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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預判

2024-09-01 12:19:45 作者: 流浪的軍刀

  尚稚繼續一口一口喝著白粥,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說道:「不用走到燈光里來了,你一進來我就知道是你。從你追捕我,到我跟你合作,從東三省到上海的多次行動,再到你追捕我,你的腳步聲我太熟悉了。不過我就有點奇怪了,按我了解的你來說,你不是我,你是黃埔健銳、國之死士,你應該跟日本人干到死啊,怎麼不繼續你的三民主義和總理遺訓了?」

  燕景宗摘下黑色的圓頂禮帽,拉高了吊燈的高度,整個審訊室里登時光線明亮。光線自上而下投在線條剛勁的五官上,更顯硬朗堅毅,燕景宗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之死矢靡慝。」

  輕輕哼了個鼻音表示鄙視,尚稚抬頭衝著飯島龍馬說道:「中佐閣下,他明知道我市井之徒混碼頭的出身,受教育程度低,所以老是跟我掉書包,才能顯得他各方面上的高明。能不能麻煩您替我翻譯一下,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飯島龍馬饒有興趣地反問:「尚先生如何確定我知道燕先生說的是什麼意思?」

  尚稚喝下一口粥:「簡單。以中佐閣下的漢語水平,再從口音上來判斷,要麼是出生在浙江或者上海,要麼是自幼時便在浙江上海僑居多年,甚至更直接點說就是在上海東亞同文書院就讀過,既然咱們都是同行,那東亞同文書院是貴國培養哪方面的初級人才就不用多說了吧?」

  飯島龍馬:「當然不用。」

  尚稚:「天津、北平、上海的憲兵隊本部級隊長的相應軍銜是大佐,武漢當然沒有那些大城市大,可也不小,以中佐閣下以現在三十歲出頭的年紀便可以身領憲兵中佐軍銜來判斷,那麼至少也是漢口區或者武昌區憲兵隊隊長一職,甚至有可能還是武漢市憲兵隊的本部級隊長,而大城市憲兵隊本部級中佐、或者大佐隊長,還至少必須是在中野學校優異成績畢業。」

  飯島龍馬:「我確實是憲兵隊本部級隊長,漢口憲兵隊本部隊長。」

  尚稚接著說道:「中野學院的生活起居、說話行事,都必須一切按目標國的風俗習慣嚴格進行,真正進入了角色的學員甚至都可能忘記了自己真正的國籍。以閣下這個身份和受過的訓練,中國通是肯定的,甚至可能比我這麼一個中國人更了解中國。既然作為中國通,不修文史又怎麼了解中國?不了解中國又怎麼謀利於中國?所以我判定閣下知道。」

  飯島龍馬沒有任何想否定結論的樣子,微笑著答道:「之死矢靡慝。出自貴國的《詩經·柏舟》,意解為:至死也不會改變主張。」

  

  尚稚又喝了一口粥,再次發出了個鼻音:「倒不是個真小人?」

  燕景宗冷聲應道:「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君子,我只是軍人。」稍頓,燕景宗加重語氣補充說道:「我是軍人,所以我的一切行為都服從於我的信仰,僅此而已。」

  飯島龍馬好象是充滿善意地提醒:「尚先生,請慢點喝,否則後面這碗粉蒸肉就有可能品嘗不出滋味呢。」

  尚稚停止了喝粥的動作,抬起視線:「中佐閣下當然不是在提醒我餓的時間長了、腸胃功能紊亂這樣的廢話?」

  飯島龍馬微笑著反問:「這樣的基本常識,任何一個野戰士兵也是知道的吧,您我都是同行,還需要提醒嗎?」

  尚稚再抬高點視線,看了眼身邊一直佇立不動的憲兵少佐:「如果在我把這碗粥喝完之前,還不能展現點足夠打動中佐閣下提供份工作的潛力,這位少佐閣下就會真把我打死,這碗粥就算是我的斷頭飯?反之,我就能好好享受這碗粉蒸肉了?」

  飯島龍馬痛快地點了點頭:「這位服部少佐一定很樂於執行這項任務。」

  尚稚:「剛才證明的不夠?」

  飯島龍馬:「既然尚先生從1931年起就在蘇聯的契卡受訓,一直受訓到契卡改組為國家政治保衛局的1934年,擔任過中共武漢地下黨委政治保衛部鋤奸組組長,後進入軍統,與燕先生合作分別在滿洲國和上海成功執行了三次情報行動,導致了日本帝國陸軍的重大挫折,然後又脫離軍統獨力組織起軍火走私集團,勢力滲透到武漢的國民政府和民間幫派的各個角落,直到燕先生調集了中央嫡系正規軍憲兵隊的軍力才再次將您緝捕歸案。有著這樣輝煌簡歷的尚先生您……」

  看著這個憲兵中佐故意頓住,尚稚接茬說道:「所以我的條件比別人要高一點?」

  飯島龍馬再才繼續說道:「您剛才只不過是作為資深同行之間都很清楚的條件、再加上那麼點基礎級的幾點判斷,以及您成功試探並誘導出服部少佐的底限、導致他忘記了自己在執行什麼任務,這些都不算什麼,畢竟服部少佐才剛剛從野戰序列里轉為憲兵系統,經驗尚淺,所以這些都不足以證明您的工作能力確實為我所需。假如我這樣就讓您輕鬆過關了的話,那麼我就是在貶低您的能力和聲譽了呢,尚先生。」

