和材料採購單不歸你保管，那麼在山本段長休息時，你如何處理這方面的業務？如何記錄管理？行吧，你要繼續這麼說也可以，我就當是真的好了。但是嘛，至少車頭車廂的日常檢查維修、工人作業、工具和材料的採購，你不會一無所知吧？」

  李繼承看向肖雄偉，見肖雄偉只是翹著二郎腿靠坐在沙發上，視線和注意力好像全在自己的那盞茶上似的，用盞蓋輕輕撥拂著茶盞中漂浮的青茗，這副神情立即給了李繼承明確地指示，鎮定地回答：「山本段長負責行政調度，而技術上的檢修作業是由我全權負責的，設備工具零件等物資消耗與採購也是我列出清單，再才交於山本段長負責採買的，所以這些方面上的業務我全部清楚。」

  尚稚：「那麼肖喜頭、肖富全、肖富家、李啟鵬、耿平，這幾個人名你都知道嗎？」

  李繼承：「全是我段車間裡的工人。」

  尚稚：「那麼他們私自把車廂改造了夾牆、水箱設置了暗格，還有經常和接車的火車司機串謀，在煤廂上堆了一些麻袋和箱子再用煤炭蓋住拉往別處，甚至還利用搶險車不受客運貨運站檢查、並且優先通行的特權，私自帶人帶物……這些行為，你都知道嗎？」

  李繼承都不用再看肖雄偉的態度了，直接答道：「這些我都知道。並且不是他們私自所為，而是我讓他們這麼幹的。」

  尚稚：「知不知道你帶的人物中有一部分有時候是很敏感的，敏感得足夠讓你進特工總部最輕的結果也是受趟活罪？」

  李繼承：「知道。」

  尚稚：「知道還干？」

  李繼承：「受人所託。」

  尚稚：「受誰所託？」

  「受我所託。」肖雄偉淺品了一口大紅袍，微笑著看著尚稚：「對，尚處長，我們在生意上確實有點交集之處，只是當年你的經營規模小了點，我費心十分得利一厘，所以不太想勞這份神，就只好婉拒尚處長的好意了。」

  尚稚的笑容重新爬回了臉上，但已經是絲毫不加掩飾的冷笑，連那絲表面上的虛偽客氣都不再裝了。

  肖雄偉：「現在李段長可以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嗎？」

  尚稚冷笑不語。

  肖雄偉擺了擺手：「好了，李段長，去忙你的吧。反正尚處長真要什麼事情還要問你的話，也不是找不到你。」

  既然兩邊的負責人已經直接對上話了，自然也就沒有自己的什麼事了，李繼承見包括尚稚在內也沒有再攔自己的意思，微微一躬，二話不說轉身離去。

  仿佛是為了製造氣氛似的，尚稚冷笑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肖會長早點明言，我就不用這麼費事了。」

  肖雄偉還是溫和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尚處長為難一個聽命辦事的人罷了，其實我是否明言，我並不在乎。」

  尚稚：「既然肖會長現在這麼幹脆，那我也不彎彎繞了——我要一個人。」

  肖雄偉語調尋常地說道：「知道，共黨分子蔣耀祖。」

  尚稚等五人暗地裡吃了一驚：「肖會長知道？」

  肖雄偉點了點頭：「市井小民當然不知道，但是我有什麼理由不知道？」

  「肖會長果然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但凡是沾染上了點黑市上的邊，肖會長就沒有任何人事是不知道的。」尚稚坐得端正了一點：「那麼肖會長一定也知道我現在有多麼急迫的想抓住蔣耀祖了。」

  肖雄偉：「知道。」

  尚稚：「那麼肖會長也應該知道蔣耀祖的下落了？」

  肖雄偉：「知道。」

  尚稚一斂輕鬆，冷聲說道：「請交出來。」

  肖雄偉笑了笑，還點了點頭。

  尚稚的呼吸停頓，村下勇等三名憲兵長吐了一口氣，而燕景宗則是眼神立即變得冷峻凌厲，在屋外等候的於桂民等五名特務眼中，那是因為燕景宗費了這麼大的一番力而眼見有可能會功敗垂成，是在緊急思考對策釘死尚稚。

  誰知肖雄偉立即接道：「我拒絕。」

  尚稚猛一下站起身來。

  肖雄偉還是笑著說道：「風度，尚處長，風度。」

  尚稚好像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把手從腋下慢慢伸了出來，語調已經是儘量放得很輕了：「肖會長，你方才已經清晰地說過，你知道蔣耀祖是共黨分子。包括我在內，我們十個人都是人證……」