  嘿嘿陰笑著,尚稚把手中碗裡的殘粥一口倒干,把碗重重擱在桌上便連珠炮般地說道:「如果我沒數錯日子,10月25日漢口被攻克,次日凌晨武昌被攻克,第三日漢陽被攻克……」

  服部八重藏用一口生疏的漢語粗聲瓮氣地插斷:「就算,是任何,一名帝國陸軍,的士兵,也可以,憑藉,戰鬥時的,槍炮聲,判斷出戰鬥,是激戰階段,還是結束之後,的清掃戰場。這就算是,你的,本領嗎?」

  尚稚咧嘴一笑,用很是帶點挑釁意味的神情回應:「那麼少佐閣下能否憑戰鬥的槍炮聲中提前判斷出,前天晚上集家嘴碼頭或者日租界一定會發生大型襲擊事件?要麼就是摧毀你們的軍需物資,要麼就是攻擊日租界的軍政建築大量殺傷你們的人員,具體時間都是在12月19日晚22時,準確時間前後不會差過兩個小時——我傾向於後一種可能性。」

  好象是沒能及時掩飾住自己的驚訝,服部八重藏瞪圓著雙眼看向了飯島龍馬。

  不失氣度地微微一笑,飯島龍馬問道:「確實是按照我的命令嚴格執行的嗎,服部課長?」

  服部八重藏雙腳腳跟併攏靠得一響,並手躬腰重重頷首:「嗨咿!咿咿機嘛咔角額厚夠斯嘛斯……」

  擺了擺手,插斷了服部八重藏接下來的話語,飯島龍馬說道:「這裡是中國,我們的工作需要了解、和練習中國的一切。儘管服部課長對中國話的聽力沒有絲毫問題,但口語還是不太流利,這樣在以後的工作中會遇見許多想像不到的困難呢。就算是尊重我們的中國同盟者也好,在有中國同盟者在場時,服部課長就多練習一下中國話的口語吧?」

  再次重重頷首,服部八重藏重新說道:「是!報告飯島隊長:完全的一切,按照,您的命令,這兩個月內,這個囚犯,單獨囚禁,由本部憲兵,特別看管,無論,這個囚犯,是不是,懂得日語,禁止本部憲兵,在這個囚犯,面前,說出一個字。所以,這個囚犯,這兩個月來,對於外界的,信息,是完全,隔絕的。報告完畢!」

  笑著點了點頭,飯島龍馬轉回視線:「這裡是武昌城區,距離漢口江灘的直線距離至少有十公里之遠,除非漢口發生了百噸炸藥級以上的爆炸,否則尚先生是聽不見的。事實上,集家嘴沒有發生摧毀我方物資的攻擊,因為蔣先生下達的焦土命令被執行得非常徹底,整個武漢包含碼頭設施在內,幾乎沒有任何軍用民用設施可以為我方所用。我方攻克的武漢,除了民居和商鋪沒有遭受到破壞之外,是一座空城,我方和貴國同盟者正在積極修復。」

  尚稚不無得意地說道:「那可以確定是日租界的某個軍政要點建築被襲擊了?」

  飯島龍馬:「大和街268號的皇軍軍官宿舍被襲擊,帝國陸軍六名尉官凋落,海軍兩名……」

  尚稚失笑:「日本的陸軍海軍會住一個宿舍里?這倒是沒我想到的。」

  飯島龍馬:「我想不到的是,全武漢都在帝國皇軍的占領下,重要軍政目標不計其數,尚先生為什麼只預測到日租界的目標會受到襲擊?」

  尚稚:「簡單。國軍幾個月前就主動撤出了武漢,但是戰鬥不可能停止,沒有正面會戰也必須堅持敵後戰鬥,用以激勵武漢或者是全中國人的軍心士氣,那總得做點什麼。我猜測碼頭會受襲擊是因為正面戰場的實際需要,沒有戰爭物資就無法支持大會戰。相信這一點貴軍也是明白的,所以重要碼頭都會嚴防死守,而大量摧毀戰爭物資所需要動用的人員和炸藥不在少數,所以在技術上很難完成。那麼我更傾向於襲擊重要建築目標,只要少數死士攜帶輕武器、以同歸於盡的勇氣就能達成一定戰果,這在技術上就簡單多了,完全可行。」

  飯島龍馬點點頭:「我同意。」

  尚稚繼續說道:「日租界從武漢會戰前就收回改成第四特別區,被摧毀建築驅逐日僑,貴軍占領武漢後肯定會大大宣傳重新占領了,以顯示武威,那麼還有比攻擊日租界的軍政目標更能激勵中國人的嗎?有時候往臉上重重一巴掌,不比摧毀大批軍事物資這麼一記窩心腳的實際效果來得更差。所以如果我是軍統,我只襲擊日租界的目標,不看其餘。」

  飯島龍馬饒有興趣地咦了一聲:「尚先生確定是軍統?」

  尚稚:「既然我知道日租界是臉面問題,貴軍當然也知道,防禦設置就算比不了碼頭機場火車站這些重要的物資轉運點,也肯定是下了工夫的,以共產黨新四軍的那點人力物力,還不夠能力成功襲擊——況且他們也沒這暗殺的習慣,他們更偏向於情報收集工作。」

  燕景宗冷聲說道:「這話倒是說得中肯。擊斃了五名襲擊者,從體貌、裝備、戰術選擇,以及兩名負傷的襲擊者吞服的氫化物種類上判斷,你猜對了,確實是軍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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