  肖雄偉沒有開口插斷尚稚的話，只是抬起眼瞼看向尚稚，又笑了笑。

  尚稚不吭聲了，因為這個意思無比明確。屋內屋外，包括於桂民和村下勇在內都不是笨人，肖雄偉的這一笑，是在無聲地說：『當我是什麼人？威脅我？可笑。』

  但是在旁人眼中，現在最為難的反倒不是尚稚了，而是燕景宗，因為燕景宗的居心早已是路人皆知。

  在明面上，燕景宗想陰了尚稚，這不是不可以，燕景宗早已給了於桂民等五個特務這個密令，但必須得是在尚稚有明顯異常的舉動之下才可以動手，否則日後追責時誰也保不了燕景宗，服部八重藏一定會致燕景宗於死地，包括給燕景宗下達了貼身監控命令的韓畏和殷石愚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否則沒有這套遊戲規則保護的話，燕景宗在幾年前就把尚稚給陰了，何必現在這麼費事。

  但是從尚稚踏出憲兵隊的那一刻起，不算韓畏和殷石愚、還有服部八重藏派出的暗地裡外圍監控的人員，機動處和憲兵隊公開露面的都是幾十雙眼睛都盯著尚稚公開的一舉一動，村下勇既是監視者也是保護者、並且還是尚稚的證人，全部人等都能為尚稚作證，尚稚確實是在不遺餘力的追捕蔣耀祖，並且追捕方向也是對的，在行為事實上毫無可指控之處，反倒是碰上了這麼個竟然敢公開包庇反日分子、並且還是敢當眾承認的肆無忌憚的這種狠人，那能算是尚稚有意？

  既然肖雄偉敢在針對性剿滅反日分子的特工總部和憲兵隊人員面前這麼有恃無恐，那麼自然是抓著點有恃無恐的本錢的，並且聽尚稚和肖雄偉的對話，以前尚稚只是個走私軍火的黑市商人時就沒被肖雄偉放在眼中，現在當了特工總部的處長也還是沒放在眼中，所以尚稚很難使用強硬的手段能將肖雄偉拿下來。

  那麼後面的局勢發展，就連於桂民都能預估出來，尚稚完全可以用肖雄偉拒絕合作的理由抽身而退，申請在明面上的上級長官的支援，請求韓畏和殷石愚出面。而給燕景宗下達釘死尚稚這個命令的韓畏和殷石愚就更犯難了，動用力量給肖雄偉施加壓力吧，等於主動幫尚稚脫罪；不動用力量吧，那等於是讓尚稚可以堂而皇之的不用拿共黨同夥蔣耀祖的腦袋來洗白自己，也能振振有詞為自己開脫了……

  於桂民從主屋的門框邊仔細觀察大廳的情況：村下勇等三個憲兵只是執行自己的任務，只要尚稚不逃跑不被刺，別的什麼事情也不干預；尚稚木立不動，半眯縫著的眼睛看似是在和一臉泰然處之的里肖雄偉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但眼中透出的神色就很是有點複雜了；而燕景宗的眼神變化更為迅速，於桂民明白，這次的機會千載難逢，老大是絕不會讓尚稚有任何機會不付出點代價就脫身的，至少也得交出一個活的蔣耀祖出來，那就算尚稚夠狠。

  無論肖雄偉在黑白兩道公私兩邊有多大的能耐，至少混到了這個身家的地步，場面這碗面是吃得實在太多了，不能讓人在場面上下不去，已經是基本意識了，哪怕是如尚稚這種半夜闖門進來耀武揚威的狂妄無禮之徒也是一樣，稍許懲戒也就罷了，大面上還是得得饒人處且饒人。

  於是肖雄偉開口說道：「尚處長，如果我要說『信不信我打個電話給你的上級，你哪位上級立即就會讓你接電話，然後在電話里就對你嚴加訓斥』的話，如果我說出這種話，是不是太失風範了？」笑了笑，肖雄偉自顧自地答道：「我當然不會這麼做，因為我只是個商人，商人最基本的處事原則就是哪方面的尊神也別得罪。」

  尚稚沒有吭聲，繼續無聲的較量，對比肖雄偉，確實顯得很是小家子氣了，不過尚稚本色就是如此，也沒人絕對丟臉什麼的。

  但是尚稚的這個表現在於桂民的眼中，且不論相不相信尚稚是共產黨，反正尚稚現在不抓住一個活的蔣耀祖，就得拿自己的腦袋上去交差。但是現在竟然猛地冒出了一個手眼通天的人物，拒不交出一個共黨分子的下落，等於是肖雄偉替尚稚頂了雷，那麼尚稚現在會不計自身代價的成本硬撼肖雄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